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度聚首时，气氛已经可以称之为凝重，所有人似乎都费力地喘息——眼下的境况压得大家都无法轻松地呼吸。

“小白他们三个不见了。”齐飞靠在窗户边上，手攥着窗帘。

不见了。这件事情打破了大家深埋心底的一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奢望——没有过魔GUI藤CHI人的报道，它或许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有害。

早就知道靠近B市的人都无故消失了，现在的情况像是对自己心底奢望的嘲笑，嘲笑大家的软弱。


“现在情况未明，所有人不要随意行动，也不要冒险去试探魔GUI藤。”石原开口：“我们现在想办法联系基地，寻求援助。”最后的语气十分无力，大家都知道基地不会冒这个风险大于收益的险，但是这是大家目前唯二的出路。另一个，是自己冲出去。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睡在这里，关好门窗。不要单独行事，有事结伴活动。”

石原看看靠在门框上的徐桦，停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你，你还是不要一个人住了，不安全。”

余华看着石原，正要开口，白杨上前道：“对啊，徐桦你还是和大家住一起吧。虽然你很厉害，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六年，但是现在魔鬼藤突发异状，大家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余华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杨。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阴谋又怎么样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只是跳梁小丑。余华现在的武力值，完全不需要在乎他的这点小动作。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布的局，他现在只需要等着看戏就好。


不管余华理不理会，白杨的话成功勾起了小队的人对余华的顾虑。

六年前徐桦是一个连异能都没有觉醒的人，六年后的今天，他可以独立击杀食REN花，且力量惊人。
六年前徐桦和大家一起逃亡，现在的徐桦衣着明显比他们这些在基地里的人要优渥很多。
六年前徐桦明明掉队，那么他怎么一个人躲过当初的丧SHI潮活到今天的，又是为什么出现在B市的旁边。
当然，这些问题在众人心中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不过，如果加以引导，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人在压力大的情况下，很难保持原本的判断和理智。


就像，当初一样。


***

“我看到老三抱着小六回来的，怎么了？”
“不知道啊。徐桦白杨老三小六一起出去的，你要是好奇，去问问就知道了。”
……
“啊。我也不清楚。徐桦和小六两个人在一起，等我注意到时，老三已经赶到救了小六。”其实白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连谎言都没有，甚至连推波助澜的词句都没有用上，一切就异常顺利地按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

客厅里还是静悄悄的，小队的人连谈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白杨转身尴尬地看着大家，说：“徐桦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性格，他没有别的意思，可能只是单纯地习惯一个人住。呵呵。毕竟他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没有别的背着大家的意思。”

白杨说完不理会石原的眼光，去了厨房。就算这次露了痕迹又怎么样，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而且，石原心里怎么想有什么重要的。

白杨想起在商业街口石原甩掉了自己的手冲回去的情景。忍不住勾起一边嘴角。徐桦说的真对，石原，你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

***

据说2 ZHAN时期有人做过试验，让俘虏在两扇门之间选择：第一扇门背后是QIANG决，另一扇门紧闭，没有明示背后是什么。最后很多人都选了第一扇门。

人们更惧怕,的是未知。

于是，本来只是凝重的气氛，在第二天早晨发现又少了三个人的时候，已经不是凝重能够形容的了。所有人脸上都是恐惧，灰蒙蒙盖在脸上，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窒息。


“木头和张文不见了，他们昨天就睡在这里。”

没有人回应小六的话。木头张文和另外一个队友今天早晨也不见了，小队只剩下6个人，算上余华，7个人，都是当初一起逃出B市的人。


“食REN花进化出了智力，懂得狩猎。而魔GUI藤已经进化到懂得圈养猎物或者享受猎物死前的挣扎了吗。”齐飞一直是安安静静的性格，偶尔微笑也让人觉得柔软，现在却如惊弓之鸟，目露惊恐。

伍义抬手按下激动的齐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小六紧紧靠着老三。石原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似乎铺满整个世界的紫色。

魔GUI藤仍然没有爬上高楼的意思。那么它们昨天晚上将人拖出去，今天早晨再退回去吗？


余华依旧靠在门框上，不动声色看着客厅里六个人的表情。这些人不时扫向余华的视线已经变得灼热了。余华再次看向石原，只见他皱着眉头看真窗外。

余华在心里笑道，白杨，不能总是你出招，我也该礼尚往来回敬一下。

于是，在有人再次用灼人的视线看向余华，并且准备开口的时候。余华说：“你怎么知道失踪的人是因为魔GUI藤？”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余华。

“毕竟你们把门窗都锁好了不是吗。而今天早晨的门窗依然是从里面锁的好好的。”余华的话说完，原本团结紧密的小队，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缝。


石原瞪大眼睛看着余华，又看向自己的队友，连忙开口：“徐桦，你不要信口开河！我们一个小队一起行动了六年，大家都彼此了解，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余华好笑地看着石原。“我说了什么？我只是陈述了事实。难道我不说你们就不会发现门窗锁好的事实？六年，是啊，真是长久，比大学四年长多了。比将近二十年也不遑多让。”

余华的话让石原和白杨的心都跳。小队里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余华的话让大家暂时从恐慌中解脱出来，但是刚才出现的裂缝却在每个人的心中扎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大。


“你到底什么意思！徐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是看错你了！”石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吼出声。

听到石原的话，余华一阵恍惚。因为相同的话，六年前徐桦也听过，并且深深刻在了心里。


***

***

“徐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是看错了你！”徐桦看着眼前燃烧着愤怒的人，突然觉得陌生。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斑斑驳驳，手腕往上缠了布条将袖子缠紧，身上还有新鲜的陈旧的血痂。不过不是这些，徐桦看着石原的脸。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阳光，以及看向自己时眼神里的关切灼人和偶尔害羞的躲闪。末SHI里，你第一件丢弃的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吗，那么当初的承诺算什么？算我的一厢情愿吗。

徐桦不甘。他试图吞咽口水湿润干涩的喉咙。干净的水源越来越缺乏，除了食物中摄取的水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喝水了。

“我们认识将近四年，难道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信任吗。”徐桦艰难地开口。

“好啊。那我给你机会，你说说小六为什么受伤？！还有，为什么所有人吃不饱，而你还有剩余的食物！”

一把DAO准确无误CHA进徐桦的心脏，顿时鲜血直流，DAO又原处转了一圈，于是徐桦的心漏了一个洞，空空荡荡的，生疼。

喉咙还是很干涩，想开口已经说不出话。徐桦垂下眼眸，轻轻吐出几口气，突然就不想说了。他抬头再次看向这个追了自己两年，和自己在一起两年的人——眼睛里是狂躁，脸上是浮躁，已经再没有当初的样子。是这个末SHI如此折磨人吗。

徐桦摇摇头，自嘲地笑了。原来只是自己识人不清。那么真怨不得别人。

长久的饥饿让胃部烧得慌，呼出来的气似乎都带着火。徐桦几次深呼吸，平复过刚才一阵的眩晕，不再看石原，转身离开。


***

***

余华回过神看着客厅里的石原，再次觉得他一点也没有长大，末世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疲惫，他的心却逃避了成长。

原来是个懦夫。

想完，余华没有理会石原，转身下楼。


客厅里，石原茫然地站在原地。刚才吼完，他同样不期然想到了六年前。又想到了小六在食人花口说过的话。石原突然捂住心口。他使劲摇摇头，想要将突然涌上来的纷杂的思绪摇出脑海。算了，不要想了。

白杨看着离开的余华，看着石原，低下头，将所有神色掩藏下。

***

被困在楼里的第四天，依然在六楼A户的客厅，七个人神色平静地聚在一起。


“东西都在这里了。”白杨将最后一瓶矿泉水拿出来放在地上，转身面向其他人，身后是约三个立方米的食物。

“加上个人手里的物资，大约可以支撑半个月。”石原说完，客厅里只剩沉默，很多话不用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半个月里，要么有人来救援，要么他们自己杀出去，要么魔鬼藤自己退回B市，否则要么……

第三天的时候没有人继张文他们之后继续消失，大家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一些，此时聚在一起，如果习惯了压抑着绝望的感觉，整个客厅的气氛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谐。


“食物统一管理，还是现在就分到个人？”伍义问。

石原被问得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要现在就分了食物，心里默认着食物归队伍统一分配，各队员每日领取。看到石原短暂的呆愣，白杨和余华都快速勾起了嘴角又放下。

“还是分了吧。一次性分了和分很多次分也没什么区别。”老三开口。

其实是有区别的，如果这段期间再次有人失踪呢，如果有人受伤呢。但是大家本能回避这些可能，现在分了可以避免很多猜疑，没什么不好。

于是，问题来了——是分六份还是分七份？

石原面对眼前的一堆食物，突然无法下手。他求助地将视线放到余华身上，发现余华仍是漫不经心地靠着门看向窗外；再看其他人，没有人回应他的视线。

石原叹了一口气，心脏被攥紧了般一抽一抽地疼，疼得他莫名其妙。

石原感觉向阳的客厅里明亮的光线突然就昏暗了，而他站在昏暗的空间正中，面前是神色冷漠面容憔悴的徐桦。

第五十四章 食物告罄

看着站在客厅中，衣着整齐干净的余华，石原突然觉得客厅的光线昏暗了，在那个光线昏暗的时空，曾经他也面对过相似的情景。

***

石原看向空荡荡的地面，什么都没有了，他心中短暂闪过愧疚。“对不起，食物，分完了。”

石原不是故意的。因为率先觉醒了异能，一直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几十个人的小队虽未言明但是明显以他为首，所以每次的食物默认由他分配，而他一直做得让大家无可挑剔。可是今天，在最后还剩一个人的时候，东西竟然已经分完了。

“我的这一份给你吧。”石原将自己的份例递向徐桦。

徐桦冷眼扫过石原，什么都没说，转身往自己休息的角落走。

“你站住。”石原上前一步拉住徐桦，徐桦刚才的态度让石原心头火起。“是我不好，我已经道歉了。这份给你。”说着将自己的食物塞进徐桦手里。

徐桦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食物，有一瞬间想直接拿走吃掉，让石原也尝尝饥饿的滋味。但是只是一瞬，理智只放任了情绪那么一瞬间又回归，他清楚此去路上的凶险，也清楚异能者比平常人更容易饥饿，更清楚单凭自己和其他几十个人很难顺利走完B市剩下的几十公里。

于是，徐桦沉默着将东西塞回石原手里，继续往自己的角落走。

怒火烧透了石原的心，他看着徐桦的背影嘲讽地嗤笑出声，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很清晰，他确定徐桦可以听见，然后背过身走向门边自己的位置快速将食物吃完。

将食物吃完，石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想到没分到食物的徐桦又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徐桦刚才冷漠的表情，怒火却再次升腾起来。

石原闭上眼睛看着墙休息，耳朵下意识细细分辨屋子里的响动。然后他听见有很多人小声说话，声音从房间各个角落传过来。

“他……刚才排过队……两次……”
“好像……是……去了不止一次……”
……
“……私藏了吧…………就他有多余的食物……”
“……有空间……”


这些话没头没尾断断续续，石原听完，却坚信自己知道了真相。

难怪徐桦每次都有剩余的食物给自己，原来他有空间。有空间为什么不说出来，藏拙吗，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真没想到徐桦你竟然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这么想着，石原心中竟然诡异地泛起一丝快意，如同在血肉外翻的伤口上撒盐，痛感最后转变成了快感，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今天之前的分配都没有问题，队伍的人数自己每次都有清点，我说怎么会少一分，原来徐桦你竟然会做这么龌龊的事情。

想完这些，又想到上次谈话之后徐桦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话，没有给过自己食物，石原因为刚才的想象而兴奋的心脏瞬间冰凉，突如其然，莫名其妙。

使劲摇了摇头，想将刚才乱七八糟的思绪摇出去。明天晚上就要到开发区，之后的路会好走些。明天该换伍义开车，老三车顶警戒……

石原努力让大脑忙碌起来，乱了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

从回忆中回神，心脏疼痛得无以复加。石原苦笑。就这么疼着吧，一直这么疼着，心里的愧疚说不定会少一些。

摇摇头，将不相干的东西抛诸脑后，石原开始清点食物然后分配。

地上的食物很快被分成六份。分完石原站直身，开口让大家过来领取。说完话下意识看向余华，他似乎一直是那个姿势没有动过，也没有上前来的意思。石原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心中一疼，刀削一般。

大家没有客气，拿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紧接着就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石原见余华要走，赶紧追上去。“食物……我的……”石原想说，我的那一份给你；他想说，那些东西是队伍集体的，他不能分给余华这个外人，希望他不要在意。

但是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在看到余华嘴角的嘲讽和眼底的不屑时，全都化成了钢针，插进石原心里，动不了，挠不得。

在石原愣神时，余华干净利索挣开石原抓住自己的手，不发一言回到自己的房间。


余华走出六楼之后，石原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光洁平滑没有一丝伤痕，可是那里却疼得厉害。用力握紧拳头，石原将自己的那份食物收了起来，然后朝余华的房间走去。


***

“徐桦，你够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事不过三，你适可而止。”石原看着空了的地面和眼前站的徐桦，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而徐桦不为所动，还是冰冷地沉默着，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面又扫了一眼石原，不屑地勾了一下嘴角，转身离开。

“把东西拿出来！”石原几乎是下意识抓住徐桦的胳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陷入短暂地呆愣，然后他快速说话，掩饰了自己刚才瞬间的不知所措。

“什么东西。”这是那次谈话过后石原第一次听见徐桦开口，沙哑低沉。徐桦没有转身，所以他错过了石原眼中一闪即逝的委屈和控诉。不过，即使徐桦看到了，此时也不会再为之所动。

石原直接忽视了自己瞬间的情绪，接着刚才说出口的话质问：“食物只有一份，队只能排一次。”

石原说到这里，聪明如徐桦已经听明白了。他没有异能者那样敏锐的听力，但是石原的两句话就让他猜出了事情的经过。出乎意料地，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失望，也不伤心，只是无感，还有厌烦，想要尽快摆脱石原现下的纠缠。

“呵。”徐桦轻笑。

石原自以为自己的情绪是正义的愤怒，是出于公平对徐桦不义行为的控诉，然而徐桦只用一个字就摧毁了石原心中所有的希望和掩饰在愤怒背后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期待。在石原因为徐桦嗤笑出口一个字失神时徐桦已经挣脱了他的手走了，一直没有转过身。

徐桦的声音里是不屑。愤怒再次袭来，烧光了石原所有的理智。徐桦怎么敢对自己表示不屑？！他凭什么不屑？！

理智所剩无几，所以石原忽视了徐桦的日渐憔悴，速度远快于其他人的消瘦和憔悴，忽视了徐桦刚才挣脱他手时微弱的力气，忽视了徐桦脱皮干裂的嘴唇，以及徐桦眼中日渐减弱的生气。

或许并不是忽视，只是不敢看见。因为看见意味着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误，是自己的责任，这样的结果在希望所剩无几的末世，太沉重，他肩负不起。

石原是懦弱的，在犯了错误之后不想着补救而是一味逃避责任；徐桦是不幸的，他的骄傲遇上了石原这样的性格。

***

站在余华的门口，良久，石原还是没有敲门，只是把食物放在余华门前的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他害怕听到余华的拒绝，也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对这些食物视而不见。不去想，就不用面对结果，就不会失望难过。

余华在楼上看完石原的表演回到屋里，拍拍自己的肚子，胃里空荡荡的，好饿，顿时十分想念自己的小窝。等回去了一定要让云清给自己做一桌丰盛的菜，然后美美地吃上一顿。

“快了，不要着急。”余华靠坐在窗台上，叹息一般地开口，嘴角挂着浅笑。

在余华没有察觉的时候，一支紫色的枝蔓灵巧如同游蛇一般悄无声息爬上来，幽幽地攀附着余华背后的墙壁，纤细的枝叶慢慢朝余华探去。

第五十五章 并非转机

“不是告诉你不要靠近的吗！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啊！”余华突然转身，反手抓住准备攀上自己脊背的藤蔓，恶狠狠地说。

藤蔓哧溜一声从余华手心滑脱，灵活地一转，紫色的叶片蹭着余华的手背摇了摇，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你以为你长得像一颗藤蔓你就真是植物了吗!竟然撒娇！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余华的语气依然恶狠狠的，但是嘴角和眼底却溢满笑意。

藤蔓抖了抖，然后往两边一摊，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个人耸肩摊手的样子。余华见此，终于笑开了。

“好了，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一步一步抽走希望才是最疼的不是吗。”余华温柔地抚弄着藤蔓，仿佛在抚摸一只毛发柔软的猫。而身为植物的藤蔓竟然给人一种享受爱抚的错觉。它轻快抖动的枝条仿佛打着自己的小主意，暗搓搓准备做坏事一样。


***

第五天。分完食物的第二天。六楼A户的客厅。七个人。

人没有少，但是所有人的脸色比昨天沉重了不止一点。

“所有的食物和水都不见了。”老三声音嘶哑。他因为准备将更多的生存机会留给小六，这两天除了喝几口水，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没想到，一觉醒来，昨天分到手的物资都不见了，凭空消失，和张文他们一样诡异地凭空消失在从内锁紧的房间。此时聚在这里，除了对即将面对的饥渴的担忧，更对的是对不可控的未知的恐惧。

“我的也一样。”

“我的也是。今天凌晨发现的。”其他人在老三说完之后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力和压抑，以及小心翼翼掩饰的恐慌。

大家说完，所有人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白杨，他有空间异能，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总不能从空间异能者的空间里偷走食物。


白杨被大家的目光看得一愣，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我的食物和水都在。”

白杨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其他人瞬时有些愧疚。虽未言明，但是他们将目光投向白杨时心里想的是要平分白杨的那份。而白杨刚才点头承认的那份坦荡，大度地不带一丝自私，让他们刚刚冒头的阴暗心思显得龌龊不堪。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众人心里都对他高看了一分。

余华和石原同时抬头看白杨，那张温和的脸一如既往干净亲切，不带一丝阴霾，仿佛经历的这一切对他毫无影响，一如六年前，只是有些心思藏得更深了。


徐桦不懂白杨，余华也不懂。

六年前他做的一切，以及现在他的态度和行为，徐桦和余华都不懂，他到底所图为何？不管为何，余华直觉白杨所图不是在这个末世更好的活下去。又将徐桦的记忆搜索了一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不过余华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只要最后的结果蹦不出自己的掌握，白杨所图为何并没什么关系。一力降十会，余华不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事情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至少，大体上不会。当天晚上，余华看到石原拿着一块饼干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时，默默在心底补充。

“你，……”石原发现，每次面对徐桦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想好的说辞在见到徐桦的瞬间都显得没有必要。将手里的饼干往前递了递，石原努力控制着，才不让这只手颤抖。心底的讨好，期盼都战战兢兢，如垂垂欲倾的危楼，只一个重一点的呼吸都会让之瞬间崩塌。

余华的心里掠过短暂的惊讶之后，恢复了一直的从容，斜靠在门框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石原，这个样子妥妥一副反派Boss的感觉，让观者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好在这里的观者只有一个人，且他一直低着头。

“你，把你情人省给你的东西送给我，这样好吗？”情人两个字重重凸显出来。这句话很像勾人的调笑，如果气氛暧昧的话；但是此时，这句话里只有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以及作壁上观的疏远。

“不是！”石原猛地抬头，他和白杨的关系不是徐桦想的那样，不是……

不是什么呢？难道他和白杨现在不是情侣吗，还是说他喜欢的不是白杨。石原要解释的话在喉咙打了一个圈又都沉了下去，重重地压在心上。

“不……这个是我自己的那一份。”垂死也还要挣扎一下。

“嗯。你的那一份，不是凭空消失了吗？”

石原不再说话，余华看着他的表情，见不再有什么变化，最后定格在沉默坚持，觉得没意思，就转身回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决绝干脆。


石原看着眼前关死的门，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突然胸口一阵疼痛，团着身子蹲了下去，膝盖顶着胸口试图缓解疼痛。然而那针扎火烧一般的疼，仿佛来自心脏，又仿佛来自胃部。

“好点了吗？”这是石原听过最动听的声音，存放在记忆深处，轻易不敢拿出来，只怕想得多了，它会褪色，会消失。藏得太好了，以至于石原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段温柔的记忆，在此时突然出现。


***

“好点了吗？”徐桦的声音嘶哑无力，却让石原想哭。他好多了，只是不想挣开眼睛，难得地脆弱逃避现实。

徐桦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他觉得很委屈，突然小孩子一般想要徐桦哄哄他。石原全身放松，将重量整个倚在徐桦身上。背后这个身体很单薄，也不温暖，却意外地让人安心，从心底暖起来。心底暖过之后，石原再次觉得想哭。累得？委屈得？还是害怕得？不知原因，就不去想吧。如果徐桦能拿手抚抚他的背，或者拍一拍就更美了。


纤细修长的手突然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石原那一瞬间突然紧张得心跳加速，脸也险些要红了。然而那只手不是安抚他的，它将自己推开，推向了冰凉的地面。

石原立刻睁开眼睛，却见徐桦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迈开步子离开。

又是这样！石原瞬间愤怒万分。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刚想出口讽刺几句，眼神却不经意撇到徐桦掩在衣袖下的手腕。是血腥味。愤怒如来时那般迅速退去，心底只剩酸酸涩涩的疼。

“你……”

然而徐桦没有等石原说完，已经背对着他走远了。

石原此时才从刚才那仿佛美梦一般的恍惚中回过神，才想起这里是一处郊区仓库，末世爆发后的这十几天度日若年，终于他们靠近B市边缘了，却最终被丧尸围困在这个仓库里，三天。


本来末世之后食物一直捉襟见肘，现在被困三天没有办法出去搜寻物资，所有人都是饿着一天天熬过来的。原本想要逃出去的渺茫的希望逐渐熄灭，心底渐渐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来救援，比如自己突然如石原一样有了异能，比如突然回到了末世之前，甚至比如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在气氛爬过让人窒息的绝望之后，仓库里竟然呈现一种诡异的和谐，大家沉浸在死亡之前心底生出的美梦中，疯狂地悲伤着等待着。

白杨本科选择的心理学专业。他厌烦嫉妒着徐桦的自己，却控制不住无时无刻不关注他，控制不住无时无刻不让他的态度牵动自己的情绪。这个绝望的仓库里，此时此刻，恐怕除了漠不关心的徐桦，只剩下白杨的心态还处在正常的边缘。

五米高的仓库空空荡荡，却让人觉得压抑非常。阳光透过高墙上的玻璃照进来，一缕缕光线仿佛一丝丝脆弱的希望，只能看着聊作安慰，不能触碰，一碰便碎。

白杨将自己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隔着一大块空地远远看着徐桦，心底翻腾的兴奋盖过了饥饿带来的痛苦。


这是一个机会。白杨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要大笑出声。这是一个机会。那个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的模模糊糊的想法此刻跃跃欲试。看不清终点的目标，但是中间的步骤却清晰异常，白杨知道自己该做的每一个步骤，仿佛可以预见未来并做了一步步的计划，直至走到今天。

白杨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态很不正常，但是只要想到可能看到得的结局，他就抑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心。

试试吧。是徐桦欠你的。是徐桦这二十多年欠你的。而且，现在是末世不是吗。

心里的恶魔一遍遍诱惑，更何况白杨根本没有抵抗。于是，在平时只是一句会被当成天方夜谭的笑话，但此时在众人皆疯狂的时刻，成了扎向徐桦的利刃。

第五十六章 疯狂盛宴

第六天。分完食物的第三天，食物消失的第二天。六楼A户的客厅。六个人。

气氛呈现一种的紧绷状态，如拉紧的琴弦，仿佛随时会断裂弹回伤人。客厅中或坐或站的几个人目光不时落在倚着房门的余华身上，带着之前不曾有的距离和戒备；而当事人却毫无自觉，依然懒懒地垂眸，等着故事继续演下去。

终于，白杨不等了。

“徐桦，”白杨为难地抬头，开了口又犹豫地看了一圈众人，最后才似乎不得不继续。“徐桦，如果你有什么方法，不妨说出来，能够有一种可能脱离目前的困境也是好的。”说完，将视线投向石原，只是普通的带着期盼的目光却似乎将所有人的性命压在了石原身上。

看到这里，余华笑了。和当初真是出奇相似呢。不过也对，手段不怕老，有用就好。余华简直要佩服白杨，这种契而不舍和徐桦作对的精神，怎么说呢，如果只看态度，简直比石原这个曾经的正牌男友还要端正，到底徐桦哪里挡了白杨的道？为了石原吗？

“伍义不见了，徐桦哥，而你却没事。”齐飞在白杨起了个头之后，忍不住开口了。日日绝望的等待，即便经历末世六年，这无望的感觉也让人心底多了浮躁少了些理智。“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请说出来吧。大家都不想死。”
“哈哈哈。”一直用沉默表达不屑和鄙视的徐桦竟然笑了，还是这种带着刻意张狂的笑，众人都一脸莫名地看了过去，只石原和白杨一瞬之后变换了脸色。

是啊，大家都不想死，所以不惜推别人去死。
***

仓库里，经历了一天梦幻般和谐的沉默之后，在傍晚降临的时候，压抑在心底的恐慌和绝望终于爆发了。原本一路拼杀的奋斗和忽现忽灭的希望现在看来就像一个笑话，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和自不量力。

仓库外面是随着夜幕降临而逐渐活跃的丧尸，各种声响，如丧钟敲响，伴着黑暗陈腐的气息侵蚀着所有人的理智。

“啊！”尖锐的叫声刺破了最后一层膜，将虎视眈眈的恐慌和疯狂从人的心底放了出来，放进了黑暗冰冷的仓库里。“我不想死，不想死。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声声的尖叫饱含绝望，没有招来一丝同情和安抚，众人有的只是冷漠和死寂。大家还是想活的，而这个人的疯狂，给了别人活下去的希望，疯狂的希望。茹毛饮血，易子而食，你或许没有想过，但是却更愿意活下去。

如果剧本依此继续发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但是有人满意这逐渐弥漫的疯狂，却不愿意走接下来的剧情。在这个一切垂垂危已的时刻，一个推手，事情就会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徐桦有空间，他还有食物。”

这一句话并不大，甚至因为声音小，众人都没来得及分辨出自谁之口话音就落了下去。但是这句不大的话，却在众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还有食物！

这个念头疯了一般在所有人脑子里蔓延，遮蔽了其它任何的情绪，蒙蔽了所有人的心。没有人犹豫，所有人都立刻行动起来，冲到徐桦面前。
因着将食物留给了石原，后来又因为莫名的原因几次晚上都没有分到吃的，徐桦此时比任何人都虚弱，他从中午救过石原回来之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沉沉，只凭着一股意念的支撑没有睡死过去。

所以，当众人绿着眼睛扑向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知到，直到有人忍不住带头在他身上搜索起来，然后暴力撕开了他绑住手腕上伤口的布料。

“你们要做什么？”徐桦终于因为疼痛清醒了一些，只是这句话说得太轻，几乎没有传进已经疯狂的人们的耳朵里。

将徐桦全身搜索了好几遍，这股冲动过后，这些一起逃生的同伴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们将徐桦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如饿狼一般幽幽地看着徐桦，明明都是并不犀利的眼神，却让人平白毛骨悚然。
“把食物交出来。”一个人开口。徐桦环视了一圈，然后闭上眼睛，他没有力气了，连接话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平复着呼吸，此时竟然生出了一些幻想。徐桦想，石原并不会看着自己被这样对待的。至少，至少……至少看在自己中午才救过他。
徐桦正做着梦，就听到了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让开！”

听到声音的时候，徐桦的眼泪就不自禁涌上来，湿润了眼睛。
石原是异能觉醒者，被围困的这几天，每天都在想办法冲出去，虽然每次都只是带伤回来。虽然不是被丧尸所伤，不用担心会变成丧尸，但是受了伤，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情况只会比普通人要遭，因为他们倍于常人的能量消耗。

今天天亮起来之后，石原却没有如前两天一样再出去。徐桦见时间到了中午石原都没有动静，忍不住过去查看，才发现他已经高烧了。

高烧了，要怎么办？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仓库里，要怎么办。

什么也做不了。徐桦看着烧的脸颊发红的石原，有些动容，于是席地坐下轻轻地将人搂在怀里。骨头有些硌人，看着怀里人憔悴的样子，徐桦长长叹了一口气，思绪有些飘远。

就这样一个搂着，一个枕着腿，仿佛背景依旧是阳光校园青葱草地。直到太阳的光线移过徐桦和石原的位置，阴影将他们遮住，徐桦才回过神来，顿了一下，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我把什么都给你了，能要求你什么吗？”

咬破了手腕的皮肤，一股股的红色的血液顺着纤细的手腕往下流。想到自己一直没有改过的骄傲的性格，想到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去的示弱的话，徐桦摇了摇头。

我大概什么也不能要求你，不求你懂，不求你让，不求你爱，那就求一切就此揭过吧。

血止住了，徐桦就又咬开伤口。

看着石原被染红的嘴唇，徐桦出神的想，或许石原能好起来，然后大家都还有希望走出去。那自己呢？徐桦觉得自己大概走不到目的地了，但是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个城市。他将此定为自己的目标，有了目标就可以撑住一口气继续活着，活着看到大家走出去，走向活着的希望。
“都让开，你们把他怎么了！”石原从昏沉沉中清醒过来，就看到所有人都围着徐桦，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让开！”

石原冲进人堆，想把人推开，这些曾经温顺的依靠他保护的同伴却定在原地，眼神饿狼一般盯着徐桦，局面僵持住。

“原哥。”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是白杨。“大家觉得徐桦有空间，可能还有食物。”他一直乖觉，任何时候都不过激，不忘讨巧。

白杨的话像一个开关，原本愣住的人瞬间找到了底气，觉得自己占理。

“徐桦，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徐哥，如果你有吃的，就当赊我一点，实在是……”
“徐桦，大家不求吃饱，只是希望能活着走出去而已。”
“徐桦，你……”

无论是正面指责还是侧面哀求，大家都默认徐桦有空间，空间里有食物。看着众人的表演，最后将视线停驻在白杨身上。

“我没有空间。”他不屑辩解，只陈述事实。努力想要坐直身体，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在被围攻指责的时候瘫卧在地上。

石原自然地顺着徐桦的力气将他扶起，只是眉头紧皱。可惜后来徐桦这皱眉不是为徐桦身体的虚弱，而是为徐桦可能有空间异能而不肯帮助大家。

终于坐好，徐桦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玉，却空空如也。这是祖母给自己的，明明睡倒之前还在。徐桦本就暗淡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刚才，一定是刚才，他们在自己身上翻找的时候拿走的。这是自己一直的寄托和依念，也是末世依赖寄托亲情和思念之所在。

徐桦压住心底涌起的愤怒，努力平静的说，“你们谁拿走了我的玉佩，还回来。黄色的芙蓉暖玉。”

众人不满徐桦岔开话题，石原扫了一眼徐桦空了的脖颈，严肃起来，“谁拿的，还回来。这个东西现在没什么作用，也不值钱，没必要因一时好奇拿走对别人意义重大的东西。”

石原威望还算重，在大家能思考的时候，他一向是主心石。

众人相互打量，却没有人开口，心底其实更愿意讨论徐桦的空间和食物。

“徐桦，别着急，或许只是掉在哪里了呢。你也没看到是谁拿走的对不对，说不定不是别人拿走的。”白杨的话瞬间激起了大家的不满，觉得徐桦刚才是将自己当贼，眼神顿时又恶劣了一个档次。

正在这时，徐桦的衣摆下突然鼓了起来，焦点一直放在徐桦身上的众人立刻就指了出来，靠的近的直接伸手，是小半瓶水。凭空出现的小半瓶水！

第五十七章 芙蓉暖玉

只是小半瓶水而已。

这是多么简单直白的手段，在此时此景之下却异常有效。

徐桦镇定地看着大家疯狂的表情，有些无力。这注定是会落空的希望，如果可以，徐桦倒是希望真的有这什么空间异能，即便空间里没有食物，当作画饼梅林，替大家保留一份生的希望也好。

又想了一下，徐桦笑了，或许真正有空间的人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会拿出食物也说不定呢。这么说来结局还是好的。

这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自娱自乐在看到石原的表情时裂了一个口子——石原竟然是相信的。他竟然是相信自己真有空间异能私藏了食物而不愿分享。

苦涩的感觉涌上的瞬间被徐桦用嘲讽的笑容取代。他已经习惯了。

“所以，你想怎么样？”徐桦问。

石原皱眉，似乎在斟酌措辞。徐桦却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我没有空间异能。诸位自便。”说完便闭目养神沉入自己的世界，仿佛什么也不能动摇他，打定主意就算他们拆了自己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众人真想拆了徐桦，只是石原不允许。
因着，他也是同伴一员。是的，因为他是同伴，仅次而已。


这是徐桦接近最后的记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仓库已经空了，门外不远处是喧闹人声。

丧尸退了？不，不像，倒像是遇到了救援。徐桦扶着墙走出去，仓库门打开，外面阳光亮得晃眼，仿佛和门内是两个世界，只要走出去就是生的希望。徐桦有些颤抖，原本熄灭的火种缓缓复燃，弱小却灼得他心颤。

终于走到门口，看到几辆绿皮的卡车和统一着装的军人，不觉中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然后眼中涌上湿意。

活下去了？！这有点不可思议。就在昨天自己还只是将奢望着能走出B市。

整个世界似乎瞬间阳光普照，连原本预示着夜晚降临的晚霞也变得可爱美丽。

徐桦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褪去，他缓慢坚定地走向绿皮车队末尾的卡车，他们队伍自己的卡车。

大家都在整装，且状态不错。徐桦有点失落。看样子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大家都有过补给了。

不要计较这些，能活下去就好。

只剩十几步了。一双手重重推过来，徐桦立刻跌坐在地上，良久没有力气动一下。这里刚好卡了视线死角，他可以看到卡车以及准备上车的人，他们不注意却不会一眼看到他。

“你这个自私鬼，自己有空间有食物却对大家见死不救。没有对队伍做出一份贡献，凭什么什么都不做还要平白分石原大哥辛苦得来的食物。自己既然有空间异能，想来也不需要跟着我们！”

徐桦看着眼前满脸正义指责审判他的女生，竟看出了几分石原的影子，不禁失笑。他没有搭理这个女孩，只想等这一阵眩晕过去之后站起来，上车，然后离开B市，重新开始。

可是，徐桦没有上车，也没有等到重新开始。终于只剩十几步，隔着卡车的对面，他听见石原冷冷的声音，“既然他自己这么有打算，我们就不需要管他，走吧。”他看见白杨在上车之前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摸了摸领口，那里挂着他的芙蓉暖玉。然后，他看这车辆越走越远，而远处过来的丧尸越来越近。

***

余华每每回忆起这些，心底都会升起一股难以置信，而后是灭顶的愤怒。这愤怒来自于石原的话和白杨最后的得意，来源于信任最后的背叛，来源于回报付出的抛弃。

他们两个人完成了一次谋杀，在徐桦原本放弃生命之后又重新认识到自己可以活的时候，剥夺了他生的机会。
现在，大概又要如此，如果余华还是徐桦的话。

这一次，余华不会为人鱼肉。


从一直倚靠的门边走开，穿过客厅来到窗边，余华伸手打开了一直紧闭的窗户。窗户打开的瞬间可以明显感觉到整个客厅气氛一紧。

“你们在怀疑我什么？”余华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炫目的紫色，随意地开口。

“上午的试探突围，你和伍义一起跌落魔鬼藤，伍义被拖走，而你，却走回来了！”齐飞想起伍义被拖走时的求救和后来突然断掉的求救声，心脏一突，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所以？”余华漫不经心，但是徐桦线条尖锐的侧脸却让大家觉得他在嘲讽。

“你身上有抑制魔鬼藤的药剂？还是其他方法？”老三突然说话，打断了齐飞将要出口的质疑。声音虽然干涩，但是语气平缓。“如果有，希望……你能救救大家。”

老三的话缓和了客厅里的气氛，原本怀疑并且尖锐地针对余华，此时变成共同迎敌的请求。


但是余华却偏要戳破这一层虚伪的平和。

“哦？是这样啊。我以为你们在怀疑我。我还想让你们说说看都怎么怀疑的，好让我开开眼界。”说着，微笑看向白杨。

白杨此时却意外乖觉，并不说话。

你在等什么？余华心想。不管你在计划什么，这次剧本是由我写的，注定不会如你所愿。

余华的话让石原心里发堵。“没有。徐桦，你别瞎猜，大家没有怀疑什么。我们是队友。”

余华嗤笑。“是‘你们’是队友。我可不是。”想想之前物资的分配。“啊。对了。我有一个想法了。”余华语气夸张，如同课堂上一个学生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而想要炫耀出来。

“你们说，之前消失的食物会不会都是我做的。毕竟……”余华拉长了声音，看着白杨的眼睛：“我可是有空间异能的。”

白杨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对上余华的眼睛。一种被锁定狩猎的感觉笼罩上来，让白杨汗毛倒竖。

客厅里余下的三人，老三小六和齐飞都对当前的发展感到莫名，直觉是徐桦白杨和石原三个人的私事，于是沉默不言。

余华盯着白杨的眼睛，迈开步一步一步缓慢走过去。每一步都似千斤重压在心上。石原下意识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因着余华的话漫上来的愧疚和懊悔很快被石原‘忘’在脑后。


“说起来，我的东西放在你那里那么久，是不是该物归原主。” 余华这句话完，连石原都有些莫名。

白杨下意识摸上胸口的吊坠，旋即沉着脸低下头。

“我的芙蓉暖玉的坠子。你应该认识的，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它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

“你不会准备说你没有吧。”余华没有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一步一步控制着节奏。“那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这是我的！”白杨突然激动地出声，稍息平稳了一下语气，“徐桦，这是我的私物，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它进行品评和猜测。”白杨态度坚定，这在一直柔和示人的他身上不常见到。如同捍卫幼崽的雌狮，白杨的话语和作态让人下意识在心底对徐桦的行为不满。

但是事情发生的很快，在旁观者还没有机会表示自己的态度发挥自己的作用的时候，余华已经上前扯下白杨的坠子并退回窗边。

缠绕在坠子上的布被轻松地扯开，露出里面温润的芙蓉暖玉。

白杨瞬间怒目相向，准备上前抢回。“你……”

余华没有给白杨说话的机会。“你不会要说，天下之物相似的那么多，你怎么就确定这个是我的。”余华似笑非笑看着白杨。目光陡然凌厉，“你是在逗我吗。”

白杨反复握拳，压下疯狂燃烧的愤怒，脸上挤出笑容，恢复温温和和的语气对余华说：“徐桦，这个坠子对我很重要，能请求你让给我吗。”
他将姿态放的很低，祈求地很卑微，语气和表情都让人动容。

“你在搞笑吗。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对你很重要。我外婆的遗物为什么要让给你。”

“该不会是……”余华慢悠悠地说，“你所谓的空间异能，其实是因为这个坠子就是一个储物空间。”


余华知道这块玉就是一个介子空间，这种在修真世界十分普遍的东西，他和云清都十分熟悉。看过徐桦的记忆之后，余华就决定一定要拿过来。这个介子空间既然能出现在这个从没有出现过和出产过此物的世界，说不定认主之后可以随着自己穿越。而且，他也没有理由让原主的东西落在敌人的手里。

“如果不是。我现在拿着它，你展示一下的空间异能怎么样。”介子空间可以凭借神时取放物品，但有一个前提，介子空间必须在主人的身边。


白杨在余华说完之后并没有慌乱，反而冷静了下来，这让余华高看了他一些。

“徐桦，你这么做有些无的放矢。一切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摆布？”

“嗯。是不敢吗？”

白杨没有接余华的挑衅。“我没有责任因为你的话而做出什么证明自己，尤其是在你对我莫名怀着敌意的时候。”

余华听完笑了。‘莫名’，是啊，事情都做的那么隐秘，在别人看来，自己的行为可不就是莫名吗。

“而且，试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对我有什么好处。”

哦，原来还存了想将玉坠要回去的心思。你做了铺垫，那也要看自己接不接招。

“呵呵，”余华轻笑出声。“你不试就算了。”这不是你的主场，想不想陪你玩，看的是我的心情。

客厅里的人都噎了一下，为余华突然转折的‘算了’，尤其是白杨。但白杨也只是片刻表情不自然，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事情的没有发生。心底愤怒升腾燃烧，又落了下去，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


异状发生在片刻之间。一道黑影闪过，等众人反应过来时，白杨的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漓地开了口子，而地上躺着一只丧尸狗。

第五十八章 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


看体型大小应该是宠物狗，此时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威胁性。

大家后知后觉地看向白杨——一只手捂住小臂上的伤口，脸上却是完全的疯狂，全不见之前平静温和。

“你果然想我死。”余华语气淡淡地说，仿佛被威胁生命，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不是他。

“我们一起长大，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是徐桦一直不明白的。余华也不明白，他现在拥有情感，但是却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心思。

客厅里余下四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听余华的发问，这只丧尸狗的出现竟然是因为白杨？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的情况他们看见了。凭空出现的丧尸宠物狗冲向徐桦，被他一脚踢开，飞向了白杨，后者在时间不足的情况下下意识抬手臂格挡，随后跌落地上的丧尸宠物狗最后被旁边的石原射杀。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莫名。客厅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白杨并没有回答徐桦的问题，脸上的疯狂依旧，慢慢染上悲伤和不甘，让人动容。

一室安静。

没想到，打破沉默的是石原。“徐桦，你不该……”。在石原看来，这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意外，但是徐桦却选择了伤害白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余华笑了。“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默默无闻的付出然后任人误解欺凌。”

看着这样的石原，因他之前的懊悔自责和弥补行为升起的一点点正面观感消散干净。

你只看到现在受伤的白杨，却忽视了整个事情的起因，然后放任你的同情和不辨是非的正义，习惯性指责徐桦。此时你甚至没有思考没有反思当初仓库里对徐桦的误解。哦，你也是误解和指责的众人其中一员，所以，你‘忘’了。

你习惯保护弱者，所以受伤的总是不肯放下骄傲，一直硬撑不肯弯腰的徐桦。

余华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石原身上，他不值得。

“原来这个空间可以远程操作。”余华此时才将一些关节点厘清。


白杨无意中让芙蓉暖玉认主，随后发现了其空间存储的功能，但是暖玉徐桦一直不离身，所有才有了后来的陷害。这是余华归纳的因果。虽不中，亦不远，只漏了白杨一直对徐桦的扭曲的心态。


事情发展到此时，余华有些意兴阑珊。决定速战速决。

退到窗边。余华对着客厅里的人说：“我有丧尸病毒的解药。你们口中的魔鬼藤也听我的指挥。”数枝藤蔓从窗户爬了进来，乖顺地环绕在余华周围。

“这就是为什么林云（前文提到的活着从B市回去的林将军）可以在被丧尸抓伤之后完好无损的回去。”余华抚弄着面前的枝条，抬头。

“现在，到你们选择的时候了。我很仁慈地给你们两个选择，丧尸病毒的一支解药，或者魔鬼藤退回B市。”

“二，选，一。”

因为终于可以结束任务然后回家，余华心情好起来，脸上带着舒心的微笑。但是这微笑看在客厅五人眼里无异于恶鬼的狰狞。


“徐桦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六认识徐桦，他们一起从B市往外逃，记忆中的徐桦哥明明看似不易亲近，其实心底最柔软。

老三将激动地忍不住向前的小六拉了回来。当初在仓库里，小六一直在昏睡，但是他没有，所以他知道徐桦这是在报复。报复石原和白杨。其它人只是被牵连，或者也是报复他们当初的逼问指责。

此时，老三大概知道当初徐桦的‘走失’是白杨的算计。


老三不知道徐桦眼睁睁看着卡车开走，看着白杨拿了徐桦的东西并且挑衅。他们都以为徐桦上了别的车。

当救援来到仓库外的时候，众人只顾自己，没有人关注徐桦，所以，在要离开前进行人员统计的时候，一个女人说徐桦被一个穿制服的军人搂着上了前面的车，大家就信了。因为所有人都很虚弱，短期只能拖后腿，他们一小半人都分散在各个绿皮卡车里。也因为徐桦远超常人的容貌。还因为，这是在末世。

只是，当卡车到达幸存者基地的时候，徐桦‘走失’了。人人自危的时刻，他的消失只是一句穿耳而过的话而已。

老三也不知道徐桦和石原之间的纠葛，不知道徐桦对石原的心态从怨，到放手，到最后的恨。


“你……”是在报复。石原想这么问，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最后只是说：“你如果恨我和白杨，可以报复我们，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

徐桦并不恨仓库疯狂的众人的逼问和责骂，他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么算的话，其它的人确实无辜。只是，余华想让石原也尝尝被信任背叛的感觉，所以，一个人都不能少。

“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余华反问。

“一支丧尸病毒解药，或者魔鬼藤退回B市。我给你们两天一夜的时间思考，明天晚上我过来听你们的选择。不要试探我的仁慈程度，前面消失的人应该足以给你们警戒。”

余华又看着石原，“最好快点选择，白杨等不起。”

两边都是你的大义，石原，我很好奇你要怎么选。不过，你的队友大概不会将选择的机会让给你，好好享受被背叛的感觉。白杨，好好享受等待死亡的感觉。


***

当第二天傍晚余华来的时候，选择的结果和猜想中的一样。

魔鬼藤退回了B市。不久，一行十几人的小队离开C市往藏区基地方向前进，只是比来的时候少了两个人。


半年之后，林将军发布宣言，称已经研制出丧尸病毒解药。六年的末世人类终于迎来了结局。


***

最后的最后。

B市远离市中心有一座游乐场。在别的建筑都破败的情况下，此处却与当初没有什么区别。游乐场的东区是童话故事集锦的城堡。

城堡内。

“亲爱的，加点盐。”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把汤匙。青年话音刚落，一条紫色的藤蔓从头顶垂下，缠绕住盐罐子，在汤锅上抖了抖。

“嗯，够了。把锅盖盖上吧。记得煮开之后关火。”余华边说边走出厨房，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随后围裙就被有一根紫色的藤条收走。

当初余华被紫藤救起，躺了三天终于缓了过来，随后发现紫藤的汁液竟然有抵抗丧尸病毒的作用，而陪着自己穿越的云清竟然投身到这株诡异的植物身体里。不过这也是一个新奇的经历，对两个人而言。


——The End——
第五个世界完。


这个世界结束了，这里补充一些废话。因为蠢作者可能有些地方没写明白。
(1)为什么最后是一行十几个人呢？因为余华并没有杀了张文他们，只是让CP君将人拖走了。一方面给屋里剩下的人制造恐慌和压力，一方面避免人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2)关于白杨和石原的结局，开放式的，你可以认为他们死了，也可以认为没死。
(3)大家为什么想不到是魔鬼藤将食物偷走的？因为人类对植物的思维定势，认为它们即使变异进步了，也只是更多被本能操控的，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房间偷东西这么高大上的行为，植物怎么可能做出来。如果植物都这么聪明——简直吓尿，不让人活了都。So~
(4)前面提到清扫房间的时候，余华闻到熟悉的味道，集合时白杨衣服上有刮伤。没错，白杨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了丧尸狗，然后给放空间了，准备以后用。
好啦，这个故事结束啦，下个故事重新开始~~~~~
我发现自己比较偏科古风啊，所以下个故事写自己顺手的古风~
然后，下个故事结束，本文就完结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五十九章 渭水东逝
——第六个故事开始啦~

——渭水东逝。

治二十三年，吴国安平公主和亲胡人丁令单于。镇军大将军，凉国公嫡次子，宁文领兵护送。

车架绵延数十里，自皇城出发，皇帝陛下亲自相送，直送至大觉寺青尧山脚才停住脚步，目视车架慢慢远去。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装载着金银珠宝，布匹香料，书册礼乐，种子农具；随行之人除了宫婢，还有各行各业技师匠人。这些嫁妆一件件都经过皇帝亲自过目，昭示着吴国对此次和亲的重视，对太平盛世的重视。


车队前方，几排骑兵围护中间的马车里，一双眼睛如无风时澄澈的湖面，看着前方，专注异常，似乎可以透过车帘看到外面马背上的人。

“公主，前方就是陇山了。”一骑靠近马车，语气粗狂却恭敬地在车窗外说。

“陇山吗。”看着前方的眼神茫然地收了回来，“已经过了渭水了吗？”
清亮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没有什么起伏，却尊贵非常，让昭武校尉心生敬意，不敢有怠慢之心。

“回公主，过了前面驿站就望不见渭水了。”

马车里的人似乎愣了半晌，随后急急出声：“停车！”
马匹急停，扬起一片尘土。
“我想最后再看看渭水。”


渭水河边。往后看能看到缓缓停下的车队。
安平公主在侍卫的簇拥下站在渭水前，隔着河水看向对岸。

昭武校尉站在安平公主身侧，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去，除了一片荒地什么也看不到。半晌，突然憨笑出声，伸手指向前方道：“那个方向应该是神机营。”说着看了一眼公主继续道：“您在都城可能不知道。策马一天一夜就能从国都到神机营了。但是从这边可能去不了了。”
语气里满是对所说之地的怀念之情。除了皇宫的守卫，都城的守城将士一年多半时间都是在神机营里度过的，那里算是他们的半个家。

公主依然沉默。良久，开口：“请宁将军过来。”
立刻有一人领命离开。安平公主似乎从头到尾都平静地看着远方不可能看见的神机营，只是宽大的衣袖遮挡下，双拳下意识握紧。

河水哗哗流淌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逝去的时间。很快，离开的侍卫就回来了。
“宁将军有要事无法前来。”侍卫刚说完，河边的气氛骤然紧绷，众人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在公主身上。

安平仍是之前淡然的语气，袖下的手松开了，无力地垂落。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如素白宣纸上盛开的牡丹，虽是水墨晕染，却华贵美丽。
“什么要事？”

侍卫低着头完全不受紧绷的气氛的影响，机械地回复道：“安公子不适车马劳顿，正请太医诊治，宁将军陪侍在侧。”

“哈哈！重色轻友的小子。”昭武校尉立刻咧开一个大笑，“他们宁家都是妻奴。我可算见识到了。”
没心没肺的调笑在渭水河边的沉默中异常突兀，但是当事人却毫无所觉。“公主，那个安公子是您的陪嫁，您松松口放了他得了，免得他三天两头生病让宁小子担心。”

华服的侍女已经瞪了昭武校尉好几眼，显然没有被接收到。

“一个陪嫁的下人，也敢召太医。公主千金之躯尚且从不敢耽误行程，他倒是金贵，竟然借口身体不适！”侍女语气里愤恨之情满溢出来，终于触动了昭武校尉粗壮的神经。

“公主息怒。那个安公子应该是真的不适，不是装的。而且此时停车修整，他也并没有耽误行程。”安平看着身侧的校尉，听着他语气里的维护，笑了。

“吉祥，不可妄言。”
侍女吉祥愤愤地又瞪了校尉一眼，这次终于被校尉接收到了，不过也只换来憨憨一笑，气得吉祥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等安……公子休息好再上路吧。让……”一个短的几不可察的停顿，“宁将军得空来见我。”再回头穿过渭水看了一眼远处，那里仍是什么都没有的荒地。


昭武校尉恭敬地送公主回到马车。过了好半天，眉头一抬，一巴掌拍向自己脑门，骂了一声真笨。
公主曾经请旨赐婚镇军大将军，却被当众拒婚。这件大事自己怎么就给忘了！
再想想，觉得自己忘了也在情理之中。镇军大将军拒婚之后，都城多有关于公主不好的流言。在昭武校尉听来，这个公主就是一个蛮不讲理恶毒嫉妒的女人，一个妄想染指宁小子这个青年才俊的纨绔。
而自己初见安平公主就心生叹服，一身贵气和英气，完全没有京中贵女的柔弱。这样的气度让昭武校尉忘了皇帝陛下只有一个公主，下意识将安平和被拒婚的公主当成了两个人。
想到此，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公主端庄大方，宽容和气，明显不会去跟宁小子媳妇计较。你看，她不还特意吩咐等人家看完大夫再出发吗。
昭武校尉粗狂的脸上表情突然紧张又立刻放松，让人看得好笑。不过身着军装的人全部都目不斜视，表情严肃。


车队停了一炷香的时间又重新启程，在夕阳落尽之前赶到了陇山下的驿站。渭水声哗哗然仍响在耳侧，却看不见了。


驿站的房间里，空旷的屋中央放置了一展屏风，挡在门口。

“不知公主传唤有何要事？”说话的就是镇军大将军宁文了。低头以示恭敬，眉头却蹙得死紧。他很不喜欢这个公主，尤其是听她开口说话。

安平愣了一下，眼睛一瞬间溢满悲伤。他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
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平静气息后慢慢说道：“安公子好些了吗？”
嘴角的笑容扩大了。没想到一出口说的竟然是这个，他果然还是在意。笑容如阳光下怒放的牡丹，让人目眩。

宁文的眉头皱得更深。压抑着心里莫名的烦躁。恭敬地回话。“已经好了一些。谢公主体恤。”

安平转过身，背对着屏风，不再看屏风外模糊的身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画圈。
“听说宁将军识人异常精准，无论多么高超的乔装易容都瞒不过将军的耳目，是不是。”手指下的圈乱了。

宁文悄悄吐一口气，想要纾解烦躁。他果然很不喜欢这个公主。“自然如此。宁文自认从没有认错过人。”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负。不过宁文少年英雄，有这个自负的资本。

手指扣在桌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牡丹花谢了，仿若在寒风中凋落，碎了一地芬芳。
牡丹花又开了，依旧如骄阳下怒放，让人目眩神往。
“如此甚好。此去路途遥远事关重大，一切安危全仰仗将军了。”

“在下职责所在。”

一室安静，静地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还有，那位……”

“如果公主没有其它吩咐，属下就告退了。”说完停顿等待数秒，抱拳一礼，利落地转身离开。

“……那位安公子，你若有意我便放他自由。”声音缥缈，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
转头看向已经空了的门口，安平摇头叹息。“我竟然仍是不甘。”若非不甘，也不会被宁文截断话，也不会因为这句话没有被听走而在心底窃喜。


推开窗户，晚风吹进屋室，带来一室清爽。安平看向都城的方向，想起住在那里的人，心底暖暖的，笑了。

“父亲，我会好好做一个公主。虽然，这是选剩下的。”后半句很轻，更像叹息。

补前面被吞掉的四十二章，希望不要被吞掉


——入室绑架。


潘岳明站在余华面前，表情平静。余华感受不到他一丝的怒气。他只是盯着余华脖子上的牙印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是的，宋岩在潘岳明回来的之前，突然在余华的脖子上啃了一口，然后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余华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心道糟了，出了血有印子，可是他还是晚了，潘岳明已经进来了。在宋岩说话分散了余华注意力的时候，潘岳明已经进入大厅，只是余华没有留意所以忽略了开门声。

但是潘岳明并没有如宋岩所说的那样对余华脖子上的牙印‘发疯’。他只是沉默地退出了卧室，然后当天晚上都没有再进来。余华吸吸鼻子，蔷薇花香已经散了，不知道潘岳明有没有闻到。

接下来几天潘岳明都没有提起那个牙印，他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浑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余华只能乖乖地蜷缩在自己的角落。


***

锦江医院办公室。

潘岳明揉揉眉头，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他转头看向安静坐在小桌子后面看书的余华，原本疲惫的身体似乎又有了动力。
可是，视线还是不经意扫到了他脖子上牙印，尽管它被创可贴覆盖着。

“过来。”潘岳明对余华说。

余华从书本中抬头。这是潘岳明这几天第一次跟他说话。余华立刻站起来走过去，站在潘岳明面前，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潘岳明叹了口气。“是不是我不问，你都不会主动说？”

余华愣了一下。潘岳明话中意有所指，不仅仅指牙印的事。余华只是低着头沉默。他能想到潘岳明指的另一件，只有潘小洛跟踪潘岳明的事情。不禁心口一疼。

潘岳明将余华拉近怀里，双臂收紧拥住，下巴搁在余华瘦弱的肩膀上。“小洛，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是不是。”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让余华觉得背后发凉，又心口刺疼。

余华点头。

“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对不对。”

余华继续点头。

“是的，我不会让别人将你带走。”潘岳明松开双臂，抬起双手捧住余华的脸。“他们会破坏你的纯净，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肮脏。”

潘岳明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上有茧。这样的手很美，很适合弹钢琴，也很适合当外科大夫。

大手一点点描摹余华的脸。余华一动不动站着，心里猜测着潘岳明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和宋岩有关？还是和那天电视里的那个洛氏有关？

“小洛别怕。即使他们带走了你，也别怕，爸爸很快就会去救你。”潘岳明的话像是情人间的真挚的许诺。却让余华一阵心悸，他看着潘岳明的眼睛，直觉他说的‘救’不是大家普遍理解的救。

接着余华便感觉下巴一疼。
潘岳明捏住他的下巴，突然欺近，吻上了艳红的唇。
余华想要挣扎，但是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接着他顺从地放任潘岳明 si 药（←防吞错字）他的嘴唇，眼神疑惑地瞪大眼睛看着潘岳明，等着他的解答。

潘岳明细细舔干净余华嘴唇上被药（←防吞错字）出的血迹，看进余华的眼睛里，问：“喜欢吗？”
余华想摇头，但是想到了潘小洛心口盛开的蔷薇，于是点点头。潘岳明笑了，拉过余华搂进怀里。


***
事情越发严重了。余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恶化了。因为潘岳明已经不再去锦江医院上班，而是整天待在家里。

家里也有书房，书房里有电话电脑。但是余华一直不被允许进去。

逐渐地，潘岳明越来越多的时间待在书房里。

后来，有人来到别墅的门口。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别墅的门口。潘小洛什么都不懂，于是余华整日将自己蜷缩在卧室的一角，等待着事情爆发的那一天。

然后，他等到了。


***

那天阳光晴好，天空很蓝，空气和暖，是个适合出去郊游野餐的日子。
潘岳明上午出去了，不过不是郊游，也不是野餐。他接了一个电话，话筒漏出来一点声音。
“不好”“怎么办”“糟了”“快过来”
潘岳明神色如常地挂断电话，拿起外套，然后走过去吻吻余华的唇，说：“我出去一会儿，别怕。”

余华木木地点头。这几天他一直这样，潘岳明的忙碌让‘潘小洛’心慌，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害怕，本能用沉默掩饰自己的恐慌。
这个心理状态是余华无法控制的。余华也不愿意去控制，他只需要做好潘小洛，然后等。

潘岳明明显也发现了余华这几天的异常，但是此时没有更多的心力去安抚。
潘岳明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余华说：“等着我回来。”
余华点头。


像是预先安排好的一样，潘岳明离开后一个小时左右，别墅的铁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余华看着大门的屏幕，思考着这些是什么人，会不会伤害自己。

大概就是现在了，余华在心底说。

那帮人只是在门口转悠，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余华站在大门边透过屏幕看着。他看到有几个人挂断电话，然后朝停在后面的一部车子点头。接着，门铃就响了。

门铃一直响，余华也一直站在门口。双方比拼耐心一般对峙着。许久，后面的车里下来一个人，余华看着这个人，脑海中一瞬间不自觉地闪过宋岩和蔷薇花香。

然后，余华按下了通话键，喑哑的声音从话筒传了出去：“你们，是谁。”


铁门被暴力打开。余华看见他们攻击铁门的瞬间就往楼上的卧室跑。脚步声很开靠近了大门。大门从里面反锁住，比铁门要更难打开。

余华趴在地上，一只手摸索着衣柜的底部。那里，有一个用口香糖黏在柜底的塑料盒子，半个鸡蛋大小。

大门被打开了，混乱的脚步声布满了大厅，踏上了楼梯。

找到了！余华将盒子抠下来，然后迅速进入卫生间，将门反锁。

剩下的已经不那么着急了。余华认真洗干净手和盒子，擦干，然后将盒子装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卫生间的门开了。
余华只看见注射器的针头银光一闪，之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

潘岳明处理完药厂的事情，立刻驱车回家。心脏以诡异的速度跳动着。他不相信直觉，但是他此时无比担心小洛真的出事了。


铁门大开着，大门半开半掩。

潘岳明在院子外下了车，然后一步步往里走。

楼下只有大厅有些翻动的痕迹，厨房的东西仍旧整整齐齐。潘岳明抬头，看到二楼的卧室门也大开着。

楼梯上有很多脚印，大的脚印，不属于自己和小洛的。潘岳明避开那些脚印，走向卧室。和大门一样，卧室的门上也印着脚印。

伸出手推开门，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窗帘留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没有潘小洛。

潘岳明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同样被踹开的卫生间的门，停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出了别墅。


“喂，警察局吗。我是潘岳明。有人入室绑架。地址是XX区XXX号。”


潘岳明靠坐在车盖上，看着门户大开的别墅，想起潘小洛脖子上的牙印，想起从潘小洛手腕处盛开的红色绝艳。眼神一寸寸冰冷。又想起茶座里的宋岩。嘴唇勾起幽暗的弧度。

小洛，等着我来救你。或者，我等着你来陪我。

***

余华脊背挺直双腿并拢，端坐着，双手搭放在双腿上。整个坐姿端正标准，清爽好看。但是僵硬的脊背线条和下意识转动的手指还是能看出他强自压抑着心里的紧张。

余华低头垂眸。
空气中有清新的薰衣草香，不浓不淡，让人恰能闻到，又不会喧宾夺主。

自己能够好好地坐在这里，而不是颤抖害怕尖叫发抖——就像第一次去医院发生的那样——应该都是这薰衣草香的功劳吧。
想到这里，连心安都多了一分。因为他想起了曾经闻到过的蔷薇花的香味。

余华突然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信任宋岩，毫无理由。


“……你，要喝杯水吗？”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

余华闻声轻微抬眸，又快速垂下。这个女人已经陪着他静坐了四个小时，从他醒过来开始，或许他还没有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这个女人，他见过，宋岩和潘岳明见面时电视里直播洛氏集团上市的新闻，电视上就是这个女人，洛氏集团的总裁。

“我给你倒杯水吧。”洛夫人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然后笨拙地离开椅子去倒水。

听见脚步声远去，余华才终于抬头。她没有像在电视里那样穿着整齐的黑西装，而是一身柔和的棉麻居家服，头发散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温柔。

余华知道刚才对坐着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她在紧张，亦或是激动。

紧张什么？或者激动什么？

一个想法在心中逐渐成型。

第六十章 赐你只有

车行半月，一路平安顺遂，过河州，进入龙支城地界，至此，已经走了一半。

“过了前面石原盐地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昭武校尉握紧缰绳，神色严肃。

“嗯。”宁文同样眉头紧锁，却并不仅是忧心车架安全。

“说来，这几天你一直巡视，都没空回马车休息，嘿嘿，是不是特别思念你家安小子。”昭武校尉一直好奇让宁小子牵肠挂肚的人什么样，厚着脸皮蹭过去接触了几次，虽然觉得绵绵软软的让他不习惯，但是性子还算不错，不骄不躁的。
最主要的是每次宁小子收敛脾气的样子都特别好玩。

昭武校尉话落，宁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底莫名其妙出现的烦躁之感更胜，眼睛下意识扫向一眼骑兵中间的马车。

“全军都有，保持警惕！”说着策马向前不理昭武校尉的调笑。
“得令！”整齐的回音响彻天空，将士气提高了一层，让人觉得如铁板一块插不进刀枪。


安平掀起车窗一角，看着外面整齐行进的兵士，眼神似水。

“公主，你笑什么？”吉祥将一个手炉放进安平手中，换下凉了的那个。

“看人啊。”安平的声音里也带上笑意。“这些都是我吴国兵士，整齐划一，军纪严明，所到之处如尖刀所指，护卫我吴国疆土和百姓安居。”

“那是。”如意兴致勃勃插嘴，“我吴国兵士自然无可比拟。”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

安平垂眸，放下窗帘。“是啊，无可比拟。所以，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一天一夜，终于过了石原盐地，将士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龙支城已经可以远远望见，终于不用再担心蛮人骑兵突进攻击。将士和陪嫁奴仆匠人们松了一口气，仿佛可以看见龙支城城门大开饭食摆好。

“是到了吗？”车队突然停了，安平问道。

“回公主，已经可以看见龙支城，大概半日就可到达。”车窗外有人回答。

安平下意识皱眉。“那为何现在停车？”

“连日赶路，多人呕吐不适，且前方有河，此时又是正午，故停车稍作修整。”

安平揉了揉眉心，不再说话。撩开车帘准备下车。


咽下冰凉的水压下胃部翻腾的难受，安平扶着车辕四下张望。果然可以看见龙支城的旗子远远迎风招展。

“吉祥呢？”

“去河边湿帕子去了。多日赶路，饮水尚且不足，公主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如意回话回得很快，后面突然顿住然后红了脸。公主平时太平易近人让她差点忘了尊卑，刚才竟然想说公主几天没有好好清洗。真是太不应该了。

安平并没注意如意的失言。眉头紧锁，朝河边走去。

车队平行停在河边几十米之外，除了兵士，随行之人几乎都聚在河边，沿着河岸排开了十几米。安平心陡然漏跳了一拍，急忙转身看向龙支城方向。原本以为近在咫尺的城池真真实实距离此地几十里，此时看去更仿若远在天边。

安平随手抓住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让河边所有人回马车边，快！”
“如意，宁将军在哪儿，带我过去！”

远远的龙支城旗帜，潺潺流淌的小河，一片祥和安静。然而，这里并不是安全之地，相反正是最危险之地！如果蛮人有善谋者一定会在此处埋伏出兵，攻我方松懈不备之时，乘我方之乱速战速决。
如果蛮人只是觊觎珠宝金银还好，怕的是他们冲着自己而来，妄图破坏和亲。马背上生活的人，在乱军之中强掳一个人实在不算难事，尤其是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的时候。
所以，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为了和亲，为了自己给父亲的承诺，为了吴国让人骄傲的兵士。


安平在去河边的路上拦住了宁文，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着挡住他去路的自己。安平看见靠在宁文怀里的少年有一瞬的呆愣，酸酸涩涩的感觉划过心头。

“宁将军，此处适合骑兵突击，并非安全之所。而且距离龙支城几十里，城内守兵援助无法及时。”一句话一句话吐出，安平的心坚定了，不再疼痛摇摆不定。“为了此次和亲顺利进行，请将军在我左右护我安全。”

宁文见到公主时的烦躁随着她说的话而被压下。作为军人，职责更为重要。宁文翻身下马，衣襟却突然被扯住。怀中少年眉头轻蹙地望着他，说不出的柔弱和无助。

宁文一瞬间愣住。随后握住少年的手，轻拍他的肩膀。

安平笑着看着这一切，温和地看向少年。“你就是安公子？”

少年听到安平的话，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连忙滚下马跪伏在地上。宁文立刻伸手去拉他，嘴唇紧抿。

如意蹭的一声跳出来，抬脚就要去踢少年，“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作态！”当然没有踢到人。如意被宁文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

安平扶起如意，示意她不要鲁莽。

“只听说他们称呼你安公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安平语气依旧温和，没有怒气。然而少年依旧瑟瑟发抖，似乎害怕非常。

一阵沉默。宁文强制拉起少年，将人揽进怀里。“安静！”


四周的人一瞬间屏住呼吸。没想到宁将军为了媳妇竟然敢跟公主呛声！心惊的同时想着赶紧跪下求情，希望公主息怒。

“呵呵。”出乎意料的，公主竟然轻笑出声。“是叫安静啊。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宁文这才反应过来，补了一句：“他的名字是安静。”心底有些羞恼，以至于漏掉了怀中少年一瞬间的僵硬。


“那么，安静，我今日赐你自由之身，从此你不再是公主陪嫁，不是卖身奴仆，自此嫁娶自由。”安平用平平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心底却如刀绞。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的豁达。然而，这已经是结局。自己辜负了父亲一次，第二次又一直摇摆犹豫，实在不该，这是最后的结局了，真的。


安静身体一抖，又要下跪。宁文搂紧人，轻拍他的背，说：“你不是要去河边梳洗吗。去吧。”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暖人。

安平垂着眼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心中一阵甜蜜一阵刺疼，不敢做任何动作，怕一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目送安静逆着人流走到河边，宁文才收回目光，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准备护送公主回马车。正在这时。

“敌袭！”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小河边的宁静祥和，一下子拉紧了人们心中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