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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故梅知》仙侠剧情向 by:坛雪

楼主:爱WLWZ  时间:2019-09-10 22:33:21
第十三章


昆仑峰顶风雪酷寒,然而掌门所在的天府宫中却格外温暖,甫一踏进门里,即有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殿中正架着一只红泥小炉,浅淡药气袅然升起,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的红衫小姑娘手持蒲扇,正在细细扇着炉火。
梅清渐与薄九踏进门来,小姑娘原本专注煎药,不经意地抬眸扫了一眼。
可这一扫之下,她的一双明眸竟不由自主地钉在梅清渐身上,呀的一声掩口轻呼,眼眸亮亮地道:“我认得你!你就是天机峰的梅清渐梅师兄罢?”
因着容貌殊异,梅清渐早已习惯被旁人视作古怪异类,然而眼前这小姑娘澄澈双眸中,却并无惧怕厌恶,而是清凌凌的一番好奇崇敬的模样,不由尴尬起来,躬身行礼道:“是我。在下来看望天府峰宁子亁师兄,请问这位师姐——”
红衫小姑娘连连摇手,咯咯笑了起来,“清渐师兄!我才从稷下学宫升入内门不久呢,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师姐,叫我袅袅就是啦。
“我是天梁峰司药门下,在这儿替宁师兄煎药跑腿儿的,喏,他才醒了不久,快进去看看吧。”
梅清渐自幼见惯了世人冷眼,竟是头一回在昆仑山上遇到这样天真纯净的小姑娘,忍不住心中温暖,躬身微微行了半礼致谢,向着她所指方向提步而去。
转过回廊时,冷不丁见到身后跟着的薄九频频回首,神色局促不安,倒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二人踏入内殿,宁子亁果然刚刚苏醒,正要从榻上欠身起来见礼。梅清渐连忙抢过一步扶住:“何必如此。出渊后不及探问,宁师兄觉得怎样?”
宁子亁脸色惨白,唇皮干裂,眼底也失了往日神采。他来不及回答梅清渐的问话,先攥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那声腔撕心裂肺,咳过一阵后,竟哇地呕出了一口黑血。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忙不迭替他拍背顺气,半晌缓过劲来,宁子亁方惨笑着摇头道:“……梅师弟,与穷奇的这一败……是我生平奇耻大辱,只怕,只怕我是要命不久长了。”
梅清渐心底骤然一缩,强抑情绪,低低地道:“宁师兄,不可如此!天梁长老医术冠绝昆仑,江师兄在鬼门关里过了一遭尚能救回性命,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宁子亁微微摇头,望出来的眼光却有些涣散了,他哑着嗓子轻声道:“重伤尚可医治,可我并不是受伤。
“……渊中落败后,不知穷奇使了什么妖法,令我昏死过去,却梦到了一片密林构成的重重迷宫。无数恶灵在我身周追逐戏弄,无穷无尽,我在梦中挣扎奔逃,与它们拼力撕打,可它们无形无迹,只是一味的讥笑于我。……”
薄九张口想劝,宁子亁瞧了他一眼,虚弱微笑道:“薄师弟想说虚梦不必忌惮,是不是?
“可是听天府宫中的师弟妹所说,我这两日却并未完全昏睡,而是时不时狂乱奔走,逢人便有秽骂撕打。言行癫狂,六亲不认。我醒来这大半日,他们始终不敢同我多说话,只怕我是疯了……”
他两侧泛黄脸颊已然凹陷进去,神色委顿,面如死灰,一想到这副模样的癫狂形容,的确令人遍体生寒。
梅清渐方知天机长老所言“病况不对”是什么意思,他犹豫道:“此病多半不是药石可医,掌门可曾来看望过你吗?”
闻得掌门二字,宁子亁眼瞳微微一动,仿佛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他避开梅清渐的眼光,一时似是显出强压畏惧厌恶的模样,半晌才道:“师尊……不错,师尊来看望过我。”
“那一日我半梦半醒,神智迷糊得厉害。恍惚记得,我在梦里追逐恶灵直至它们的老巢,冥冥中觉得穷奇正是在此,在大荒渊下的地裂深渊中,可是穷奇……穷奇却化作了师尊的模样,将我剥皮剔骨、挖心饮血——我,我拼命挣脱梦魇,可是一睁眼,恰恰就看到了师尊。”
说到后来,他的嗓音渐趋颤抖。古籍所载,穷奇一贯毁信废忠,崇饰恶言,最擅长以谗词幻象来玩弄人心。这其中的折磨,更是比酷刑拷打要可怕得多了。
梅清渐心中沉重,一时却想不到有什么言辞来劝慰于他。宁子亁闭了闭眼,哑然一笑,摇头道:“罢了,我只当是——”
他这句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内殿门外环佩叮当声响,有个轻柔的女子嗓音唤道:“师兄,该用药了。”
纤影翩翩,内殿外走来两个妙龄女子,当先的是闻燕声,居后那个走得一蹦一跳,却是先前在外殿煎药的袅袅。
梅清渐与她二人各自见礼,闻燕声熟练地洗盏温杯,滤去药渣,将浓黑味苦的一碗药汤替宁子亁端至口边,柔声道:“师父说,这病状切不可操之过急。越是心魔深重,越要镇定心神,以甘平药物调和。我为你多加了一味甘草,一味冬虫草,等你用过了药,且去殿外晒晒太阳。”
宁子亁已将浸过血迹的手帕藏进了枕下,这时接过药汤慢慢饮尽,微笑道:“我今日醒来觉得好多了,想是用药起效,你不必忧心。”
他先前尚且对梅清渐提及命不久长,此时面对着闻燕声,却绝口不提病中折磨。闻燕声望向他的眼光亦是温柔如水,其中情致缱绻,任谁都能瞧得出了。
袅袅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悄悄拉了拉梅清渐的衣袖,调皮笑道:“清渐师兄,宁师兄和我师姐的订婚喜酒怕是就在这一二日了,还要劳你转告天机师伯,务必要来沾沾喜气儿!”
闻燕声飞红了脸,拧眉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下次师父考较功课时要罚你,我可不来救你。”
袅袅一歪头从她身边躲过去,粲然笑道:“师父最疼我了,才舍不得罚我。宁师兄——师姐好凶,你快拦拦她!”
这小姑娘活泼明快,将内殿中先前沉郁一扫而空,就连宁子亁的病容中也透出几分笑意。
梅清渐与薄九当即起身告辞。走出天府宫外,大雪初霁,远处天际湛蓝透亮,梅清渐驻足轻轻叹了一口气,昆仑山中千万载寒暑如一,浑不知山雨欲来,就在眼前了。
“师兄……”薄九在身侧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试探着问道,“若是天府峰与天梁峰当真有了联姻喜事,我们,我们……”
“你想去蹭着看热闹,再与天梁峰的小师妹套几句近乎?”梅清渐不常说这些揶揄言辞,此时一开口,倒少了几分素日的清冷。
薄九登时面红耳赤,埋下头去嘟嘟囔囔地顾左右而言他。梅清渐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待到了结了眼前的事,往后再费心思不迟。
“——眼下不如先回一趟天机峰,自西殿丹阁取两支上品灵芝,我们去天相峰探望江别师兄。”
薄九顾及梅清渐气虚未愈,自告奋勇要回峰跑腿儿,梅清渐也就沿着山道缓缓走去。
天相峰地处极南,山间灵兽出没,花草繁茂,颇有生机。不必动用御剑之术,一路行来观赏风景,亦是心旷神怡。
待梅清渐行至天相峰的护峰阵法时,薄九尚未赶到,两个护峰弟子客客气气地见了礼,谢道:“天梁师叔正在为师兄闭关疗伤,运功要紧,暂时不方便见客。失礼之处,还望梅师兄海涵。”
梅清渐遂转身下崖,刚走了没几步,迎面撞见了气喘吁吁的薄九,他这一趟跑腿却跑得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天机峰由奇门五行、八卦阵法所布成,薄九初来乍到,虽在天机长老的指引下勉强认得了护峰阵法,其余却还差得远,时常一头撞进去就迷了路。不过,好在这次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了西殿丹阁。一见梅清渐,就忙不迭地将怀里两棵上品灵芝捧出来兴奋邀功。
梅清渐摇头叹息,只好随着他往回走,还未到护峰阵法外,却听得窸窸窣窣的人声议论,正是方才那两个护峰弟子的口气。
“……原来这就是众人都在说的天机峰梅清渐,我看他也文文弱弱的,竟然这样了不起。你有没有听说,是他杀了混沌?”
“他既没掏出混沌的内丹,也没拖回来混沌的尸体,他杀了混沌?……呸!江师兄一片好心去襄助天机峰,却伤成了这个地步。我看还是凌师兄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如一股脑儿杀了干净——”
议论嗓音逐渐小了下去,想来是隔着护峰阵法,两个弟子已经走得远了。梅清渐在原地站了半晌,轻声道:“小九,灵芝放下罢,我们回天机峰。”
薄九不知何时已通红了一双眼,十指紧攥成拳,咬牙恨恨道:“…都是在大荒渊中过了命的交情,凭什么,凭什么——”
梅清渐微微摇头,知道这一时半刻难以同他分说清楚,取过灵参搁置在护峰阵法外,正要起身离去,忽然只听阵法波动低吟。
这阵法无形无迹,半空中的日光便有如水波荡漾开来,远远见得一抹人影御剑穿入阵中,鼎气盘旋,是天相长老回来了。
“那鼎……”梅清渐喃喃自语,眼光盯紧了峰顶空中所盘旋的一尊漆黑小鼎。他曾经在大荒渊中见过江别以法力催动灵鼎,此刻眼前的法术也一般无二。
只见天相长老随身的这尊灵鼎飞快暴涨,一丈、两丈、五丈、十丈,每一次盘旋转动,鼎身一侧被凿出的刺眼缺口都清晰可见。
天相长老是从大荒渊中回来的,却未能捉回混沌。它凿穿灵鼎,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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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里有一两段bg支线,除此外,文中没有明确的感情路线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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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逃了就逃了罢。”
七杀长老收势静气,内息调和运转周天,徐徐睁开眼时,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昆仑山一代不如一代,真要由这些**逮到了混沌,本座才当真惊讶。”
梅清渐在天机峰上休养过数日,又至七杀崖中助七杀长老运功疗伤。
离开大荒渊中已有小半个月,可七杀长老的伤势依旧不见起色,胸口伤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梅清渐一天几次来探望疗伤,也只能助他勉强止住流血罢了。
梅清渐从天机峰丹阁中取来了古参仙芝等几味名贵药物,架炉细细熬煮。这七杀崖底虽是凛冽严寒,倒有一缕药香萦绕不绝。
他也曾提议请司药一脉的天梁长老前来诊治,却被七杀一口回绝。
他伤势虽重,神采里却始终有慑人之色,不曾有一丝一毫委顿模样,闻言讥嘲笑道:“若是治得好,自然天下太平。若是治不好……”
他拉开襟口,伤处渗出的血渍染透了裹伤所用的白布,血色却并非鲜红,而是隐隐透着一层黑气。
七杀长老冷笑道:“妖兽一爪之力,乃是妖力所注。若是伤口逐渐溃化,终有一日会令本座受妖气所侵,彻底失了神智。到了那一天,他们多半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本座打入大荒渊下了。”
梅清渐无言以对,七杀长老拢起衣襟,淡淡地道:“你记住,你半生坎坷都是由‘人’得来,更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他们不配。”
梅清渐轻声驳道:“长老难道就不是‘人’吗?”
七杀长老略微眯了眯眼睛,笑道:“不错,本座是人。因此这副残躯所带来的自私、脆弱、怯懦、卑贱,本座自然也就只能照单全收。
“……唔,本座伤势虽重,总还比混沌好过一些。而今它四处逃窜,可说是狼狈得很了。说不准哪一天,它就会随着溃化的妖气,慢慢找到本座。”
“找到长老……又当如何?”
七杀长老想了一想,笑道:“你可曾听说过夺舍?”
梅清渐道:“魂魄神识未断,借他人身体还阳——长老是说,混沌通晓夺舍之术?”
“对上古神魔而言,区区夺舍可说是小菜一碟。说不准哪一日你来七杀崖,所看到的还是本座,实际上,已是混沌在向你旁敲侧击地问话了。”
此时药汤熬好,梅清渐正过滤药渣,闻言不由得动作微顿。
七杀长老言辞间带着三分笑谑,似是浑不放在心上,梅清渐却不能淡然置之,一想到刻骨仇人在眼前而自己懵懂无知,本能便禁不住指尖微颤,立时道:“混沌夺舍,莫非就全无预兆?还请长老告知晚辈,该如何辨别!”
七杀长老摩挲着下颌,思索道:“夺舍异兆,多半还是有的。只是凭你的功力与眼力,想要辨别得出,还差得远。说不定只在我们这说话的当儿,本座就已换了一个人了。”
梅清渐将手中青瓷药碗捧了过去,“长老,用药。”
“……”


从七杀崖离开之后,梅清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周围的昆仑弟子全部都来去匆匆,偶然有几个和他擦肩而过的,细小的议论声飘进他耳中,听来都有惶急之色。
“难道传言都是真的?稷下学宫当真——”
“去了就知道了,快,快。”
“听说……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得很……”
“你瞧!那不就是梅清渐——”
“噤声!”
这些人眼光古怪,指点议论不绝于耳,再看一个个御剑前去的方向,都像是往天府峰下的稷下学宫而去。
梅清渐定了定神,一时却拿不准是回返天机峰,还是与他们一道前去稷下学宫。正在犹豫之时,忽然看见人群中也混着个薄九。
薄九修为低微,虽在天机长老的指点之下勉勉强强学会了御剑,却也是御得乱七八糟。
他不敢看脚下的万丈重云,只怕一看就要腿软踏不稳剑身,正在手忙脚乱时,身遭猛地穿过去一个飞得极快的弟子,气流一乱,薄九吓得啊的一声,几乎就要头朝下栽下剑去。
就在这时,他只听耳畔陡然响起个清冷嗓音,喝道:“气凝神,心归一!”有人在他手肘一托,一股清宁真气陡然灌入气海,稳住了脚下的仙剑。
薄九吓得惊魂未定,猛然一抬头,竟然正对上了梅清渐。
梅清渐的随身佩剑留在了大荒渊中,此刻所用的仅仅是天机峰北殿剑阁中一柄平平无华的仙剑,与薄九齐平,却能稳稳带得他停在半空中。
梅清渐眉头紧蹙,斥道:“御剑还未运用纯熟,谁准你擅自——”
他一句斥责未能说完。因为薄九抬头看清是他,登时就红透了眼眶,哇地喊一声师兄,紧紧地抓住了他。
梅清渐有些慌了神,连忙揽住薄九轻拍后背,薄九语无伦次,嗓子里几乎带了哭腔:“我,我四处寻不到师兄,只怕师兄已经出了事。他们都是混说的,师兄,师兄,我才不信——”
梅清渐截口道:“他们说什么了?”
他这一辈子,多的是众人恶议,无头之冤,一来二去,竟然对什么都不觉得诧异了。
薄九别开脸,咬牙道:“我不信,我不说!恶人自有天收,凭什么一股脑儿推到我们身上?尤其是天枢峰的凌——”
周遭路过的昆仑弟子不少,他们二人原就招人瞩目,更何况薄九又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而视。
梅清渐眼看跟这孩子说不通,一伸手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拉,道声站稳,径自御剑直奔稷下学宫而去。
稷下学宫外围拢的昆仑弟子不少,议论声窸窸窣窣,一看梅清渐二人到来,都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嗓音。浓重的血腥气闻之欲呕,梅清渐拨开人群,看清了那具横死的尸首。
乍一看有些陌生——躺在地上的男子双眉吊垂,形貌畏缩,临死之时犹自睁大了双眼,尽是惊惶失措之态。他胸前血肉模糊,原来心肝五脏已经被彻底挖去了。
梅清渐静了片刻,方才从这平庸眉目里勉强辨别出几分熟悉来。那是一个资质愚钝的外门弟子,当年梅清渐在稷下学宫进学时,曾经被他诬赖偷拿了灵鼎,平白受了好一顿拳脚。
然而此人十多年来蹉跎光阴,始终没能在内门大比中博得峰主青眼,弱冠之年一事无成,眼看着就要被逐出稷下学宫,却在此时突遭飞来横祸。
转开目光,梅清渐一一扫过周围,与他目光相触之人无不闪避,唯独有一人大步上前,喝道:“梅清渐!今日你身在何处,所做何事,都一一交代清楚!否则,孙师兄之死定然与你脱不开干系!”
梅清渐略微抬了眼。当日他在七杀崖上曾与魏棣有过一面之缘,令他所受教训不小,此后但凡路遇,魏棣无不是低头绕路而去。今日的气势却也非同寻常,想来是有备而来。
梅清渐在暗地里替七杀长老疗伤,此事自然不能公之于众。魏棣之所以有恃无恐,想来也是打探到他遮掩行藏,借此机会散布流言,竟招惹来了这些闲人议论。
放在平日,这些昆仑内门弟子多半瞧不起外门的乌合之众,可是今日眼看他死状凄惨,竟然也有兔死狐悲之叹,指点议论格外切齿。
梅清渐心知由于凌昱深恨于他,魏棣自然盼望为师兄出头。但以此做文章,却未免太着痕迹。
他一言不发,俯身翻开死尸的眼皮检视瞳孔,尸身早已冰冷僵硬,需得撕开衣衫,查看尸斑所生的情况。
魏棣刚喝一声住手,但听铮然剑吟,薄九拔剑出鞘,怒目圆睁,拦在了他和梅清渐之间。
“…凶手杀人剖心之举极为暴虐,却又以乱剑砍就伤口,不肯流露行迹。尸斑遍生,瞳底涣散,血肉已有腐烂,他死了总有五六个时辰了。你不必在此信口雌黄,只需由仵作验尸,自有分晓。”
梅清渐不动声色,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凌昱的影子。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只需半日光景,魏棣自然会将他的话传遍整座门派。
“……混沌逃遁,眼下,就在这昆仑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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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二具,第十三具,第十四具。
昆仑山上出现的尸体越来越多了。
有些弟子是下山历练,突遭意外;有些却是闭关修炼,就此失踪。不只是在稷下学宫中,就连在各峰内门弟子里,但凡落单,便极有可能遭遇毒手。
心肝剖尽,精血吸干,死状好不凄惨。更有甚者,尸体脸容上往往有一层黑气萦绕不散。
天枢长老铁青着一张脸,捏碎了花梨木太师椅的坚硬扶手,一字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不错,确是混沌的手笔。”
梅清渐细细检视过了尸体,站起身来。
这一遭死去的是天同峰的内门弟子,尸体被丢入天同峰下的一条深涧中,整整隔了三日才被弟子打捞起来,尸身面容都已经泡得肿胀不堪。
正因如此,那一层透进肌理的深重黑气才越发显眼。
头一次见到时,梅清渐几乎怔了一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大荒渊下初见七杀长老时,他脸上的那一层死气,就很像这样的死尸。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他们所处之地是天府宫正殿,各脉峰主与门下首徒皆在当场,就连宁子亁也带病前来。昆仑山中人人自危,草木皆兵,自然都盼着他们能了结此事。
凌昱沉着脸色,对面前的梅清渐只做是视而不见,径自向着天府长老沉声道:“混沌身受重伤,还敢来昆仑山中撒野。掌门师伯不必忧心,区区一介手下败将,我们定能教他有来无回。”
天府长老颇有憔悴之色,缓缓地道:“正因它身受重伤,方才冒险深入昆仑山中。你当它杀我昆仑弟子是为了泄愤?他们的心肝被剖,心头血皆被吸干,乃是为了它疗伤补气所用。
“混沌一日不死,昆仑便永无宁日。”
宁子亁长身而起。他脸色仍有病容,一双眼底却扫净先前颓靡沉郁,深邃漆黑,一眼望去有如深潭潭水。
他一字一顿地道:“昆仑弟子,又岂能畏惧邪魔外道?往后不分白昼夜晚,我等都需派遣各峰弟子在七峰换班巡视。
“巡视弟子不得单独行动,最少需得两人同行,一经遇险,即刻燃放信号焰火。天机峰门下弟子只有梅师弟一人,不如从天府峰抽调几位师弟妹,相互帮衬。”
他身为天府长老座下首徒,此刻雷厉风行,指挥若定,大有统领风度,竟远胜昔日温和模样。
薄九原本站在梅清渐身后,这时也忍不住抢步出来,叫道:“宁师兄!我……我虽还未正式入门,也受天机长老与梅师兄厚恩,我也要同去巡视七峰!”
宁子亁看了他一眼,却正与梅清渐清凌凌的眼光撞了个正对。梅清渐轻声接口道:“宁师兄大病未愈,不必为此耗费心力。这些琐事分派,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当下议定,各峰内门弟子每两人同行,在七峰峰中各自巡逻,各人配备信号焰火,每两个时辰轮一班顺序。
昆仑山虽地域辽阔,好在门下弟子众多,尽可转圜得来。梅清渐顾及着薄九修为低微,特意将他带在身边,虽在巡视途中,也抽空与他教些阵法修习之术。
这一日日影西斜,一整日皆不闻有异样动静。梅清渐与薄九守在天梁峰中,由峰顶望去,阖山风物尽收眼底。
天梁峰乃是昆仑七峰中最为纤巧的一座,地域不广,却耕种着数百亩药田。夕阳照去,望不尽的药草田尽数沐着金灿灿的辉光,蜂蝶翩跹,好一番胜景。
薄九随手折了根树枝,在脚下沙地中划着亁坤阵法的图形,喃喃地默背口诀。头先还好,背着背着却逐渐走了神,眼光不自觉地游离向不远处的天梁宫。
梅清渐正负手看那斜阳缓缓落下山头,心中却是格外沉郁。
他始终不曾忘了七杀长老所言,混沌冒险潜入昆仑山中,杀人取心,疗补气血,多半下一步就是向七杀长老夺舍。只是自己苦于分身乏术,至今无暇上七杀崖一探。一时想,一时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回转身来。
好巧不巧,他这一转身,恰好就逮到了薄九分神的模样。
梅清渐只稍一凝神即知端倪,微微摇头道:“……林师妹随同天梁师叔左右,现下多半还在天府宫中议事。你就是将天梁宫望了个对穿,多半也等不到她。”
薄九腾地红了脸,挪开眼光不敢和师兄对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我只是想,不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所谓林师妹,便是他们前番在天府宫中巧遇的林袅袅。
林袅袅年纪虽幼,却因天资过人,在天梁峰中算得是后起之秀,尤其被天梁长老视如掌中明珠。
薄九方当年少,对她竟是见之不忘,念兹在兹。梅清渐究竟对这些世俗中事不甚了然,自觉该当对师弟有所教导,踌躇片刻,也只咳嗽道:
“师尊宽和,向来不管这些事。不过,究竟也不能误了修炼与功课,待到三年之后内门大比……”
薄九面红耳赤,径自挪开头去看峰头另一侧。梅清渐的话方说到一半,蓦地里,薄九忽然看见一缕细细的炽红辉光窜上天空,几乎与浓艳晚霞融在一处。
辉光比声音来得更快,略迟了半刻,才有响动轰然炸开,正是宁子亁嘱咐各人带在身上的传信烟火。虽然离得远了,却听得出是自南方而来。
梅清渐的话声戛然而止,倏尔转身看去。薄九抢前一步:“像是天相峰的动静!师兄,那是不是——”
梅清渐引剑出鞘,携着薄九御风而起,清喝道:“走!”
昆仑七峰之中,天府峰巍峨,天机峰奇巧,天枢峰险峻,天梁峰温煦和暖,天同峰平缓连绵,而最为广阔的却是天相峰。
梅清渐携薄九落下云头,此地乃是天相峰背阴的一方密林,这时节积雪方化,雪水潺潺汇入溪流。
此刻,泥泞薄雪中踏着殷红的血脚印,水中也有血色,竟还未被溪水冲淡。
闻得风声,溪边人正转过身来。这人所执长剑金光灼灼,神色倨傲,不是凌昱又是何人。
凌昱自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多管闲事,来得倒快。”
梅清渐脸色沉了沉。他并未接话,而是将眼光投向左右。溪畔斑斑驳驳都是血迹,凌昱的羲和剑剑尖更是一滴一滴落下血珠。
溪水边伏着一只豹子似的怪兽,通身赤红,额前生角,分别生长着五条长尾。溪中血水正是从这妖兽身下流出,瞧来它一动不动,全无气息,当是死去多时了。
“…狰。”
梅清渐拧紧了眉头。狰出于钟山,乃上古蛮荒所遗,倒也并非至奸至恶的妖兽,与貜如一般,多数时候与人类两不相犯。司鼎一脉专擅降妖,有妖兽出没天相峰中,也并不出奇。
凌昱细细地拭净了羲和剑上血迹,这时候密林那头一个天相峰年轻弟子一路跑过来,陪笑连声道:“误会,误会,几位师兄——”
原来凌昱至天相峰中巡视,路遇妖兽狰,便毫不迟疑地动手斩了。妖兽尸体扑进林中溪水,血色顺水流至下游,天相峰弟子见了吃惊,只当必是又出现了死尸,糊里糊涂就点燃了传讯焰火。
这时这年轻弟子一路小跑过来,看清了眼前情状,才知道是自己莽撞。
眼看着梅清渐形貌殊异,不敢多瞧,凌昱又浑像是个煞星模样,因而眼光躲躲闪闪,却向薄九深深作了个揖,讪讪笑道:“有劳师兄辛苦,并无异状,是误会——”
凌昱打断他道:“万俟昌,你本应该巡视南峰半山,迟迟不至,是在哪里偷懒耍滑?”
他年少成名,一贯就有些目下无尘的派头,在同辈弟子中向来倨傲。此时虽是发问,却字字笃定,更是将梅清渐、薄九二人视若无睹了。
那万俟昌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的模样,此刻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在……”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急得涨红了脸,凌昱铮地一声将羲和归了鞘,冷冷地道:“既说不出缘由,可见你是丝毫没将门派要事放在心上。往后巡视七峰一事不必你再做,晚些我上报天府宫——”
“万俟师弟来替我送药。……咳,咳,还无需你来教训天相峰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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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时林子中枝叶草丛簌簌作响,听得有人走来。来人中气不足,嗓音却是熟悉的。
万俟昌叫了声师兄,忙不迭赶过去扶他,梅清渐和薄九同时向前跨了一步,原来从林外而来的却是江别。
江别这一番重伤非同小可,即使由天梁长老亲自医治,也花了十余日闭关养伤。此时瘦得形销骨立,唯有神色里淡然如昔。
凌昱骤然抬头,想要上前又即停住,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不知是你。你的伤势将养得好些了?”
江别并不理会于他,转而向着梅清渐与薄九见礼:“万俟师弟莽撞,给两位师弟添了乱子。天相峰中并无异状,还要烦劳梅师弟传喻各峰知晓。”
梅清渐微微点头。他知道江别与凌昱素有旧识,察言观色,料是二人另有话说,当即道:“小事而已。江师兄重伤方愈,还需好好养神,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两人彼此致意,江别目送着梅清渐、薄九二人御剑而去的身影愈来愈小,终于消失在远处的苍莽山间。
他并不回头,径自淡淡地道:“大荒渊中,要杀多少妖兽都随得你,却不该在天相峰中放肆。我师尊方从天府宫回来,少让他老人家见了烦心。”
凌昱此时已将方才一掠而过的情绪敛尽,又是那般万事不盈于怀的桀骜模样,道:“我向来如此,是你天相峰的小孩儿太过大惊小怪。见了几滴血就慌了手脚,如何能够成事?”
江别转过身来,脸色却是寒沉沉的,说道:“狰妖不是作恶的妖兽,你不该杀。
“世人若是都似你这般遇妖即斩,那还要司鼎一脉的天相峰何用?还要昆仑山大荒渊何用?长此以往,只能助长你自己的杀性与戾气。”
“哦?看不出你对它们还有教化之心。”凌昱向着江别踏前一步,冷笑道,“是了,十二年前梅清渐离山,你师父还曾经替司阵一脉说情,可见你们对妖兽孽种都怀着慈悲心肠。不如就由天相峰大开方便之门,将大荒渊妖兽尽数收入内门门墙,教它们修身养性,求得大道长生,岂不是最好?”
一时静下去,四目相交,两人之间竟然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情状,浑没留意到身后还有个鸵鸟也似的万俟昌。
万俟昌被他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素来知道凌昱急躁易怒,可是自家师兄却是个持重寡言的脾性,一来二去想不到竟也闹到这步田地。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着步子,盼望着没人留意到自己,偷偷摸摸地走为上策。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啪哒。
林中溪水一侧多有灌木,好巧不巧,他脚下恰好踩折了一根断枝。
凌昱与江别两人同时向他看来,万俟昌倒抽了一口凉气,掉头就跑。
“天相宫后殿药阁里还给师兄煨着雪参汤差了一时一刻都不足药效我去去就来二位师兄切切莫要被我搅了兴致——”
凌昱:“……”
江别:“……”
两人沉默无言地注视着万俟昌落荒而逃的那条羊肠小道,隔了片刻,江别忽然道:“是这个年纪。”
凌昱迟了半刻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与江别少年相识的时候,大约就是在万俟昌的这么个年纪。
初入山门的那两年,凌昱是同辈弟子中的一个异类。
天府长老曾言,司剑一脉以剑修入道,凌昱虽是剑修中的天纵奇才,却戾性深种,道心多有不足。
须知司鼎一脉虽专精降妖,却从不赶尽杀绝,而凌昱但凡出手,剑底从不留性命。
在离山历练的同辈弟子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可是一旦羲和出鞘,他却也是狠劲儿最重的一个,妖兽利爪抓至面门也不带退缩,满脸鲜血淋漓,任谁看见都觉得吓人。
江别乃是天相峰首徒,年纪又长,彼时在乱战中曾经救过他多次。
江别不爱说话,凌昱又好面子,战阵中时不时的一帮手倒像是伤了他的颜面。当着长辈尚能收敛,一旦回了昆仑山,凌昱便三天两头跑去天相峰,叫嚣着同江别切磋。
一来二去,他们逐渐熟络起来。可是熟归熟,凌昱气性傲,江别不服软,两个人并不能时常说到一块儿去。
有如此刻。
静了好半晌,凌昱目视着林子深处的淙淙溪流,才说道:“我知道你对天相峰弟子一向回护,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必深究他今日行踪。
“不过我劝你多留一个心眼儿。昨日我们在天府宫中议事,众位师长都说,混沌能在昆仑山中来去自如,难保没有内奸。”
江别淡淡地道:“我知道。我也曾听见几句流言,说梅师弟与稷下学宫那桩事有关。若是我不曾猜错,这流言是从天枢峰上传出来的。”
凌昱沉下了脸色。江别只做视而不见,不经意地掸了掸袖角灰尘,轻声道:“我师尊曾经替司阵一脉的梅师弟说情,这不假。流言纷扰,我只信亲眼所见。
“你口口声声斥他是妖兽孽种,好冠冕堂皇。可是究竟为了什么,唯有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劝你拾捡良心,好好想一想,以免日后后悔。”
他嗓音极静,人也是凛冬的一棵雪松似的,虽说几乎瘦成了个纸人儿,风霜雨雪却难以摧垮脊梁,无端端即能令人宁定心神。
凌昱几乎觉得心头要被一只无形的手来攫住了,他冷冷哼了一声,拂袖即走。羲和有如烈焰破空,直挺挺穿出天相峰的护峰阵法而去,他始终觉得江别的眼光仍在他身后紧跟着他,如芒在背。
好冠冕堂皇。
他背负家仇血海,若说他痛恨妖兽,再无一人能有所质疑。
唯独江别。江别比谁都知道他心气高傲,在少年成名之后鲜少尝过败绩,天府宫败剑之耻,乃是他生平一桩奇耻大辱。
何况又是当年稷下学宫里那个梅清渐。
天相峰密林之中日光昏暗,凌昱只当是林木遮掩,未做留心。待得御剑离峰,才知是天色当真暗了下来。
因着近日命案频迭,各峰长老严令门下弟子无事不得中夜外出,凌昱紧了紧眉头,且将心头杂乱思绪暂作搁置,调转方向,径自往天枢峰御风而归。
夜里有些冷。
昆仑峰顶多有积雪,凌昱自小生长其间,一向是不惧寒的。可是四周的风声越刮越紧,无端端寒气四溢,几乎是渗到骨头里的阴冷。
御剑迎风,凛冽风头仿佛在剜肤刮骨,就连齿关节都禁不住微微地打着颤栗。
他御剑行了许久。昆仑山虽大,但以他的御剑术之精,以羲和剑气之烈,从天相峰回返天枢峰,至多不过一炷香工夫。
他行至此时,周遭黑黝黝阴森森的山壁林木浑没一点儿区别,屈指算来,自他离开天相峰,约略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凌昱深吸了一口气,拈诀引剑,落下云头。
他并不关心附近是哪里,若是已经误入了混沌所布的迷幻阵,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四下里妖气萦绕越发浓烈,几乎置身冰窟。凌昱只觉得手足冰冷,唯有攥紧炽烫的羲和剑柄,才能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眼前有他的敌人,可他看不见,摸不着。所谓的妖兽混沌像是一阵风,像是山石林木在夜色里幢幢的影子,又像是他自己的心魔。

楼主:爱WLWZ  时间:2019-09-10 22:33:21
第十八章


这一惊非同小可,梅清渐登时将去七杀崖之事抛在脑后,一探之下,察觉他还有隐约脉搏跳动,当即将清正真气沿着掌心交贴之处源源不断递送过去,半晌才好不容易听着天府长老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地道,“公西,公西……”
梅清渐忙不迭地扶住了他:“掌门师伯,弟子梅清渐,我师尊不在此处——也是混沌加害于您吗?”
天府长老仿佛是极费力地辨认出梅清渐来,一把攀住了他的臂膀,五指如爪,重重地陷进了他的肩膀里:“不。……昆仑万年基业,眼看着要尽数毁在…毁在天府峰上。
“你同你师父说,快走!千万别,别……”
一口气接不上来,天府长老瞳孔翻白,已经再度昏死过去。这一次纵使梅清渐连番渡入真气,也是毫无动静了。
梅清渐一时慌了神,他身上的传讯焰火已经用过,这时候一旦分身求援,天府长老只怕必然要死在混沌的毒手之下。
远处隐约可见火把光亮闪烁,当是看到传讯焰火后赶到的昆仑弟子。梅清渐心中焦灼,来不及细加权衡,当即俯身背起天府长老,艰难支撑着走向来路。
所幸远处火光明亮,轻易即可看见数丈外的人影,不多时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匆匆响起,遥遥在前的正是宁子亁。
转眼行至面前,宁子亁明显吃了一惊,抢过几步将昏迷的天府长老接了过去。他的病容越发重了,两眼之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眼圈,平白竟像是老了好几岁。
身后跟着的小弟子忙不迭赶上来搀扶,宁子亁躬身向着梅清渐一揖到地,谢道:“师尊晨起议事后便说身子不适,我遣了两位师弟左右服侍,晚间竟然回说,他老人家不知去向——梅师弟,千恩万谢,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梅清渐匆忙还礼。当下一众昆仑弟子分成两拨,半数簇拥着昏迷的天府长老与宁子亁离去,半数则在附近细细勘察,寻找混沌有无留下其他痕迹。
梅清渐的目光逡巡一番,凌昱影踪全无,想来是交代了事情就早早离开了。他心里隐隐有着些无可言说的忐忑不安,叫来一侧的天府峰弟子,凝神问道:“掌门今日情状如何?”
那小弟子一脸懵懂,应道:“掌门……掌门今日议事之后,便说头痛乏力,在我们服侍之下用过药就睡了,午间时大师兄来侍奉过用饭和汤药,等到晚些时候我们去请安时,就,就……”
梅清渐微微点头,心中那不知缘由的惴惴情绪仍未消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却也知道心急毫无用处,只能盼着天府长老早日醒转,方能问得个水落石出。
这时节天光熹微,隐隐然已露出鱼肚白。梅清渐心中千头万绪,无心御剑,径自一个人信步前行,脚下一转,山石掩映之间,前方竟赫然有个熟悉身影站在那里,仰首看天。
他一心分神凝思,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七杀崖下。
梅清渐站住了。他先前为了七杀长老忧心忡忡,而现下当真面对面迎着了,一时间却有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半晌,他轻声开口:“你是谁?”
七杀长老没有动,甚至连凝视天际的眼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既问得出这句话,难道不是认定了,本座是谁?”
梅清渐沉默下去,他将目光扫向地面,周遭干干净净不见半分血迹,空气中同样察觉不到一丝异样的妖气。
此刻的七杀崖下天光初明,风过时,枝头积雪簌簌落将下来,比起夜半时分对峙混沌的一番阴森诡谲,当可说是截然不同。
可是梅清渐清楚,一旦心中起疑,便在无形中生出了芥蒂。
七杀长老缓缓回身,干瘪苍老的脸容仿佛是一张人皮面具,看去无悲无喜:“本座辩不清楚,也不必辩。你相信本座是谁,本座就是谁。——你去吧,往后不必再上七杀峰了,等你想清楚再来。”
梅清渐嗓子里发堵。他一言不发地躬身行礼,拈诀引剑,转身即走。耳畔风声呼呼刮过,天大地大,他却不知何处可去。
回想起天府长老曾经对他说“快走”,他蓦地里便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很想就此御风离开昆仑山,回到他住过整整十二年的武陵山草庐中去,耕种读书,侍奉师尊,岂不是远远胜过了这些生生死死、真真假假。
然而……
然而梅清渐落下云端时,终究还是回到了熟悉的天机峰。天机长老曾经教导过他,他生来有别于旁人,肩头的担子自然也就重过旁人。
天机峰很静,静得令人隐隐觉得心里发空。前一日傍晚,当梅清渐动身前往七杀崖时,曾经嘱咐薄九回峰休息。
然而此时他踏进日常起居的竹舍,床铺被褥整整齐齐,全无一丝凌乱,显然是无人动过。
薄九一夜都没有回来。
梅清渐几乎是跌跌撞撞冲了出来。他性情素来清冷持重,从未有过这般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可是这一夜诸事频迭,他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几乎就要在这一刻崩断了。
经阁空无一人,剑阁空无一人,再到丹阁,同样空空荡荡没有薄九的半点影踪。
他踉跄而出,眼光茫然无措掠过周遭,就在这时,骤然听得焰火霹雳声有如焦雷炸响,血淋淋一道通红焰火冲上天际炸开,与他先前引燃的一模一样。
梅清渐几乎失却了拈诀御剑的力气,他强撑着身体踉跄了几步,耳畔听得护峰阵法微微吟响,仰首一看,但见得正是天机长老御剑自云头落下,眉头紧蹙,一把扶住了他。
自从昨日清晨天府宫中议事过后,天机长老便一直留在天府峰上,这还是他头一次回返天机峰。
“渐儿!”
梅清渐白着脸色,一把抓住了天机长老的衣袖,几乎是颤抖了嗓音:“师尊,师尊,是不是小九,是不是他也……”
天机长老神色凝重,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他。”
就在这一日的破晓时分,昆仑山中发现了第十五具尸体。
死的是天梁峰的林袅袅。

楼主:爱WL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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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9-09-01 20:00:00

更新时间:2019-09-10 22: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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