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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晚秋-两宋繁华往事(第一部 最爱东京)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287)
公元1048年
兴庆府外离宫,襁褓中的李谅祚继位为帝。
这是西夏第二任皇帝,史称夏毅宗。
此刻,西夏的开国帝王,李谅祚以后穷尽一生去想象,却也没有任何印象的父亲,李元昊,还躺在寝宫的御榻上,身体早已僵硬。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血块早已凝结变成了黑色。别说大殿上的欢呼声,即便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彻底没有了关系。
他被众人遗忘了。尽管他曾经如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的太阳一般。这不奇怪,每天的太阳都会落下去的。尽管还会再升起,但那已是一个新的太阳。对西夏帝国来说,新太阳就是李谅祚。
作为开国帝王,元昊应该想过身后事的。只是,他绝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要知道,他的身体依然健硕、斗志依旧昂扬,跨上骏马、奔跑如飞,醇酒美妇、千杯不醉。要知道,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他要率军,饮马渭水、直入长安;他要率军,行舟汴河、跃马东京;他要一统华夏,成为中原的天子。他要登上东京皇宫的宣德楼,接受万民欢呼。
他也绝没有想到,人生会以如此方式谢幕。砍掉俘虏的鼻子,这是党项人千百年的传统。征战多年,被他砍掉鼻子的人,又何止千万?而他,竟也遭此羞辱。而这份羞辱,竟然来自亲生儿子,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唯唯诺诺的太子。都说,人死之后,魂魄会绕梁许久。不知道,看到一脸血污的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荒唐?
李元昊,享年46岁。从1032年继位算起,在位16年;从1038年登基称帝算起,为帝11年。
这是个说不尽的人。
元人一统天下后,分别给辽、金、两宋修史,唯独没有给西夏修史。夏史因此语焉不详,支离破碎。尽管如此,关于李元昊的记载依然是最详尽的。不夸张的说,一部西夏史,元昊个人独占一半,甚至更多。
那么,李元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说他雄才大略,一代雄主,可以。
说他残忍暴虐,嗜血嗜杀,亦可以。
说他文治武功,功耀千秋,可以。
说他不惜民力,好大喜功,亦可以。
说他知兵善战,用兵入神,可以。
说他纵情酒色,昏聩狂妄,亦可以。
说他求贤若渴,爱才如命,可以。
说他六亲不认,众叛亲离,亦可以。
他的脸上,被各种油彩涂抹,不仅不均匀,还异常的杂乱,根本就是个花脸。或者说,他原本就有千张脸。不同的时期、面对不同的情势、面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脸。
这样的人,誉满天下,必又谤满天下。称赞他的人,把他捧上天,无数的假设都能用在他的身上;贬低他的人,把他踹入地,再加上一万只脚。
说到底,这样的人,不是用来评价的,也无从评价。所有对他的评价,除了招来是非和争议,几乎没有可能得到多数的认同。
这样的人,只能交还给历史。
我们知道,在千年前的西北大地上,有这样一位党项族的首领,虽偏居一隅,却有图霸天下之心。虽小国寡民,却有勇有谋,有百战百胜之威。虽只活了46年,却留下了后人难以企及的人生高度。他创立的新帝国,在强敌环伺下,傲然屹立了近两百年。
李元昊,不世出之人。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288)
西夏帝国,挥别了李元昊,进入了新时代。
这个新时代,打的是李谅祚的名义,实际上却是没藏兄妹的天下。这对来自凉州的吐蕃兄妹,妹妹是皇太后,每天抱着皇帝坐朝听政,俨然女主君临天下;哥哥是国相,牢牢把持着内政外交,飞扬跋扈,权势熏天。
这对兄妹,注定是有故事的人,后面的故事依然精彩。
西夏帝国,才刚上路,后面的路还很长。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哀怨、很多嗟叹。
不过,我们先要暂别西夏,回到东京。
回到,公元1118年东京的集英殿。

徽宗,终于出现了。
大殿上,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山呼万岁声。
柔福公主见到父皇来了,喜上眉梢。孩子就是孩子,喜怒总能随意的切换。她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又是搀扶,又是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父皇的身旁。柔福的母亲,王贵妃一直紧绷的心,也松弛了下来。当然,蔡京也终于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徽宗虽然来的晚,但总算没有错过吉时。待皇帝落座后,整个宴会按照既定的程序开始进行。鼓乐声中,徽宗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比较僵硬。
爱女的生辰,他当然没有忘记。来的路上,已有宦官向他报告了群臣们的一些议论,甚至还有人在谈论地道。他很不高兴。这些大臣们,平日里自己莺莺燕燕,对于皇帝倒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更重要的是,他被冤枉了。他还真没有像大臣们,包括蔡京所想的,去会了红颜知己。
他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放在今天,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当年的大宋,他更是一个绝密的存在。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就是,马植。
徽宗之所以不在宫中,而是在宫外秘密召见他,就是因为他们君臣要谈的,是头等的军国大事。徽宗知道,登基十八年了,很多人私下里议论他,言下之意, 不过守成之主,甚至是平庸之主。
殊不知,他正在办的这件大事,惊天动地。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就可以收回幽云十六州。这是太祖太宗,都没有完成的千古功业,更是大宋一百多年来,无数人的共同梦想。
说起来,这件事已经秘密着手好几年了。今日君臣相见,已商定将迈出实质性的一步,正式派出使节。虽然已做完了决定,但对这件事的走向,他内心里始终有一丝不安。
看出父皇有些走神,旁边的柔福公主,卖力地逗父亲开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父亲正在思考的这件事,将会给她的人生,甚至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不仅她想不到,事实上包括王贵妃、蔡京,直至这大殿上,所有觥筹交错的大臣们,谁也想不到。
这件事,史称,宋金海上之盟。
天色渐晚,宴会结束,皇宫归于了平静。
月光下,东京城,如沉睡的婴儿,安宁、祥和。
不远处,历史的滔天巨浪,正在聚集。就在不远的将来,将会摧毁这所有的一切。是的,是一切。


2020年3月2日夜
完稿于香港湾仔跑马地

欲知后事如何,我们继续两宋繁华往事,第二部,路的尽头。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288)
西夏帝国,挥别了李元昊,进入了新时代。
这个新时代,打的是李谅祚的名义,实际上却是没藏兄妹的天下。这对来自凉州的吐蕃兄妹,妹妹是皇太后,每天抱着皇帝坐朝听政,俨然女主君临天下;哥哥是国相,牢牢把持着内政外交,飞扬跋扈,权势熏天。
这对兄妹,注定是有故事的人,后面的故事依然精彩。
西夏帝国,才刚上路,后面的路还很长。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哀怨、很多嗟叹。
不过,我们先要暂别西夏,回到东京。
回到,公元1118年东京的集英殿。

徽宗,终于出现了。
大殿上,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山呼万岁声。
柔福公主见到父皇来了,喜上眉梢。孩子就是孩子,喜怒总能随意的切换。她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又是搀扶,又是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父皇的身旁。柔福的母亲,王贵妃一直紧绷的心,也松弛了下来。当然,蔡京也终于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徽宗虽然来的晚,但总算没有错过吉时。待皇帝落座后,整个宴会按照既定的程序开始进行。鼓乐声中,徽宗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比较僵硬。
爱女的生辰,他当然没有忘记。来的路上,已有宦官向他报告了群臣们的一些议论,甚至还有人在谈论地道。他很不高兴。这些大臣们,平日里自己莺莺燕燕,对于皇帝倒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更重要的是,他被冤枉了。他还真没有像大臣们,包括蔡京所想的,去会了红颜知己。
他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放在今天,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当年的大宋,他更是一个绝密的存在。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就是,马植。
徽宗之所以不在宫中,而是在宫外秘密召见他,就是因为他们君臣要谈的,是头等的军国大事。徽宗知道,登基十八年了,很多人私下里议论他,言下之意, 不过守成之主,甚至是平庸之主。
殊不知,他正在办的这件大事,惊天动地。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就可以收回幽云十六州。这是太祖太宗,都没有完成的千古功业,更是大宋一百多年来,无数人的共同梦想。
说起来,这件事已经秘密着手好几年了。今日君臣相见,已商定将迈出实质性的一步,正式派出使节。虽然已做完了决定,但对这件事的走向,他内心里始终有一丝不安。
看出父皇有些走神,旁边的柔福公主,卖力地逗父亲开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父亲正在思考的这件事,将会给她的人生,甚至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不仅她想不到,事实上包括王贵妃、蔡京,直至这大殿上,所有觥筹交错的大臣们,谁也想不到。
这件事,史称,宋金海上之盟。
天色渐晚,宴会结束,皇宫归于了平静。
月光下,东京城,如沉睡的婴儿,安宁、祥和。
不远处,历史的滔天巨浪,正在聚集。就在不远的将来,将会摧毁这所有的一切。是的,是一切。


2020年3月2日夜
完稿于香港湾仔跑马地

欲知后事如何,我们继续两宋繁华往事,第二部,路的尽头。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哈哈哈。
首先,感谢朋友们,感谢陪伴和鼓励。
人,终究是社会动物,需要认同。有了认同,才会有存在感,也才会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有人私下问过我,为何从公元1118年开始写。
说起来,这和我2018年搬的房子有关。
新家对面是一片坟场,是香港最老的公墓,最早可追溯到1847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排排的墓碑。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
在很多个夜晚,我就这样看着这些墓碑,想象着他们曾经的人生,和我们一样鲜活,一样喜怒哀乐。
那么,由此上溯1千年,那又是怎样的岁月?
1千年前,是北宋初期,不太好玩。如再快进100年,是徽宗时期。这是个有意思的人,就从他开始了。
我会接着往下写,因为有大家的鼓励,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人生在世,就是两件事,求人和求己。求人,从来不易。求己,惟在坚持。
我会坚持走下去。
再次感谢朋友们!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支持 。
稍后继续更新!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两宋繁华往事
---第二部 路的尽头

楔子

曾经有人说过,这世间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这天下的路多了,也就有千姿百态。有的路宽,有的路窄,有的路是康庄大道,有的路是泥泞小径。
路上的人,也形态各异。有人驷马高车,有人蹇驴瘦马,有人徒步而行。有人行色匆匆,有人闲庭信步,有人步履蹒跚。有人悠然自得,在望风景;有人不知不觉,成了风景。有人事不关己,在看热闹,有人卑微窘迫,成了热闹。
有的人,生下来,就在某条路上,不急不缓,徐徐行之,犹是赢家;有的人,穷尽一生,挤上某条路,刚上路,却翻了车,悔不当初。原以为路是可以选的,到头来才发现,是天注定的。
有人喜欢走新路,有人喜欢走老路。有人走在老路上,偏说这就是新路;有人走在新路上,却说这是条老路。
是路,就有尽头。
站在路尽头,有人喜,有人忧。喜的人少,忧的人多。
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身后有余时,忘了缩手,眼前无路时,才想回头?
可,人生哪有回头路。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1)
公元1126年1月19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宋,东京府。
风大。雪大。
风雪间,天地茫茫。
京城,全无往日喧嚣,街上行人寥寥,车马稀少。
皇宫里,皇帝寝宫外,很多人进进出出,乱哄哄地忙着。几乎每个人都哭丧着脸,表情僵硬而木讷。徽宗皇帝,正斜躺在御榻上,盖着几层被子。这年他44岁,正应年富力强。可此刻,他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显得虚弱、憔悴。他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显然,他在等人。
太子,赵桓。
这年,赵桓26岁,被立为太子十一年了。
当太子,被大臣们簇拥着进入寝宫时,徽宗挣扎着坐正了身子。在太子跪下行礼时,旁边的宦官将早已备好的御袍,披在了他的身上。赵恒,惊的站了起来,一把扯掉了御袍,赶紧跪下向父皇请罪。旁边的宦官,再次将御袍披在他的身上。太子吓的大哭,一边哭一边躲。
徽宗,终于说话了。他让太子披上御袍。声音有些微弱,但语气很坚定。显然,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他说,如果太子拒绝,就是不孝。这是很重的话了。即便如此,太子也不就范。边哭边说,披上才是更加不孝。父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皇帝宝座,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人为之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如今却似烫手的山芋。父亲极力地想甩手,儿子却死活不愿接。
这咄咄怪事,其实并不奇怪。十余万金兵铁骑,正分东西两路大举南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东京城已危若累卵。
徽宗,有些不耐烦了,他朝宰相摆了摆手。宰相明白皇帝的心思,不再顾虑太子的反应,让几个力壮的宦官,架着太子就往外走。目的地是福宁殿。新皇登基大典,将在那里举行。
太子,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嚎,还一度晕了过去。随行的太医,赶紧上来又是摁、又是捏。太子醒来,众人继续往福宁殿走。直到,他被强行摁在御座上,宰相带着群臣山呼万岁。
太子成了皇帝,北宋的第九位皇帝,宋钦宗。
宋徽宗,赵佶,则成了太上皇。
福宁殿的嘈杂,赵佶听不到一丝一毫。他终于清静了,多日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似乎终结了。卸下了这副担子,他就可以走了,离开东京城。
窗外的北风刮得更紧了。随着这风声,他的思绪开始飘荡,离开了这糟心的现实,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过往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他脸上的表情,时而陶醉、时而落寞,时而欢喜、时而悲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2)
赵佶想起了一个女人。令他刻骨铭心的女人。
作为皇帝,他自幼长在深宫,见惯人间绝色。对于女人,他是有免疫力的。可这个女人不同,重新拓宽了他对女人的认识,也拔高了他对美的理解。她仿佛不是来自凡间,而是从天而降。
初次见面,是在十多年前。他记忆深刻。
那是个暮夏的傍晚,落日的余晖,洒满着皇宫大内。凉风习习。他一身便服,坐上改装过的舆车,从左掖门悄悄地出宫而去。这次出行,他期待已久。不过,他并不知道将要见到谁。他不想去问,这是一种情趣。
车穿过御街,再往南穿过东、西两座教坊,便是龙津桥。桥的两边都是民宅区,人气很旺,酒肆茶楼林立。进入晚间,更有夜市开张,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东京城的一处热闹所在。
再往东去,过了麦秸巷、状元楼,嘈杂声渐渐平息,渐入一片幽静所在。这里东京城的高端风月场所,多是独门独院的小楼,乍一看和民宅无异。区别在于门楼下挂的灯笼。这里的灯笼有主要两种,鱼头灯和兔头灯。鱼头灯笼,表示已有客人,不再接客;兔头灯,则表示空闲,可以接待客人。
这条路,徽宗已走过多次。这些宅院,他也进过多间。初来这里时,他还有心看看街边的风景。现在,早已熟门熟路,坐在车里,甚至不用掀车帘,仅凭着车的转向和外面的声响,就能大体判断出所在的方位。
只是到了那些记忆深刻的地方,他还是忍不住挑起帘子往外张望。看起亮的是鱼头灯,不免有些失落,看到亮的是兔头灯,内心就多了几分躁动。每次车速稍缓时,他都以为车会停下。可,每次车都继续向前。他有些懊恼,但很快又重新燃起希望。几次三番,弄得他有些口干舌燥。
一番左转右转,车拐进一条小巷里。巷子很安静,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在青石上滚动的声音,非常地清晰。渐入巷子深处,车慢慢停了下来。
徽宗下了车,四下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来过这个地方。眼前的小院并没有挂任何灯笼,这让他有些疑惑。随行的宦官,赶紧解释,这女子从不挂灯,只接待有缘人;无缘之人,纵使千金也难睹芳颜。今晚他们的拜访,也是匿名而来,最终能否如愿,也未可知。一席话,让徽宗心痒痒、也更加好奇。
扣了门环不久,一位妇人打开了门。这妇人约莫四十左右,虽在灯光下,光线不是很明亮,但看上去依然有些风韵,年轻时也定是个大美人。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矫揉造作,言谈举止之间,非常得体,既不是很热情,又绝不显得冷淡,让人亲近而舒服。
徽宗走在最后,仔细留意这小院。院落不大,收拾的非常利落,院子的四周种了很多花木。虽看不清花的样子,但阵阵的幽香还是令人心情愉悦。至少,有桂花无疑。
穿过院落,来到一座三层的小楼,那妇人领着进入客厅,请徽宗稍坐,便转身上楼。稍后,有使女过来奉茶,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四周一片寂静,院子里夏虫的鸣叫声,清晰可闻。这般情境不似寻花问柳,倒像是到朋友家拜访。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3)
徽宗开始打量这客厅。
房间并不大,但布置的很雅致。屋子里的几件家具,虽然说不上多么名贵,但也是精挑细选的无疑。在客厅南面的墙上,挂着一些字画。这让徽宗有了兴趣。
一幅秋水伊人图,吸引了徽宗的目光。画面上,秋水茫茫,水光接天,一舟自横,有位佳人立于船头,斜撑一把油伞,目光望向远方,脸上写满了惆怅和忧伤。画的右下角,刻有一方印记,秋水堂主。
论起书画,徽宗是行家,也是大家,更是鉴赏家。秋水堂主,他未曾闻名。不过,这幅画的布局、意境和绘画的功底,即便算不是顶尖,亦在中上。
看着画,他开始琢磨起了题画诗,想了几句,不是很满意,又来回踱步开始重新构思。这时,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一前一后、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他等的人来了。
他很好奇。虽略作矜持,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身体,甚至打了个激灵。作为皇帝,他阅尽人间美色,无论环肥燕瘦、软玉温香,即便艳若桃李、国色天香,也是不在话下。可是,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楼梯上的佳人,正值妙龄,一袭乳白色的纱衣,右手执团扇,左手扶楼梯。伴随着下楼的脚步,玲珑的身材,风摆杨柳,仪态万千。再近些看,高高盘起的发髻,白皙的面庞,精致的五官。如水的眼睛,一抹红唇,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每一样,都如此地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真正的完美。
他就这样看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身份,忘记了一切,一脸的痴态。直到,女子走到跟前行完礼,他也没有回过神来。旁边宦官,眼见徽宗失态,只好从后面使劲地拉他衣袖。
徽宗这才反应过来,他拱手向姑娘还了个礼。只是,身体有些僵硬,动作略显滑稽。语言的功能,也暂时失去了,喉咙似乎被堵上了,说不出话来,有些窘迫。姑娘见他如此痴态,不禁掩面失笑。这一笑,千娇百媚生,更是令徽宗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落座后,徽宗连喝了几口茶,才渐渐恢复了思考,也找到了自己的角色。他自称商人赵乙,来东京行商,仰慕姑娘许久,特地前来拜会,只是不知姑娘芳名?
这句话,有着明显的逻辑错误。
女子听完,略带娇羞、又有些调皮的反问,既然不知名讳,又怎能仰慕?其实,行礼时她已说过名字,只是徽宗神游天外,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
不错,女子正是李师师。东京城内风月场的头牌。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4)

据说,师师是东京人。她原本姓王,父亲叫王寅,在京城东二厢永庆坊经营染坊。虽是小本生意,挣点辛苦钱,一家人倒也衣食无忧、其乐融融。天有不测风云,师师四岁时,父亲惹了官司,死在狱中。母亲不知所终。家散了。她也再没有了家。
可怜的小师师,被寄养在寺庙中,这才有师师这个名字。其间的心酸,就不用说了。师师也从未与人提起过。一个被遗弃在世间的小女孩,还能有更好的归宿吗?果然,稍长后,她就辗转到了娼门。
风月场,就是名利场。这里最世俗、也最直接,也可以说最真实。这里就信奉两样东西,色艺和钱财。有了任何一样,就能看到笑脸。千万张不同的笑脸。
师师就生活在笑脸中。她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她聪慧可人,才艺俱佳。尤其是天生一副好嗓子,可谓天籁之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未及二八年华,师师已是人风流、歌婉转,在京城小有名气。
而真正让她出名的,是张先。
张先,北宋著名词人,精通音律。这是个有福之人,一生做官、治学、填词,富贵风流且高寿,终年88岁。
张先与苏轼颇为交好,两人常觥筹交错、诗歌唱和。
据说,张先八十岁时,新娶一房小妾,年方十八。大婚之日,张先看着红粉佳人,心潮澎湃,赋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轼当时正在席上,即兴和诗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一时传为美谈。
要说东坡先生,才是真风流,调侃老友的段子诗,也能千古传颂,其中的“一数梨花压海棠”,更是千古佳句。
不过,纵是小妾年轻貌美,还是没能留住张先的心。八十五岁的白发老翁,遇到了更为心动的人。正值妙龄的李师师。初见面,即惊为天人。
张先,一生填词无数,是婉约派的杰出代表,青楼歌坊,多传唱着他的词作。年轻的师师,让垂垂老矣的张先,重新焕发了生命的光泽,才思如泉涌。他甚至,专门为师师创作了新词牌《师师令》。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师师陪伴在他左右。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有福之人。而师师在张先的调教下,才艺也更上层楼。
据说,当年的东京城,高楼凭栏处,一个妙龄少女、一个白发老翁,红颜白发、白发红颜,一人歌唱、一人击节。人为天上人、曲为天上曲,引得无数人驻足观赏,为之喝彩。
有了张先的加持,李师师名满京华。
引得天下才子,趋之如骛。
这其中,便有秦观,秦少游。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4)

据说,师师是东京人。她原本姓王,父亲叫王寅,在京城东二厢永庆坊经营染坊。虽是小本生意,挣点辛苦钱,一家人倒也衣食无忧、其乐融融。天有不测风云,师师四岁时,父亲惹了官司,死在狱中。母亲不知所终。家散了。她也再没有了家。
可怜的小师师,被寄养在寺庙中,这才有师师这个名字。其间的心酸,就不用说了。师师也从未与人提起过。一个被遗弃在世间的小女孩,还能有更好的归宿吗?果然,稍长后,她就辗转到了娼门。
风月场,就是名利场。这里最世俗、也最直接,也可以说最真实。这里就信奉两样东西,色艺和钱财。有了任何一样,就能看到笑脸。千万张不同的笑脸。
师师就生活在笑脸中。她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她聪慧可人,才艺俱佳。尤其是天生一副好嗓子,可谓天籁之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未及二八年华,师师已是人风流、歌婉转,在京城小有名气。
而真正让她出名的,是张先。
张先,北宋著名词人,精通音律。这是个有福之人,一生做官、治学、填词,富贵风流且高寿,终年88岁。
张先与苏轼颇为交好,两人常觥筹交错、诗歌唱和。
据说,张先八十岁时,新娶一房小妾,年方十八。大婚之日,张先看着红粉佳人,心潮澎湃,赋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轼当时正在席上,即兴和诗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一时传为美谈。
要说东坡先生,才是真风流,调侃老友的段子诗,也能千古传颂,其中的“一数梨花压海棠”,更是千古佳句。
不过,纵是小妾年轻貌美,还是没能留住张先的心。八十五岁的白发老翁,遇到了更为心动的人。正值妙龄的李师师。初见面,即惊为天人。
张先,一生填词无数,是婉约派的杰出代表,青楼歌坊,多传唱着他的词作。年轻的师师,让垂垂老矣的张先,重新焕发了生命的光泽,才思如泉涌。他甚至,专门为师师创作了新词牌《师师令》。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师师陪伴在他左右。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有福之人。而师师在张先的调教下,才艺也更上层楼。
据说,当年的东京城,高楼凭栏处,一个妙龄少女、一个白发老翁,红颜白发、白发红颜,一人歌唱、一人击节。人为天上人、曲为天上曲,引得无数人驻足观赏,为之喝彩。
有了张先的加持,李师师名满京华。
引得天下才子,趋之如骛。
这其中,便有秦观,秦少游。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5)
提到秦观,很多人可能会想到苏小妹。
可惜,苏小妹查无此人。苏轼只有三个姐姐,并无小妹。
不过,秦观一生与苏轼结缘,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
秦观,江苏高邮人,少时聪颖,博览群书,抱负远大。不过,其仕途之路并不顺遂,两次科考,两次落榜。转眼,已过而立之年,两鬓渐生白发。这时,苏轼恰好来到徐州为官。秦观仰慕苏轼已久,自家乡到徐州登门拜访。
彼时,苏轼早已名满天下,而秦观则默默无闻。不过,东坡性格豪爽,礼贤下士,愉快地与秦观会面。两人促膝长谈,苏轼惊叹秦观之才,秦观仰慕苏轼之名,师生情分就此定下。在苏轼的鼓励下,秦观三进京城,终于高中进士,时年36岁。由此,踏入了仕途。
这是公元1085年,是个特殊的年份,神宗驾崩、哲宗继位。太皇太后临朝听政,王安石新法俱废,司马光、苏轼等旧党人士陆续回京主政。秦观作为旧党领袖苏轼的学生,初入仕途,便赶上了好时候。
这是秦观一生中,最为快意的日子。有了苏轼的力捧,再加上本人才情,秦观很快便名满天下。
人生得意,岂能无红颜相伴?李师师,走进了秦观的生活。
我们无法知道,他们是在怎样的时间、怎样的场合,初次相见。我们只知道,才子、佳人,从来都是相互吸引。甚至,无需太多理由。
或许,他们是在晏几道的引荐下相识的。
晏几道,前朝宰相晏殊的第七子。父子二人,在文学上造诣都很高,后人称为“二晏”。与秦观不同,晏几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是宰相,六个哥哥也都出仕为官。出生高贵,才情出挑,少年时,晏几道就是闻名京城的公子哥。
只是,后来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又被新旧党争所累,人生有了很多起伏,尝尽世态炎凉。不过,正因为如此,他的词,却作的越发的精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皆是千古名句。
无疑,晏几道与李师师是老相识。
关于师师的美,晏几道曾用一首词来形容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如此绝妙佳人,秦观岂能不见?
据说,师师对秦观一往情深。
虽然,在这东京城里,秦观除了才名,既非王侯将相、公子王孙,更无万贯家财。但他,就是入了师师的眼。
爱一个人,理由千条万条。最强悍的理由,永远只有三个字。
我愿意。
对师师来说,她的笑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的艺,也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用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成了京城的头牌。这也才有了小小的自由。为了这小小的自由,她坚定而执着地坚守。
如果说对张先,她是出于感激;那对秦观,便是人生的初恋。为了这个人,师师苦等了很多年。是的,青楼女子也有初恋。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一对神仙眷属。这原本,就是天作之和。可惜,这两个都是命苦之人。他们的快乐时光,仿佛是跟命运借来的一般。
朝局的波折,打破了师师小楼的宁静。
随着太皇太后去世,哲宗亲政,新党卷土重来,旧党全部被撵出京城。在送别老师不久,秦观也接到了贬谪的诏书。
在师师的小楼,两人最后告别。
这晚,正是七夕。这原本是个重逢的日子。
师师坚持要跟秦观一起走。她要给自己赎身。这时,秦观早已过不惑之年,除了空有虚名,身无长物。师师此话更让他不堪。加之,在朝中数年,他领教了仕途凶险。此去山高水长,何年何月是尽头,根本不敢想。
他断然拒绝了师师。也只有如此。
几番梨花带雨、几番寸断肝肠。一夜无眠。
黎明。行前,他留下了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他留给了师师,也留给了历史,留给了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甚至,成为了这个民族的集体记忆。
千百年来,这首词,被无数人传唱。那些有缘的人、无缘的人,特别是有缘无分的人,在心中默念千遍万遍,满含热泪。
李师师,唱了一遍又一遍。
秦观向南而去。
自从,他们山水相隔,只有鸿雁传书。
在颠沛流离中,秦观度过了七年的时光。哲宗驾崩,徽宗继位,他和恩师都接到了回京的诏书。那一刻,他满心欢喜,偌大的东京城,他最想见的只有一人。而东京城内的师师,也早已将小楼里外收拾一新。
眼见重逢在即。可惜,与东坡一样,秦观也没能再回到东京,路过广西藤州时,驾鹤西去。自此,人间再无秦少游。
听闻秦观去世,苏轼感慨悲伤道,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一年后,苏轼也病故。
小楼一别,秦观和师师,人生再无相见。
不知,七年相思路,即到重逢日的师师,听闻噩耗,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恨天不公、叹己命苦。
或许,唯有吟诵,唯有歌唱。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6)
告别了张先,送走了秦少游,师师越来越孤独,名声却越来越大。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于道,却都入不了她的眼。
朝廷新旧党争,让京城的官员走马灯般,又来了一拨新人。这其中,就有周邦彦。
周邦彦,浙江杭州人,生的眉清目秀,是个美男子。
青年时,他在东京的太学读书。人长的帅,文章也做的好,很是风流,渐渐也有了名气。就连神宗也有所耳闻,召其到宫中问话。周邦彦平时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见到皇帝也是如此。好在神宗并不在意,只是问起他最近有无诗作。
周邦彦有备而来,献上了新作的《汴京赋》。洋洋洒洒数千言,用极尽铺成的华丽词语,将东京汴梁城描绘的美轮美奂。更重要的是,在赋中,他坚定地表达了对神宗变法的支持。
这是个有智慧的年轻人。相比朝中那些附和新法之辈,同样是表态,表忠心,段位却高出许多。
神宗读之大喜,提拔其为太学正。进宫之前,他是太学的学生,见完天子,直接做官了。就好比现在大学的学生,和校长谈了一次话,交了一篇作文,直接留校当辅导员了。
如此,可见周邦彦的才华,也可见神宗的爱才之情。
不过,世间事,祸福所依。你以为时来运转,从此前程似锦,却不知,前方就是巨坑。
周邦彦献赋支持变法,天下闻名。世人皆知他是新党,后来卷入政治纷争、仕途坎坷,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被撵出了东京城,在地方盘桓多年,多是不入流的小官。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悄悄溜走。直到哲宗亲政,秦观他们旧党被贬,周邦彦这才重回东京城。
昔日美少年,归来已是不惑大叔。
诗穷而后工。与秦观一样,坎坷的人生经历,反倒让周邦彦在艺术造诣上更加精进。再回东京的周邦彦,早已是才学满天下。他是北宋婉约派大词人,最后一个出场的,也是集大成者,被称为词家之冠或词中老杜。他不仅填词,还精通音律,是个全才。
一个是词家之冠,一个京城头牌。
周邦彦和李师师的见面、相识,几乎是必然的。
或许,是早年张先打下的底子,又或许是秦观留下的空白,师师对于这样的大才子,从来都没有免疫力。她能视富家公子万金于不顾,却抵不上大才子的一首长短句。
师师和周邦彦,填词作曲、吟风弄月,日子过的安逸又宁静。
如果说,秦观是师师的初恋。那周邦彦,就更似她的婚姻。
初恋时,虽是真爱,却未必懂得爱情。只是任由情绪疯长,那是一种肆无忌惮,更是一种不管不顾地宣泄。虽然激烈,却未必长久。所以,师师当年愿意放下一切,跟着秦少游去天涯海角。如果不是秦观理性,断然拒绝,或许师师的人生已然更早凋零。
而婚姻,在感情之上,更多的是彼此的依靠。这份依靠,是对现实的妥协,也是对人生的妥协。流落风尘多年,师师累了,也倦了。她渴望有个肩膀,能够依靠,周邦彦出现的恰如其时。而周邦彦,历经风雨、蹉跎半生,自然倍加珍惜,也更懂得如何去呵护这生命中难得的温暖。
虽然身在娼门,仍在人生的沼泽中,但有了周邦彦的陪伴,笑容又回到了师师的脸上。直到,赵乙的来访。
也就是宋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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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听到师师的芳名,徽宗如梦方醒。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他曾无数次设想,能见到师师。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下面的人,办事太妥帖了。这种人为造成的巨大惊喜,让徽宗有些慌乱,天子君临天下的雍容与不迫,也少了许多。
人遇到喜欢的人,自信心会下降。越喜欢,自信心下降的越厉害。如果非常喜欢,以至于将对方视为神,那就意味着完全放弃了自信乃至尊严。如果真是那样,对双方都无益。
情感,无论是俯视、还是仰视,往往都没有太好的结局。毕竟,真正美好的情感,来源于彼此内心的平等和相互欣赏。
皇帝,从来都是俯视苍生。这让他们高于人间,却也少了人间平凡的快乐。在一个女人面前,手脚无措,徽宗平生第一次。
不过,徽宗返璞归真的微妙表情,倒让师师对他多了一份好感。她见多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那些暴发户般的嘴脸,令她作呕。
自从听说,今晚要见一个富家公子,她就有些不太情愿。这些公子哥,钱揣在兜里,却似挂在额头上。很多时候,他们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手势,都在提醒对方自己的家世和财富,那种自鸣得意、又故弄玄虚之态令她反感。
虽然流落风尘,但她有自己的操守。她需要钱,但并不愿意一切向钱看。如果那样,她就不会与张先、秦观、周邦彦交往。这些大才子,固然才学五车,但多是囊中羞涩之人。只是,她知道,那妇人维持这个小院不易,只好强颜欢笑,下得楼来。这是她的不得已。
有时候,我们为了自己小小的自由,为了内心点点的坚守,不得已的事,就得不得已的做。此事,古今亦然。师师,又能如何呢?
不过,在楼梯上远望徽宗,她便被这个男人的气质吸引。眼前的这个人,立在那里伟岸挺拔,颇有玉树临风之姿。走近来看,身材高大、体态匀称、五官俊秀,双手白净纤细,举手投足之间,端庄得体,有些不同凡响尊贵之气。纵使李师师阅人有年,这般男子也不多见,不禁心生好感。
此时,再见他痴痴之态,更显得有几分可爱。对于风尘女子来说,男人的痴态,到底是出于情欲还是情感,自然是洞若观火,也会有不同的回应。
两人的话题,很快便转到那幅画上。
对于徽宗来说,这是最好不过了。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一定是要展示拿手好戏的。在这点上,天子无异于常人。
从画的布局、意境,到穿透画面的孤独和忧伤,徽宗分析得丝丝入扣、入情入理。似乎,他才是作者,或者说,他完全走入作者的内心。对徽宗来说,这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
这幅画,虽称得上佳作,但在徽宗这样段位的大家面前,还是差的很远。徽宗居高临下,又有几分卖弄表演之心,说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
旁边的师师,起先还会有几句插话,渐渐地便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沉浸在徽宗的讲述之中。她不时望向徽宗,眼神里的傲气和疏离,也渐渐变得柔和与亲近。
男人用表达来表示情感,女人用的是倾听。
不觉间,对这个刚刚见面的男子,师师有了几分敬意。
讲到兴头上,徽宗有些遗憾地说,不知秋水堂主是哪位大家,如果得见,把酒言欢,也是人生快事。师师闻之,不禁面色绯红,很有些不自在,小声答道,莫要取笑奴家。徽宗恍然大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秋水堂主,正是李师师。
师师这般年纪,正值青春年少、花样年华,怎能有如此参透人生的佳作,又怎会画出这番深深的哀愁和忧伤?这让徽宗疑惑。对师师的一切,他都充满着强烈的好奇。
只是,初次见面,无论出于尊重还是自重,他都不便询问,只好按下这个念头。好在师师冰雪聪明,看破了徽宗的心思,找个借口,带他离开画前,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8)
短暂的沉默,让两人略有些尴尬。
两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无论来之前的路上,徽宗对今晚的香艳有过怎样的想象,可是面对眼前的李师师,他现在的内心却像一杯清水。他不敢,也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邪念。
在此之前,女人的角色,在他那里只有两种,亲眷和女色。前者,受伦理道德的束缚,他不能有非分之想;而后者,他可以随心所欲、予取予得。现在,他惊讶的发现,李师师似乎是第三种。虽然非亲非故,却有着亲人般的亲近;虽是妙龄女子,却超越了身体的欲望。这是一种很特殊的体验。
这种复杂的情感,人们称之为爱情。
爱情是什么,从来没有个固定的答案。不过,至少有一条是立得住的。男女之间,但凡反复权衡、计算过的情感,一定不是爱情。很多时候,爱情就是没有道理可讲,就是不管不顾,就是突如其来,就是不期而遇。
那些被世人传颂的爱情,恰恰在于跨越了世俗的鸿沟。
当然,我们都知道,即便对于普通人说,真正的爱情也是可遇不可求;对于皇帝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这时,师师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连续的咳嗽,让她眼里都有了些许泪花。徽宗有些手脚无措。此时,宦官和中年妇人,早已退出客厅。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端起桌上茶壶,小心翼翼地斟满水,再把茶碗递到师师面前。
见师师难受的摆摆手,徽宗又将茶碗放回桌上。如果李师师知道,她面前这个人是大宋皇帝,这是他平生少有地为女人端茶倒水,她定会接受他的好意,哪怕是抿上一口也好。
师师解释说,她最近身子不爽,前些日又着了寒气,一直在服汤药,但是应该无大碍。听师师这么说,徽宗这才又坐了下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内心有了些挣扎,转而起身告辞,嘱咐师师快快上楼将息身子。
听闻徽宗如此说话,师师稍稍有些吃惊。按照青楼的规矩,以徽宗今日给的赏钱,他是可以上得秀楼的,至少可以听几首曲子。但显然,他想放弃自己的权利。而放弃的权利,来日是不可再续的,再进门就得再花钱。
欢场上,花钱的从来都是爷,花了钱又走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传出去,会招人笑话,说你装圣人、假清高。不过,她见徽宗郑重其事,言辞恳切,毫无虚伪之意,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起身向徽宗行了个礼,道了声谢,便送他往门口走去。临出门的刹那,徽宗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的眼神穿过客厅,扫过后面的楼梯。他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但是心甘情愿。
他心里清楚,即便师师身体无恙,他也没有了上楼的心思。甚至觉得,那样想都是龌龊和下流的。仅仅是与师师对坐闲话,他已经很满足,也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简单而又纯粹。他甚至惊奇的发现,这种发自本心的,不抱有任何欲望的,简单的交流,所带来的愉悦,远远超过了之前所有的寻欢作乐。
尽管他一再请师师留步,她还是坚持把徽宗送到院门口。这让中年妇人和随行的宦官,都有些吃惊。宦官太清楚皇帝是什么人了,这么快就告别而去,太令人意外了。以往哪次不是东方欲晓,才恋恋不舍而去。但是,从姑娘含情脉脉送到门口来看,显然又不是被赶出来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于妇人来说,那就更惊讶了。自家这位小姐,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以往那些高官富商们无论使多少银子,师师也只会送到秀房的门口,连楼都不会下,更别提送到院门口了。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短暂的相处,临别之际,两人举手投足之间、眉宇面颊之上,却已有了些依依惜别之意。
要说解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了。生活在花丛之中,左拥右抱的男人,未必就有爱情;同样,每日迎来送往的青楼名妓,未必就对爱情没有憧憬。
在真正的爱情来临之际,没有皇帝、也没有名妓,只有男人和女人。我们愿意相信,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有爱情的。一样的纯洁无瑕、情真意切,一样闪耀着爱的光辉。
可惜,宦官和妇人理解不了。宦官是从没有过,妇人是不再相信。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9)
回去的路上,徽宗一言不发。
这让随行的宦官,非常紧张。历次出宫,这是回去最早的,也是看上去成效最难评估的一次。他小心地建议,时间尚早,是否再去另一家?
徽宗看了看他,一脸鄙夷地摆了摆手。
这让他,更为忐忑不安了。
这个宦官,很不简单。
他日后,更是飞黄腾达,被称为朝廷的“隐相”。
他就是,梁师成。
梁师成,东京人,生于何年不可考。这个人身上,有着很多谜团。最大的谜团,是关于其身世。外间多有传闻,称其是苏轼之子。据说,苏轼曾与梁姓朋友交好,便将侍妾相送,后来不足月诞下男婴,就是梁师成。面对传闻,他从未否认,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迎合。
更为吊诡的是,苏轼的后人对此也讳莫如深。而梁在掌有权势之后,对苏氏后人亦多有关照。除了物质上周济之外,他还多次向徽宗进言,为苏轼辩解。因为党争之故,东坡的文学作品都被朝廷查禁、禁止流传。据说,后来徽宗网开一面,苏轼的作品得以大行天下,正是得益于梁师成的陈情。
这可是他天大的功劳。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如果没有了苏东坡,没有了“大江东去”、没有了“千里共婵娟”、没有了“也无风雨也无晴”等等,那真是无法估量之痛。
不过,这都是传闻而已。
幼年时,梁师成父母双亡,一度流落街头,生活颠沛流离,看过人生百态、尝遍酸甜苦辣。后来,他辗转进宫,从倒马桶、刷厕所做起,硬是凭着机敏练达,成了宦官的头号人物,也是徽宗的心腹红人。
常人眼里,宦官多不学无术。王公大臣,尤其是读书人,常常对宦官鄙视之。殊不知,这些人虽然无术,却亦有道。
说起来,道和学识无关。学富五车的可以有道,目不识丁的也可以有道。说到底,所谓得道,更多的是对人性的深刻把握。毫无疑问,梁师成就是此中高手。
他服侍徽宗,从不将其看成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他明白,是人就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就要宣泄、就要满足。这就是机会。他要做的,就是让徽宗痛快、宣泄、更开心,如此而已。
说来容易,做来难。这不仅要有聪慧的脑子,不放过丝毫的细节,还要有超强的执行力。据说,一日,徽宗闲的无聊,在团扇上提笔写下,“选饭朝来不喜餐,御厨空费八珍盘”,便文思枯竭接不了下文。旁边的马屁文人续了句,“人间美味俱尝遍,只许江南一点酸。”徽宗非常满意,击掌叫好。
听话听音。旁边的梁师成见状,灵机一动,有了些顿悟。
从此,服侍徽宗,他走上了一条新路。
徽宗好声色,天下皆知。与别人搜罗美女献到宫里不同,他反其道而行之,带着徽宗出宫找乐子。他早年混迹市井,东京城里沟沟坎坎、勾栏酒肆再熟悉不过,熟门熟路、驾轻就熟。
对徽宗来说,身为大宋皇帝,有四海之富,自然不缺女人。不过,直到出宫猎艳后,他才发现,女人和女色完全不同。宫中虽嫔妃如云,但多是名门闺秀,端庄贤淑有余,活泼风流不足,与欢场女子相比,谁更风情万种,谁更勾人心扉,不言自明。
而且,出宫之后,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只是一名寻欢客,可以完全地放松下来。市井中活色生香的刺激,是完全不同的新鲜体验。加之,梁师成的刻意安排,每次出宫都有不同的体验,着实让徽宗流连忘返、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梁师成确实是费尽了心思。每次出宫前,他不会告诉徽宗此行的目的地,也不会告诉他将要见到谁。刚开始,徽宗还会打听,他则找各种借口掩饰过去。渐渐地,徽宗也就不问了。有过多次美好的体验,信任已建立。
这是梁师成耍的小聪明,也是攻心之术。他要保证给徽宗的体验,是宫里没有的。只有这样,才能激起徽宗更大的兴趣。就说这份期待和急切的心情,徽宗在宫里召幸任何妃嫔,都不会有的。何况,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总会给予最美好、最大胆、最丰富的想象。这想象的过程,本身就是愉悦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常说趁兴而来,这个兴,恐怕更多的就是想象吧。
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正如梁师成所料,徽宗乐此不彼,只要有机会,就想溜出宫去。体贴的梁师成,还为此事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徽宗也发现,每次出宫后,总会有更多的艺术灵感,无论妙笔丹青,还是填词作赋,都似乎更有心得。真是两全其美。
人,都是善于给自己找借口的。
只要有借口,天大的事都有坡可下,也自会心安理得。
不觉间,车子已经出了小巷,往着皇宫方向驶去。
车里,一片寂静。
君臣二人,各怀心思。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哈哈哈
早上出门忘戴口罩
坐在车上
感觉没穿衣服一般
坐了几站路
在众人惊奇和鄙视的目光中
下车步行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10)
再见面,已是寒冬。
这数月的时间,甚是难熬。徽宗和师师之间,通过梁师成,鸿雁传书,从未间断。徽宗,还凭着记忆,临摹了师师的秋水伊人图,送给了师师。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对方的一切。
在这样的交流中,师师对徽宗渐渐有了依赖。几日没有他的书信,她会烦躁,会独依小楼,凭栏张望巷口,充满期待。自从秦观走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体验了。
欢场,从来都是薄情处。越是薄情的地方,越渴望真情。而情义的真伪,是能感知的。对师师来说,无论张先、秦观,还是周邦彦,要说花钱,他们可能连许多人的零头都赶不上,但他们是真情无疑。那份真情穿过了她的嗓子、她的身体,抵达了她的内心,让师师感到温暖。
当然,还有他们的才华。那种喷薄而出的才气,那种才气绽放的洒脱,让师师着迷。跟他们在一起,师师的灵魂是自由的。跟着他们的思想,一起纵横天下、往来古今。那种脱离俗世、挣脱世间枷锁的束缚,那种人生的快意,酣畅淋漓。每每此时,师师仿佛也是男儿身。
徽宗,与他们相同,也不同。
相同的,是才情。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师师都望尘莫及。那是一种山冈仰望山峰的感觉,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觉的、心甘情愿又充满崇拜的仰视。一个男人,如果不能令女人有崇拜之心,往往是很难收获真爱的。女人的真爱,也从来都离不开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崇拜。
相同的,还有心意。师师能感受到徽宗对她的那份柔软。那份柔软,是包容、是宠爱、甚至是纵容。那份柔软,能够为了她,任意地切换,却总能紧紧地抓住和包裹她,让她觉得温暖、安心。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男人爱一个女人,无论是江湖草莽、还是白面书生,无一不是从内心的柔软开始。
不同的,是财富。人,师师见得多了。钱,她也见得多了。但似徽宗这般花钱的,并不多见。不过数月,徽宗赠给她的东西,已价值万金。男人为女人花的钱,是把尺子。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欢场,更是如此。这点,师师再清楚不过。什么是头牌?就是身价。
情义无价,情义也有价。
在师师的心里,有一座天平。一端是周邦彦,一端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后者的分量越来越重。这让师师陷入了矛盾。正因为矛盾,她曾经以生病为由,两次将徽宗拒之门外。她在心里,有一丝的想法,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当然,更大的想法,是希望他越挫越勇。
女人的心思,永远猜不透,永远欲拒还迎。
被挡在门外,徽宗很是沮丧。不过沮丧之余,他思考的不是皇帝的尊严,而是检讨自己的过失。他能找出很多原因,而每个原因都是他做的不好。对深陷爱情的人来说,谁陷的越深,谁的自我检讨就越深刻。
越是被拒,越有动力。越是见不上,就越想见。爱情里,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会让感情更加炽热。时间、距离,同样可以让情绪急速地升温。
宫门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徽宗,不愿再等了。他要冒雪出行。
今天,他定要见到师师。
梁师成,尽管心里没底,也不敢再劝了。
漫天大雪中,徽宗带着梁师成出了宫。
雪地里,留下一行清晰的车辙。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11)
下雪的日子,对读书人来说,总有别样的情趣。那些大才子们,也会更有灵感,更富有才情。而灵感是需要碰撞、交流和分享的。周邦彦,就选择了这样的雪天,来会李师师。
这对曾经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近来有些生分了。
这点,周邦彦感受更深。
他总觉得师师有些心不在焉,看上去若有所思、却还欲言又止,整个人少了些静气,多了些浮躁。而情人之间这种细微的变化,是问不出所以然的。周邦彦才华横溢,又心思细腻,自然明白什么是口是心非。他也只能装傻。
这种小别扭,让两人的情绪都不高,显得有些沮丧。
更令人沮丧的是,那妇人上楼来,说门外有人求见。
是商人赵乙。
周邦彦,一听是商人,一脸鄙夷。师师,一听是赵乙,面颊绯红。周邦彦,转身对妇人说,这么晚了,不见了。妇人,却并没有动。对周邦彦这样的人,妇人见多了,表面的恭敬背后,更多的是不屑。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对才和财,理解的更深刻。
其实,周邦彦说这话时,又何来底气呢?他是心虚的。自从,遇到师师,上了这秀楼,他给过师师什么、又给过这妇人什么,他心里清楚。对于商人,他到底是鄙夷,还是胆怯,他自己都未必说的清楚。
师师一言不发,可脸上里却分明有急切之意。周邦彦明白了,他起身欲行。这又令师师不忍了。再说,赵乙在大门口,又怎么出的去呢?师师又不忍让他下楼,就让他暂避在秀楼的隔间。
师师说是去应付几句,就打发来人走,可脸上的红晕和丝丝的喜悦,还是让周邦彦心里不是滋味。
隔间里,周邦彦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匆忙而杂乱。
大门外,徽宗君臣,立在雪中,一身的雪花。
有时候,思念比朝夕相处,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徽宗和师师,虽然只一面之缘,且已有数月没见,但再见面的彼此,却亲近了许多。似老友般的久别重逢。
到了楼下的客厅,两人几乎没有盘桓,就上了楼。
心照不宣。
女人的心,只要开了门,所有的门,都会同时打开。
两人上楼的脚步声,让周邦彦心中翻江倒海。推门而进的声音,更让他心惊肉跳。透过小小的缝隙,看清了师师身后的那个人,他差点背过气去。心中所有的波澜,瞬间平静了。不要再说愤怒,就是喘息声,都降到了最低。无论如何,得先保住脑袋啊。
这处房子、这座小楼,一直在徽宗心里。
上楼。包括上楼以后。徽宗都曾在心里反复演练过。一步一步该怎么说、怎么做,他甚至都想好了。万花从中过,他早已是百炼之身。
可,真见到了师师,真上了楼,他却似被瞬间废了功夫。别说那些想好的套路,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了。雍容华贵的帝王气,举止从容的艺术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窘迫。师师的眼前,只有一个手脚无措,神色紧张,动作僵硬的痴汉。
或许,这就是师师让他上楼的原因,她自信能把握住局面,不至于让隔间的周邦彦尴尬;又或许,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只是顺从内心的想法。那一刻,她忘了隔间里还有个人。
师师,笑靥如花,娇羞可人。徽宗,脖子发烧,满脸通红。
一瞬间,本能,取代了思考。他忽然向前一步,想要把师师拥入怀中。师师,稍有一惊,闪到一边,徽宗扑了空。眼见他一个小的踉跄,师师又赶忙上去扶住,顺势将他引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一来一回,释放了本能,恢复了理性。
楼主:未央0810  时间:2021-03-21 11:54:32
(12)
徽宗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鲜橙,递给师师。
这个动作有多无厘头,徽宗的内心就有多尴尬。
有了个媒介,尴尬就好打破了。借着师师的发问,徽宗讲起了橙子。要知道,京城虽然富甲天下、应有尽有,但在寒冬时节,这鲜橙却也是个珍稀玩意。
这是当日傍晚,南方刚刚贡到宫里的。徽宗之所以急着赶过来,还存了个想法,就是想让师师能早点尝到。对富有四海的徽宗来说,在这寒冬时节,金银珠宝、珍馐美味,也比不过这橙子。
其实,两情相悦,吃什么都是美食、美味。
不过,身在爱情中的人,总是希望美食共分享。爱情本身,也是一种分享。分享彼此的甜蜜、彼此的烦恼,彼此的精神、彼此的思想。当然,还有彼此的身体。分享和共享,在爱情中总是无比美妙的。所有爱情里甜美的回忆,都会有这样的时刻。那些曾经分享的美食,永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遗憾的是,我们能清晰的记得那种味道,在这个世上,却永远不会再遇到。
这是师师吃过最甜的橙子,徽宗也是如此。他们两人,分食了这个橙子。鲜橙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隔间里的周邦彦,也闻的真切。哪有一丝甜意,分明是苦的,苦到了心里。
可师师却甜到了嗓子里,她一首一首地给徽宗唱着曲子。那甜甜的歌声,曼妙的舞姿,让徽宗神魂颠倒、如在梦中。很多次,他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又被师师轻轻地按在了座椅上。
时间飞快,转眼已近天明。
徽宗起身,他得回宫了。尽管身体朝着门的方向,脚下却根本没有迈步,眼神还在反复地询问着师师,真要走吗?毕竟,只吃了餐前的小点心,主食还没上。
其实,带着这种眼神,离开小楼的人并不多。上楼的人,都带着期望和急迫。很多人,实现了愿望,心满意足。下楼时,或许会有留念,但更多的还是满足过后的麻木。当然,还有人念念有词、小声嘀咕着,也不过如此。
这也正常。无论多么高端的酒楼茶肆,无论怎样的饕餮大餐,又有几个人离席时,会对残汤剩羹,依依不舍呢?多半是在又饿了、或者嘴馋的时候,才会再想起。
越稀有的,越珍贵。师师当然明白徽宗的心思,也早已在心里留下了他。无奈,她惦记着隔间里的周邦彦,只好假装视而不见。心中纠结,变成了柔声的叮嘱,雪大路滑,务必小心。
小院门口,依依惜别。泪花,在徽宗的眼眶闪烁。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因为离开一个女人,而眼含热泪。师师也是强忍着。
当师师回到楼上时,周邦彦正在书案边,挥毫泼墨。
师师,放轻脚步,小心走到他的身后。
一首词,刚刚写完。她忍不住轻声读了起来。

少年游
刀如水,吴盐胜雪,
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
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
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
直是少人行。

周邦彦,不愧是大才子。寥寥数句的一首词,便将他所看到的一切,还原成了一幅绝妙的画。读的师师,面颊绯红。
师师,还未来得及表示歉意。周邦彦却说,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见了。这首词,留作纪念。这让师师很难过。但显然,她误会了周邦彦的意思。
不忍师师误会,再三犹豫,周邦彦说出了真相。
所谓富商赵乙,正是当朝天子。
一席话,惊的师师,花容失色。

楼主: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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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9-08-10 21:38:58

更新时间:2021-03-21 11: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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