‘一旦他们被移交日本人，就完了。’
揽活汉们只顾看中国鬼子打人热闹，不危及自已是麻木不仁的，更不考虑唐大蛋，小武是无辜之人，与自已同命运、共呼吸。穿长衫的刘老板曾做过商会会长，知道上层运作内幕，更清楚日本人的凶残，又一次对围观的揽活汉们提出警告，可是无人附和。小豺狼穿着比较整洁的衣服，是个富裕中农模样，内心却比中国鬼子还坏，听到鬼子会杀了抓去的人，反而乐得有一种期待，笑盈盈说；
‘杀人好看，一刀下去，人头从肩膀上滚掉下去，脖腔里还会‘呃’一声，血像喷花一样射出很远。不过最好把唐大蛋留下来，把张混蛋、苟二抓去砍了。’
‘日本人上岸时很友好，不会随便杀人吧？’
胡大鼻子对刘老板的话将信将疑，吴三元刚才说日本人收买人心的话他还有印象，旁边郑土炮听了同样点头，的确，自从三月上岸以来，日本人一直很友善，没有公开在街上行凶。比如火车进站，揽活汉们乱拉客吵闹，扰乱秩序，站岗的日本兵见了也无可奈何，从没有打人骂人的，比中国鬼子还文明。刘老板听了，笑道；
‘日本人表面友善，其实背后下毒手，人犯抓进去，杀了不说杀，却发明了不少其他称呼，什么‘吃饭时肉太好吃撑死了，洗澡时太舒服心脏病发作，做梦时被蒋介石吓死了等等’，死后一把火烧了才让家属认领，花样多得很，人被他们害死了，家属还得感谢他们对犯人很人道，不明真相的群众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中国鬼子坏在明处，日本人坏在暗处，其实更坏。’杨秀明有些明白了，又担心地说，‘不过，刚才黄小明已经说那买糖球女孩是八路密探，给她带上了一个敌特分子的帽子，才是真正的危险呢，日本人是可以当众砍头的。’
‘那是当然，日本人一直这样干的，凡是摆事实讲道理抗议他们残暴行为的人，加个敌对势力的帽子，就可以置之于死地了。’
‘买糖球小女人被砍头肯定好看，’小豺狼高兴地说，仿佛已经看见小武被按在地上行刑，他两眼放光，因为按照砍头的规矩，犯人必须先扒去上衣，上身赤裸挨刀的，秋瑾挨刀前曾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不剥衣，小武是没有谈判资格的。
‘你不去当汉奸中国鬼子，有点可惜了，小豺狼。’杨见秀恨恨地说，恨不得举起手中的扁担给他一下子，‘依我所见，苟二、张混蛋也没有你心坏。’
‘我说话，关你啥事？她又不是你亲戚、情人，’小豺狼不满地说，他嘴里抗议杨见秀，两腿却往远处移动，因为周围几个人望他的目光都与杨见秀一样，怀着对他的不满。

杨见秀几个讲话期间，脸上挨刀又挨抓的李笑兵怀着着对弱势群体的刻骨仇恨，抱着轻伤不下火线的豪情壮志，一手捂着流血的脸腮，一只手拖拉抱孩子的安徽妇女的胳膊，怒吼着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弱势群体不是你袭警的挡箭牌，快走，到警局再和你说话。’
‘妈妈，妈妈。’小女孩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她被李笑兵脸上的血和张的很大的嘴吓坏了。安徽妇女忙哄道，‘乖乖别怕，妈妈抱紧你，不会再摔你。’
‘别装出可怜相蒙蔽不明真相的群众。’
李笑兵见安徽妇女不配合，下边又是一腿，踢在安徽妇女的腰上，旧衣服上印上了一个尘灰鞋印。她一个软腿几乎跌倒，可是抱着孩子，她已不能像刚才那样愤怒反击，再在李笑兵脸上抓几个指甲血印。旁边的张混蛋和苟二见状，眨巴两眼，反而向后躲开了，这两个家伙，心里可没有什么正义感。倒是老童生吴三元，抱了一会孩子，建立了爷孙感情，从刚才的胆小怕事变成了一个热心好市民，见李笑兵欺负弱势的母女俩，又打又拽的，男女授受不亲，不顾年老体衰，气的颤抖，对李笑兵说；
‘你们还是中国人？打日本人没有本事，欺负中国妇女儿童却信心满满，毫不留情，简直是一群恶狗。’
‘老不死的，别看你年纪大，照样能把你抓去交给日本人枪毙。’李笑兵听了恼羞成怒，恶狠狠骂道。转眼看见苟二葫芦头，三角眼，破衣服撕一片挂一片的，嘴唇边沾着糖球红渣，却把眼斜着看他打人，不知道苟二平时习惯斜眼看人，以为苟二像老童生吴三元一样在表达不满，于是又对他吼道；‘你他妈眼斜什么？一起抓去枪毙。’
‘我的操，老子看热闹也枪毙?'苟二吓了一惊，心里冒火想道，‘老子也是坏蛋，从来还没有这样坏过呢？’
老年人挨骂也是常事，毕竟日本人统治下，道德败坏，报纸、电台天天鼓吹日中亲善，还有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等主题思想，排斥儒家仁义道德，骂就骂了，可是老年人最讨厌被骂做老不死，老童生吴三元气得发抖，提着小板凳站起来，对李笑兵嚷道；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不吃你家饭，不拿你家工资，一点养老金，还天天宣传推迟退休好，赖账不想给。’

讲起来，早年吴三元老童生家境还好，念过私塾，天天读四书五经，如果不是袁世凯向老佛爷慈禧建议取消科考，他很有可能考上秀才，也有可能考中举人当官。现在则能移民到国统区，拿到绿卡，享受完整体系的福利，悠哉悠哉了，不用天天受鬼子压迫，看中国鬼子欺压妇女儿童。因此，表面上他和善胆小，其实肚里深藏着多年对社会不公的不满，李笑兵的一句臭骂，像一个火星点燃了他心底久藏的怒火，说得激动，忽然举起拿着的小板凳，对着李笑兵身上砸去，嘴里又嚷道；
‘砸死你个汉奸中国鬼子。’
周围观众看着吃了一惊，苟二、张混蛋两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自已不敢出头维护正义，可是遇到街头打斗则喜欢煽风点火，从中取乐，从而发泄肚饿带来的怨气，他们看见老好人居然也崇尚武力，像年轻人一样变得好斗，都喜笑颜开，拍手跳跃，嚷道；
‘打、打，好戏开场了。’
距他们几步外的杨见秀、郑土炮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纷纷停止了内部的口舌之争，杨见秀第一个评论说；
‘没想到老童生还有爆脾气呢，仁义道德的书没有白念，打得好。不像郑土炮，被张混蛋欺负只敢流鼻涕，恶心人。’
‘挑你的水去吧，天天在树下空喊救国救国，没看见你敢对中国鬼子动过一个手指头，你呀，还不如抱小孩的安徽妇女呢，居然有脸说我。’
郑土炮说着，鼻涕又流下来，周围几个见了要躲，胡大鼻子却从后面猛一推，郑土炮没有防备，竟然冲出看热闹的人墙外，摔出的鼻涕飞哪儿去了，他就管不着了。
李笑兵更是没想到老头子竟然敢真的拿板凳砸他，以为只是吓唬而已，不料板凳狠狠砸在小腿骨上，疼的钻心，不由得左手放开捂的脸，右手丢开拉拽安徽妇女的手，跳着搓扶疼处，嘴里嚷道；
‘八格牙路他妈的，他妈的八格牙路，今天晦气全冲我，先挨抓后挨刀，现在又挨板凳砸。上街执法不烧香，到了下班泪汪汪。’

听到大名鼎鼎李笑兵挨砸后的的疼叫，扭住唐大蛋的许二，追求买糖球小武继续胸袭的黄小明几个都吓了一跳，心中发慌，因为他们担心会有更多的板凳、砖头之类飞出观看的人群，落到他们头上，砸的他们东倒西歪，像过街老鼠那样死的惨不忍睹，恶贯满盈的结束生命。唐大蛋、小武则信心倍增，浑身像得到了巨大的力量，再一次与这几个黑制服白武装带的中国鬼子搏斗，在围观市民的喊打叫好声里，清理小贩的现场更加混乱。
相貌堂堂，一副高大上仪表的治安警备队长陈百安，对自已挥刀模仿龟田大佐的效果非常满意，虽说李笑兵不长眼，把漂亮的脸往他的刀尖上碰，腮上开出了美丽的红花，其实这是一种好兆头，代表只有流血才能浇灌脚下皇军征服的土地，结出美丽的胜利果实。看着在他的鼓舞下，治安警备队员们一个个奋勇争先，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扑向弱势群体，对老人、小女孩，以及抱小孩的妇女毫不留情的追打，陈百安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自豪感，嘴里喊道；
‘驱逐弱势群体，清理街道，光荣，光荣。’
他嘴里喊着，又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握紧龟田的指挥刀，刀尖指向高高蓝天上灿烂当空的太阳，仿佛是一座屹立与东方人人敬仰的雕像，他找到了光荣伟大的感觉，有点飘飘然。忽的看见一条板凳砸向李笑兵，正在惊诧，接着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冲出观看的人群，手一甩，他高大光荣的脸上顿时凉飕飕，像有一条黏黏的玩意撞沾在腮鼻上，把他吓了一跳，忙用手一擦，又沾到手指上，有一股不刷牙不洗脸又呕吐的怪味，不由得吃了一惊，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啥化学武器？不像是大日本皇军常用的毒瓦斯呀。’
陈百安队长惊诧一个农村穷苦老头子居然想出用他的脏鼻涕袭警，比老童生用板凳砸更可恨，里面有啥病菌暂时难以查清，可是里面一定包含了穷病，这是对他最恶毒的侮辱。陈百安队长大怒，连忙抛弃光荣伟大的形象，挥刀去追肇事的穷老头，眼一眨功夫，那流鼻涕过河的家伙已逃进围观的人群里，陈队长恶心的停下脚步，把刀对着他的背影挥几下煞气。治安警备队员们却吓得混乱，担心队长的钢刀乱舞不认人，他们有可能像李笑兵那样脸上开花。这时，听到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
‘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鬼子呱呱呱叫。’
他往人群里一瞧，只见安徽妇女旁边，除了一个乱扔板凳的老童生模样的人在骂，旁边还有两个葫芦头，三角眼的人高兴的叫，身上破衣烂衫，罚款也敲不出油水，正在煽风点火，鼓励扔板凳的老头子继续发飙闹事，于是陈百安把手一扬，向人群喊道；
‘群众同志们，我们加入日本皇军警备队，是为了搞和平运动，收复丢失的国土，虽然做了中国鬼子，但是光荣，请你们支持我们的光荣事业，把清理街道的工作做得更好。’

谢谢以上各位朋友光临，中午好。

‘嘴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却欺负小贩，抱摔妇女小孩，你们已经丧失起码的人伦道德，国军打回来，一定会清算你们的罪恶。’
老童生吴三元，扔出了板凳，加上激动，已累的气喘嘘嘘，几乎要坐到路面上，安徽妇女心中感激他相救，连忙腾出抱孩子的一只手，捡来板凳让他继续坐下，可是听了高大上陈队长的讲话，老童生又颤巍巍站起来，向陈队长挥手怒吼。老年人一旦被激怒，比年轻人更有攻击性。李笑兵抱腿跳了一会忍疼舞，心中充满了冤屈，担心自已还会被老年人打砸，连忙近距离指着安徽妇女和小孩，对周围怒瞪自已的观众诚恳地说；
‘乡亲们哪，不是我们汉奸特别坏，才会抱摔小孩，再过八十年，在海上市，这对安徽母女还要被执法者再摔一次呢，欺软怕硬是我们天朝永远不变的规则呀。’
‘胡说八道，造谣。’
‘八年，国军就打回来了，他们绝不会抱摔自已的亲人和小孩。’
‘把造谣分子拉进拘留所，拘留十五天，罚款五百块，再尝尝人民群众的铁拳。’
围观群众被完全激怒了，纷纷涌上来，拳头，皮鞋一起上，那个张混蛋、苟二破衣烂衫，三角眼、葫芦头，肚子饿的瘪瘪，这时却有最高的灭谣豪情，表现的最积极，一脚把挨揍李笑兵踢倒在地上，挥手喊道；
‘对造谣者绝不留情，要打倒在地，还要再踩上一脚，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日本兵烧杀只能破坏我们的家园和生命，造谣却破坏我们的纯洁的心灵世界，对造谣者绝不留情。’
苟二斜着眼，口水乱喷，跳到倒下的李笑兵身上猛踩，尽情发泄肚饿带来的不满。车站广场上一片混乱，几百人把五六个治安警备队员围住，虽然痛下手殴打的只有中间十几个穷坏土之人，可是吵闹的场面却很令人激动，人们把被日本占领的怨气都乘机发泄出来。可是杨见秀头脑很清醒，看见卖糖球的小武姑娘挣脱了中国鬼子，却混在人群里指责黄小明耍流氓，忙提了扁担，挤进杂乱的人群，拍拍她的肩膀，放大嗓门喊道；
‘你妈来找你回家做饭呢，快走吧。’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小武还想上前踢黄小明一脚呢，暂时不想离开。
‘哎呀，我刚刚买过你的糖球，眨眼就不认识了？’
杨见秀焦急，因为他知道，广场大乱，日本兵很快就会来抓人，小武却不理解他的好心。

'你是我的客户？你就是我的朋友。’
小武疲惫的脸上露出微笑，眨巴着眼睛还是不能认出杨见秀，事发前，其实他没有买到糖球，仅仅是围观者之一，后来被治安警备队员推打逃开了，几个人里，只有刘老板、腿快的小豺狼捷足先登买到了糖球，幸运的与她结成主顾关系，难怪小武没有印象，不过她完全相信杨见秀的话，把他当做好友对待，轻启红唇，露出洁白的牙齿，接着说；
‘这个中国鬼子很坏，耍流氓却说我用胸部袭击他，我要报仇。’
‘你是说，想换个办法袭击他，上面用牙咬，下面用脚踢？’
杨见秀怀抱扁担，享受她微笑，口气变得诙谐，近距离观看她鼓突的胸部和细嫩外露的颈部，心猿意马奔腾不息，感受到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恨不得像中国鬼子一样尝尝被她胸袭的滋味。小武被他的话说笑了，看着张混蛋、苟二几个打翻了李笑兵，又跳过来狂揍黄小兵明，她已有点解气，不过余恨没消地说；
‘他还说要把我抓进警局扒裤子。’
‘难道你想现在就扒他的裤子，瞧瞧他隐藏着的丑恶嘴脸？’
‘哎呀，我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算了算了。妈妈喊我，我买米回家做饭去。’
小武姑娘脸上挂着汗珠，被杨见秀带着下流味道的诙谐逗笑，一点也没恼，与卖糖球卖瓜子姑娘逗趣就是爽。在与中国鬼子的搏斗中小武几乎耗光了体力，疲惫不堪的与杨见秀挤出人群外。在刚开始扭打的地方，被黄小明夺去扔掉的竹竿草靶不见了，地面上只留下几串踩烂的糖球，已经无法收拾，只得放弃。小武掏口袋检查买卖所得，零零碎碎的铜板角子都有，刘老板给的那两元的法币也在，她放了心。杨见秀则向混乱的人群里搜寻，原来小武的竹竿草靶被唐大蛋捡取，当做武器，正在痛打那几个落水狗呢。他又挤回去，对激动中的唐大蛋说明，两人一同又挤出来。小武接过来一看，竹竿头部的草靶已被摔打的稀烂，只剩下一根光棍，只好暂时充当打狗棍拿着防身。唐大蛋也是累了，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人又胖大拐腿，挤出人群好久还是气喘吁吁的，光头上的汗珠像刚淋了雨，顺着脸往下流。中午刘老板招待的酒都已化着汗冒出，人也变得清醒了。安徽妇女抱着小女孩过来感谢他，他逗逗小孩假装要她手中的糖球吃。一边用手摸去光头上的汗珠，特别夸赞小武说；
‘小大姐好样的，巴掌甩起来像我一样狠，啪一声，黄小明就一个跟头跪旁边去了，可惜陈白安只是吓唬他，挥刀却没有真的把他的头砍掉。’
‘李笑兵挨了他一刀，’杨见秀说。
‘他们都该打。’小武面对夸奖，没有喜悦，恨得用手中的竹竿捣地咚咚响，继而又内疚地说，‘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大嫂帮我说话孩子却挨摔，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

‘姑娘不要内疚，孩子挨摔不是你的错，穷人就要帮助穷人，我一家从上海逃难过来，男人受伤了，全靠穷朋友你一碗，他一瓢的救济，才活到今天，我还要感谢你给的糖球呢。刚才那个姓黄的鬼子造谣，说八十年后我母女俩还会被中国鬼子摔，我就不信，只要我们穷人团结一条心，就无人敢欺负。’
安徽妇女长年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像乞丐一样活着，讲出话来却很有道理，唐大蛋、小武赞同点头，旁边的杨见秀却称奇，因为她宣传团结共同抗击鬼子的话，比他讲得还好理解，并且言行合一，刚才还抱着孩子上前解救小武，抓得中国鬼子李笑兵满脸伤。而他杨见秀自已嘴上也讲一套，却是宣传别人去抗日，群众与鬼子冲突之时，他一直躲在后面偷看，甚至被郑土炮的鼻涕吓的乱躲，不但比不上安徽妇女、小武、唐大蛋，老童生，比张混蛋、苟二也差一截，毕竟那两个混蛋现在还在浑水摸鱼，仗着群众打击谣言的声浪，出手毒打中国鬼子。小武脱险了，他杨见秀立即上前讨好，欣赏她的胸部，说下流话，这一切如果被小武看穿，她一定会说；
‘国民党系统搞宣传的人都是这样的货色，宣传向前，抗战退后，见女人色心亢奋。’
杨见秀这样一想，感到没有脸与这几个抗日英雄站在一起，慢慢退后，转到大树后，挑起了水桶，肚里同时也感到饿得难受，自言自语的说；
；‘咸吃豆腐淡操心，管他日本兵来不来抓人，我先溜了再说，没做成英雄，先做个狗熊溜之乎者也。’
树后只剩下一辆小推车，杨见秀认识，是胆小怕事胡大鼻子的，还在那里起哄，郑土炮和小财狼的车不见了，他四处抬眼一瞧，原来有一趟火车进站，大批乘客涌出，两个眼尖，早已推着小车揽活去了，难怪广场上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再走迟，挑着桶难挤，耳边嘈杂声则吵的人心烦意乱。
走到广场外边，街上行人寥寥，还有人兴奋的往广场跑去瞧稀奇，杨见秀听他们议论纷纷，三百米无真言越传越离谱，有人说军统在车站干掉了一个汉奸，有人说，羽山来了救国军干掉了七八个日本兵，他懒得再搞宣传说真相，中午的太阳已经偏西，饿得他浑身无力，空桶还很重的压在肩上，已变得不愿说话了。

刚才看热闹时，被李笑兵威胁要拉去交给日本人枪毙，苟二已是怀恨在心，现在借着群众抗议他造谣，对他拳脚相加，打得真是痛快，比欺负郑土炮舒坦，第一李笑兵没有长流鼻涕，不会沾的他身上到处都是，脸上见红则是光荣的象征；第二，造谣者挨打是天经地义的事，被打者无人同情，那个唐大蛋更是不会跳出来仗义执言的，并且周围洋溢着赞赏的气氛，这种热烈气氛，欺负郑土炮时绝不会出现的。因此苟二一边打，一边挥手向围观的群众喊道；
‘对造谣者决不能手软，打打。’
‘我说的是真话呀。’李笑兵倒在地上，在如雨般拳脚下，发出哀嚎，‘人在做天在看，到那天发生时你们就傻眼了。’
‘你们中国鬼子那天说过真话?'
‘你们一向用谎言欺骗我们，再也不相信你们鬼子的话了。’
吵闹声里，张混蛋表现的特别积极，大概嫌拳打脚踢的优势被苟二占去了不解恨，趴下张口咬住李笑兵肩膀上一块肉，可是却感到咬得无力，还他妈满嘴生疼，才想起刚才被唐大胆一巴掌跌掉了两个门牙，那两个牙也不知遗失哪儿去了，只好罢手起身，恨恨地说；
‘便宜了你，唐大蛋呀唐大蛋，你刚才少使一点劲，留我一颗门牙现在也能咬一口呀。’
‘你说什么？’
忽的后面唐大蛋一声吼，把张混蛋吓了一大跳，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瞧，只见唐大蛋拿着卖糖球姑娘的竹竿草把，威风凛凛挤过来，连忙客气地说；
‘你老拿它干嘛？人多不大好用呀。’
‘说你混蛋还真是混蛋又眼瞎，我也要打他出出气，可是他睡在地上，老子的大巴掌用不上’
‘你用脚踢。’
‘胡说，’唐大胆一腿长一腿短，他拍拍那一条残腿瞪着牛眼说，‘这是一条光荣立功的腿，用它踢鬼子会弄脏了。’
‘值不着也骂我，残腿无劲踢人直说是了，却说是光荣腿骗人。’

谢谢以上各位朋友光临，祝福祝福。

唐大蛋没有时间与缺牙的张混蛋啰嗦，举起竹竿草靶，对着瘫倒在路面上的李笑兵猛打，周围看热闹的揽活汉和市民们纷纷躲开，那个葫芦头三角眼的苟二，因为太享受发泄的快乐，收拳收脚慢了点，落了满头满脑的草屑，呛了一肚子的草灰，刚要发作，见是爱甩大巴掌的唐大蛋、下午一点钟常爆炸的主儿干的，只好忍气吞声，去打黄小明换个新鲜去了。不过，旁边有一个人对唐大蛋的行为不满意，就是那个没牙的张混蛋，刚才狠咬一口，到嘴的肉撒了，还在念念不平，咧着没牙的嘴，唠叨说；
‘对自已人狠，对鬼子客气，唐大蛋，我要抗议。’
‘什么意思？今天你抗议，明天他抗议，就不能集中精力办大事，你懂不懂？’唐大蛋打着落水狗，不愿虚心接受批评，怒瞪两眼说，‘嘴痒痒毛病又发了，竟敢妄议老子腿档蛋大蛋小，再啰嗦给你也来两下。
‘刚才被你一个大嘴巴，嘴痒的毛病已经治好了，我批评你是行使监督权。’张混蛋没牙的嘴说话漏风，显得啰嗦，还口水乱喷，‘你大巴掌伺候我的时候，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一下就打掉了我两个门牙，为什么打中国鬼子，却轻轻地温柔的，用草把像打苍蝇似的，你是惩罚他还是爱护他？’
‘中国鬼子就是一群苍蝇，大巴掌怎么打？’吴大蛋教训张混蛋说，‘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打，但是要区别对待，各有各的打法。’
‘吴大蛋，既然是打苍蝇，请你多用点力气，千万别像撵苍蝇’张混蛋恳求说，‘群众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呀。’
‘你是混蛋，知道个屁，哪个苍蝇叮我打那个，和我一条心的一概放行，’唐大蛋乱打几下，草把已全部掉落，手里只剩下一根光棍，恨恨地说，‘大棒在我手里，怎么做我说了算。’
‘这年月，真是老虎大堂坐，苍蝇漫天飞。蒋介石无能，跑到峨眉山去了，留下老百姓受罪。’张混蛋听了叹息说，‘唐大蛋啊唐大蛋，原来你像我一样是个混蛋，对我这样的穷弟兄下手特别狠，对中国鬼子虎头蛇尾做样子敷衍了事。’
有张混蛋在身边胡搅胡闹的批评，唐大蛋心烦，正好杨见秀挤过来要小武的糖球草把，就一同挤出喧闹的人群，与安徽妇女、小武聊的开心，继而看见杨见秀悄悄挑了水桶溜了，他们感到奇怪。

'他刚才对我说，车站有人闹事，影响范围大，日本兵很快就会过来维持秩序，还会以各种名义抓人 ，让我快点离开呢。’小武姑娘虽然以做小买卖为生，可是智商较高，很快就搞明白了杨见秀溜走的原因，继而目光里露出了一点讥笑，‘听人说，他经常来大树下宣传抗日，可是遇事总想着先溜，看来真的拿枪上战场，他也是长腿将军。’
‘就是，日本人已经几次贴出安民告示，禁止士兵骚扰平民、店铺，违者严惩不贷。’老童生吴三元坐下歇了一会，才从刚才的激动中渐渐平静下来，老眼昏花地眨巴说，‘朐阳城里，一时清兵过来，一时民国兵过来，都贴安民告示，不许扰民，违者法办。陈百安的中国鬼子却打人骂人，抱摔小孩，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日本人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他们的。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等日本兵过来，我们还要指证他们呢。’
听了老童生吴三元的话，小武，唐大蛋赞同地点头。只有安徽妇女是从上海逃难过来的，见过真正的战争，并且她的丈夫还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伤，流落到此，过着艰难的生活，保持着理性的思维，她抱着孩子，眼里显得焦急地说；
‘那个挑水的青年说得对，还是快离开此地为好。告诉你们，越是嘴上大讲亲民的人，越是在掩盖背后的阴谋。在上海，无数家园被他们毁了，在南京，许多好老百姓被他们杀了，过后也是大肆宣扬日中友善，蒙蔽舆论。中国鬼子再坏，也没有日本人坏。’
‘真是这样？’吴三元老童生还有点疑惑，想一想，开始后怕，因为现在的混乱，就是他一板凳砸出来的，如果日本人追究，按照安徽妇女的说法，他白发苍苍的脑袋有可能搬家了。
‘刚才那个脸上挨刀的中国鬼子说，把你抓去交给日本人枪毙，其实讲得是真话。’
安徽妇女接着对吴三元肯定地说，身边不断有看热闹的人经过，吵杂的声音几乎掩盖了她的话。吴三元老童生虽然岁数比较大，可是耳朵不聋，更怕死，吓得一抖索，刚才扔板凳的豪情烟消云散，连忙提了小板凳，慌慌张张小跑回家吃午饭去了，像杨见秀一样，走时完全忘了与大伙道别。唐大蛋嘴上发笑，一想到自已同样是事件主角，也是连忙溜走了。安徽妇女、小武则向不同方向散去，由于陈百安几个鬼子被张混蛋、苟二等人缠住，因此无法阻止事件的主角们逃离现场。

车站治安警备处龟田大佐听说广场有麦糖球女八路搞活动，煽动良民暴动，大吃一惊，慌忙调集车站所有的一小队日本兵，又向邻近的和平建国军调了一个中队的中国鬼子，上了刺刀，皮鞋咚咚咚响，从四面包围车站广场，力图把所有搞活动的破坏分子一网打尽，一路上惊得鸡飞狗跳，市民大为恐慌，小武、老童生几个溜的早，已经漏网而去，可是总有人糊里糊涂，不以为然，将面临日本人的刺刀。
口袋空空，饿着肚子的郑土炮胡子拉碴，看热闹之时，曾经发挥专长，用他的浓鼻涕甩的陈队长形象尽毁，指挥刀向着太阳却黯淡无光，为抗击鬼子作出了自已应有的贡献。可是见到有火车进站，立即想起了自已还有几个小孩要抚养，毫不犹豫地放下激烈的斗争场面，从大树后推起破小车就往车站出口跑。小豺狼虽然同样没有吃午饭，可是已经发了日本人一笔小财，口袋里还装上了半包洋烟，加上叮着小武丰满的胸部看了半天，感觉良好，太阳已经过中午了，他一点也没觉得饿，这时同样听见了火车进站的汽笛声，也推了小车跑到车站出口。
乘客们从日本兵的刺刀边出站了，与以往不同，人数不多，而且大多数是穷人。现在只有富人举家迁往西部的国统区，很少有往日占区迁移的，也只有穷人才更加恋土，见到家乡安定了，拎着一点点包裹，就是全部家当还乡，根本不用揽汉帮忙。有一些是投降日本的汉奸、中国鬼子，发了国难财，身边却带着严密的警卫，保护自已，郑土炮胡子拉碴不敢靠近，几个揽活汉等在车站出口好久，两眼望穿，还是一无所得。那个郑土炮尤其可怜，早上喝了两碗稀饭菜糊糊，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想着家里还等着他挣钱买粮，几个小孩才能吃上饭，心里更是焦急，看见有人拎着行李出来，就贴上去像讨饭似的哀求说；
‘老乡，东西多，拿着累，我帮你送一程，价钱公道。’
‘不用不用，我只有一床被子，两件衣服，拎着正好。’这人是个中年壮汉，同样脸有饿相，摇手走了过去。
广场上群众打击谣言的气势一浪高过一浪，打得中国鬼子哇哇叫，这边几个穷汉却为了几个铜板哀求着，跟在出站的乘客后面跑来跑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郑土炮得到了一个挣钱的大好机遇。一大帮还乡的穷人后面，走来一个胖商人，他是大华商行的副经理葛洋，总经理逃往西安去了，留他看守敌后资产，他在乡下躲了一阵，见日本人占领下渐渐安定了，这才回店。

他三十来岁，穿着笔挺的洋西服，打着黑丝领带，一表人才，据说他是北平清华大学毕业的，专工土壤营养研究，事变前，还曾到东北考察过日俄战争时期化学武器污染地区的状况，属于精英人士。行李不多，除了手里拎的皮包外，还有一个较大的皮箱。小豺狼眼尖腿快，一个健步冲到葛洋面前，脸带微笑说；
‘老板，我是新小车，走得快，帮你送一程吧？’
‘胡说，他是我先看见的。’
哪知小豺狼的话刚出口，旁边跳出一个拉黄包车的张三，这家伙，常年看守在车站路边，来得比日本哨兵还早，日本兵换岗，他不换岗，广场上群众与造谣者冲突，吸引许多人围观，只有他一个人坚守岗位不动摇，已经是车站的标志性人物。在张三看来，富人坐黄包车才合乎身份，哪能像农村土财主似的坐独轮车？两个一言不合在那里争吵，别看小豺狼怕张混蛋、苟二之类坏蛋，遇上张三这样的穷人，他一个中农级别的人物，见钱眼开，是绝不肯让出挣钱机会的。葛洋听了心烦，旁边站岗的日本兵，虽然听不懂两个中国穷人吵骂的话，看着他们互相仇恨怒骂的表情，能猜出大概意思，司空见惯懒得干涉，嘴里几里哇啦自言自语地说；
‘中国人真是内斗内行，拿出一半的力气抗战，大日本皇军就玩完了的。’
郑土炮腿脚慢，得了这个机会冲过来，陪着笑脸，忙把葛洋的行李箱子搬到自已的小车上，价钱都不敢谈，还是葛洋担心这些穷人干完活会乱要钱，上车前与郑土炮谈价，送到建国路大华商行，二十四个铜板。郑土炮哀求，请求多给一个凑成二十五个，算个整数，葛洋坚决不答应，还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训斥说；
‘二十五，半吊子，你愿意做个老半吊子？不愿送拉倒，你快把箱子搬下来，那里两个人还在争呢，你不干有人干。’
郑土跑咕嘟着饿瘪了的嘴，只好认输，小豺狼张三傻眼了，两个白吵半天，却让郑土炮捡个巧活。可是听到给这点钱，又有欣慰没干成，这个富公子式的人物是个守财奴，敲不出油水的主儿，说不定把行李推到他家，找个借口，一分钱也不给还打一顿呢。
葛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在火车上买的报纸，垫在小车上，坐了上去，一只胳膊搭在行李箱上，很是自在，虽然有点降低身份，可是却能省下一笔钱，晚上到路边足疗店里洗洗脚，请美女按摩一番那才是享受。郑土炮胡子拉渣，费力推着吱吱响的小车，才走上广场，只听见哨子刺耳的响起，皮鞋声咚咚咚的附和，在四周响成一片。声讨谣言的群众惊慌中四散奔逃，一个个喊道；
‘快跑吧，敌对势力干涉来了，谣言可恨，敌对实力更可怕呀。’

广场上的人群纷纷乱跑，有点像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模样，只有郑土炮推着小车，伸着头嘴里呼哧呼哧的，已把用浓鼻涕袭击陈队长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无动于衷还是慢慢地走，心里想着挣了钱，赶忙买上二斤玉米面回家，一家老小吃上一顿饱饭。葛洋见了，吓的在小车上坐不住，看着从身边惊慌跑过的男男女女，心中懊悔，自言自语地说；
‘才出车站就摊上日本人戒严，完了完了。店里老王信上说城里安定了，全是骗人。’
葛洋嘴里叨念着，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出朐阳，回到乡下老家再躲起来，却见郑土跑不紧不慢的推车，一副穷光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心里焦急，后悔刚才看好他这个老头子，危急时候有气无力，于是不住催促郑土炮快走，要他在日本兵合围前冲出包围圈，还悬赏说；
‘只要你能快跑出去，我多给一毛钱运费，外加一支香烟，让你吸个美。’
‘好好，你的烟最好现在就给我点上，鼓鼓劲。’
郑土炮气喘吁吁，饿得难受，听到有香烟抽，口水溜下来，高兴的一不留神，车轮推进了一个路面深坑里，把葛洋从车上掀落到车头前，跌在石子上，摔的屁股生疼，皮箱歪斜下来，差点砸在他头上。恰恰这时，一个秃顶的男人逃过来，在葛洋身上拌倒，又一个，又一个，奔跑的人群在小车前几乎倒成一座人山，郑土炮的小车也被推倒，有逃跑的小青年就从车上踩跳过去。郑土炮惊得目瞪痴呆，出了车祸完蛋了，当然，他的午饭还没见到是米还是汤，不怕被查酒驾，伤了人却赔不起。扶起小车一看，轮子歪在半边，比被张混蛋胡闹损伤的还重。又去搀扶跌倒的人，上面几个年轻人，自已爬起一溜烟逃走了。下面两个还在哼哼，郑土炮定睛一看，心里更加突突的跳，只见上面那个是干葫芦头苟二，下面那个是瘦猴一样的张混蛋，两个滚了一身的土，破衣服拖一片挂一片的，在与中国鬼子的战斗中撕成了垃圾布片，又饿又累，害大病似的爬不起来，压在葛洋整洁的西服上像一堆破烂。葛洋是一名成功的白领人士，平时西服上落了一点尘土，也要用洁白的毛巾擦去，现在却被汗淋淋臭哄哄垃圾似的穷光棍压在身上，心中懊恼，屁股又疼，睡在地上向郑土炮嚷；
‘你往哪里推？没被日本人杀掉，先被你害死了。快把两个拖开。’
‘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坑，我的小车也摔坏了。’
郑土炮心中害怕，鼻涕就流下了，往下滴滴哒哒的，自已完全没有感觉到，想去拉葛洋起来，身上却压着两个穿破烂衣服的坏蛋，平时无故都欺负他，现在更怕他俩打骂自已，一时手足无措。忽的却见苟二挣扎爬了起来，手摸脸上跌伤嚷叫；
‘气死我了，刚才打的中国鬼子哇哇哇叫，现在却被人暗算。郑土炮，你打鬼子没有能力，专门欺负穷哥们，还天天鼻涕邋遢恶心人。’
张混蛋也爬起来，气愤的猛踩郑土炮歪倒的破小车，三个穷农民争吵打闹成一团。葛洋爬起来，看见日本兵包围的刺刀在阳光下亮亮闪闪，越来越近了，顾不得西服上的尘土和跌疼的屁股，忙去捡起皮包，又去拖拽小车上的行李箱，要自已提着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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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大批日本兵和中国鬼子已包围上来，刺刀闪闪亮，皮鞋夸夸响。走在最前面的是小镇最高领导人龟田大佐，一身笔挺的军装制服，戴着白手套，眼睛不停地在圆眼镜片后面眨巴，太阳胡子修的很圆，像把国旗镶在鼻下，享受他从喉咙里喷出的酒气痰气。左边是汉奸陈百安队长，车站中国鬼子的代表性人物，右边是海龟翻译高文明，留学日本的佼佼者，两个面对龟田大佐时哈着腰，头脸不敢高过龟田大佐的肩膀，面对中国百姓时则趾高气昂，像两个土皇帝。苟二、张混蛋殴打郑土炮，叫骂声阴阳怪气，像大喇叭播音一样响。陈百安队长太熟悉了，虽然有乱跑的人群阻碍视线，他两眼瞪大，顺着声音一瞧，轻松地看见苟二的秃头在人群中反射着阳光，闪闪亮，破衣服一片一片像叫花子，忙哈着腰，贴近最高领导人龟田大佐的鼻下，伸手指点着说；
‘干爹大佐，就是那几个，别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却是袭击执法人员的主犯。’
‘在公共场合，要喊职务名称，不要像那个锅美美，在人多的地方干爹干爹的喊，结果玩砸了。’龟田大佐带白手套的手指扶扶眼镜，又疑惑地说，‘你报告说，有卖糖球的漂亮女八路，她在哪？’
‘他们是一伙的，化妆逃散了，只要抓了这几个，先指控他们散布谣言，再控告他们寻衅闹事，就一定能揪出背后暗藏的女八路。’
‘妙招。’龟田大佐拍拍陈百安队长的肩膀笑道，‘说你是个精日分子，一点也不假，的确精的很。’
‘我要抗议。’翻译高文明在旁边生气地说，‘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翻译官，你俩讲话必须要经过我传递，现在倒好，大佐你本来不会中国话，现在却说起中国话来，我成了多余的人，我跟着你们后边还有用吗？’
‘在我大日本文明国家，你是有权抗议的，你留学期间也养成了习惯，但是，现在你来到了蒋介石的独裁国家，抗议是非法的，不容许的，懂不懂？’
‘干爹不不，龟田大佐讲的很对，今天你抗议，明天他抗议，就不能集中精力办大事。不让你讲话，有我们代表你讲话就行了，毕竟我们两个才代表你一个，蒋委员长的人标榜自已能代表千家万户呢，照样合情合理。’
‘需要就合法，存在就合理，阎锡山讲得有道理呀。’
几个鬼子汉奸领导人在刺刀的簇拥下，边讲边聊，来到了广场发生车祸的坑边，葛洋拖着大箱子才逃三四步，连忙见风使舵向各位光临的领导鞠躬，笑容满面地说；
‘各位领导中午好，今天天气真真美，本人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我俩也有事，同样先走一步，失陪了。’
苟二和张混蛋看见陈百安队长带着大批武装日本兵包围过来，吓得抖索，又看到葛洋拖着皮箱逃走，慌忙丢下郑土炮，也转身想溜。可是，日本兵已经包围上来，把刺刀对准他们，一个个已是插翅难逃，被打得很惨的李笑兵、黄小明、许二几个手里把执法用的大棒当做拐杖，一拐一颠的走来，站在日本兵刺刀的外面，伸头往里瞧，在这次冲突中，大名鼎鼎的李笑兵最惨，脸上刀伤加上棒伤，肿得像猪头，腿上又挨了一板凳，心中充满对穷人的刻骨仇恨，抱着轻伤不下火线的豪情壮志，坚持留在现场，协助大日本皇军围捕犯罪嫌疑人。

在被刺刀包围的几个人里，葛样年轻、整洁，西装革履，眨巴两眼，不明白事情发生的原因，见溜不掉，连忙放下皮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哈着腰，笑容满面的请小镇领导们抽。动作和表情充满汉奸才有的奴性味道，难怪经理留他看守敌后资产，见风使舵，拍马逢迎是他最拿手的本领。陈百安队长手里拿着龟田大佐的指挥刀，看见苟二、张混蛋，胡子拉渣的郑土炮全部落网，一个个破衣烂衫吓得愣着眼，咕嘟着饿瘪的嘴，像待宰的猪羊，立即恢复了汉奸才有的优越感，看见葛洋陪着笑脸递上烟来，故意拿着高傲的架子扬着脸说；
‘你这是普通香烟，还是特供香烟呀？’
‘陈警长，不不，现在你是中国鬼子陈队长了，我是一名普通市民，没有官员才能抽上的特供香烟，抱歉抱歉。’葛洋说了半句，才想起陈白安已经不是国民党的车站警长，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
‘看来你也是一个精日分子。’
陈百安队长看着葛洋的奴相，心中满意，接过烟来，先抽一支敬献给主子干爹龟田大佐，忽的变脸猛抽了葛洋一个大嘴巴，‘啪’一声，打得葛洋脸变的像猴腚，接着又说道；
‘战前，我说两句日本人好，日本先进，你们这些所谓的爱国者，说我是亲日分子，高喊要逮捕我，扒我的皮。我投靠了日本，认龟田大佐为干爹，你们又说我是汉奸，要暗杀我，现在看我得势了，又喊我叫什么精日分子，想用一包普通烟巴结我，你有本领永远躲在乡下?老子准有一天能让你们这些精英分子哑口无言。’
‘汉奸打人没有劲。一时精日分子，一时精英分子的，耍嘴倒有一手。’
张混蛋站在旁边等待处置，作为一个无心无肺的混蛋，根本不在乎自已犯了多大的罪，也不在乎挨刀挨剐，咧着没牙的嘴笑了又说道，
‘唐大蛋一个嘴巴打掉了我两个牙，打的黄小明跌了一个大跟头，你才把他的脸打的发红，你刚才抱甩安徽妇女的劲弄哪儿去了？’
‘你这个没牙的瘦猴竟敢妄议我的能力，刚才你殴打李笑兵、黄小明最凶，我要劈了你。’
中国鬼子陈百安大怒，举起龟田大佐的指挥刀，寒光闪闪，就向张混蛋没牙的头上砍去。旁边龟田大佐摇摇戴着白手套的手，眼睛在镜片后眨巴，示意干儿子陈百安住手，随后脸上带着咪咪的笑容问张混蛋；
‘你刚才说我的治安警备队长陈百安曾经抱摔过一个妇女小孩，是真的吗?'
‘皇军大大的好，中国鬼子大大的坏，大佐问你的话，你要实话实说，懂吗？’翻译官高文明在旁边翻译说。
‘那个安徽妇女又瘦又小，孩子害病，陈队长却凶狠的把她母子两个摔倒在地上，小孩跌的哇一声，太惨忍了。’
龟田大佐听了点点头，脸上显出一种惊讶的表情，转过脸来瞧瞧旁边的陈百安，这个中国鬼子慌了，忙要解释，可是龟田大佐摇摇戴着白手套的手，制止他开口，又和蔼地问张混蛋说；
‘摔了孩子后，陈队长有没有抱起孩子，立即送去医院检查？’
‘没有，不但没有过问，反而和那个李笑兵两人死死压住安徽妇女，不许她查看孩子呢。’
‘陈队长，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

‘干爹大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安徽妇女抱着小孩想出名，一再阻扰我们执法清理街道，不给点颜色给她们尝尝，以后那些弱势群体，老的、小的，独眼的，断腿少胳膊的，必将老气横秋，更加不服管理，我们执法行动的阻力会更大呀。’
中国鬼子陈百安面对威严的龟田大佐，心惊肉跳的解释，虽然痛恨没牙的张混蛋揭短，可是手中的钢刀却不敢杀人灭口，他知道，中国鬼子毕竟是叛国的汉奸，不属于皇军的体制内成员，皇军在利用他们，一旦出了民愤，很有可能杀几个转移民众视线的，他认了干爹也不是进了保险箱。龟田大佐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从太阳胡子上刮过，嘴唇像受了冷气刺激，撅起咧着，眼镜后面的眼珠瞪的老大，说；
‘你的职责是维护街道整洁，干净，皇军大大的好是爱护百姓的，尤其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怎能在和平时期欺压她们？你这样干，其实是败坏大日本皇军的名声，必须严肃处理当事人。’
‘嗨、嗨。’陈百安当着部下和穷揽汉的面被干爹训斥，开始后悔刚才自已太鲁莽，心里却对干爹不满，默默地说，‘开会布置时逼我们不许手软，说什么对阻扰执法的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现在出了事，引起了平民骚乱，出现了打砸抢，又用大道理批评我们，做汉奸真受罪，两头收气。’
‘各位良民百姓们，’
龟田大佐见陈百安队长嘴咕嘟着，知道他有委屈，却不再理他，脸上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把脸转向周围观看的群众。翻译高文明知道龟田大佐要发表演说，连忙命令挨打最少腿脚还好的中国鬼子许二，跑到陈记茶馆里借来一条板凳，请龟田大佐高高站在上面，一手叉腰，一只手挥舞着说；
‘大日本皇军在中国和其他战场节节胜利，捷报频传。虽然奸淫虐夺造成各地残破，大量生命非正常死亡，居民流离失所。但是，大日本皇军是非常喜爱中国百姓的。今天出现殴打妇女的事情是我们皇军不愿看到的，现在我宣布调查刚才抱摔安徽妇女的当事人，将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但是，对于制造骚乱的人也将严厉打击。’
随着龟田大佐宣布调查开始，立马来了几个日本兵，在翻译高文明的指挥下，命令被包围的几个穷揽汉举起双手，在他们破衣服里乱翻，寻找违禁物品，如刀、枪之类，可惜买糖球的女八路已经溜走，唐炸弹也逃之夭夭，穷揽汉身上几乎一无所有，翻到郑土炮时，在他破口袋里找到几张卷烟用的废纸和一把烟丝，这是他的命根子，看见高文明拿在手里查看，郑土炮以为要被没收了，心中一急，鼻涕又流下来挂在嘴上，为了维护中国人干净整洁的国际形象，在东洋人面前保持光辉容貌，胡子拉渣的郑土炮不顾日本人举手的命令，按习惯用手抓了鼻下大把鼻涕往外一甩。正在旁边观看的中国鬼子陈百安见了，慌忙扑向龟田大佐，喊道；
‘不好了，土炮又响了。’
龟田大佐曾经到西边扫荡过各种游击队，吃过地雷，挨过土炮，部下伤亡惨重，印象深刻，听到有土炮响，慌忙跳下板凳来了一个标准的军人卧倒，旁边那些日本兵一向紧跟着领导黑心，黑心干啥就干啥，也都慌忙趴在满是尘土的路面上，脸紧紧贴在尘土上，可是半天却没有爆炸声，张混蛋，苟二，还有旁边看热闹的小财狼、胡大鼻子几个笑的合不陇嘴。

谢谢各位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