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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宝奇缘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第一章 海蟥湾
大宋宁宗年间,绍兴府沿海有个海蝗湾,此湾地处偏远,荒蛮之极,仅有数十户渔民沿湾而居,湾口是一堵高二十丈,宽十余丈的穹门,门边巨崖环抱,延绵连接岸上群山,整排地矗立于风浪海天之间,似墙非墙,似垒非垒,雄奇绝丽,壮观非凡,宛若鬼斧神工跌落人间的未竟之作,此穹门唤做鬼门崖,乃海蝗湾出入的门户,而所谓海蝗湾,得名于湾中一种指头大小的飞鱼,这飞鱼以鳍为翅,昼伏夜出,鱼眼周围长着一圈发光晶体,晚上呼啦啦地飞得满湾子遮星蔽月,闹蝗灾一般,因此渔民称之为“海蝗虫”,海蝗总是借着夜色摸黑而出,一向不知飞来何处,而且鱼眼泛蓝光,夜空中闪闪烁烁,象极了荒坟里的磷火,这湾子又被叫做鬼蝗湾。
鬼蝗湾名字取得吓人,但是鱼情甚佳,各种海货珍玩,取之不尽,捕之不竭,虽然地处偏僻,但架不住物美价廉的诱惑,南来北往的渔贩子,附近县城的小民,乃至达官贵人家的采办,每逢四月时节便会蜂拥而至,穿梭买卖,论斤称两,抬杀价钱,好不热闹,常言道:万物各有其灵,地头各有其主,凡是一个地方,必定有一个出头拔尖的人物,这海蟥湾也不例外,它的头面人物乃是一个巫姓渔霸,名唤巫启宗,生得豹头环眼,身似铁塔,走起路来两条胳膊甩得呼呼生风,两条腿犹如石墩拄地轰轰作响,不见其人,已闻其声,气场十足,海蝗湾这种无宗无法的世外桃源,身强体壮便可称王称霸,巫启宗有得是使不完的力气和凶悍的脾气,因此这沿湾而居的数十户渔民个个都怕他,接近湾口的最好捕鱼地段被他独霸了,逢年过节众渔民还都纳上稀有海货以求安稳,但是巫启宗虽然人前威风八面,人后却总觉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讥笑取乐。
原来巫启宗有块心病,活了四十好几了,娶过数任老婆,却不曾落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倒还罢了,巫启宗最受不了的是别人说他没个生儿育女的能耐,当然没人当面说他,但是巫启宗看谁的眼神都觉得那后面透着一股子笑意,那种笑比当面骂他不举还难受,每到夜深人静,那股子想象出来的笑意就会迫使他鬼使神差般地折磨老婆,直把老婆整得杀猪似得嚎叫响彻湾子,可是第二天起来感觉别人的笑意更浓,仿佛在说:吖得有什么用,昨晚在杀人呢?你倒是整个儿子出来啊
欺行霸市,加上疑神疑鬼,结果就出事了,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巫启宗收蟹笼回来晚了,路过渔民郑二胡家,呼啸的山风远远地吹来郑二胡正和他老婆的嬉笑打骂,“巫阎王那二货你说他整天弄得他婆娘哭爹喊娘的,搞得跟真得似得,我就纳闷他怎么个就光播种不下籽,我看他就是遮人耳目,你看他体壮如牛,却是个不中用的皮囊,底下有蛋没蛋还不好说,整天整她老婆想证明啥呢,还不如我,娘子,咱们可都是来真的哇。”
他老婆骂道:“你也好意思说,人家霸着最好的渔场,你倒是夺过来瞧瞧啊,说人家吃素的,你不也是没儿没女的!”
郑二胡吃吃笑道:“娘子也是说笑,咱才几岁啊,他巫阎王几岁?我看他这辈子连个畜生都生不下来,天天在湾子里作威作福,这断子绝孙的命就是他吖的天谴的……
话还未说完,喯得一声那扇薄门连着门框都塌了下来,巫启宗跳将进来,只气得额头青筋乱跳,一股杀气腾到脸上,整个人要炸了似地,一把揪住郑二胡衣领,将整个人悬空拿住,骂道:“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当面象个孙子辈的孬种,背后却这般诋毁你爷爷,看我怎么收了你这条贱命!”
说罢左手猛拉郑二胡的衣领,右手轮圆了铁拳照着脸庞砸去,本来这巫启宗力大无穷,打人都只发三分力,生怕打坏了人,这次怒火攻心,哪里还收拿得住力道,只听“卡擦”一声,被吓得话都说不出,只能连连作揖的郑二胡直挺挺地吊在巫启宗的胳膊上———脖子断了!
巫启宗也被吓了一跳,怒气化作冷汗,看了一眼吓晕的郑二胡老婆,连忙跑回家里,思前想后,也没打点行装逃跑,反正老子无儿无女,除了个婆娘,也了无牵挂,这海蝗湾住了四十余年,生是此地人,死是此地鬼,这天下人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难道我临老了还要流落他乡?
没几日县城的衙役就来拿人,巫启宗拿着个鱼叉舞得泼风似得,将衙役们打得落荒而逃,衙役来了几次,均无功而返,接着就不来了,海蝗湾离县城百里之遥,荒蛮偏僻,这县城又是个小县城,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官府,拿人还次次吃亏,上报又怕被斥无能,反正天荒地远,影响不大,也就懒得管了,巫启宗杀人事件也就作为一笔糊涂账被压在了宗卷箱底。
可这巫启宗也不好受,官府虽然放了他,死鬼郑二胡却缠上他了,日夜歪着个脑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他作揖,巫启宗转头向左,他就挪到左边继续作揖,转到右边,他就挪到右边继续作揖,巫启宗出门,他就跟在后面,还是作揖,四周渔民看着巫启宗后面,都吓傻了,巫启宗起初也是心里发毛,但时间久了看那郑二胡只是作揖,并无其它动作,也就不再搭理他,老子身强体壮,阳气重着呢,还怕你不成!
再后来巫启宗发现只有和老婆嘿咻时见不着郑二胡这死鬼,可也不能分分秒秒都和老婆嘿咻着吧,要是那样的话,就算铜皮铁骨也迟早要成干尸,再仔细一想,这丫的是不是有了悔意,于是问道:“二胡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老是作揖啊,我当时实在气不过,失手打死了你,开弓难有回头箭,泼水难有回盆水,我当初也不是真地想害了你的性命,你这是命啊,就象我无儿无女一样,我这也是命,咱都认命了吧。”
谁知这话音一落,郑二胡喊了一声:巫爷爷饶命!化为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巫启宗甚是诧异,思来想去,想起一个古老说法,这活人将死,可以千年老参汤灌之,将命暂时吊在阳间,这死人,特别是横死之人,也有吊魂一说,大概这郑二胡一句“巫爷爷饶命”将喊未喊,已然丢了性命,其魂魄依然心愿未了一般,非要把那电光火石间未完之话喊出来,才会魂飞魄散。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第二章 发病
天下极乐之事,莫过于老来得子,更何况是长期求子而不可得,巫启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极尽宠溺之能事,应着乡里贱名好养活的风俗,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二狗,这二狗别的都好,就是打娘胎里出来,从来没哭过,婴儿不哭不是好事,别是个天生的哑巴吧,巫启宗心下时时忐忑。
大概在二狗一岁半的光景,这一日夜晚渔忙结束,巫启宗抱着二狗在船上乘凉消遣,海蝗湾的消遣就是观看铺天盖地的海蝗虫,只见那飞鱼象往常一样,在月光下成群结队地贴着海面飞行,噗啦啦地搅着浪花上下翻舞,宛若鬼火营营,不断地四处散开,毫无章法,然而不久却又聚重新拢起来,摆出各种军阵造型,方阵,圆阵,雁阵,八卦阵,蝴蝶阵——,饶是变化多端,让人眼花缭乱,巫老爷自幼生长于海蟥湾,早就知道此处的飞鱼极富灵性,摆些简单图样,那是见惯不怪,也不以为意,只是抱着二狗不断逗弄,但不久鬼门崖外传来海兽的沉闷啸声,巫老爷听那声音知是大海鲛,也就是鲸鱼,只是不知鲸鱼如此硕大的体型怎么跑到海蝗湾这种浅海来了,再看那飞鱼群时不禁看得痴了,原来海蝗群似乎听从了鲛鱼的啸叫,摆出了一座城堡模样,城墙塔楼,吊桥箭阁,旌旗士卒,一应俱全,只是这城堡不象中土城池,全是圆顶石墙,乃是域外风格,海蟥虫层层叠叠,闪闪烁烁,垒成这样一座光怪陆离的城堡,在夜空中飘飘忽忽,说不出的吊诡。
巫老爷定睛看那城堡,只觉得心神恍惚,似曾相识,暗忖:“海蟥虫虽然天性灵异,却也从来不似这般古怪,都说异象乃易变之兆,只不知这变相是凶是吉。”正惶惑间,海潮声却隆隆响起,但见鬼门崖下波涛汹涌,一头庞大的鲸鱼裹浃着巨浪向湾中冲来,崖下的渔船被撞上半空,一时间落水的渔民哭嚎声四起,垒做城堡的海蟥似乎受到惊吓,也瞬间崩塌,呼啦啦地铺天盖地由海面掠过,撞在巫老爷的船上噼里啪啦作响,巫老爷赶紧抱着二狗俯身躲避,却不料二狗子破天慌地“哇”的一声哭开了,巫老爷低头一看,只见娃儿翕合着小嘴,双目惊恐地四处环顾,只顾哭叫,月光下嘴中似有蓝光闪动,巫老爷暗叫不好,敢情海蟥虫飞嘴里了,连忙掰开二狗嘴巴,只见一尾海蟥扭动着身子拼了命的往喉咙里钻,待巫老爷伸指去捉时已经不见踪影,这海蟥爬进去后,二狗也不再哭叫,眉目紧锁,没了声息,把巫老爷急得脚跟直跺,连忙抱着儿子往家跑去。
巫启宗和老婆泼凉水的泼凉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后来心一横往二狗口中灌粪便,指望儿子反胃,把海蝗虫给吐出来,然并卵,皆不管用,只得连夜抱着儿子去县城找郎中,赶到县城,巫启宗心慌意乱,忘了收敛他那洪荒蛮力,只一掌拍在郎中门上就将门板卸了下来,那郎中半夜受了这种惊吓,抖得浑身打筛子一般,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问明缘由,一顿把脉后却摇头不止,连说:“你家小爷脉象颇为奇特,本是误吞飞鱼,怎的疾患位在眉心,且深入脑髓,而非在肚腹之中?如若飞鱼已经移位颅中,怎的经络骨血之间又并无损伤,难道小爷已将飞鱼消化?只怕这岁半小儿只能吃粥喝奶,还消受不起活物把,海蝗由喉入,本应在肠胃,如在腹中可服汤药逼出,这在颅中,难道要开颅?”
郎中忙活半天,最终爱莫能助,让他另请高明,巫启宗听得云里雾里,也别无他法,只得抱着儿子回家再做打算,等到他回到海蝗湾,已经是黎明时分,但见朝阳下一头巨大的鲸鱼压在海滩上,遍体鳞伤,整个腹部朝天敞着,五颜六色的内脏清晰可见,肚子似乎是被什么锋利之物一划两开,渔民聚在周围正在讨论如何处置,巫启宗看着怀中脸色铁青的儿子,联想到海蝗因海蛟而动,才害得儿子这般模样,顿时怒不可遏,对着鲸鱼尸体一阵拳打脚踢,他是天生神力,只打得鲸鱼血肉飞溅,连死鲸鱼的嘴也动了一下,居然吐出一物,众人捧起来一看,都不禁目瞪口呆,原来是一座石头雕做的城堡,和昨晚海蝗虫排成的一模一样,质地坚硬,年代久远,也不知是何种石材铸就,巫启宗手足冰凉,捧着城堡暗问:难道是有人使巫术整我?
自儿子出事,巫启宗依然是四处求医,开了海量的药方,然而不见二狗症状消退,说起这二狗的症状,也是非常奇怪,自误吞了飞鱼之后,人已然不再昏迷,能吃能睡,但就是死活不肯睁眼,不对,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一开眼就会惊恐万状,似乎看到了不什么干净的东西,所以就整天闭着眼睛,这下可好,以前是个哑巴,现在能哭能笑了,却相当于一个瞎子,巫启宗已经七十多岁,纵然身体方面天赋秉异,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本来形如座钟,身体强壮的一个人,几乎一夜之间就虚脱到风烛残年的地步,眼看着要去阴曹地府了,这日他婆娘在屋外洗衣,却哇地一声惊叫跑进来,满面惊恐:“那死鬼又来了!”,卧床不起的巫启宗心头一凛,难道是郑二胡这厮要来索命?果不其然,只见郑二胡一身奇装异服,两手作揖地走了进来,却不说话,巫启宗满腔怒火,却是有气无力:“你这厮不是魂飞魄散了吗?却是躲在什么鬼地方,整个巫术来害我,如今我都要死了,你这贼样还在作揖,道贺我尽早归西的么?”
郑二胡吐着舌头,倒吊着眼睛,眼球淹没在眼白中,声音犹如地底闷雷,“托您的福,我只是被你一掌打入往生,乃是一种似死非死的状况,今日故地重游的确是来道贺的,不过不是来庆贺你死的,而是你家二狗有救了,将有一异人来此,可救你小儿一命,至于施巫术实乃无稽之谈。”
巫启宗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不过也是心头一喜,转念一想我害了他性命,他却来充好人,这不合常理啊,于是淡淡一笑:“我取了你性命,你有何理由为我道贺?你到底是生是死?什么叫似死非死?不见你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又来装神弄鬼,你看你这身行头,颈间吊根裤带,内衫雪白,外衣漆黑,这也太扎眼了吧,短衣短褂也倒罢了,手脚贴着衣管跟个竹竿似的,这是省衣料啊?还有这双靴子,都没个鞋帮,油光程亮的,擦了猪油么?你这是哪朝哪代的装扮?莫非阴间都是穿这等稀奇古怪的衣物?”
郑二胡闷声道:“这衣服叫西服,我现在栖身之处都穿这玩意儿,样子不顺眼,不过穿着舒服,至于哪朝哪代则天机不可泄露,应该不是前朝的,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死不死,非全死,生死之间满是混沌,我大概就在混沌之中,想是被你一掌毙了肉身,魂灵出窍却去了另一个世界,你现在所见的只是我的一个幻象,不信你可以来摸我一下。”
巫启宗将信将疑,佝偻着身子下床,去摸郑二胡,手之所触果然是一片虚空,巫启宗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没入二胡身体,却犹如在凭空捞物,他抬起头来想看看二胡是何种表情,却只看到眼框里的眼白,所以根本感觉不到二胡是何种眼神,郑二胡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你要相信我,我所言说都是真的,你说我施巫术害你,其实不然,这海蝗湾是东夷人的巫术发源地那倒是真的~~~~”
郑二胡似乎还要再说下去,却蓦然被风吹了一般没了踪影,巫启宗猛地一怔,犹如大梦初醒,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郑二胡的话却犹在耳边,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郑二胡说儿子有救,那也许不假,巫启宗想到这,立即来了精神,力气也大了起来,既然是有异人来救二狗,我不如就天天在村头等好了。
巫启宗救子心切,把捕鱼的活计推给了婆娘,少捕点鱼没事,救儿子命才是大事,巫启宗天天坐在村口等郑二胡口中的异人,所谓异人肯定有与众不同地方,但是等了三两个月,村口出入的都是那些再普通不过的鱼贩子,巫启宗越等越没了底气,心头的热切期望正在偃旗息鼓之时,却当真来了非同寻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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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苦行僧
这日巫启宗正在村头打鼾之际,被远远传来的嘶哑歌声惊了一个激灵,只听那歌声唱道:剜却心头肉,割除眼前疮,身陷在深渊,心却系天穹,啖遍今世苦,修得来世福。这歌声一轮一轮地重复歌词,曲调苍凉,节律平缓,唱歌之人显然严重中气不足,唱得犹如一个将死之人的临终呓语,巫启宗一听这歌声就觉得心烦意乱,却又奇怪地竖起耳朵聆听,仿佛喝了迷药一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等那歌声一停,猛地发现眼前立着一人,那人衣衫褴褛,身材短小,形貌猥琐至极,正手拿一柄满是铁锈的小刀,来回搓磨眼皮,另一只眼的眼皮似乎已经结痂流脓,再一看那身衣衫,似乎是一件破旧袈裟,烂得成了一缕缕布条,随风一飘一飘地露出瘦骨嶙峋的苍老身躯,左胸敞开,心口处长了一块拳头大的老茧,也被刀割得渗着血水,整个人透着难闻的腐臭味,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澡了,全身上下只有一颗脑袋剃得光可鉴人,说明这是一个僧人,而且大概就是一个苦行僧,所谓苦行僧起源自古代印度,在宋代已经传至中国,修行方式以自虐为主,最低层次的风餐露宿,吃发霉的食物,睡柴草的床,以瑜伽的刁钻动作折磨身形,再高一层次的可以几十年抬着一只手,或者歪着脖子,直到身体畸形,最高级别的就象他这种刀枪加身,割肉放血,长年自残。
巫启宗本来都呕得要吐了,但细一想他这模样,不正是郑二胡口中的异人吗,不禁马上打起精神,双手合十道:“不知仙人途经鄙湾,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
那苦行僧哑声道:“我自天竺取得苦修之法,来中土游历,乃浪迹天涯,并无所去之向,只是远观此处天象奇诡,形势怪异,似有祸疾召唤贫僧解救,故直奔而来,以探究竟。”
巫启宗心头一振,这苦行僧果然是郑二胡所言的异人,忙扑通跪倒:“仙僧果然是巫某等候的有缘人,恳请仙人救救小儿的眼疾。”
苦行僧也不搭话,一抖身上衣袍,居然识得巫家一般,拂开满山篙草直奔巫家而去,巫启宗跟在后面,只见他僧袍上的片片布条随风开合,一路草丛中成群的蚊蝇黑乎乎地飞出来往僧袍里直钻,却不见飞出来,巫启宗看得心皮发毛,这老僧是人是鬼还不清楚,居然就去我家,忙不迭道:“仙人慢走,我家不是这个方向,待我为你引路。”
苦行僧闷声笑道:“我知你心中疑惑,蚊蝇逐臭,而我正是其臭无比,老朽在它们眼里恰如鲜美肥肉,我随风而动,它们随风而起,不是很正常吗?”
说罢将破烂袈裟劈手卸下,只见他背脊上爬满蚊虫,仔细一看个个涨得血满脂肥,虽然振翅欲飞,然而嘴夹在苦行僧肌肤上拔不出来,须臾就吸血吸得炸裂开来,其背上死蚊虫夹杂着血水,毛茸茸,红黑黑,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苦行僧重新穿上袈裟:“不久这些蚊虫血水就会混为灰土,老僧将臭上加臭,苦修之道,在于苦极福来,极臭乃极苦,极苦而极福,此化外之道,你也不必诧异。”
巫启宗早看那老僧用锈刀割眼皮,切胸口,再看这蚊蝇吸血,想必都是苦修之法,也就放下心来,跟着那老僧来到家中,苦行僧一溜走到二狗床前,原本浑浊的双目顿时精光四射,对着二狗端详良久,“你家小爷并无大碍,只是开眼看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是吓的。”
巫启宗吓了一跳,“仙僧所言着实吓煞我了,难道是患了阴阳眼,见着鬼了?难怪不肯睁眼,不知道仙僧可有良药?”
苦行僧一脸正色道:“非也,并非阴阳眼,你乃化内之人,不知化外之物,常人之目仅是辨光识色睹形,然而神人之目却另有妙用,自古有四大神目,一曰阴阳眼,能见鬼神,断阴阳两界,二曰神辨睛,能看透人之心思所想,甚至动物的瞬间念头也能了如指掌,三曰玲珑眸,此眸能隔墙赌物,目透肺腑,人之心脏脉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四曰通天眼,通天眼乃四目之极,除却以上三目的功能,还能观通古今,能看过往之事,能见未来之兆,你家小儿是得了玲珑眸,你看他一看见活物就哇哇大哭,是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团血肉在动,怎能不怕,年纪又小,无法言表,只能闭着眼了。”
巫启宗一听,心下宽慰不少,但就算如此也不是个事啊,既然这老僧如此知晓来龙去脉,定有破解之法,不禁涕泗横流,央求苦行僧解救二狗。
苦行僧冷眼看他道:“其实解救不难,仅需意念配合,小儿意念不可自控,所以目前无法医好,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好转,不过即便如此,也需要有物引依托和机缘巧合,我要在他颅上作法,植入一物,再打开他操控玲珑目的经络,你可信我?”
巫启宗想到县城郎中曾说要开颅医治,难道真的要劈开二狗的头颅?但是那郎中不敢是胸无把握,拖延至今,如今苦行僧也要如此动作,横竖得有个了断,这苦行僧如此见多识广,看来也只能一博了,当下点头同意。
只见那苦行僧手摸入怀,取出一坨泥丸,用那锈刀的刀柄搓那泥丸,口中念念有词,巫启宗一句听不懂,目光倒被那刀柄吸引了,原来锈迹斑斑的小刀居然有个翡翠般碧绿的手柄,那老僧念咒完毕,将泥丸覆在二狗脑顶,手掌盖住,不一刻二狗头上已经蒸气腾腾,待老僧收手,二狗头顶已不见泥丸痕迹。
苦行僧道:“你家小儿目前尚小,意念难控,所以还是老样子,等他长大了,只有定睛看物时才会看穿物体表里,眼神稍一涣散又会恢复如常人。”
巫启宗见他并未开颅,只是施了巫医一般,老大有点不信,但是又不敢完全不信,只得敷衍着千恩万谢,一边又问老僧二狗是如何患了玲珑目,苦行僧道:“你家小儿肯定是误吞了何物才止于此,你可否带我去看看吞物之处?”
巫启宗看天色已晚,想必海蟥虫也该出动了,于是带 了苦行僧来到鬼蟥湾,当日落霞满天,海平浪静,苦行僧见那海湾四圈群山犹如刀削斧劈的墙壁,将整个湾子环抱怀中,只有湾口一堵穹门敞开,连道:“这山形水势乃是祭天祀地的绝佳之处,特别是那穹门顶端,门下水势无常,门上风形无常,两无常相激相克,乃成有常生变之气,穹门连山直通陆地,是为再接地脉之气,此三气交汇于穹顶,是东夷巫师行巫做法的理想场所,这鬼门崖很可能是古代东巫的源头之一。”
巫启宗指着海滩上的鲸鱼骸骨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海蟥湾是个古怪之地,海蟥和犬子闹玲珑眸都是以前的巫师作怪?那日鲸鱼顺流直入海蟥湾死在滩头,口中吐出一石头城堡还在家中,那城堡是否就是一个作怪引子?还请仙人指条明路。”
巫启宗将那日情形讲了个遍,苦行僧凝神细听,一边走到鲸鱼骸骨旁,这鲸鱼肉早就被村民分割干净,只剩下骨头抛弃在海边,整副骨架硕大无朋,矗立在海滩显得非常突兀,苦行僧摸着鲸鱼似乎是被齐齐斩断的肋骨,默然良久,双手合十,闭目道:“因是果之始,始为因之果,因有多重果,果有多重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既然因果相连,你又怎么分得清何为因,何为果?你让我指一条明路,谁知道那是不是又是一条循环死路?再者天机不可泄漏乃天道也,老衲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有着多重幻影,实影仅在你这个世界,但是你一个不小心,也可能堕入幻影,由此幻境可变实境,实幻相变,也就无所谓幻影实影了,你要知道前因后果,老衲实在是不便透露,一来泄漏天机会堕入这风形水势似的无常,二来无论我如何卜算,究竟是实是虚,最终还是要看你的造化。”
巫启宗疑惑道:“什么实境幻境?难道另一个世界里还有另一个我?”苦行僧笑道:“不必纠结,万事顺其自然为妙,你小儿仅叫二狗小名岂不荒唐,不如老衲赠其一名,他有玲珑神眸,不如取其谐音,就叫巫灵龙如何?”
巫启宗忐忑应允,苦行僧指着鲸鱼骨架道:“你看这鲸鱼肋骨被成排折断,似是与什么巨大生灵相搏而致,只是不知当世还有什么水生物的体型堪比鲸鱼,老衲以为定是时空错位,鲸鱼遭遇了巨大的异世生物的袭击。”
巫启宗看着鲸鱼树干般粗大的整排肋骨,果然象被一刀劈得整整齐齐,正在满腹狐疑之际,苦行僧却抖抖破烂僧袍道:“好了,我看今晚那海蝗虫也不会出来了,你我也算是机缘一场了,那石头城堡好生保管,待你儿长成,定可凭此有一番奇遇,我就此去也。”说罢唱着“剜却心头肉,割除眼前疮,身虽陷苦生,心却系苍穹,啖遍今世苦,修得来世福”转身而去,不一瞬就凭空消失地无影无踪,巫启宗一路回来,只见路间草地上遍是干枯死掉的蚊蝇尸体,而且每夜必现的海蝗果然也没有出现,不禁心头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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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城堡
时光流转,二十年后,巫启宗已经垂垂老矣,巫灵龙则日益茁壮,长得和他爹年轻时一模一样,仗着那双穿透海水的玲珑眸,玩起祖传的捕鱼营生,更是如火借风势,家业那是越烧越旺,逐渐在县城置了座庭院,把老父巫启宗接入安顿,忙时捕鱼,闲时就歇在县城,小日子也算得上春风得意,其乐融融。
这一日巫灵龙捕了一条大黄鱼,二十公分长,别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能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巫灵龙年少觉得好玩,就带回家养着,巫启宗却认为动物发人声,而且是哭叫声,并非好兆头,想把它做掉,但捱不住儿子喜好,还是养了下来。
每当夜深人静,大黄鱼啼哭声起,后院槐树边就隐隐响起金戈铁马的喧嚣声,似乎有万人阵仗打得正酣,巫启宗这才想起,自买了这所宅子,他就将那石头城堡埋在后院一颗槐树下,难道是黄鱼啼哭触动了什么玄机,引得石头城堡起了共鸣?
巫启宗心下惶惑,儿子一出海就是几个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海域披风斩浪,这后院就起了这等怪事,当初苦行僧说这石头城堡将引就儿子一段奇遇,也不知是真是假,是福是祸,也正因为有此担心才将城堡埋入土里,现在这玩意竟然和这怪鱼一唱一合,大有自鸣出世的兆头,巫启宗不敢多想,忙去后院挖了出来,只见月光下这一尺见方的城堡,背光处黑不溜秋,光照处则熠熠生辉,雕刻的细节反衬着月光越发地纤毫入微,比以前的模样又逼真了几分,整个城堡倚靠一堵万仞悬崖而建,呈白色方形,都是圆穹尖顶,满是异域风格,再仔细一听,果然城堡中发出人嘶马喧声,又有阵阵闹市叫卖声,还有宴请歌舞声,声声入耳,如临其境,巫启宗听得入了迷,竖起耳朵仔细辨认,越听越象,听得久了又觉得只是风声作怪,再细听又似是风从远方吹来的,巫启宗着了迷似地边听边辨,等他一个激灵似从梦中醒来时,发觉天已大亮,怪声全无,那大黄鱼也似睡了一般,静在水中一动不动,巫启宗捧着那城堡细看,发现连那城墙上常年风吹雨淋的痕迹也愈加明显,不禁又惊又怕,自己昨晚居然在后院听了一晚上的怪声,而毫无察觉。
这巫启宗鬼使神差地夜夜在后院听那城堡怪音,不久就因年老体力不支病倒了,郎中来了开了几副药服了,让他卧床静养,不可再日夜操劳,巫启宗想着把城堡重新埋入地下,居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等儿子回来再做打算。
渔期一满,巫灵龙就满载而归,将那一船海货沽卖完毕,就揣着银子兴冲冲地跑回县城家里,一入门见老爹在床上睡得希里呼噜,也就不再叨扰,跑到后院看那大黄鱼,任由他怎么逗,那黄鱼只是死了一般不予理睬,巫灵龙觉得无趣,冷不丁一眼看到槐树下的石头城堡,暗想这是老爷子哪里得来的雕塑,倒是别致得紧,拿在手中观摩了一阵也就放在一边,出门寻他的酒肉朋友去了。
这一天巫灵龙只在那酒肆中与一众朋友喝得昏天黑地,直到月上枝梢,才迈着酩醍醉步回到家中,刚躺上床,就被后院的古怪声响吸引得起了床,走了过去,此夜大黄鱼的啼哭声格外响亮,将城堡的喧闹压得欷歔飘渺,似有若无,巫灵龙凝神细听,这声音就如四面八方压过来似的,又象是向四面逃开来似得,真个是收不住,也逮不牢,反而越听越迷糊。
巫灵龙浑浑噩噩中与怪声相抗,两眼中蓝光微现,原来这玲珑眸一遇眸主心神紧张就会自发而动,巫灵龙盯着那石头城堡看得如醉如痴,渐渐地也不知是城堡变大了,还是自己变小了,竟然发现已经身在堡中,只是一路走过,万物无碍,无论城墙屋舍,还是篷车桌椅,甚至行人牛马,都是穿之而过,如若无物,满目所见都是从未见过的物事,男人各个带头巾,女人各个眼前批面纱,建筑全部是石头砌就,没有一根中原常见的木料,形制也与中土截然相异,无论是闹市,还是静谧的人家,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似的,只顾咿里哇啦地说着巫灵龙听不懂的话,忙着各自的事,巫灵龙心头发毛,难道我已经死了不成?这是阴间鬼国?巫灵龙甩甩脑袋,试图弄清醒自己,想着搭一下旁人肩头,然而手落之处竟空无一物,正在张慌之际,却听城门处传来惊慌的哄闹声,走近一看,只见一辆臭不可闻的粪车倒在城门墙角,几名武士模样的人正在鞭打呵斥几名运夫,运夫一个个哀嚎求饶,凄惨异常,巫灵龙好生奇怪,倒了粪车洗干净就是了,也不至于如此下狠手吧,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粪车,而是泔水车,那泔水象溶液一般居然把城墙腐蚀了一大片,难怪军爷会如此发怒,只不过这城墙是什么材料筑就,竟如此脆弱不堪。
巫灵龙看了也就看了,一不留神就穿透城墙来到城外,哪知刚一出城墙,立马吓得逃了回来,原来巫灵龙看到百丈开外一溜地竖立着高大的旗杆似的东西,待他看清楚这些旗杆其实是一座座垒好的抛石机时,才发现抛石机后面是黑压压的军队,这是一座被围困的城堡?巫灵龙跑到城楼上仔细眺望,顿时呆若木鸡,这些军队竟然是大宋的敌国蒙古人的军队!在观摩一番准备下城之际,却听对面一声号炮,一架抛石机隆隆启动,一个黑点自远处直飞过来。
巫灵龙以为是石头,他自知不会伤到自己,当然是定睛观看,这一看之下,他那玲珑眸发作,才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团血肉,等那黑点越变越大,巫灵龙才看清居然是一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番僧,那番僧嚎叫着被抛石机打过来,从巫灵龙头顶越过,掉下一物,巫灵龙捡起来一看,是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球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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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晶球在艳阳下光彩夺目,刺得巫灵龙双目晕眩,等他目力恢复时,四周景象一变,发现居然又在自家庭院槐树下了。
巫玲珑心绪凌乱,久久不可平静,这到底是梦一场,还是撞了邪,说到底还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石头城堡,说来历不明也不是,这东西应该是他爹哪里搞来的,想罢巫灵龙直奔巫启宗睡房而去。
巫启宗睡梦中被儿子叫醒,听了一遍巫灵龙的讲述,道:“当年这石头城堡是搁浅鲸鱼的呕吐之物,苦行僧说会牵出你的一段奇遇,奇遇这东西有福遇,也有厄遇,当时我只想着过个平平安安的小日子,不敢节外生枝,仓促间也未向苦行僧问个明白,但是也有侥幸心理万一是个福遇呢,想那仙僧既然救了你命,也不见得有害人之心,所以就将它埋在屋后,迁到城里埋在后院也仅仅是托个福遇的念想,现在看来皆是刀兵虚荒之兆,不如与那黄鱼一起焚化了吧,免得日后悔恨。”
巫灵龙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将那黄鱼和石头城堡放在火盆中焚烧,烈火下城堡烧得噼里啪啦爆响,大黄鱼腾挪翻滚,烧得哇哇嚎哭,犹如婴儿一般叫得甚惨,而且恶臭难闻,缕缕黑烟居然腾得有数十米高,待到两物烧得面目全非,粘合在一起成了一团黑炭,巫灵龙在槐树下挖了坑,盖上浮土,用铁锹敲严实,一边敲着,土下仍然隐隐发出啼哭之声,似有活物要破土而出,巫启宗看着槐树下心中泛起阵阵不详之感。
只两天的工夫,门前便来了几个差役,那领头的进了门,拿着锁链对着巫灵龙兜头就要抓人,边拿边道:“奉县太爷之命来拿你这拐卖儿童,残害婴幼的恶徒,快点乖乖跟爷们回去交差。”巫灵龙从他父亲那继承了洪荒神力,哪容得差役这般撒野,只抓着锁链轻轻一拽,就抓得差役双足离地,另一只手顺势一托,就将差役擎在半空,喝道:“我只是一介打鱼为生的小民而已,在海边世代打鱼,公差大人忽然诬陷小民杀害幼童,小民实在担待不起,拿人要有证据,只要大人拿出罪证,小民甘愿束手就法。”
那公差一个没站稳居然被眼前这个大汉捉小鸡般举过头顶,动弹不得,一时吓得语无伦次,心知这人神力非凡,不可硬斗,当下结结巴巴讲了拿人的原因,原来两日前巫灵龙烧黄鱼时,黄鱼发出婴儿惨叫,声震八方,黑烟直冲青天,引得左邻右舍和路人纷纷侧目观望,又逢这几日县里偶有儿童失踪,所以有人去了县太爷那里报官说巫灵龙在后院活烧儿童,巫灵龙一听大怒,一把甩下官差道:“尔等吃着官粮民膏,居然只听传言,就胡乱拿人,你们倒是拿个证据出来啊!”
领头的差人四下里一瞧,见那槐树下有新掩的浮土,当下招呼手下开挖,这一挖之下,巫灵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挖出来的黄鱼,虽然烧得通体焦黑,但赫然就是一个婴儿形状,而且张牙滋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领头的道:“这下怎么样?你还有何话可说?”
巫灵龙额头冷汗涔涔,心下暗思:这是谁在暗中栽赃陷害?只是现在人赃并获,我是百口莫辩,虽然这几个差役不能拿我怎样,但是老父年迈体弱,却是如何是好?不如现在先随了他们而去,躲过这一关,大不了日后凭我这天生神力打将回来,再做打算”,转而又想“倘若连我父亲一同拿下,倒如何是好?”
当下一把揪住领头的,轮扫帚一般甩到一丈开外,喝道:“我巫灵龙虽不是什么高洁好德之人,但也不必做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事乃无耻之徒陷害于我,苦无凭据,你等也不会相信,但是你们胆敢阻挡在下行事,下场和你们班头一样。”说罢背起巫启宗一个箭步窜出院门,留下一众差役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巫灵龙背着父亲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进入荒山,才算停了下来,巫启宗呼哧呼哧喘得比巫灵龙还厉害,伏在儿子背后道:“儿啊,你真该当时就随他们去了,好歹等待时机回来接续家业,如今这般只怕要永远颠沛流离了,我这一路上只觉百体舒畅,如在云端,四顾皆是灵光祥云,儿时嬉闹,少年风流,中年得子的诸多喜事历历在目,只怕这就是众人皆云的回光返照,我命当不久矣,事到如今,金人正南犯我大宋江山,我看依你的天资神力,只能从军报国,谋个出路了。”
巫灵龙放下父亲,但见老父红光满面,病容全无,正喜父亲病体得安,听巫启宗这一说,不禁悲从中来,当即跪下泣道:“孩儿不孝,谨从父命。”
吴启宗道:“这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不该听了苦行僧的鬼话,如今定是招了他的道儿了,你要记住,往后遇到这些个僧侣尼姑之类的,一定要避而远之,不可与之为伍……”正说间,巫启宗却突然停下话来,茫然看着丈余之外:“你怎么又来了?苦行僧都是你招来的是也不是?我虽要了你的命,你自可拿我命去,何苦如此戕害我儿?”说着似乎要勉力站起来,然而挪不开脚步,续而去捡脚下一块石头,但那石宛若千斤之重,纹丝未动,一个力拔山兮的大力士,如今却奈何不了一块石头,巫启宗眼前一黑,喷出一口淤血,脸色黯然下去,猝然撞倒在地。
巫灵龙赶忙抱起父亲,一探鼻息,已然气绝,看往父亲目光所向之处,一双玲珑目精光四射,只见有身影如魅晃动,却聚不出个人形,越是看得真切,越是呼吸困难,似有千钧无形之力从四面八方压来,几乎窒息过去,当下不敢再看,胸中又是疑惑又是悲伤,抱着巫启宗的尸体哭了一个时辰,方将父亲就地掩埋,定定精神,向北方而去。
巫灵龙一路向北日夜兼程,不多日就到了大宋边境重镇大散关,彼时蒙古已经在金国北边兴起,对金战争连战连捷,大宋乘机断了进贡金朝的岁币,金朝大怒,收拾不了蒙古,还对付不了你宋国吗,马上发兵攻宋,大散关首当其冲,成了双方对战焦点,巫灵龙恰于此时投军,与对巫灵龙的通缉状几乎齐到大散关,正值国家用人之际,守关军头看看状子,再看看巫灵龙雄赳赳的身躯,略一思索就准其入伍,巫灵龙大喜,就要求见大散关主将郑友龙,那军头指着状子骂道:“瞎了狗眼的,你不过是以疑罪之身入役,这是圣上英明,体恤你等亡命天涯的不齿之徒,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居然要求见郑大将军,待要何为?给我好好待在刑徒营,胆敢贪生怕死的话,小心你的狗命!”什么是疑罪之身?就是你这是属于有罪未判的情况,虽然还没有判决,但你自己也不能证明你没有罪,所以只比戴罪立功好一点,可想而知巫灵龙在军中地位之低,巫灵龙怏怏而退后,被分配到刑徒营中,什么脏苦累的差事第一个就照顾到这只部队,打头阵是它,吃了败仗断后也是它,饶是巫灵龙作战神勇,耐不住这大宋军中腐败,败仗受罚,胜仗无功,混了一阵子,除了砍杀了不少金兵,升迁也是毫无指望。
这运势不济,就如鬼殃附体,在一次出关突击中,巫灵龙身陷金兵挖好的陷阱,身中数箭,接着一张网兜下来,成了金国的俘虏,按照金人习惯,俘虏一般都要杀掉,只是见这巫灵龙格外身强体壮,就留他当了个军中苦力,不过怕他难以驾驭,因而手足俱戴儿臂粗的巨大镣铐,数年后又辗转被蒙古俘虏,成了蒙古军中押运辎重的一个汉人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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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速不台
话说这巫灵龙生于大宋宁宗年间,身传其父洪荒神力,天造奇缘一双穿墙透壁的玲珑眸,奈何命中缺福,反而厄祸连绵,先是因巫蛊吃了“莫须有”的官司,后而投军本想搏得些许功名,换副人生天地,却不料打仗不比殴斗毛贼,万军丛中各种凶险突兀难料,好力使不开,神眸不堪用,身经大小四十余战,被箭簇射伤四次,刀劈七次,其中竟有三次是袍泽友军所为,原来这冷兵器时代,两军一旦混战开来,特别象这囚徒营并无严格训练的杂牌军,各自为了保命,大刀片子抡圆了砍,砍到人了,热血一喷,腥味一浓,鲜红的血沫子一刺激,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异常,气血上来了就容不得身边有活物,不管是敌是友都疯了似地往死里砍,三次误伤就是这样得来的,再比如,大军一旦冲锋开始,即使前面有刀山火海,也会被后面蜂拥而至的人群往前推,那个身不由己只有打过前锋的人才明白,巫灵龙的刑徒营被驱为前锋最多,自然更加危险,那日被俘,先是巫灵龙杀人太多,双眼满是黏稠鲜血睁不开,续而被前仆后继的人群推入陷阱,待发现前有陷阱,又逢金军万箭齐射,结果前面倒下一片,后面又如鸟兽散,巫灵龙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俘虏,因而在战场上,匹夫之勇实难有出头之日,实力不如时运,巫灵龙似乎是命该如此。
被金人俘获后,在金军中做了数年奴隶,巫灵龙又被蒙古军队俘虏,还是在军中为奴,蒙古大军虽然喜欢杀戮屠城,但是对一些有用的人却都留活口,比如一些工匠药师,有的更是得以重用,契丹人耶律楚材官至蒙古丞相就是一例,巫灵龙身强体壮,成了为蒙古大军押运辎重的汉营头领,蒙古人的辎重最重要的就是回回炮,其实就是抛石机,是成吉思汗俘虏了西域回民,从回民处得到全套制造工艺和人才而得名,这回回炮能发数百斤巨石至数百米远,是蒙古军队攻城利器,但是由于笨拙庞大,自重万斤,难以跟随蒙古骑兵机动,因而让一些身强体壮的俘虏在小队蒙古骑兵的监视下,负责于后方运送,巫灵龙就是一个汉营领队。
这巫灵龙初见回回炮就想起那日身陷石头城堡的怪事,整个炮架杠臂简直一模一样,又想起那被打入城堡的番僧,更是暗暗称奇,自遭了一连串的霉运后颓废至今,蓦地一见回回炮,反而精神一振,仿佛身世必有传奇,时来运转就在眼前一般,然而这运势岂是如此好转的,此后的四五年间,巫灵龙辗转随蒙古大军东征西讨,到了一处城池就垒起炮架,隆隆扛起吊臂,猛地放下配重,一发百多斤的石弹呼啸飞出,砸在敌军城墙上,墙塌地动,倒也甚为壮观,但也仅此乐趣而已,他还是一个军奴,但凡运送炮车误了时辰,还是要人头落地的。
是时成吉思汗因西亚帝国花剌子模斩杀蒙古商队使节,掠夺蒙古财宝货物,正自调兵遣将,发动西征,巫灵龙所部也随蒙古大军兵锋所向,疲于奔波,这一日接报要其三日内将回回炮运至萨瓦罕参加攻城,巫灵龙一看地图,即便是日夜兼程,能否准时运到也未有定数,当下传令只要地形尚可,即抄小道近道,以期准时到场,只是临时向导不识炮车轻重,居然将炮队带到一峡谷之中,待到峡谷尽头,又是一遛长坡迎面,巫灵龙倒抽一口凉气,九马拉一炮车,一般都是平路机动,这坡虽然不十分陡峭,但漫漫不见尽头,要惯于平路的负重马儿走完,只怕够呛,进退维谷间,巫灵龙只得硬着头皮甩开鞭子,赶着第一辆炮车上坡,眼见着这些吃苦耐劳的蒙古矮马蹬腿扬脖,嘶啸着往上爬,只走了一小段,一马居然蹬折了腿,哀鸣着趴倒在地,其余八马吃力,一个个也摇摇欲坠,眼看着炮车即要倒溜散架,情急之下,巫灵龙抓起手镣套在炮臂上,凝神运力,嘶吼一声,居然将整辆炮车钉在原地,但是只一瞬功夫,那剩余的八马稍一缓过劲来,就集体累得趴倒在地,炮车咯得一声,拉着九匹马往坡下挪了一寸,巫灵龙吃了九马一车的下坠之力,只挣得周身骨骼啪啪作响,眼前金星直冒,心中暗叫:我命休也……
眼看着就要人仰马翻,滚下坡去,如若撞翻一路排开的炮车,摔不死也是诛杀大罪,却听到平地一声雷鸣的喝彩声“好神力”,一个金甲裘袍的魁伟身形斜次里窜出,一把搭在车后,炮车居然嘎吱嘎吱地向上挪了挪,那人回首喝道:“你们还愣着什么,赶快把车子弄下去!”
一众吓傻的押运兵丁如梦初醒,拥上坡来七手八脚地将炮车安置到平地,此时巫灵龙才看清楚那人长得骨肉横生,身长与体阔几近齐平,一脸的赘肉和皱纹,就如一个饱经日晒雨淋的乡野村夫,却是一身蒙古将帅装束,尤其那金盔顶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极其璀璨夺目,巫灵龙心中一凛,在蒙古军中混迹多年,他知道盔顶装饰是辨别蒙古军官等级最显眼的标志,这么大的红宝石,说明这人军中等级极高,巫灵龙脑袋飞转,既然此人位高权重,又看得起自己,不如赶快放下身段,不但罪罚可免,说不定还能就此高攀,于是连忙扑通跪倒请罪,那人将他扶起,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表情甚为欢喜:“英雄请起,我们蒙古人最崇尚英雄武力,英雄如此神力过人,却在军中搞这押运炮车的闲活,我速不台甚为惭愧,如此作贱英雄,简直是枉为领兵打仗了,不如这运炮车的活就让别人去干,你来我帐下做个随从参将如何?”
这速不台是成吉思汗帐下著名的四獒之一,此次西征的急先锋,前方萨瓦罕城久攻不破,心中焦急,特地折反督查回回炮动向,不想正瞅上巫灵龙独夫撑炮车的奇观,速不台本身也是勇力冠于三军,不但自视甚高,而且有了普天之下对手难觅的惆怅情怀,这次撞见巫灵龙,禁不住惺惺相惜,立马有了将他拉入帐下,随侍左右的想法。
巫灵龙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应承,速不台又看了看巫灵龙手腕上的硕大锁链,喝道:“还不快快拿钥匙来,另外炮营长官任人不当,埋没英才,由百夫长降十夫长,此次炮车误时免罪不罚,给英雄牵匹好马来。”
当下速不台巫灵龙二人跨上骏马,领着大队人一路向西,本来巫灵龙不敢跟随太紧,但是速不台半生逢此同好,自是乐不可支,不断回首催促巫灵龙上前搭话,以至于两人几乎并驾齐驱,这一路走来也互透胸怀,所谈极为酣畅。
一番肺腑之言后,谈及萨瓦罕战事,速不台不免心情暗淡:“这萨瓦罕城不象花剌子模其它城池,不象是砖石所筑,城墙上找不到一条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通体白色,坚固异常,而且比其它城墙高出一倍有余,本来我军擅长垒土为山,直至与城头齐平攻入城内,奈何垒到一半,山体自重太大,已然塌了,所用的云梯车高度又与城头相去甚远,目前只是围而不攻,只等这回回炮轰它个七零八落,谁知道这炮车却落在此处,贻误军机啊……”
巫灵龙听言,心中愧疚:“都是末将疏忽,等到了萨瓦罕,末将必身先士卒,将功折罪,以报将军大恩。”
速不台哈哈笑道:“如你这天生神力,不打头阵,实在是浪费人才,可是你现在是我的随侍参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你冒死攻城的……”
笑完后,速不台突然冷下声来,脸上杀气四泄,“只是这萨瓦罕城拼死抵抗,拒不开城投降,等到回回炮轰开城墙,定要将全城杀它个鸡犬不留。”
巫灵龙听了不禁汗毛直竖,其实他随蒙古军征战多年,早就知道蒙古大军有屠城习惯,破城之日烧杀抢掠,惨不忍睹,巫灵龙以前只知道那些下级蒙古士兵无恶不作,不想今日听了蒙古高官而且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这般冷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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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攻城
一行人快马加鞭,只半日就到了围城之处,此时晴空万里,骄阳似火,走过蒙古大军扎寨之处的层层蒙古包,一座靠山崖而筑,通体白色的城池,烈日下透着羊脂般的光芒,在蒙古包的尽头闯入眼帘,巫灵龙遭了一闷棍般,看得呆若木鸡,心中却似波涛汹涌,起伏难平,这不正是自己那日误入其中的石头城堡么!记忆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当日自己在城中俯瞰蒙古大军,如今却在城外仰望城头,天下竟有如此蹊跷之事,吉耶,凶耶?是命中注定,还是运中所托?
速不台扭头一看巫灵龙,见他神情古怪,连叫了几声不见反应,将马鞭抽在巫灵龙佩刀上:“怎么回事?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城池么,勾了魂了?”
巫灵龙这才反应过来,忙将自己以前的奇遇讲了一遍,只是怕他不信,谎称是梦中所见,也省略了泔水毁城墙的见闻,巫灵龙当然自己也不相信食物渣滓能腐蚀城墙,但是如果万一确实有此奇效,蒙古大军必然屠城,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巫灵龙到底是生养在儒家治国的大宋,纵然速不台待自己有知遇之恩,也绝不背这屠城祸首的骂名。
所幸速不台也当他说的是梦话,没有追问,“你看见那城后的山崖没有?我在草原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突兀的山崖,其实也不是山崖,而是一块巨石,我派人绕过去攀爬过,光滑坚硬得出奇,根本没有办法上去,否则翻过山崖攻入城中,倒也是一大奇功。”
巫灵龙看那城池三面筑墙,一面靠崖,再次与记忆中的石头城堡吻合,心中依然困惑,回道:“这崖石也有几分古怪,整个都是个扁扁的,这磨一下,说不定都能磨出铜镜的模样,既然攀爬不上,还是等回回炮到了再轰它城墙,末将操炮多年,手痒得紧,斗胆再打一次。”
巫灵龙本想讨好速不台,再显一次身手,却见速不台眉头微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怕这回回炮也炸不开啊!”
巫灵龙好生奇怪,问道:“末将征战多年,还从未见过回回炮炸不开的城墙,不知将军为何有此忧虑?”
速不台道:“我也仅是猜测而已,我军曾攻至城下,回来的士兵都说那城墙坚硬异常,摸之温润,一条缝都没有,不象是石头筑就,倒象是什么东西糊上去的,刀劈上去连个白印都留不下,射出的箭也没有一只能嵌在上面,你说是不是怪事?”
说罢速不台又哈哈大笑:“至于你说要再次操炮,那有何不可,等破了城,我要将此城夷为平地,以此解忧,你看如何?好了,别在多想,一切等炮来了再说,我们回帐中再谈。”
数日后,回回炮终于就位,这么久围而不攻,早憋得蒙古将士病恹恹的,回回炮这种庞然大物一待进入营中,就刺激得蒙古人精神大振,纵马围着炮车四处吆喝,等不及要轰开城墙了,一切就绪后,巫灵龙如愿操炮,走到一尊炮前,一刀砍断配重绳,杠臂隆隆翻动,一块数百斤的巨石劈风而出,带着尖利的啸声,砸向城墙,蒙古将士们各个兴奋得面红耳赤,循着巨石的轨迹,屏住气息,就等着巨石将城墙砸开花了,再来一阵全场的齐声喝彩,以壮军威,哪知那巨石在空中翻转腾挪,看似威势无穷,等砸在城墙上,却只是发出“啵”地一声闷响,随后弹出数丈开外,萨瓦罕城墙巍然屹立,不见分毫裂痕,蒙古大军静立在旷野上,高亢的情绪僵在那里,只听得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巫灵龙也是心中一凛,不知如何是好。
速不台久经战阵,知道一旦打起仗来,这样的静默定然大损士气,断喝道:“还都愣着作甚?给我全部开火,至少砸它一个时辰,我就不信豁不开你一个口子!”
蒙古大军应声而动,立刻忙作一团蝼蚁,运巨石的,栓炮绳的,整个操炮场面调度有序,热火朝天,一字排开的回回炮陆续启动,巨石雨点般砸向城墙,不多时萨瓦罕城外已经堆满石头,然而城墙依然如故,巫灵龙暗道:“既然无法破城墙,应该砸它城门,难道城门也如此牢不可破?”
巫灵龙纵马绕城勘查一圈,发现三面城墙各有一个城门,然而仔细一看,那城门也是通体雪白,与城墙是浇筑一体的,并无门轴,原来是假城门,巫灵龙胸中一急,玲珑目便泛出蓝光,目力直透进去,只见城门内的花剌子模军士,正在准备各种守城器械,只是动作僵直有力,犹如提线木偶,浑身透满诡异,巫灵龙心中惊奇,玲珑目的眼力不禁又加了一重,这一看不打紧,只吓得巫灵龙差点叫了出来,原来这些花剌子模军士厚重的长袍下,居然都裹着腐烂的身躯,溃败的肌肤深可见骨,肋骨中挂着残缺不全的脏器,这哪是人,分明都是鬼!
巫灵龙额头虚汗涔涔,飞骑直奔速不台的观战台,他怕贸然大喊扰乱军心,贴耳道:“速将军,末将适才探查,萨瓦罕城是座死城,里面的守军都是死尸。”
蒙古人信奉萨满教,对鬼神倒也不排斥,只是这速不台半生攻城略地,还从未听闻这等事,不免诧异:“死城?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灵龙道:“末将天生目力有透视之功,能隔墙睹物,刚才末将探视城门,发现守城军士都是走动的尸体,末将也是生来第一次碰到如此怪异之事,我看萨瓦罕攻之必有不祥。”
速不台将信将疑,沉思良久,冷笑道:“我们蒙古人信奉的神灵,乃是我们自己的神灵,如若这萨瓦罕果真是一座死城,那也是花剌子模的鬼怪,蒙古大军不但要杀光花剌子模人,他们的鬼怪也要一并铲除。”
巫灵龙知道速不台根本不相信自己,忙道:“将军怀中左侧乃是一柄黄金小刀,右侧是一个白玉人雕,想是尊夫人的雕像吧,末将真的是天生的透视眼,那城中真是鬼怪守城,而且回回炮轰不破城墙,城池没有出入的城门,这些不都是可疑之处么?”
速不台一愣,摸摸怀中,还果真如此,但是稍一思索,即道:“你说的不假,我怀中就是这两物,那把刀是成吉思汗御赐金刀,上刻有,所向披靡四字,我纵横战场二十余年,无一败绩,如今深入花剌子模,触敌敌溃,攻城城破,大汗出征时即言,要让整个花剌子模成为一片荒漠,不留一座城池,现在就因为萨瓦罕城中有死人把城,我就弃城而去,你让我如何面对大汗,如何对得起这所向披靡四字?你让我因鬼怪就此退兵,究竟是想玷污我的威名,还是你自己贪生怕死,白白浪费了我的眼力,居然用你做了贴身参将。”
巫灵龙见速不台如此决绝,而且对自己心生不满,仔细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回想石头城堡轶事,不禁又惊又忧,原来自己怕的也不是鬼怪,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自己网在其中,不得脱身,不禁又惶又恐,只得侧身应诺。
速不台低头看着观战台下的回回炮继续发力,蒙古人的巨石已经用完,萨瓦罕城的白墙依然丝毫没有破败之象,蒙古人开始用燃烧的硫磺干粪向城中泼洒,燃烧物居然粘不上城墙壁,纷纷遛了下来,只在城墙下燃烧,城上士兵泼下水和砂石,不一刻就湮灭无息,城中也是偶有浓烟,随即也被扑灭。
如此一直到了傍晚,蒙古人才停止攻势,速不台决定挖地道直通城内,哪知道半夜从地道爬出来的士兵回报道:“将军,还是白色的墙,根本挖不开。”
速不台咒骂一声,亲自前往查看,果然一丈深的地下,已经能听到地下水声了,还是坚硬的白墙,速不台摸着光滑的墙壁,花剌子模人居然把城墙一直砌到地下水附近,喉头一股血腥味上涌,速不台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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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番僧
一连十余日,蒙古大军徒劳无益,速不台也是一连十余日茶饭不思,巫灵龙侍奉左右,丝毫不敢分心,有时候也玩些隔物猜物的把戏,速不台只是提不起精神来。
这日,速不台刚起身要去观战,门外突然钟鼓齐鸣,“大汗手令到”,一个蒙古军官拿着令牌和信封走了进来,速不台拆信一看,原来是成吉思汗责问为什么还没有攻克萨瓦罕,以及要他三日内必须屠城,否则军法从事,速不台暗叫不好,急得如热锅蚂蚁,正一筹莫展间,又有来报:“将军,营外有番僧求见。”
速不台怒道:“什么番僧!本将军只信蒙古的萨满巫师,你让他破城之后再来拜见!”那边又报:“那番僧说他正是为了破城而来求见。”
人到了这种进退维谷的份上了,什么禁忌、习惯,都可以降格了,速不台稍一转念,反正横竖无良策,这番僧虽不知何方神圣,在此节骨眼上献策破城,说不定还真能解此忧烦,倒是不妨一见,反而当即传令召见。
一听番僧二字,巫灵龙胸中又是咯噔一下,莫不是那日被打入石头城堡的番僧?忙盯着营帐门口,只见那门帘“豁”地一声掀开,一个身形魁伟,顶戴鲜红鸡冠帽,浑身极尽奢侈华丽的番僧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再看那脸面,眼鼻耳口样样长得令人心生恐怖,再凑合于一处,越发显得穷凶极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而是和巫灵龙那日石头城堡所见番僧长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巫灵龙大为震惊之余,却抵不住心头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股恶气直奔脑门,巫灵龙强压之下,还是嗖嗖往上直冒,忍不住对着番僧怒目而视,巫灵龙暗叫不好,我这是怎么了,这人虽生得不让人待见,我又怎么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怀有如此仇恨,更奇怪的是巫灵龙每当情绪波动,玲珑目的透力即会自动发作,然而看那番僧时却就是一团珠光宝气,无论如何都穿透不了番僧的袈裟。
那番僧满脸杀气地瞪了巫灵龙一眼,随即对着速不台低下头来,双手合十,面容也安详了很多,“鄙僧来自花剌子模西邻萨珊国,游历花剌子模多年,今日恰巧途径此处,见蒙古大军围困此城一月有余,却久攻不破,想必速将军定是忧烦异常,鄙僧今日求见,就是为将军解忧而来。”
速不台暗想,这攻城略地之事,乃是有违佛家杀生戒律的,你说为我解忧而来,我这忧虑本就是因为不能一满屠城之快意,一个僧人破戒,为的是一个将军肆意杀人?那倒是闻所未闻,不过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不管他真真假假了,暂且死马当个活马医,于是客气地问道:“不知贵僧是何法号,又怎能替我解忧?”
那番僧本就一脸恶相,低首垂眉后顺眼了许多,此时抬眼搭话,那眼中又是凶光闪闪,看得速不台有些头皮发毛,巫灵龙也不禁探手微微握住腰刀。
“鄙僧法号无戒法师,乃佛门密宗的云游僧人,在这花剌子模国,化斋求缘数十年,对花剌子模的风土人情、人文典故了若指掌,鄙僧是出家之人,对行军打仗并无十分研究,但兵法有云,知人知彼,百战不殆,这些肤浅道理还是有些心得的,将军要克萨瓦罕城,必要对萨瓦罕有所了解才是,将军知道这萨瓦罕的花剌子模语是什么意思么?”
速不台所领蒙古大军虽有随军翻译,但是这些翻译也都是临时征招,同时精通蒙古语和花剌子模语的并不多,大多只是对两种语言浅层了解,保证基本沟通,地名几乎全是音译,因此还真的不知道萨瓦罕的花剌子模语的真实含义。
无戒法师见速不台一脸茫然,自答道:“萨瓦罕的花剌子模语意,就是陵城,也就是陵墓之城的意思。”听得速不台和巫灵龙同时“啊”了一声,无戒脸上隐现得意之色,继续道:“将军久攻不克萨瓦罕,碰到的最大困顿是什么?”
速不台一拍脑袋道:“对,你不提醒,我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这萨瓦罕城墙极其坚固,而且筑得极深,及至地下水系,无论是抛石机还是挖地道,都被城墙挡住,简直是无计可施,你说这是陵墓之城,和我的巫参将倒说得一模一样……”
番僧又瞪了一眼巫灵龙,问道:“一个参将如何知道这是陵城?”速不台道:“巫参将倒不知道这叫陵城,只是他天生一对透视眼,看到城内居然是死尸守城,和你的意思也差不多了。”
番僧盯着巫灵龙一番注视,喃喃自语道:“透视眼…玲珑目…”巫灵龙与番僧四目相对,一把握紧腰刀,心头那股无名恶气似乎要炸了开来,无论怎样节制,似乎都已经按捺不住,速不台一见这架势,喝道:“巫参将不得动粗,你快下去。”话音刚落,巫灵龙伴着那股恶气,唰得就要抽出腰刀,那刀刚抽出一半,就被速不台捂住,人也连推带拉的拽出帐外,吩咐手下看管。
速不台不明白巫灵龙为何如此动怒,一边连声喝骂,一边要将其军法严处,算是给巫灵龙的失礼赔罪,无戒看出速不台有意偏护,倒也不怒:“佛家岂会因嗔怒而乱心法,将军我们还是回到攻城说话。”
速不台道:“本来巫参将说是死人守城,我是不大相信的,现在法师也如此说,我倒已经信了三分,不过自我征战以来,还从未出现过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望法师继续详细说明。”
无戒道:“将军围城一月有余,应该对萨瓦罕的地貌形势了如指掌了吧,你看那城后的巨石象什么?如此刀削斧劈的千仞巨石其实更象一块墓碑,萨瓦罕城其实就是个坟头,我知道中原和蒙古一般都是碑在前,坟在后,花剌子模的风俗正好相反,是坟在前,碑在后,这种布局唤作—倚峰据守势,下接地气,上敛天光,在守略上可谓固若金汤,当然,所谓因势利导,定元固本,除了布局,还是要以材料为基,你知道这萨瓦罕城墙是什么材料筑就的吗?”
速不台自幼从军,对风水只是略微知道一二,听了无戒所言,又信了几分,又听无戒谈及城墙的材料,兴趣颇大,连忙追问:“我当然不知,攻克花剌子模二十余城,这是唯一让回回炮失灵的城池,请法师再指教。”
无戒也不卖关子,回道:“萨瓦罕城墙用的是白膏泥。”这白膏泥是用糯米、鸡蛋和石灰搅拌熬煮出来,用来保护坟墓的坟泥,坚固异常,炸药都很难炸开,难怪回回炮对其毫无用处,只是萨瓦罕成周长超过五里,用白膏泥修筑城墙,得花多少鸡蛋糯米?看来花剌子模建城是花了血本的。
速不台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原来如此,这陵城还真是名副其实了,墓碑坟头白膏泥死人齐活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城池,法师可有破城之道?”
无戒法师抬头望着蒙古包巨大的穹顶,喃喃答道:“要破陵墓之城,就如降魔捉怪,只怕只能求助天兵天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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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请天兵
“天兵天将?”速不台暗想,这法师真是越说越离奇了,我蒙古人信奉萨满教,鬼神之说倒还勉强说得通,居然还有天兵天将,难道还有天庭玉帝不成?
无戒似乎看透了速不台的心思,继续道:“鬼神鬼神,一般都是连着讲,其实鬼就是鬼,神就是神,萨瓦罕是鬼城,当然要请天兵天将才可降服,蒙古大军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但是又怎能与鬼兵作战?鄙僧不才,愿为将军请神助,以天兵天将破城,以解将军之忧。”
速不台伏案道:“好!可是军中无戏言,蒙古军中向来奖罚分明,法师既然夸下海口,成与不成的待遇,则有天地之别,法师可想好了?”
不戒垂眉道:“善哉善哉,僧人不说妄语,既然鄙僧说能克此城,又怎能是信口开河,将军可立军令状记载奖罚事宜。”
速不台拿来笔墨,展开宣纸,看了一眼无戒,见他衣着异常华贵,尤其项上一圈水晶佛珠,最小的也价值连城,心间那颗最大的更是不知价值几何,想来金银财宝不是所求,便道:“如果成功破城,我当请大汗封法师为大蒙古国国师,如何?”
无戒哈哈一笑:“僧人无欲无求,本不该受这虚名,但是将军美意,小僧怎可拒绝?但写无妨。”
速不台心中暗想,什么无欲无求,明明就是想要官衔地位而已,边写边自语道:“奖可以是国师,这罚就是斩首示众了。”无戒微瞑的双目突然睁开,又现凶光闪闪:“且慢!”速不台一愣,以为这法师怕死。
无戒却道:“重赏严罚,鄙僧觉得赏得重了,这罚却是轻了,如若攻之不克,小僧请以活食野鼠,被这回回炮打入鬼城,野鼠身带霍乱菌,小僧以身感染,在城中传播瘟疫,这相当于罚了,说不定也可破城也未可知。”
速不台奇道:“城中都是死人,难道还怕瘟疫?”无戒道:“未死透而已,说是死人守城,其实都是半死不活,这些死兵浑身脏器肌肤腐烂,但是都还未烂尽,仍可吸取地府丧气,人间光华,只有引发瘟疫,尽去所剩皮肉,成为一副枯骨,才算是死绝了,只是这些士兵当年被下了符咒深度假死,只有阳气甚重的带菌之人方可以感染之。”
速不台听了更加惊奇,他那蒙古帐下勇夫千万,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只是吃活老鼠这么恶心的事倒不一定受得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肯干的吧,即便如此,这无戒也算是万里挑一的悍僧了,看他一身珠光宝气,居然肯吃脏兮兮的老鼠,真是咄咄怪事。
无戒似乎看透了速不台的心思,冷笑道:“将军是在想,蒙古军中也有这等生死看淡的勇士吧,其实感染这些死兵,死兵所受之咒符也会加以我身,我也会变成这样的活死人,只怕普通人无以超度,以小僧的法力,或可解脱这符咒。”
速不台点头称是,“只是时间紧迫,大汗限三日破城,法师几时可请天兵?”无戒掐指默算良久道:“明日即可,明日正午将军在营寨东南角设一大棚,以丝绸尽盖之,不得有丝毫透风透光的缝隙,百步内不得有人走动,我将在棚中作法,约有一个时辰,自有天兵天将破了这陵墓之城。”
说罢,无戒又补了一句,“那巫参将最好将他捆了,置于别处,他有透视眼,我这棚中作法,不能被人看破天机,否则就不灵验了。”
速不台对巫灵龙拔刀相向之事颇有歉意,当即点头应诺,当下二人写了军令状,速不台安排法师下榻,晚上再设宴洗尘,商议明日做法事宜。
巫灵龙被拽出营帐,回到自己处所,一坐下就怒意全消,越想越不对劲,怎么一看到无戒就恨不得杀了他,不见到人就恨意无踪?我这是撞了邪了?正在惶惑不解时,门外有个蒙古军官带队走了进来,“巫参将,奉速将军命令,今明两天,巫参将不得离开营帐半步,后天解除。”巫灵龙只当是关自己禁闭,也不辩解,领了命令,即和衣卧床,看似闭目养神,其实心潮澎湃,番僧、父亲,以及父亲口中的苦行僧、渔民郑二胡,这些见与没见过的人,还有那些糟心事,一股脑地浮现在脑海,不一会就疲惫不堪,滚入梦乡,梦中番僧和一个衣着破烂,面目不清的云游僧窃窃耳语,不时以调侃的眼神看着他,巫灵龙大喝一声,拔刀砍去,却猛地惊醒,一摸额头,竟是冷汗如雨,如此三番五次才真的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艳阳当空,漫天不见一丝云迹,番僧所要的那个丝绸大棚已经搭建完毕,到了正午时分,番僧无戒双手合十,步入棚中,此时却下起了毛毛细雨,那雨迎着阳光落在脸颊上,温和湿润,竟是难得的太阳雨,速不台暗赞这番僧真会挑时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蒙古营寨后方浓云聚集,翻腾如浪,好似一块幕布从天际一直垂到地面,而且黑得发亮,对面的萨瓦罕城却依旧烈日高照,热浪滚滚,那阳光照在黑云上,再反射至城后巨崖,透着闪亮的紫色光芒,说不出的诡秘怪异。
又过了半个时辰,蒙古大军后方的黑云突然隐隐听到喊杀声,速不台左右一看,莫不是天兵天将即将杀到?只是从蒙古军后方杀出,蒙古大军岂不是连带遭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浓云猛地豁出一个巨大的开口,从里面跳出几个身高八九丈的半裸巨人,各个都生的膘肥体壮,面目狰狞,口中咕噜咕噜地嘀咕着,声响如耳边炸雷,手里都拿石头制作的重型兵刃,速不台暗叫不好,这哪是天兵天将,分明都是地府窜出来的阴兵,我这数万大军岂不是要毁于一旦!连忙传令各营马上机动让道。
然而蒙古大军早被身后的变化吓傻了,居然都呆在当场,纹丝不动,那浓云的豁口越开越大,源源不断有巨人窜出,整个旷野响彻巨人脚踩大地的巨响,连几架回回炮也被震得塌了下来,巫灵龙跑出营帐,迎头一只巨足踏下,顿时飞沙走石,两个个蒙古士兵连人带马被踩成肉饼,地面留下一个深达三尺的脚印,再看速不台正策马奔腾在蒙古军中,四处呼喊部下快撤,蒙古兵这才醒过神来,一面向两边四散,一面回身搭箭射向巨人,这箭对比巨人就如绣花针,杀伤不大,却也有刺痛感,惹得巨人们纷纷挥舞兵器,蒙古骑兵被扫得如秋风落叶般漫天飞舞,巫灵龙瞅着巨人行进中的间隙,在空中不断落下的残肢断臂中,直奔速不台而去,速不台也在百忙中瞥见巫灵龙,想起番僧曾说做法之时不能为外人窥视,否则法力失效,忙大叫:“不要管我,快去东南角那个丝绸大棚将妖僧擒来,我要将它碎尸万段!”
巫灵龙忙折返东南,远远看见那丝绸大棚的尖顶,不禁骂道,“好你个妖僧,看我怎么收拾你!”不一刻已经跑到大棚近前,只见已有蒙古骑兵将其团团围住,只是任由他们刀劈箭射,那大棚上的丝绸犹如金钟罩一般坚不可摧,巫灵龙一急之下,玲珑目放出蓝光,透棚而入,只见无戒在里面,对着地上一众尺余高的泥塑玩偶念念有词,颈上水晶佛珠发出耀眼白光,那些玩偶沐浴在白光中,居然蠕蠕而动,象极了那群巨人的举止形状,玲珑目因巫灵龙的情绪剧烈波动,已经激发到最高重,此时巫灵龙除了透视不了番僧,棚中各物都是通透如缕,那些泥偶人内部居然骨架脏器纤毫毕现,不知是以何种动物封塑,巫灵龙看得性急,急欲捣毁泥偶,待要挥刀劈开大棚,无戒突然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接,巫灵龙倒抽一口凉气,这番僧也能隔物睹物?却见无戒对他诡异一笑,身后的泥偶人猛地停了下来,项上佛珠也逐渐暗淡。
与此同时,巫灵龙身后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剧烈晃荡起来,身下战马被惊吓得一个劲打转,巫灵龙好不容易稳住战马,定睛一看,只见身后的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云蒸霞蔚,深不可测,隐然似有虎啸龙吟之声,仿佛地底的另一个世界,那些巨人挥动兵刃,步履泰然地直走进去,等挨个走完,地裂和浓云顿时湮灭无迹,除了遍地死伤的蒙古兵,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众人都仿佛还在梦中,却听得空中嚯嚯有声,抬头一看,只见一柄巨大的石斧在半空中转得飞快,一路劈风地砸在大棚上,将大棚掀了个底朝天,原来巨人甩丢了兵器,正好砸掉了大棚。
无戒木立在大棚废墟上,看着满地狼籍,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速不台飞马上前,断喝道:“将他拿下。”
无戒也不反抗,被捆了个结结实实,速不台冷眼看了看,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按照军令状上的约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无戒面无表情,朗声道:“今日本可破了萨瓦罕,只是小僧作这佛门密宗的请天兵大法,却是不容有丝毫的外人观瞻,半道上抵不住隔墙有眼,法术就此失灵,速将军也看到了,再过片刻,天兵即可抵达城墙,你看那城墙还不如众天兵高大,破城应该不成问题,只可惜功亏一篑啊,要怪就怪你那巫参将横插一脚。”
速不台怒道:“还在狡辩,等你破了城,我蒙古大军早已经被踩得全军覆没,还破它做甚?来啊,将这妖僧挂在木桩上,千刀万剐,以告慰枉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无戒道:“且慢,将军军令状上写着的是喂我活鼠,以回回炮打入城中,军中无戏言,军令状所写的,又怎能随意更改?将军日后又何以维持军纪?如何统领蒙古大军?”
速不台气得咬紧钢牙,暴睁环眼,但还是怏怏地道:“好好好,如你所愿,来啊,给我捉几只老鼠来,我要看他怎生活吃老鼠!”
等那几只吱吱乱叫的老鼠摆在无戒面前,无戒一口叼住一只,居然还咀嚼了几下,直咬得活蹦乱跳的老鼠骨骼嘎嘣脆响,然后合着满嘴血污,硬生生地吞下,接着再来一只,只看得几个人当场弯腰呕吐,无戒咽下最后一根老鼠尾巴,叫道:“将军快将我打入城中,等我身上霍乱发作,阳气削弱,耽误了时辰,可就感染不了城中死兵啦。”
速不台眼睁睁看他吞下活鼠,无奈之下也不搭话,向士兵挥了挥手,无戒被挂在回回炮的杠臂,一炮打入城中,巫灵龙看着无戒直飞出去,恍惚间感到这番僧不是向外飞起,而是向自己飞来,这一刻似乎又身在城中,整个思绪凌乱不堪……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古言有道:天下百业皆源自巫———此言极是,在人类的矇昧时代,宗教领袖是巫师,治病救人的是巫医,指挥部落的是巫官,操持杂务的是巫工,搭缘牵线的是巫媒,主持葬礼的是巫仪……凡百事皆不离于巫,的确堪称百业始祖,及至商代,事无巨细都要占卜施法,叩天问地,巫文化乃儒文化之前的华夏灵魂,其起源大概是原始人一落地,就对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感到压迫,不知道远方的尽头是什么,自己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所谓“四面八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对时空的威胁采取匍匐膜拜的方式,其实源自敬畏,之所以崇拜,是因为畏惧———对时空的畏惧,而要减轻畏惧,就要问鬼神,通天地,“巫”字上下两横代表天和地,中间两个人加一竖,就是问天喻地的意思,巫当然也就代表着对时空的探索,其实也就是对自然界的探索,尽管它的初始是乱力怪神的,但它的确就是现代科技的源头,近代许多科学家做研究的初衷其实是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却阴差阳错地发现了现代科学,实际上就是巫演化成了宗教,对巫的研究演化成了现代科学……那么作为科技的始祖,巫是否也曾经有现代科技一样的神奇,甚至其夺目的光彩盖过了现代科技?科技的意义实质上是满足理想,顺风耳,观天眼,飞机上天,潜艇入水,预测天气,预报地震,这些都是巫时代的理想,现在它们都因科技而成为现实,那么巫时代这些真的仅仅是理想?恐怕不是,本书较的就是这个真……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第十章 家谱
以上轶事都记载于巫奇帆的家谱附册《巫灵龙公西征纪略》上,整部家谱保存的只能算凑合,上自巫家大唐先祖由天府之国迁徙而来,下迄转辗到浙江沿海定居直至明末清初,和这纪略一样,整本家谱历经霉变鼠咬,许多内容都已经无法辨认或者整页的轶散,读起来也平淡无奇,无非就是些直系旁系的家族关系和人物简历,只有这附本巫灵龙记略读起来让人惊诧异常,已经不止是普通传奇这么简单,更像神话故事了,然而记略结尾部分早已霉烂成灰了,后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按照家谱其余部分的记述,巫灵龙数度随蒙古大军南征北战,屡立奇功,向西最远打到过基辅,向南打到过大宋的云南,只是由于汉人身份,官阶最高只到千夫长,最终战死疆场,连尸体也不见踪影,留下的庞大家族在元代也是风光无限,元灭后逐渐衰落,家里的金山银山败得精光,除了玲珑目有时候隔代地遗传发作,作为视力通透的异能,或者卖艺作戏法来养家糊口,或者进赌局赚点小财外,几乎代代都是饿不死也吃不饱的平头百姓,等到巫奇帆生下来,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祖上十八代都是赤贫,哪里还有闲功夫修家谱,所以发现家谱时大吃一惊,看了巫灵龙记略,更是大吃一惊,如今掰指大概算了一下,巫灵龙应该是巫奇帆至少二十四代以上先祖,至于家谱的来源,还是事有奇巧,和巫奇帆的儿子巫戈有关。
巫奇帆在温州龙湾开小超市为生,平时除了谋生的俗务以外,还有两大别致的爱好,一个是下棋,一个是唱美声,只要楚河汉界一铺开就会杀得昏天黑地,买卖也顾不上了,他老婆生女儿时,他杀得正酣,一听是女儿,心里老大不高兴,一棋子敲在对方的炮子上:“女儿就女儿吧,名字就叫巫淇吧。”
棋友一听,摇晃着脑袋:“起名字也不能这么随性吧,你爱好下棋,噢,你女儿就叫巫棋?女孩叫这名字多难听!”
“你懂个屁!三点水,加个其他的其,既水灵,又能顺水给我带个儿子来。”巫奇帆皱着眉头,心头压力颇大,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其实还得看造化。
两年后,他老婆不负其望,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大清早地在公园里引吭高歌,唱得正欢,一听是儿子,把首霸王别姬唱得振天动地,一曲罢了,思来想去儿子叫啥名字,总不能因为女儿是棋,儿子就是歌吧,末了一拍脑袋,有滋有味地吟道:“那名字就叫巫戈吧。”戈谐音歌,而且金戈铁马,听起来就仿佛铮铮有声,既阳刚,又有意境,他对自己一双儿女的名字颇为满意。
超市生意不错,又儿女双全,巫奇帆人到中年也算圆满了,路子一旦顺了,接下去就是挡不住的顺风顺水,十年间,巫奇帆造诣上来了,棋赛、歌咏大赛不断得了大奖,得意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奖金也拿得不少,又过了两年,家里的老房子又规划拆迁,温州的房价噌噌望上涨,这又得发大财了。
巫奇帆家的老宅大概建于明末,算是算古建筑,无奈过于破旧,已经到了无法修缮的地步,因此早就搬了出来,政府拆迁时也未按古迹标准办理,直接画了个大大的拆字,巫奇帆平日里也从未去老宅打理过,因为在电视上看了一则拆迁房挖出金元宝的报道,顿时来了精神,“我家老宅比这年头更久,说不定也能挖出什么宝贝!”,一想到这就眉花眼笑,张罗着自己拆,但是考虑到自己拆了,政府的赔偿会大打折扣了,就决定自己先买个金属探测器测测再说。
这一日,巫奇帆闲来无事,打算拿着探测器去老宅寻宝,挨不住一双儿女的纠缠,就带着巫淇巫戈两姐弟一起去了,这两姐弟感情甚好,一路上打打闹闹,到了老宅子也不消停,巫奇帆任由她俩闹腾,自顾拿着探测器在老宅里里外外探个不停,不久探测器就在门前一块石板下发出蜂鸣声,巫奇帆掂量了一下石板地份量,他这身板怕是掀不起来,心里默默记下位置,正要继续探查它处,却被巫戈一把抓住衣袖:“爸,这下面是把大刀。”
巫奇帆一愣,还没想好说什么,巫戈接着指着门内说:“是那位叔叔的!”巫奇帆往门内一看,空无一人,轻轻一拍巫戈脑袋:“小孩子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巫淇也在边上起哄:“弟弟这些时间就是喜欢装神弄鬼,老是说看到这,看到那的。”说到这欲言又止,看着委屈的巫戈,一脸得意地笑着。
巫奇帆一心挖宝,哪顾得了这对姐弟,继续调转方向,去探屋边的泥地,不一会探测器又发出蜂鸣声,巫戈气呼呼地跑上来指着地面说:“这下面是锤子和凿子,用来给石板敲字的,是楼上那位大爷的!”
巫奇帆一看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尼妈,这房子难道闹鬼楼,“我现在就挖挖看,要不是,看我打你屁股。”他拿起铲子三下五除二,只挖了半尺,就敲到了硬物,用手一扒,果然是一对石匠用的锤子和凿子,巫奇帆一把抱住巫戈:“儿子,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什么?”
巫戈一路指着地面,一直描绘到屋内楼上:“楼上那位大爷从这里拿过锤子,就到楼上敲石板,那位叔叔拿着刀挂在腰上然后就出门去了。”
巫奇帆吓了一跳,看看无人的屋内,又瞅了一下楼上,感到自己声音发抖:“你还看到什么?”
巫戈盯着屋内的天花板,说:“他们又都走到楼上,然后都在那里不见了,好像是钻进去的。”巫奇帆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应该是楼上房梁边的地板,在确认了之后,拿起锤子慢慢向屋内走去,巫奇帆从来不信什么鬼神,认为儿子只是出现了幻觉,用他们那的说法,就是小孩过于通澈,没有凡尘污垢阻拦,容易看到一些虚幻飘渺,或者他们心里想象的东西,俗称“少年幻”,但是儿子说那地下埋着石匠工具,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巫奇帆满腹狐疑,举着锤子往楼上一步一步地挪去,这一路走得真是心惊胆战,直到他走到那块地板前,却居然啥也没有发生,他蹲在地板上抚摸良久,正在思忖着怎么拆,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下面是一本书。”
在非常安静的环境下,这种突然的声音,就像是在内心深处猛然爆炸一般,巫奇帆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巫戈和巫淇,姐弟俩也被巫奇帆的脸色吓了一跳,随后都咯咯地笑起来,被老爸那副神态逗乐了,巫奇帆跟着也笑了。
“小子,原来你也有透视眼啊,我以前也只是听你太爷爷说祖上有人能透视别人,想不到到你这也遗传发作了,算我有福气吧。”巫奇帆边说边把地板敲得噼里啪啦,等那老朽的木板完全碎裂,地板上果然有暗阁,里面一团漆黑的灰泥,看那形状依稀是个匣子,早就霉烂了,巫奇帆从里面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这就是巫氏家谱的来历。
巫奇帆随便翻看后,就明白了巫戈看到的叔叔大爷是什么人,原来是祖宗啊,家谱中的确记载了明代巫氏后人有做石匠和带刀衙役的,石匠死时六十多,衙役死时三十出头,至于门前的那把刀,巫奇帆隔天让人撬开石板后,一柄锈迹斑斑的带鞘钢刀就埋在下面,刀鞘已经腐烂称泥,销子上挂着一个墨绿瓶,瓶中仅有一缕枯发。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第十一章 循音觅迹
一晃十载匆匆而过,巫家老宅子拆迁换了三套商品房,卖掉其中一套,小超市变成了大超市,巫奇帆也成了小老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女儿巫淇出落得高挑靓丽,但是贪玩不爱学习,高考名落孙山,凭着出众姿色,入了模特行当,车展、走秀、剪彩,往那一站顿时让各种活动生辉增色不少,女孩子家家图得年轻时自由畅快,收入刚好满足吃穿用度,临了再嫁个好人家,生活也算是称心如意,儿子巫戈一向成绩马马虎虎,凭着考试前一顿恶补,居然也考上了温大,人长得高大帅气,力大无穷,想来也是得自遗传,只是那双透视鬼眼却是岁数越大越退化,等到青春期一开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倒也好,要不然总是看到不该看、不想看的东西,岂不是徒增烦恼。
巫戈学的是历史系,众人奇怪为什么学了这个冷门?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热门学科分数不够呗,不过巫戈也算是想得开,管它热门冷门,既来之,则安之,先混个文凭再说,再不经事,也弄个教书匠当当,谁知巫戈一入史海居然就沉迷不已,这要得益于他的老师彭之宗,这彭之宗彭老师同巫戈的爹一般年纪,打小青年起就是个“少白头”,据他自己说刚下娘胎时连胎毛都是白的,到了发育期人家长嫩须,他却长白须,那一脸皮肉却是活到四五十岁了还是如初生婴儿,一丝皱纹都没有,在历史系里得了个“童颜鹤发佬”的绰号,这个“佬”可不简单,通谐“老”字,既是德高望重的意思,也是学识渊博的意思,不但对历史上的纪年纪事信手拈来,还精通多门外语,在语言和历史方面的天赋,让他独创了一门“古音演绎学”,大凡古代的各种语言,无论国内国外,经过历史变迁,其发音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现代的人听古代人讲话,尽管话的意思一模一样,但是已经完全听不懂,彭老师就是研究古人讲话发音的,曾经参加全国的古音复原工程。
这彭之宗课讲得好,在讲堂上把复杂的历史讲得条清缕析,而且激情四溢,吐沫横飞,对学生吸引力很大,巫戈尤其爱听他的课,私下也乐得向他请教,彭之宗也格外厚爱这个学生,因为巫戈不但悟性甚高,理解力强,而且他家里还有一本非常吸引人的家谱……
原来 彭之宗除了正式讲课以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从小喜欢收集民间的奇闻逸事,并且加以研究,什么外星人、穿越事件、民间异俗、历史谜案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有来历得,是有研究价值的,而且搞了一个奇轶研究所,专门为了证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是真的,不是杜撰的。
当年巫奇帆拿了家谱,一直想把家谱编入县志,尤其是巫灵龙那段,可是,县志办的人觉得家谱还马马虎虎可以入编,只是巫灵龙那段太扯了,简直是胡说八道,硬是不给编,巫奇帆三天两头地跑,搞到后来还吵了起来,情绪受到打击,热情一过就把这事甩脑后,后来彭之宗到县志办串门,打听到这事,顿时心驰神往,找到巫奇帆讨要原本,复印件也行,哪知道巫奇帆一听是从县志办得来的消息,气就不打一处出,直接将彭之宗轰出家门,彭之宗人是弄得灰头土脸,但是心大,隔三差五往巫家跑,巫戈就在那会儿认识了彭老师,当时他还小,也不知道父亲和彭老师到底在讨论啥,只知道是说家谱的事,直到他成了彭老师的学生,才在家里偷出家谱给彭老师过目。
彭之宗一拿到家谱,就一字不漏地复印了一份,没事了总惦记着几百年前巫灵龙公的奇遇,非要弄出个自己满意的结论。
这天,彭之宗给了巫戈一个电话,约他来探讨《巫灵龙公西征纪略》的研究成果,巫戈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彭之宗还在那伏案疾书,在旁边干等了一会,彭之宗才抬起头来“哦”了一声,拿起自己写的东西给他看:“巫戈啊,你看一下,那个萨瓦罕城大概率是找到了……。”
巫戈拿着那纸细看,原来这彭之宗是古音复原的高手,他拿到家谱后,就觉得要证明巫灵龙奇遇的真假,要有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古音复原,按照古代语言发音演化成现代语言发音的规律,顺藤摸瓜,找到一些失落的古城古迹,在考古上有个雅称,叫“循音觅迹”,因为古人讲话的发音在历史变迁后,与现代人讲话的发音已经完全不同,导致一些地名和现在迥异,但是通过古音复原反推,可以找到一些古遗迹,巫戈现在也在学这个。
彭之宗一边扶着白胡须,一边手指头轻敲桌面,颇为得意:“巫灵龙围城的地方叫萨瓦罕,意思是陵墓之城,但是,当时蒙古人肯定在翻译的时候用的是音译,否则就直接叫陵墓之城了,如果当时蒙古人确实毁了萨瓦罕,那这个城池荒废后肯定也不会有机会再改名了,名字不改,语音不变,只有大致的发音偏差,萨瓦罕属于阿尔泰语系,我现在根据阿尔泰语系演化规律,已经得出目前的萨瓦罕应该读成瑟窝汗,就在如今的哈萨克斯坦境内,我昨天联系了北京的考古队王队长,看能不能和哈萨克斯坦方面组个联合考古队,发掘一下。”
巫戈抓嘴挠腮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算看明白老师写得啥,一听有机会出国考古,而且是和祖上有关的,顿时眉开眼笑:“老师真是高手!我现在明白了,你说的突破口就是萨瓦罕城,如果有这个城,至少我巫家祖宗的事迹还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没有这个城,那肯定就是瞎编的,现在找到这个城了,至少说明家谱里不是在瞎胡扯!”
彭之宗哈哈大笑:“聪明,我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这和破案差不多,没有尸体怎么能说发生了凶杀案?如果仅仅是离家出走,或者在外面游玩联系不上,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呢,所以只有发现了尸体才能说,可能发生了谋生,但也不一定就是谋杀,也有可能是自杀,萨瓦罕城能不能找到,和这个是同样道理。”
彭之宗笑了一会,又皱起眉头,“考古队那里应该能ok,只是不知道八百年前,巫灵龙公是不是真的有此遭遇,我倒希望那是真的,否则我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巫戈自小到大,除了家谱和他祖宗巫灵龙,家里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地方,所以打懂事起就逢同学就吹嘘灵龙祖如何如何,也不知道被同学骂了多少回傻逼,这次听说平反有望,兴奋之余不禁浮想联翩,那先祖战斗过的地方,越发使他跃跃欲试。
楼主:牲人勿语  时间:2019-09-05 06:36:29
第十二章 名额

巫戈告别彭之宗,一路哼着歌,轻快地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冷不丁右肩挨了一巴掌,拧头一看没人,再望左一看,只见一个五短身材,体壮如牛的同年,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巫戈禁不住骂道:“人吓人,吓死人,吓死了我,你要法办的!”
那人五官象被打了一拳似的,往内微陷在圆脸里,小眼小嘴小鼻子小耳朵,一笑起来五官紧皱起来,似乎更加地小,再配上大脸庞,如果不是年轻,真是一个活脱脱的二大爷,这人正是巫戈的同窗发小王奔,他一脸贼笑着又拍了拍巫戈,“看你这得瑟劲,啥好事这么开心,又在哪捡姑娘了?”
巫戈一脸地没好气,“整天就知道姑娘长姑娘短的,温大别的都好,就是刨地三尺挖不出美女,你不知道么?”

巫戈说着话锋一转,洋洋自得地说道:“不过确实有好事,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我家家谱里的灵龙公吗?你老是说我吹牛不上税的,整天昏天黑地瞎扯淡,现在有眉目了,据我彭老师说,那个萨瓦罕城已经找到了,这个暑期不但能去探个究竟,辩个真假,还能出国,有得好玩了。”
王奔来了个不屑地斜视,“又跟我摆家谱了,打小就跟我摆,让我算算,起码摆了十几年,这都好几年没摆了,今个儿又跟我摆上了……,不过,这到底是出哪个国?怎么个玩法啊?”
巫戈知道这小子压根就不相信自家祖宗的往事,只是贪玩而已,心中一通好骂,今天就吊吊他胃口,“当然好玩,考古知道不?挖古迹,掘古坟,哈萨克斯坦的荒原风光,昼有日出,晚有落霞,还有你天天白日做梦的大白妞,你如果想一块儿去,那得表明想去的诚意,是吧?别嘴里说着不愿意,心里痒得要命,跟个娘们似的。”
王奔脑袋滴溜溜转得飞快,这么长的暑假,老是憋在温州这地方,那还不憋出人命?这辈子还没出过国,到哈萨克斯坦领略一下异国风光,那也是年轻人应该的,再说还有大白妞,“表明诚意?哦……,那我知道,你家祖上灵龙公,那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神猛加威猛,我打小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说不信么?因为想套出更多他老人家的传奇故事……,大元时代的英雄人物,知道大元是什么吗,蒙古大军啊,成吉思汗横扫欧亚,直取莫斯科,打过多瑙河,全是你家灵龙公带兵打的,没有灵龙公,成吉思汗那算哪根葱啊……,什么什么萨瓦,萨瓦城的什么,全是僵尸,你家灵龙公大棒一挥,比老外的机枪还牛逼,打僵尸跟我王爷打游戏一样,哦不,比我打游戏顺手多了,还有你那灵龙公还能招阴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神奇了,还有阴阳眼,千里之外针头大小的东西一看就明,美国佬的卫星就算个毛……”
这哪跟哪啊,不过巫戈搂着王奔肩膀,一脸地受用:“继续继续,不要停,一直到前面的图书楼,让我看能不能在彭老师那搞个名额,谁让咱俩是兄弟呢。”
王奔一路地胡吹海诌,直到图书楼门口才停下来,咽咽了吐沫,吐出舌头,用手扇着脖子,“你看我这嗓子都冒烟了,我应该能去,这是没跑了吧?”
巫戈眼睛往上一翻,“让我算算,嗯,我家祖上说了,鉴于奔奔同学往昔一贯表现,这段台词还得日夜说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将功补过……”
王奔一听,话不多说,两手一伸,就来抄巫戈手腕,巫戈知道这家伙自小学习巴西柔术,段位甚高,这巴西柔术主要压制对手全身各处关节来制敌,比日本柔道更加阴损毒辣,自己虽然力大无穷,但是抵不过借力打力的刁劲,与王奔的打斗总是吃亏,连忙跳开来,扭头就跑,打不过,我身高腿长,还跑不过吗。
王奔在后面追了两步,大骂:“你小子要搞不来名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巫戈一路跑得飞快,一边扭头应道:“你放心放心,你去不了,那我也不去了,没劲,明儿见!”
巫戈一到家,就见他姐巫淇倒在沙发上看手机,“姐,咱爸呢?”还没等巫淇抬起头来,巫奇帆就从屋后探出头来,“怎么又气喘吁吁的?你二十几岁的人了,别整天没事了就打打闹闹,一点稳重都没有。”
巫戈一屁股坐在他姐边上,“爸,我跟你说个事,在咱家算大事。”巫淇看了看他,“弟弟,你小孩子能有什么大事?我这段时间比较闲,真有大事,带上我。”说罢继续玩她的手机。
“这事是爸的心病,咱家谱里说的灵龙公的那些古怪记载,不是别人听了都不信么?今天彭老师说了,他用循音觅迹法,大概率是找到萨瓦罕那座古城了,就在哈萨克斯坦,这个暑假要带我去挖掘,看看家谱里说的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是这事当事人的后代,不能不去。”
巫奇帆瞪大眼睛,“彭老师?就是那个彭之宗么?难得他如此上心,我倒是错怪他了,这事你的确得去,要是我能去,我也去,只是我一去,这超市就没人操持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谁知巫淇在边上听了,一下蹦了起来,“我也去,弟弟,你去彭老师那给我搞两个名额,我也去看看。”
“你去干什么?王奔刚让我搞名额,你又让我搞,还两个,谁啊?又是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男朋友?”
巫淇一听,柳眉倒竖,“什么叫乌七八糟的男朋友?他可是有产业有事业的人,就个子矮一点而已,再说了,现在只是男朋友,交往一下又怎么了,又不是老公,你到底听不听姐的话?”
巫淇从小就和巫戈一样,力气异于常人,经常和男孩子打架生事,长大了又长得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浑身上下难掩御姐的气场,又是巫戈的姐姐,巫戈从小就有点怕她,嗫嚅着不敢回答。
巫奇帆看看巫淇,又看看巫戈,“你就到彭老师那说说,让她去吧,她也是巫家传人,你看她现在整天在家干呆着没事干……,你跟我进来。”巫戈跟父亲进了里屋,巫奇帆在抽屉里翻了一下,拿出个老旧的墨绿瓶,上面挂了条新的银链子,正是小时候在老屋石板下挖出的那个,巫奇帆一边把它挂在巫戈脖子上,一边说:“最近我老做梦,都是咱家先人的,说以后咱家事特多,要我保护好家里香火,千万别断了,我问怎么保护,他们都说祖屋挖出来的翡翠瓶是块宝,可以消灾避难,你就要出国考古,那些都是荒郊野岭,难免会有意外,挂着这老祖宗的遗物,总能得个庇佑吧。”
“那姐呢?姐没个护身符么?”,巫戈不安地问道,他知道巫奇帆一向重男轻女,巫淇的御姐范儿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巫奇帆却闷声说道:“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她男朋友会保护她,再说也没有多余的护身符了……,”
“就他那男朋友?唉,也不知道谁保护谁呢……”,巫戈话音未落,外屋“啪”的一声摔门声,巫淇已经躲她自己屋里去了,巫戈跑出去拍着门,“姐,两个名额我一定帮你搞到。”



楼主:牲人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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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8-16 07:20:47

更新时间:2019-09-05 06:3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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