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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绍兴风云录:刺杀秦桧》

楼主:巷子人家戒慎恐惧  时间:2019-12-14 07:26:37

《宋史 高宗本纪》记载“(宋高宗绍兴)二十年春正月丁亥,秦桧入朝,殿前司军士施全道刺之,不中。壬辰,磔全于市。”

这部小说以此为基础,通过自己对南宋绍兴时期历史的粗略了解,演绎那段众说纷纭,扑朔迷离的历史。

首先声明,小说内容纯粹是作者对那段历史的个人见解,可能和正统流派的观点不同,本着开放包容的态度,希望非理性的争议少一些。

南宋初年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既有宏大的战争场面,闪现出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杨存中、刘锜、李显忠等名将,灿如闪耀群星,也有文人集团励精图治,在创国之初的十几年战火不断的严峻形势中,稳定了江南的经济,促进了农业发展,开拓出海上贸易通路,奠定了南宋一百五十多年的根基。

我们常常纠结岳飞和秦桧的历史命题,忽略那段历史光辉的一面,我希望用小说形式,为读者叙述我所认知的那段历史,有疏漏错误之初,敬请批评指正。

楼主:巷子人家戒慎恐惧  时间:2019-12-14 07:26:37
第一章

南宋绍兴十年五月,金国撕毁两国达成的和平协议,金军兵分四路全面入侵南宋。停战仅仅持续了十七个月,南宋上空再度战云密布。

六月,岳飞、韩世忠、张俊、刘锜、杨沂中、吴玠等将帅奉命在各地与金军进行激烈攻防,让金国有些吃惊的是,南宋将士第一次展现出难分伯仲的作战能力,原本以为又可以长驱直入血洗临安,没料到半年过去,金军仍无法突破南宋顽强的防线,并且战火已经在淮河流域以及中原地区四处燃烧。

金国经过战略调整和精心筹备,绍兴十一年正月,金兀术强渡淮河,占领庐州、和州,一霎时长江防线岌岌可危。

二月,庐州下辖柘皋镇周家庄已能听到远处万匹战马犹如雷声滚滚的蹄声,整个庄子却死一般的沉寂,佃户们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门,他们知道金兵很快就会铺天盖地而来,篱笆和土墙根本无法承受金军铁骑的冲击。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绝望地焚香祷告,求助于上苍怜悯赦免他们的无妄之灾。

一天申时,在细雨和浓雾笼罩的周家庄逐渐闪现出两个骑着战马的人,马蹄踏过湿滑的泥泞田埂趔趄穿行,来到青石板铺设的主干道上才飞驰而过。

到了周家气势不凡的宅院门前,两人跳下马来,疲惫不堪的战马如释重负地打着响鼻,鼻孔里顿时冒出长长的白色雾气。

“官人请稍候。”青衣小帽的中年人恭敬地冲旁边的年轻人拱拱手,疾步走上台阶扣响门环。

黑漆大门很快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人惊喜地叫道:“周胜!可把你盼回来了,少庄主接回来了吗?”

周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不耐烦推开大门,吩咐道:“你赶快到后面回禀大管家,少庄主请的客人已经到了。”

小厮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前全身湿漉漉的年轻人,不由追问道:“如果大管家问那位官人的姓氏,我该怎么回禀?”

周胜打开大门,拿起门后的油纸伞道:“这位官人姓谢名易,是少庄主在南少林的师弟。少庄主正在闭关,特别拜托官人全权负责处理庄里的事。”说罢,他撑起油纸伞就跑向了门外正四下张望的谢易。

谢易二十多岁的年纪,头戴束发巾,身着白色长袍,中等身材,气质儒雅。虽然经过长途跋涉,行装狼狈,神情疲惫,但他依然站的笔直,一只手轻轻抚慰精疲力竭的战马,炯炯的目光却饶有兴趣地向四周不停观察着。

半个月前他回到南少林向慧道禅师求证心法,如果不是答应觉知法师到他家乡帮助家里人避难,他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前往北少林的旅途了。此时他虽然表情平静,但他知道此行责任重大,在危难之中解救几百人的性命非同儿戏。

“请随我来,官人可以先沐浴更衣,然后去见我们庄上的大管家。除了少庄主和少夫人外,现在周家庄就全依仗他了。官人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他提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完成。”

周胜为谢易打着伞,恭恭敬敬地在一侧带路。他奉命赶到南少林向出家十年的少庄主求救的时候,少庄主引荐了谢易,并叮嘱回去之后都要听谢易的安排。路上这位官人一出手,他就不再对他的能力有怀疑,更何况是少庄主发话,沿途又看到宋金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周胜也只能寄望这位大官人能保全周家庄。

在温暖的房间里,谢易坐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温热的水面上还漂着皂角、丁香和蜀水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在寒冷的冬季能洗上热水澡,对他来说真是难得的享受。连续十天的日夜兼程,疲倦的他舒服地闭眼养神,此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干净温暖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但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房门推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径直走向谢易道:“官人休怪,只因大战迫在眉睫,周家庄已危若累卵,还请官人解救我等倒悬危难。”

谢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来者,微笑着说:“看来你就是周家庄的大管家周滨了,觉知法师对你可是推崇备至,说你是周家庄擎天白玉柱。真是幸会了。”

“少庄主谬赞,老奴只是识得尽职二字而已。”周滨面无喜色,只自谦了一句就又急急地问道:“官人来的路上想必已经看到金军已经不断进逼而来,周家庄祸事就要到了,还请官人拿个主意如何让几百条性命消灾避祸?”

谢易反问道:“觉知法师对我说,周家庄有佃户一百五十三家,不知成年男子有多少?”

周滨叹口气道:“少庄主所言是十年前的数字了,因连年战祸不断,庄客不断南逃,现在佃户只有三十六家,加上周家奴仆,总人口是二百七十五人,二十岁以上男丁有九十一人。庄园里还有男仆下人五十七人,合计成年男丁有一百四十八人。其中也包括我和我的两个儿子。”

看这位大管家如数家珍,谢易不由暗自赞许道:果然是周家庄的第一心腹。他继续问道:“庐州地区连年征战,你们往年有什么战时避难的法子?”

年轻人镇静的神情似乎感染了周滨,老人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说话的语速也平稳了许多:“周家庄向西五十里有座紫薇山,连绵百余里,我们在山中凿出洞穴十几处,既可以避难藏身,也能储存粮食饮水,供应全庄老少生活百日无虞。”

“果然是深谋远虑,考虑的极为周到。”谢易夸奖了一句,又不解地问道:“我听说有其他庄寨挖有地道藏身,为何周家庄不效仿,那可比劳师动众搬迁便捷得多啊?”

周滨苦笑解释道:“周家庄地处洼地,掘地三尺就有泉水冒出,因此无法深挖地道,也就只能选择到山中避难。但这次金军选择在紫薇山下设下营寨,断绝了庄客们逃难的通道,百般无奈才只好向少庄主求助,打扰了他的修行都是我的罪过。”

谢易点点头,又摸了摸脸上蓬乱的胡须笑道:“这样吧,今日酉时三刻每家佃户出一人前来议事,我洗完澡打个盹,你再给我找一套换洗衣裳,起床后我还要修面才能见人,免得落魄相貌让庄客们更加惊慌。”

“官人是否已经有法子避祸了?”周滨喜形于色:“能不能先说与老奴,我好有个筹划准备。”

“安然避祸已不可能,唯一的法子就是……”谢易凝视着周滨一字一句道:“组织乡兵,抗金保家。”

周滨不由后退几步,倒吸一口凉气道:“庄客们都是本分农民,平时只懂耕作,怎么能和凶神恶煞的女真兵搏杀?况且我们人数这么少,哪能抵抗女真十万铁浮屠?”
楼主:巷子人家戒慎恐惧  时间:2019-12-14 07:26:37
背景资料:《宋史高宗本纪》所载:
绍兴十年,五月己卯,金人叛盟,兀朮等分四道来攻。
六月甲辰朔,以韩世忠太保,张俊少师,岳飞少保,并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壬子,兀朮及宋叛将孔彦舟、郦琼、赵荣等帅众十余万攻顺昌府,刘锜率将士殊死战,大败之。
丙辰,岳飞将牛皋及金人战于京西,败之。
甲子,撒离曷攻青溪岭,鄜延经略使王彦率兵战败之。
庚午,韩世忠遣统制王胜、背嵬将成闵率兵至淮阳军南,与金人遇,击败之。
是月,金人围庆阳府,权守臣宋万年固守,金人不能下。
岳飞领兵援刘锜,与金人战于蔡州,败之,复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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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由于下雨,天黑的特别早,不到酉时,周家祠堂天井院内就一片漆黑。

周胜在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聚集的几十个满面愁容的庄客,他们或站或蹲,彼此都没有心情闲聊,场地内鸦雀无声,弥漫着浓浓的恐惧气氛。

祠堂门打开,周滨和谢易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周滨在台阶上环视着众人轻咳了一声道:“诸位乡亲应该都知道,在我们周家庄西边的紫薇山下早已有金军的大营,北边金军正在布防,东边和南边都有金军斥候出没,我们现在已无路可退。”

台阶下有庄客在叹息,有的禁不住开始轻声抽泣,但六神无主的庄稼汉们依旧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周管家说的都是实情,似乎已经看到即将开始的屠村惨状,所有人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

稍稍停了一下,周滨回头看了看谢易,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位是少庄主请来帮助我们的谢大官人,少庄主有令,周家庄上下都要听谢官人的吩咐,不许忤逆违抗,只要大家能团结,兴许还有机会活下去。有请大官人训话。”

闻听此言,庄客们向谢易投去充满渴望的目光,但看到的是一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年轻人,不由得都泄了气,各自垂下头开始琢磨如何尽量体面地安排自己和家人的后事。

谢易经过短暂休息,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抚摸了一下唇上的菱角翘须,面带微笑走下台阶,走到庄客们中间和蔼地问道:“今儿下午,你们有谁看见我和周胜是怎么回来的吗?”

有个庄客怯生生地回答:“我在自家门前看到官人和周胜是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的。”

谢易挥了挥手,周胜牵来两匹马。这两匹枣红色的马高大雄壮,肌肉发达,鬃毛闪闪发亮,仿佛骄傲地提醒大家它们来历不凡。

看到众人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战马,谢易向周胜点头示意了一下。聪明的周胜马上明白谢易的用意,于是朗声讲述:“大家知道,马匹专供军备,百姓无马可骑。我和官人本来各有两头毛驴,就是想轮番骑乘,抓紧时间往回赶。可是渡江之前,其中的两头驴都累瘫了,口吐白沫挪不动窝,我们只好舍弃在路旁。到庐州境内时,剩下的两头驴越跑越慢,眼看也支撑不了多久……”

庄客们被周胜绘声绘色的讲述所吸引,脸上惊恐绝望的神情在这一刻也暂时消失了。

“谢官人带着我到路旁的树林里休息,他忽然问我能骑战马吗?我心想骑驴和骑马不就只是高矮的差别吗,有什么不能骑的,于是拼命点头。官人笑着说,‘那我就去牵两匹马来。’话音未落,官人忽然踪迹不见,我当时以为官人非神即鬼,吓得我对着四方跪拜不停。”

周胜滑稽的现场表演效果很好,场地里开始有人轻笑,众人脸上不知不觉有了一抹神采,眼睛里散发出一丝光亮。

“我拜完刚站起身,就听到马蹄声响,官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匹战马。我问马的来历,他只是笑笑说从过路的金兵那里借来的。乖乖,金兵那是好说话的?一定是官人杀死金贼夺来的。官人从离开到回来,连喝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大家想想看,官人的功夫好生了得。我骑上马,才知道马真的好高哟,跑起来比毛驴快太多了。但是,如果不是官人叮嘱我要记着脚踏马镫,双腿夹紧,我恐怕跑不出几步就会摔下来吃泥巴喽。”

场院里爆发出哄笑声,庄客们再次把目光聚焦在谢易的身上,眼神里开始有了信任和希望的光芒。

谢易就是在等待这样的眼神,有了信任,庄客们才会对你言听计从,这对于上战场的指挥官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在下不才,受你们少庄主委托,帮助你们保家保命。只要你们肯听调遣,我保证绝大多数人都会躲过眼下的劫难。”谢易缓步走到篝火边,捡起堆碗口粗的劈柴,平静地环视四周的庄客们:“事已至此,你们别无选择,与其坐在家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为家人,争到活下去的机会。”

说着,谢易手指稍稍用力,撕下一绺柴火扔进火中。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这些木头平时使斧子用力劈砍才能拆分,不成想,这位年轻的官人,撕扯木头犹如撕扯炊饼一般容易,难道他真是来保佑周家庄的天神吗?大多数庄客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谢易开始宣布自己的抗金计划:“每户出一成年男子,加上庄上的男仆,我需要五十人的乡兵,跟随我守住周家庄村口。其余男丁听从大管家调遣,掘地三尺,引水灌入稻田和村中街道,设置路障拒马,挖好陷阱。我向你们保证,只需坚持两日,金兵自会退去。”

有个年纪稍大的庄客疑虑地问:“五十人要和女真十万铁骑作战,那还不是以卵击石,官人这不是要让我们送死吗?”

谢易将又一绺木柴扔入篝火,淡淡地说:“那都是谣传,女真铁骑从来就没有那么多人,契丹人流传过一句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女真人的兵力向来都在万人左右。更何况女真兵也不是为周家庄而来,他们是为了过长江进临安。周家庄不在他们进军的路线上,所以我猜能到这里的女真人马不会超过一百人。自古进攻方必须有三倍守方的力量才能取胜,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五十打一百,完全能保住家乡。”

这一番分析让庄客们信心倍增,但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出了心中的顾虑:“官人言之有理,我等愿意舍身保家,但是我们家中的老人和妇孺该怎么办?”

谢易指了指身后的祠堂:“这里是周家庄地势最高的位置,我已经和周管家测试过,沿着祠堂后墙下挖一丈不会见水,挖到六尺的地方横向两侧各挖十丈。另选三处照此挖掘,全庄老弱妇孺藏身其中足够用了。给他们准备好三天的粮食用水,她们就一定会熬过这场劫难。我们作为男人,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为了自己耕作土地,为了周家庄,还有什么道理顾及自己的生命呢?”

场院内陷入沉寂,忽然一个蹲着的老汉站起身道:“官人不是周家庄的人,都愿意为我们拼命,我们如果还不敢舍命陪君子,简直禽兽不如。老奴有两个儿子,我这就回去把老大叫来,让他跟着官人干。”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忽然挺身而出:“我叫九斤,原来家住汴梁,一家人逃难三年,路上一个个都死掉了。我现在光棍一人,也不打算再逃下去。本来想投奔驻扎在淮东的韩世忠,现在既然被围了,那我就先跟着官人轰轰烈烈干一场。”

其他人似乎也都受到感染,群情激昂纷纷表示愿意跟随谢易抵抗金军。谢易把手里剩余的木块扔进篝火道:“回去后,一个时辰之内选家里身强力壮的男丁到这里,我会稍加训练布置任务。其余人携带农具找大管家报到。因为时间紧迫,大战可能随时会发生,明天辰时前务必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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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家祠堂有五进院落,穿过享堂,走入寝堂,周滨和谢易带着周胜等仆人在周家牌位前焚香跪拜。

祭祀大礼已毕,周滨起身将蒲团拿起来,指了指脚下:“少庄主所说的周家镇宅之宝就在此处,掀起条石就能看到。”

随着一声令下,周胜和家丁们用镐头撬开几十片青条石,露出一个三丈见方的土坑,轻轻擦去浮土,雕琢精美的石板展现出来。众人合力将其推开,里面显现出厚厚的油布包裹着若干物品。

“上百年的东西了,周家每三年就擦拭一遍,并更换一次油布,甚是小心珍惜,谁料想它们最终还是保不住了。”周滨恋恋不舍地看着众家丁把物品都搬上来,整齐地排列在三张宽大的长条案几上。

谢易端详着摆放的物件,喃喃自语道:“觉知法师只是说家里有些宝贝或许我能用得上,但没有说到底是什么……”

周滨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上的绳结,不无自豪地说:“太祖开宝八年,曹彬太尉奉命平定南唐,秦淮河一战,大破南唐十万精锐,最终迫使李煜投降。周家祖上当时在秦淮河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战后他谢绝了曹太尉的金银恩赏,唯独请求曹太尉赐给他李煜宫中珍藏的大唐军器。私藏武器视同谋反,曹太尉起初并不同意,但周家祖上是个武痴,禁不住再三苦苦哀求,曹太尉这才私下里默许给了周家。这就是大唐赫赫有名的陌刀十把,横刀十把,明光铠甲十套。算来周家世代珍藏已有近一百七十年的历史。”

烛光下,保养极好的大唐武器装备终于展现出它精美雄浑的本来面目。谢易看到后激动地对着重见天日的珍品拜了再拜,他双手捧起黄金刀鞘,缓缓抽出了大唐横刀。

凛凛横刀刚出鞘,立刻在烛光映射下寒光四射,旁边伸长脖子抢着看的周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没有想到这把横刀会如此冷艳逼人。

谢易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他上下仔细端详,连连称赞:“大唐横刀的锻造技术已经失传,今天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世间极品宝刀。”

他回头笑着对周滨说:“更何况这都是南唐皇家珍藏,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如果战场上损毁确实可惜。”

周滨安慰道:“说到底,它就是军刃,就是应该用在建功立业上。战场上损毁,对这些兵刃来说也是死得其所。少庄主对官人公开了周家世代隐藏的秘密,我猜他也就不打算再让周家保存这些兵刃了,官人尽管拿去用吧。”

锁好寝堂大门,看着家丁把放有武器的案几抬向祠堂前厅天井院子,周滨不放心地问:“官人真的判断明天进入周家庄的女真兵不会超过一百人吗?”

谢易点点头道:“我和周胜回来的路上为了刺探金兵动向,特意绕了点路程侦查。我发现金兵大部队正在柘皋布阵,从人数看,柘皋此战有可能是一次决战。所以,金军不会把精力放在周家庄,能来的金兵不是搜集粮草,就是监视宋军的斥候,人数不会超过百人。只要他们不对周家庄大开杀戒,我们还有机会不动刀枪。”

“这就好,这就好。”周滨松了一口气,他紧张的神情舒缓了许多:“如果真能逃过此劫,少庄主潜心修佛算是得到佛祖庇佑,也是一件功德。”

“但愿如此。”谢易却紧锁双眉:“燃眉之急虽解,心腹大患并不会消除。我担心柘皋之战宋军如果战败,金军乘胜渡过长江,周家庄附近就会出现源源不断的金军。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这次宋军能击溃金军,收复庐州,周家庄才能彻底无忧。”

周滨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前些年宋军一见金军不是一触即溃就是望风而逃,听说把那位九哥都追到海上去了。官人是从南边过来的,你看宋军可有取胜的希望?”

谢易知道周滨说的“九哥”就是指的是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赵构,也就是当朝的皇帝官家。

他苦笑着摇摇头:“军国大事瞬息万变,谁胜谁负岂是我这个布衣能揣测的?我看宋军士气还算高涨,装备颇为精良,或许和金军还能较量一番。今晚我去宋营借点东西,借机判断他们是不是有机会能打赢这一仗。”

周滨好奇地问:“官人打算借他们什么东西?”

“神臂弩。”谢易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搓了搓手答道:“靠五十个农夫短兵相接,根本就不是金军骑兵的对手。用弓箭对付骑兵是个办法,但现在让农夫乡兵开弓射箭,他们的技能短时期根本达不到要求。如果我能借回来五十张神臂弩,抗击百十个骑兵还有一战的可能。只不过需要周家庄多拿些犒赏将士的钱财进行交换,不知道大管家是不是愿意割舍?”

周滨马上表态道:“官人何出此言,我们都是大宋子民,毁家纾难也是应当的,周家理当倾其所有,更何况周家现在也是为自己,官人尽管发话便是。”

老管家稍停片刻又开口道:“既然官人要去宋营,为何不求助他们派一支部队保护我们?”

这是一个幼稚的问题,宋军是不可能为了几百个农民打乱自己的部署,但这话又不能讲的直白,谢易只好淡淡地回答:“求人不如求己,佛不渡人,人自渡。我离开后,请大管家做一些装备,务必明天能制作出来,这是图样说明。”说着,他拿出三张纸交给周滨。

周滨凑在烛光下仔细看了一遍,迟疑地说:“竹枪好做,三尺长的穿线木板也好做,但箭支要求的太严格,铁器也不够,我怕做不出合乎规格的箭支。”

谢易长长呼了口气道:“尽力吧,宋军能给我们神臂弩,弩箭也不会给太多,我们只能做竹子弩箭权且吓吓金兵,能延缓他们一刻,也许就能换回不少人的性命。”
楼主:巷子人家戒慎恐惧  时间:2019-12-14 07:26:37
第四章

庄客们在谢易和周滨的指导下,沿着村庄南、北、西三个方向外围挖沟引水,在东边的村口布置陷马坑和拒马路障,另一部分庄客在祠堂后墙外挖掘地道。其他老弱妇幼齐上阵,坐在祠堂的门厅和游廊内制作竹制武器。

谢易披着蓑衣沿着村外检查,看到没有什么疏失遗漏,这才单人独骑离开周家庄,向宋军驻扎的石梁河方向疾驰而去。

渡过石梁河上游,在东岸五十里,谢易被宋军拦下,经过询问检查和通报,在两个卫兵看押下,谢易这才走进了宋军营寨。

灯火通明的营寨在雨中犹如火龙连绵数十里,气势逼人。寨内不断传出战鼓和号角声音,全副武装的骑兵卫队不断从寨门进出,一派大战将至的紧张氛围。

谢易被带进一座帐篷内,这座帐篷内没有桌椅,靠里面是干草堆积出来一个床铺,中央有几个马鞍和一个高脚油灯放在泥泞的地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手按佩剑端坐在马鞍上,警惕地打量着谢易。

卫兵把从谢易身上搜出来的厚厚一叠大宋纸币“会子”交给军官,那人看了看足有十万贯,这可是一笔巨款。他严肃的表情有了些和缓,特意赏谢易在马鞍上坐下,才开口道:“这里的宋军最高指挥者是宣抚副使杨公,他军务繁忙,没有军国大事概不接见。我是游击将军施全,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

谢易躬身施礼:“幸会。鄙人是柘皋镇周家庄人士,闻宋军正在准备与金贼作战,本庄父老特意派我捐赠十万贯钱,祝愿我军旗开得胜,收复失地,解救庐州地区百姓于水火之中。”

看着会子,施全有些遗憾,这些纸币发行量大,实际价值却不高,兑换的时候或许只能拿到一半的金额,但聊胜于无,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最近杨副使正在为迟迟未到的军饷发愁,这笔钱正好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他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军人自当守土安民,抗击金军并不是为了钱财。不过,既然这是百姓的一片赤胆忠心,我权且替杨副使谢谢周家庄的百姓。”

谢易笑了笑道:“在下还有一言相告,本庄原本想直接捐献真金白银,但十万贯数目庞大,转运困难,如果杨副使能击败当面的金军,施将军可以派人到周家庄拿会子足额兑换,我们决不会在忠君爱国上打折扣。”

施全听罢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说:“看你文绉绉的,没想到也是一个实在人,这样的话听着够爽快。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了,你叫什么,看着可不像是乡下人啊?”

谢易微笑着回答道:“鄙人谢易。实不相瞒,我受朋友委托,不远千里赶赴周家庄,就是为了解救被围困的百姓,现在有一事相求,不知施将军能否成全?”

施全听罢惊奇地上下打量着谢易:“原来你还是个忠义之士。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鼎力支持。”

谢易将借神臂弩的想法和盘托出。施全皱着眉想了想道:“大战在即,军器装备吃紧的很,我可不敢擅自做主,虽然数额不大,但没有副使的亲笔手谕,那是万万不能做的。你先稍等片刻,我去回禀一声,能否给你神臂弩全凭副使定夺。”

谢易在帐篷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施全匆匆走进来说:“杨副使请你过去答话。你可要小心回话,惹恼了他,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二人穿过一座座帐篷,谢易看到将士情绪饱满,军中秩序井然,不由轻声问道:“请问杨副使是哪位名帅?”

“杨副使就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杨沂中,他掌管着三司,并亲自统领保护皇帝陛下和朝廷的卫戍部队。这一次战事紧急,官家特别封杨殿帅为宣抚副使,协助宣抚使张俊到庐州与金军作战。”

提到杨沂中的名字,听得出施全心生敬畏,刚才的大嗓门也变成了低声细语。

谢易有些意外:“哦?绍兴六年,以一万人马打败十万伪齐军的莫非就是这位杨副使?”

施全一挺腰,骄傲地回答:“当然是我们的杨殿帅了。如果不是官家不愿意放人,殿帅的战功一定不亚于张俊、韩世忠、岳飞、吴玠和刘锜这些名帅。”

在中军大帐内,杨沂中坐在炭火边看着案几上的地图若有所思,他今年三十九岁,身材魁梧高大,剑眉虎目,还有一部漂亮的络腮胡须,再因为一身戎装的衬托,显得威风凛凛豪气冲天。

听完施全回禀,杨沂中点手叫过来谢易问道:“你既然来自周家庄,能否告诉我一些关于柘皋金兵的动向?”

谢易躬身施礼道:“回副使问话,金军大营在紫薇山,在石梁河沿岸的金军已布防多日,他们拆毁桥梁,在可以渡河的三个地点都有重兵防守。金军几万人集中在地势平坦的柘皋,似乎有决战的态势。”

杨沂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谢易,不免对他产生了疑虑:这个年轻人在千军万马中竟然如此平静坦然,说话思维清晰,叙述军情并不外行,莫非是金军的密探,故意释放假消息诱我上当?

谢易看出杨沂中的心思,但他并不点破,说完后退一步,躬身等待他的发问。

杨沂中目不转睛看着谢易问道:“刚才我听施全说你不是庐州人,那你是哪里人士,看你气度不凡,师从何人,是否有功名在身?”

谢易答:“我祖籍京西北路郑州,南渡后现在居住在福建路泉州,十岁起师从杨时先生习学理学,因烽火连年,数度迁徙,故并未参加科考。”

杨沂中惊奇地说:“是吗?文靖公杨时先生和我也曾同朝为官,不成想今天和程门立雪的高徒相遇了。”

谢易道:“惭愧,师门有弟子千人,我愚笨冥顽,有负先生清誉。”

杨沂中考问道:“文靖公传承二程理学,开闽学先河,陛下曾对你的老师有过评价,你可曾记得?”

谢易毫不迟疑地对答:“恩师的荣耀,学生自然记得。陛下曾赞誉恩师:‘言正而行端,德闳而学粹。网罗百家,驰骋千古。’”

杨沂中不再怀疑,一个金国探子是不会知道这么多的典故。他站起身亲热地拍了拍谢易的肩膀道:“你老师在朝为官的时候,我正在四处征战,很少有机会能聆听他的高论,这是我终生憾事。若不是我正好认识文靖公,一定对你这个文弱书生此番义举不敢相信。”

谢易笑道:“我也不知道杨副使这么了解恩师,刚才还发愁如何自辩呢。”

杨沂中抚慰道:“休怪我,金人多诈,我责任重大,几万将士性命岂可儿戏。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现在军中后续物资还没有运到,我手头的装备也非常吃紧。多了给不了你,只能送你五十张神臂弩,五百支弩箭,但一兵一卒我也抽不出来支援你,请莫见怪。”

谢易面露喜色,一躬到地:“岂敢,能赏这么多神臂弩,我始料未及,多谢杨副使。我晓得杨副使军务繁重,在下也不敢叨扰,这就告辞回去。”

“也好,等平定金贼祸乱,你可来找我,我们再好好谈谈。”杨沂中回头对施全道:“你带两个亲兵,携带弩箭护送谢易回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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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匹战马在雨夜中一路向西驰骋,谢易在前带路,施全和两个侍卫携带神臂弩紧紧跟随。

走不多时,施全不解地问:“谢先生想绕过金军的防守,但也不需绕这么大的弯吧?”

谢易解释道:“柘皋方向的石梁河已有金兵驻守,金军的斥候向四周侦查的范围可以扩大到八十里,我们只能尽量避开斥候的监视,因此需要更大范围的绕行,现在只有石梁河上游的弯道处还没有金军防守,我们需从那里骑马渡河。”

半个时辰后,谢易勒住战马,手指河道边一片乱石散落的地方,对施全言道:“周家庄的人告诉我这里就是上游唯一可以纵马过河的地方。我也是从这里去的宋营,目前看还算安全。”

施全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渡河了,我还以为要跑一整夜呢。”

四个人小心翼翼穿过乱石丛,刚过石梁河没走出多远,忽然谢易伸手示意报警,四个人几乎同时跳下马,牵着马静悄悄躲进路旁的一片树林中。

不多时,六个金国骑兵谈笑着,信马由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金兵都只穿战袍没有穿戴盔甲,看来他们也觉得这里非常安全。

施全背后的一个亲兵不由惊异地低声言道:“金军的巡护范围也太广了吧,怎么会在百里之外还有斥候在?”

施全瞪了那人一眼,低声呵斥道:“禁声!如果暴露,我拿你是问。”

谢易在旁边却突然开口道:“对方是六骑,你和亲兵能抵挡几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施全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道:“没交过手……我估计应该可以一对一吧。”

谢易压低嗓音道:“施将军,我从他们背后发动袭击,你们三个用神臂弩截住他们向前的道路,务必不能放走一个敌人。”说罢,谢易骑上马,一抬手,折断一根树枝,在树林里悄悄绕向金兵的队尾。

施全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此时他只能照做。施全解下马背上的包裹,取出神臂弩扔给两个侍卫,又取出弩箭指了指金兵道:“我们要在这位小先生面前露一手,千万不能给宋军丢人。”

当金兵队伍刚走过谢易埋伏的地方时,他立刻纵马而出,从金兵背后用树枝闪电般点中了走在最后的两名金兵的后颈,那两人一声不响翻身摔落马下。发出的声响让其他金兵不由自主回头张望,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状况,谢易手中的树枝已经刺穿了一个金兵的咽喉。于此同时,谢易挥拳猛击另一名金兵的太阳穴,两具死尸几乎同时也翻落地上。

剩下的两名金兵拨转马头,迅速拔出了腰刀,并向谢易恶狠狠砍了过来。谢易手中的树枝比他们的速度更快,一左一右抽中了他们的手腕,金兵吃痛,不由得撒手扔掉了弯刀。

恰在此时,一阵金风呼啸,树林里射出两支弩箭,一个金兵后背中箭跌落马下,第二支箭射向另一个金兵时,谢易抢前一步,用树枝挡开了弩箭。那金兵还在发愣,不知刺客为何要救他,谢易已经一拳击中他的胸口,金兵仰面朝天掉落泥沼。谢易随即跳下马背,摁住了还在地上挣扎的金兵。

树林里冲出施全三人,施全心有余悸地责怪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为了救这个金贼,差一点就被射穿了脑袋。”

谢易抽掉金兵腰上的丝绦,把他捆结实。这才抬头解释:“将军和两位军爷不辞劳苦护送我回庄,我无以为报,抓个俘虏让将军带回去,也可以在杨副使面前立个小功。”

施全听罢怒道:“如果要抓俘虏,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抓,为何要做那种冒功邀赏的卑劣小人?”

这句话让谢易肃然起敬,他拱手充满歉意地说:“施将军不愧是一条好汉,在下受教了。”

好在施全并没有介意,他马上钦佩地赞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儒雅的人也能有如此的身手,真让我钦佩之至,如果你能从戎军中,何愁不会飞黄腾达?”

谢易摆摆手道:“我这也是冒险赌了一把,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作战部队的士兵,只能算是我的运气好而已。”

施全好奇地问“我们潜入树林只需等斥候过去就可以安全离开,先生为何要突然出手,惹出这一场风波?”

谢易把捆好的金兵扔上了侍卫的马背,笑着答道:“我骑的马,本来就是缴获来的金军战马,刚才在树林里,我的马看到同伴过来已经开始躁动,它暴露我们是迟早的事。如果金兵先发觉四散跑开,我们就要大费周章了。另外,这些金兵并不是斥候,他们马匹上携带了各种工具,看来他们会在这附近停留不走,不能及时清除,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施全这才发现那些军马的两侧有皮囊包裹着的锄、锹、竹尺和成捆的麻绳,不由得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随后会有金军的大部队在此驻扎?”

谢易扔掉了金兵马匹上的工具,招呼亲兵把弩和箭搬运到两匹马上,他一边捆扎一边回答:“杨副使让你送我,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目的,那就是随我寻找渡过石梁河的地点。将军也看到了,现在石梁河的最后突破口也被金军堵住,看来柘皋之战注定会是一场硬碰硬的恶战。”

谢易检查了一遍,飞身跨上自己的坐骑,牵住驮运神臂弓马的缰绳,抱拳拱手道:“趁金军后续部队还没有到,你们带俘虏回去禀告杨副使敌情。我们就此别过,明日宋军大获全胜后,我在周家庄恭候将军大驾光临。”

施全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能断定宋军此战能赢?”

谢易微笑道:“在中军大营里,我回答杨副使问题时,曾瞟了一眼案几上的地图标识,能看得出刘锜将军和王德将军的部队已经到达。这二位将军都是我大宋勇冠三军的猛将,再加上杨副使的部队,只要不计较个人得失,我可以押上身家性命赌宋军胜。”

施全哈哈大笑道:“我当然不会也不情愿和你对赌,借你吉言,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

谢易意味深长地说:“命在天意,运在人为。我的运气向来不错,这一次我依然会是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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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谢易回到周家庄已经午夜时分,周胜披着蓑衣,骑马站在村口正等他。

不需谢易询问,周胜马上开口道:“谢大官人安排的事项都已完成,五十名乡兵已经准备完毕,只等大官人回来实操。周家庄周围只剩下这条通道,其他地方都已阻绝无法通行,我现在带大官人绕过拒马和陷马坑回祠堂。”

周家庄村口两侧挖了大型陷马坑,留出来的路上多了一个六尺多高,三丈多长的大型路障,它由巨型原木组成,阻塞在周家庄的街道入口。

中间的横木是三个人合抱的周长,巨大而沉重,横木由几十根木头捆扎支起,并用泥土填埋堆砌底座。架设好后,即使几十人也无法推移挪动。这就是谢易根据设计出来的“拒马”,拒马每隔半尺都捆扎上削尖如枪头的雷竹,枪尖整齐地指向村外。

拒马的高度是一般战马根本无法跃过,即使勉强跃起,马的肚皮也会被锋利的枪尖划开。在拒马后再布置陌刀队和弓弩手,就可以延缓和阻挡百十个骑兵的冲击。

街道上的青石板已经拆除,道路被大雨积水泡久,粘性土壤泥泞难行,这也是为了减缓骑兵的速度,为防守反击创造条件。

二人来到祠堂外,在屋檐下有几十个庄客正怀抱农具静静地等着。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劳碌,每个人都显得疲倦,但为了自己和家园出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使家人活下去的希望,让他们内心充实,精神状态都非常亢奋。

“村口的陷马坑还不够,你带着他们在拒马前再挖一些陷马坑,挖出来的土在拒马后面五十步的地方,堆出一个土坡。如果拒马失守,那就退到土坡后面继续抵抗。”

吩咐完周胜带人继续施工,谢易牵着驮神臂弩的马走进祠堂前院。精神抖擞的五十个年轻力壮的庄客马上聚拢过来,每个人都用期待的眼神凝视着谢易。

谢易走到天井中央的案几旁,拿起一把陌刀,将刀刃上裹着的油布拽开,马上显露出尺寸骇人的双面刀锋。

他用陌刀做了一组劈杀砍刺的动作后,顺势做了一个潇洒的收刀式,环顾庄客们大声道:“大唐陌刀,长一丈二,刀刃六尺,重30斤,刀刃狭长锋利,可刺可砍,专为对付骑兵设计。史书记载,唐军曾一刀将突厥骑兵连同战马斩为两截……”

庄客们神往地看着陌刀,有些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有十把陌刀,谁敢擎握?”谢易大喊了一声,目光巡视众人。

“我能!”九斤分开众人,昂首挺胸站在谢易面前。

谢易和九斤对视片刻,将手中陌刀递给九斤道:“只要有杀敌之心,陌刀定不负你。”

九斤深深一揖,接过陌刀道:“大官人放心,我绝不负陌刀,也绝不负你。”

此时陆续又走出大汉报名,很快,十人的陌刀队就组织起来。谢易又挑选了十个参加过乡兵训练的人配发了唐横刀和明光铠。

他拍了拍马背上驮着的两个硕大的皮囊道:“其他三十人为弓弩手,每人配发一支神臂弩和十支弩箭。其余弩和箭放在拒马后的土坡上,如有损坏或弩箭射完,自己去拿,不用禀报。”

谢易先教弓弩手如何操作神臂弩,传授了击发技巧后,又分别教授陌刀队和横刀队实用的劈杀动作。

看着大家努力练习,谢易大声道:“御敌战术很简单,敌军来袭只能从村口一条路进来,一百二十步时用弩箭射杀,金贼战马跃起翻越拒马时用陌刀砍杀战马,敌军跌落马下后,横刀队趁敌未起身之际,杀之。”

在不厌其烦督导半个时辰后,乡兵们的技战术动作已经初步成型,他便下令全员就地休整。

谢易忽然看到周滨冲他招手,就走过去拱手见礼。周滨忙递给他一壶热茶:“有劳官人了,不知官人对老奴还有何吩咐?”

谢易对着壶嘴喝了口茶道:“我们只有两个时辰可以练习,清晨还需在实地再次训练,看来大战之前没时间休息了,请安排专人在寅时为乡兵准备一天的饭食送到村口。”

周滨叹口气道:“老奴有个建议,能否安排男丁专门护送受伤的乡兵返回祠堂治伤……”

谢易摇摇头道:“五十人本来就人数少,轻伤不能退,只能咬牙坚持,重伤的乡兵即使抬回来也因为无医无药可治,只能眼睁睁看他死,祠堂里的百姓看到残肢断臂后还会恐惧万状,民心大乱,因此没有必要这样做。只要乡兵有一口气在,就要留在战场上。”

想象着惨烈战斗下缺手断脚哭嚎的伤员,周滨的心被揪起,他颤抖着声音问:“请教大官人,没有参加乡兵的男丁该怎么办?”

谢易平静地说:“优选三十人作为预备队,前方乡兵伤亡过大时,他们需要及时补充进来。其他的男丁携带竹枪埋伏在祠堂内,如果有冲进祠堂的金兵,就需要他们做最后的防御。”

周滨叹口气转身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头又问:“大官人,如果天不遂人意,你们在村头都……,我们该怎么办?”

谢易笑了笑:“如果我们与金兵交锋全体阵亡,金兵冲进祠堂之前,就请大管家推倒祠堂后墙,掩盖地道洞口,保护妇孺不受伤害。无需一日,金兵就会退走,老弱妇幼皆可保全。到那时,还请大管家找到我的尸体火化,并派人将骨灰带回南少林交给觉知法师,也算我答应朋友的事有了始终。”

周滨老泪纵横不能言语,默默冲着谢易躬身施礼后掩面而去。

当天空开始朦朦亮起,大雨开始减弱,但依然大雾弥漫,寒气逼人。五十步之外难辨景物,只能听到不远处树梢上乌鸦鸣叫几声,天地间一片肃杀景象。

谢易骑马绕过大大小小的陷马坑,立于拒马前。由于视野被浓雾阻挡,谢易闭上眼睛,仔细分辨四面八方微弱声音传达出的信息。

突然谢易睁开了眼睛。

大雾中逐渐出现一个全身镔铁盔甲的金将,此人身高过丈,面目狰狞,在他的马鞍上横担着一条令人胆寒的狼牙棒。

当这位金将看到浓雾中谢易的身影,双手立刻警惕地握住了棒杆,操着生硬的大宋官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不是周家庄?”

谢易点点头道:“这里是周家庄,我自然是周家庄里的人了。请问军爷来此有何指教?”

那位金将打量着一团和气的谢易,看他温文尔雅并且身上并无武器,似乎放下心来:“我来是调查昨天失踪的六名军士下落……”

当他看清谢易骑着的高头大马,手又握紧了棒杆,皱起眉阴沉着脸问:“你骑的马是哪里来的?”

谢易抚摸着战马的鬃毛笑道:“昨夜这匹马忽然跑到庄子里来,我看并无主人,于是就先骑着试试,果然是匹好马。你觉得呢?”

金将猛地举起狼牙棒指向谢易大喝一声:“大胆,这匹马是勇士的坐骑,你哪里配骑乘,还不快快滚下来!”

谢易还未搭话,金将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马哥奔,稍安勿躁。”

金将背后的大雾里又闪出单人独骑,这位身穿皮甲的金将,三十多岁年纪,长长的络腮胡须,头戴锥形兽皮帽,灰白相间的兽毛垂于两耳前分外醒目。他腰胯弯刀手执马鞭,看神情似乎是游山玩水的闲散,而不是即将踏入战场的狰狞。

这位金将越过马哥奔来到谢易的面前,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青年,面无表情地问:“昨天在石梁河方向连续出现了金兵失踪,我推测不是宋军所为,从上游向下的村庄只有周家庄位置最有可能是袭击者藏身之地,以我判断阁下不是凶手就是凶手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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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谢易一脸平静地问:“我很有兴趣知道你是如何推测的?”

金将自鸣得意地答道:“两国大战在即,大战前有小规模冲突在所难免,宋军如果袭击金军,根本无需隐藏尸体。之所以不让我们看到,是因为有人无法冒充宋军军器留下的创伤,或者凶手是为了保护周家庄的村民免受牵连。这样的小把戏,难道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谢易轻轻叹口气:“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凶手呢?”

金将凝视着他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宋人面对金兵还能如此镇静,既不恐惧,也不愤怒。阁下如果不是定力惊人,就是怀有不轨之心,才会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

谢易爽快地答道:“将军不必费心盘问,我如实招供。你猜的没有错,是我狙杀了那些金兵。”

马哥奔瞪起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宋人如此痛快地承认,更没想到一个白面书生竟会有如此胆色。但他却没有行动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来他对前面这位金将颇为忌惮和服从。

金将用马鞭指了指谢易背后的周家庄道:“你承认杀人,即使不担心自己身首异处,难道也不担心周家庄会被夷为平地,鸡犬不留吗?”

谢易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知道我杀了金兵,你还恨不得请我喝上两杯。”

金将上下打量着谢易,惊奇地问:“哦?何以见得?”

谢易道:“很简单,首先听将军口音就知道你不是女真人,再听你称呼那位将军的名字叫马哥奔,而马哥奔是辽国世袭武臣的贵族姓氏,我就猜到将军一行都是契丹人。金国灭掉辽国的灭国仇恨,在契丹人心中岂能轻易抚平?听说金兵被杀,将军虽不至于喜形于色,但至少不会替他们复仇。其次,你已知道此次宋金柘皋大战,金国必然凶多吉少,金兵失踪由你奉命调查,正巧可以躲过刀兵之灾,请问将军是否应该请我喝上两杯酒呢?”

金将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绝不是宋军的奸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刺客,更不会是一个平庸的农夫。我现在对你的身份很有兴趣,能不能告诉我?”

谢易轻笑:“在下宋人谢易,受朋友之托,守护周家庄的一个傻子而已。”

金将正色拱手道:“在下耶律乌古,后面这位是我的副将马哥奔宛耶。我们都是契丹人,国仇家恨自然忘不掉。今日能与先生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谢易在马上回礼道:“没想到将军是辽国皇家血脉,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耶律乌古惨笑道:“先生不必多礼,我惭愧得很。身为耶律子孙却只能苟延残喘,还要为仇人效力疆场,深以为恨。今观先生绝非凡人,能否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

谢易略一思忖道:“我才疏学浅恐怕会耽误王爷,再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大战在即,能否容我完成使命再与阁下深谈?”

耶律乌古笑道:“不愧是忠义侠士,既如此,我助先生一臂之力如何?”

谢易惊异道:“敢问王爷如何相助?”

耶律乌古马鞭指向背后道:“我有马哥奔宛耶虎将和六十名亲随校尉,他们只需更换庄客服装,助先生值守村口,不亦快哉?”

谢易大喜过望:“如此甚好,有劳王爷出手相助扶危济困,令我钦佩之至。”

在村头的一间农舍,马哥奔宛耶从马背上拿来两把折叠交椅,耶律乌古和谢易相对而坐。耶律乌古看了看神情自若的谢易又赞叹道:“先生无论何时都如此镇定自若,真乃大将风度。我刚才看到先生的排兵布阵得法,尤其是还有神臂弩助阵,幸亏马哥奔刚才没有莽撞,否则我那些人现在哪还有命在呢?”

谢易微笑问道:“没想到王爷对神臂弩也有所了解?”

耶律乌古捋着胡须道:“此弩乃宋神宗时期创制,弓放置在弩上,击发的构件均为铜制,麻绳扎丝为弦。弓身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弩箭的后翼是木头雕刻羽毛的样式,射程达到三百四十余步,一百二十步击发,弩箭可以射入榆木半个箭身。直到今日,我也看不到能匹敌神臂弩的同级别弩箭。”

谢易赞道:“王爷真是博学多闻,在下佩服。”

耶律乌古摆摆手道:“我之所以关注大宋的弩箭,均因为澶渊城下那一箭。我国名将萧挞凛在千步之外被床子弩击中身亡,确实让大辽上下惊骇不已。自此,辽国便异常关注大宋武器装备的发展。父王就曾对神臂弩赞不绝口,谁料想这么强大的武器装备也会让大宋有靖康之难。”

谢易面色凝重道:“大宋国难,乃自取其辱。国政不纲,党同伐异,贪功诿过,赏罚不明,更有奸佞把持朝政,纵有鬼神莫辩的奇巧武器,又有何用?”

此时六十名契丹亲兵排着整齐的队列从门前穿过,他们已经换好庄客的服装,正进入村口伏击地点,在乡兵横刀队之后排列出防守阵型。

耶律乌古看了看自己的亲兵,又低头一声叹息:“辽国灭亡也是如此,并非是金国的强大,而是我们的朝政早已沦丧,对此我常常夙夜难寐,悲愤莫名……”

此时九斤急匆匆跑进来报告:“村口发现一队金军正在庄前集结。”

耶律乌古脸色一变,扭头问身后站立的马哥奔宛耶道:“奇怪,我刚刚奉命调查女真兵失踪,没有听说还有别的金军会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马哥奔开口,谢易神色自若地说:“金军向石梁河上游调动必定会经过周家庄前面的官道,沿途村镇设立警戒部队实属正常。只要他们不进入周家庄,我们还能相安无事。王爷随我不妨登高一观,看看金军的动向再做计较。”

两人顺着木梯攀上屋顶向村口望去,浓雾隐约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和女真语的吼叫。谢易听了一会儿问道:“刚听到金人所言谋克勃极烈,是否是百夫长的意思?”

耶律乌古点点头,声音有些颤抖:“这支金军首领应该是猛安勃极烈,也就是金军的千夫长,他正在命令百夫长进庄搜查,万万没想到周家庄外竟有上千金兵对峙,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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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谢易并不感到意外,自从昨夜知道金军准备布防石梁河上游,他已料定周家庄区域一定会增兵加强防备。但是金军一下子投入上千兵力,这倒是谢易没有料到的,看来金军对石梁河上游的防务极为重视。

他略一思忖言,向耶律乌古拱手道:“现在只能请王爷去找金军千夫长回禀军情,谎称庄内宋人已经悉数逃亡,你的亲兵正在庄内搜查,劝阻千夫长不用进庄。现在是巳时,只要他们离开,不出一个时辰宋军即会发起柘皋攻击,到那时,我们这里自然就会高枕无忧。”

“也只有如此,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耶律乌古连声应承,带着马哥奔宛耶骑马向金军飞驰而去。

谢易走出农舍,点手叫来陌刀队的九斤和横刀队的周胜,轻声吩咐道:“那两个契丹人去谎报军情了,让我们的人先躲藏起来,万一金军派人进庄查看,不要被金军发现。”

二人答应一声刚要离开,谢易忽然笑着问:“或许我们的运气真的不好,金军硬是要闯进来,现在庄外的金军有上千兵马,你们怕不怕?”

九斤瞪着眼瓮声瓮气地言道:“怕个鸟,大不了就是个死。我家七口人都死了,只要我能让他们还回来七条人命,就算是死了我也心满意足。”

周胜在一旁苦笑道:“既然已经这样,怕也没用,趁着手里还有家伙,拼完再说。”

既然大家都有继续抵抗的决心,谢易也就放下心来。他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一个时辰,真的太长了。”

谢易转身走进房间,脱去湿透的襕衫,将袖筒用麻绳扎紧,然后抄起一条齐眉棍,棍的两端系着一条红色方巾和一条白色方巾,现在这就是他的指挥令旗。

他顺着木梯攀上村头三丈高的草垛上,回头看了看村口农舍屋顶上埋伏的弓弩手,他们也正紧张地看着他。谢易一个个看过去,对他们无声的激励着,但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浓雾中传来的各种声音。

突然他听到一阵激烈地争吵,接着就是怒骂和兵器的碰撞声。谢易横握齐眉棍举过头顶,这是准备出击的信号,隐藏起来的陌刀队迅速跑到拒马后树立起陌刀,横刀队站在拒马前,唐横刀已经出鞘,发出摄人二目的寒光。契丹兵紧跟在横刀队之后,手握弯刀注视前方。匍匐在房顶的弓弩手都单腿跪地直起上半身,用脚蹬上弩弦,装好弩箭,端起神臂弩朝向村口方向。

忽然从浓雾中闪出一匹战马,马哥奔宛耶后背扎着几支箭,俯在马背上向庄内逃去,马鞍上横放着的是鲜血淋漓昏迷不醒的耶律乌古。越过拒马后由于不熟悉地形,在穿过最后一片陷阱的时候,战马没有来得及转弯,掉入陷马坑内,马背上的二人被甩飞出去在泥泞中滚出去几丈开外。

四个契丹亲兵立刻冲了过去,分别抬着受伤的二人跑进了农舍实施抢救。与此同时,十几个金兵挥舞着弯刀呼啸着冲进了村口,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追杀耶律乌古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草垛上站立的谢易已经将白色方巾指向了他们。

村口的路面到处是积水,除了一条蛇形通道外,其他地方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陷马坑,三尺深的坑中布满了削尖的雷竹。不知有埋伏的金国骑兵纷纷跌入陷马坑,一时之间被扎穿了马腿或肚子的战马悲鸣声此起彼伏,金兵也同样被甩离马背,有的滚入了附近的陷马坑被扎穿了身体,有的士兵刚要爬起就被冲过来的横刀队和契丹兵斩杀,流淌的血水把村头的积水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按照谢易之前传授的战术,在消灭金兵后,乡兵将陷马坑中的马匹和金军尸体拖拽到村里堆积在拒马下,为的是将陷马坑腾空可以再次使用,村口除了还没断气的战马偶尔的嘶叫声外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雨又开始下的大了起来,草垛上的谢易浑身已经湿透,一阵阵西风吹过,寒意更浓,他已经感到肌肉开始有些僵硬,但他不能退,只能坚守在原地等待着金军再一次的进攻。

周家庄外的金军士兵对于寒冷的冬雨适应能力很强,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他们此时都将目光盯着周家庄,静静等待着他们的统帅完颜卓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位猛安勃极烈(千夫长)久经沙场,只几句对话他就识破了耶律乌古编织的谎言,完颜卓立刻抬手一刀劈向耶律乌古,砍开了这个契丹人的皮制软甲,又砍裂了他内衬的金丝软甲,耶律乌古顿时前胸血流如注,如果不是侧后方贴身保护的马哥奔宛耶反应奇快,用狼牙棒挡住了完颜卓致命的第二刀,耶律乌古恐怕早就命丧当场。

完颜卓对契丹人非常仇恨和蔑视,早年辽国对女真部落的压榨勒索使得女真族奋起反抗,视契丹为死敌的思想在完颜卓心中有深深的烙印,现在只要怀疑这个辽国旧贵族通敌,他就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除之而后快。

看到马哥奔宛耶带着重伤的耶律乌古逃走,完颜卓站在原地并没有追杀,这些契丹人早晚都是自己的菜,不用那么着急。趁这个时机,派出十几个骑兵尾随进入周家庄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完颜卓听到了三百步外的战斗已经结束,自己的骑兵无一生还,但他认为是值得的。金兵的阵亡让他判断出周家庄内的防守能力。按常理,此时他需要完整的勘察地形,了解敌人的部署,再针对性调整将士到适合的地点发动攻击,但他已经没有时间这样做了。

他接到完颜宗弼的命令率领铁骑扫清内线不安定区域,为即将展开的宋金大战建立起稳定的后方。现在宋军进攻队形已经展开,石梁河上中下游都出现了数量庞大的宋军士兵。如果不能短时间解决周家庄,他就不能完成大战前的所有区域的清剿工作,时间的压力让他有些焦躁不安。

完颜卓将手下的百夫长召集过来,手指着周家庄道:“根据刚才先有马叫,后有士卒惨叫来看,敌人一定使用了先对付战马的计谋,我猜测对方应该是挖了陷马坑。但这也说明对方人数少,而且没有骑兵,只要解决了陷马坑,胜利就是我们的了。我现在命令,所有将士就地挖掘两包沙土,到了村口就扔出沙包,沙包露出水面的就是实地,没有露出就持续用沙包填埋,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破解敌人的陷马坑计策。”

百夫长们遵命而去,他们对自己的统帅命令绝对遵从,执行起来也毫不犹豫,这也是金国部队高效率的一个表现。

不多时,百夫长们纷纷回来禀报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完颜卓吩咐道:“二十名弓箭手在两侧负责保护,投掷沙包的骑手按十人一个批次向前行动,务必迅速开辟出一条道路,进入周家庄后要杀他个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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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谢易看到浓雾里排着整齐队形的金国骑兵,阵型两翼是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中间的金军每人手里拎着两个沙袋,他立刻明白了金军的用意,在金军接近村口的时候,当即将齐眉棍上的红色方巾指向了金军。

顿时弩箭刺破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响起,几十支弩箭从天而降,不少金兵中箭掉落马下。金军冒着箭雨继续冲锋,但又有不少战马跌入陷马坑。谢易将齐眉棍的白色方巾指向金军,顿时喊杀声四起,横刀队和契丹兵再次围攻落单的金兵。

百夫长下令第二阵进攻,四十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了战场,谢易看到后,立刻将齐眉棍平举过头顶,站在拒马后的九斤忙敲锣示意横刀队后撤。

当骑兵踩过还在陷马坑里的战马和士卒,瞬间就来到巨型拒马跟前,高大的拒马让战马徘徊不敢跃起,只是在拒马前来回打转。而房屋上的弩箭再次发射而至,不停的金兵中箭落马。

百夫长看到后只得下令回撤,他知道,再坚持下去进攻的金兵将无人生还。

有亲兵从抢救下来的金兵身上取下弩箭交给完颜卓,“果然是神臂弩!”完颜卓脸色一变,他刚才听到弩箭的呼啸声就断定这是神臂弩射出来的,其实做这个判断并不难,当今天下,有哪一种弓弩的射速能超过神臂弩的呢?

不过,最让完颜卓担心的倒不是对方的神臂弩,而是对面有可能是宋军的正规部队,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金军的石梁河防线将遭遇重大危机。完颜卓将弩箭交给亲兵,命他迅速把这一信息汇报给统帅大营。

“千夫长,我们还要继续吗?”一位百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要继续,你立刻准备再次列阵进攻,就是用我们勇士的尸体也要垫出来一条路!”完颜卓铁青着脸命令道。

其实他已经有些后悔,由于轻敌,他没有让骑兵穿重甲,也没有携带盾牌防护装备,如果对方有大量的神臂弩,这一次战斗的伤亡将会极其惨重。他决定亲自靠近战场观察敌情,再也不能小看周家庄的反抗力量了。

谢易此时心急如焚,刚才他看到一次神臂弓的射击就损失掉一半的弩箭,这些庄客毕竟不是军汉,他们只是手忙脚乱地不停射箭,全然不顾自己箭袋里的弩箭已经所剩无几。

他飞身跳下草垛,迅速跑到村头的战场上,用力将齐眉棍插入泥地,转身大吼:“九斤,带四个人过来捡箭!”说罢,俯身快速地收集射在泥水中外形还算完好的箭簇。

九斤带着四个乡兵跑来拾捡弩箭,谢易嘱咐道:“告诉弓弩手,再射箭的时候一定要瞄准再射,箭放完就只能拿命和金军相搏,莫要做这样的傻事。”

“小的知道了。官人,金兵应该被咱们吓住了吧,他们迟疑不敢进攻,我们不正好可以拖延时间吗?”九斤乐呵呵地宽慰着谢易。

谢易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寻找弩箭,一边严肃地说:“金军作战向来勇猛彪悍,常常以少胜多。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金军四万大破宋军十二万之众,靠的就是顽强的意志和高超的作战能力。他们是不会怕我们这小小的周家庄,他们试探一两次后就会使出全力进攻,血流成河的战斗才会真正开始。”

九斤听罢,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他不再言语,拾箭的速度更快了。

忽然,谢易站起身喊道:“停止捡箭,你们迅速带着箭撤回去,金军要过来了。”几个乡兵都吓了一跳,慌忙抱着怀中的弩箭向村里撒腿跑去。

谢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抄起齐眉棍站在路中央,他要凭一己之力给乡兵留出足够的回撤时间。

完颜卓带着他的四个亲兵已经冲了过来,看到不远处有一人持棍而立不由勒住缰绳,一时之间他没有搞清楚此人为何胆敢一个人阻挡他的人马。

“你是什么人,竟然猖狂至极,妄想对抗大金神兵吗?”完颜卓纯正的汴京官话让谢易颇感意外。

“我是大宋子民,保家卫国是本分。你们金人侵我国土,掳我二帝,荼毒生灵,已经人神共愤,我劝你放下屠刀洗心革面,退出大宋疆域,否则我定当与你玉石俱焚。”

谢易说的气宇轩昂,但是在完颜卓听来觉得甚是可笑,他凝视着这个英俊的轻年,看得出来他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如果能以理说服他,或许会让周家庄内的抵抗者不战而降。

完颜卓轻咳一声侃侃而谈:“《六韬》所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宋国凭什么只能姓赵?更何况《六韬》所讲破敌之策,‘淫之以色,啖之以利,养之以味,娱之以乐。’你们宋国几乎都占全了,又怎么能说是大金国灭掉了赵宋?是你们的姓赵的皇帝自己灭掉了自己。《尚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就是这样的道理吗?我大金天兵所向披靡,如果不是尔等冥顽抗命,焉有攻城屠戮的惨剧,只要你们弃甲归降,我可赦免周家庄内所有百姓性命,你还不幡然醒悟,弃械归降?”

谢易知道这员金将只是缓兵之计,即使庄客们投降,最终的下场只能是任人宰割。但他暗自惊异这个女真人竟对汉文化了解颇深,看来此人不容小觑,未来很可能是大宋的强劲对手。

他本来对完颜卓牵强附会的言辞不屑一辩,但为了拖延对方的进攻时间,谢易还是逐一反驳道:“朝代更迭在于天道,顺之者昌,万民拥护。当今我朝陛下卧薪尝胆聪慧勤政,朝中贤臣众多,名将如云,基业中兴指日可待,现在是复我疆土,马踏黄龙大好时机,你们妄想灭亡大宋终究是黄粱一梦。金国自靖康以来屡犯大宋,残暴不仁,德不配位,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天下大事,你的话好比狂犬吠日,不听也罢。我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杀身成仁就是我的选择。我愿和你在此决斗,既然你姓完颜,我想你不会胆怯避战,那样可对不起你家族的无上荣誉。你不必废话,尽管放马过来!”

完颜卓被嘲讽的面红耳赤,但他也很惊讶,不由自主问道:“你怎知我姓完颜呢?”

谢易嘲讽地一笑:“你的盔甲使用明金,战袍用金条压绣,这只能是金国皇家宗室独有特权,你难道还想为了保命否认自己的姓氏吗?”

完颜卓被激怒了,他的手紧握腰间佩刀的刀柄,但他毕竟从十二岁就随父兄外出作战,最终经验和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看到谢易四周散落着金兵的尸体,这就说明这个小南蛮所站的位置正是神臂弩的射程范围,冲过去就可能中了他的诱兵之计,迎接他的必定是万箭齐发。这个年轻人抱着必死之心,但他万金之躯,怎么愿意和乡野匹夫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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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知道你只是想激怒我,我们两个争斗起来就会为你争取时间。”完颜卓诡异地一笑:“但是我不会上当的,因为时间对我来说也很宝贵,我真的和你耗不起。但是我会下达命令,进攻时务必留下你的性命,等到杀光所有村民,我再好好和你较量一番。你这么漂亮的脑袋真适合做成我的酒杯。”

完颜卓恶狠狠看了一眼高大的拒马,拨转马头飞驰而去,谢易低下头叹口气:“真是个难缠的对头。”

他快步跑进庄内,站在街道中央高声喊道:“周胜,周大管家那边制作的弩箭送到了没有?”

周胜忙从一间农舍走出来道:“已经送来了一百支竹弩箭,祠堂内的男女老少都在拼命赶工,但符合神臂弩的箭支制作工艺要求高,所以进度也很慢。”

谢易下令道:“来不及了,调过来五十名男丁将这两间农舍拆毁,堵塞住道路,只要让金国战马无法通行即可。其余人将竹子按齐眉棍尺寸削尖一头做成长枪,达到庄内男丁人手一支的数量。”

周胜答应一声飞快地向祠堂跑去,谢易这才转身前去探望耶律乌古和马哥奔宛耶的伤势,由于契丹兵随身携带有金枪药,经过涂药包扎处理,两人均无生命危险,但耶律乌古伤势较重,仍处于昏迷中。马哥奔宛耶虽然后背中箭,但因他身穿铠甲都只是皮外伤,加上身强体壮,现在他已经活动自如。

马哥奔宛耶看到谢易忙欠身道:“刚才我家王爷醒来时说,让我服从先生的指挥,现在请先生下令,我自当唯先生马首是瞻。”

谢易拱手道:“只等宋金两国交战,周家庄即可脱困。这里的乡兵都是普通农民,作战能力十分有限,等到金军进攻时,如乡兵支撑不住还需将军鼎立支援。”

马哥奔宛耶骄傲地挺身道:“辽国虽亡,但契丹人依然是第一流的勇士,到时候我让完颜卓好好见识一下契丹人的厉害。”

“完颜卓?就是那个千户长吧?他是什么来头?”谢易并不介意马哥奔的狂傲,但他对完颜卓却非常感兴趣。

“他是金国宗室的一员,应该距离嫡系很远,所以也不受完颜家的重视,但兀术似乎对他非常看重,一直着力对他栽培。这个狼崽子别看只有三十岁,但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并且格斗能力超群,曾一人徒手杀掉了我们契丹十二个勇士,我只是没机会和他真正较量一番,让这个小子……”

“我知道完颜宗弼就是兀术,被他看上的人绝不能小看。你派两个亲兵保护你们王爷,你马上归队准备战斗。”谢易打断了马哥奔的絮叨,他需要赶紧布置弓弩手的行动。

走到村头的屋顶上,谢易招呼弓弩手围拢过来:“你们刚才那一仗打得极为精彩,咱的宋军都未必比你们强。只是不要着急,脚蹬上弦后,从望山到金兵要两点成一线后再击发,切不可胡乱发射。我们的弩箭少,如果射完了,没有箭的神臂弩连烧火棍都不如。”

乡兵们哄笑起来,得到统帅夸奖,又加之刚才亲手射死金兵的愉悦,让这些遭受金兵之苦的庄稼汉们都兴奋不已。他们七嘴八舌地向谢易描述刚才的场景,希望和统帅分享胜利的喜悦。

谢易耐心地听了一会才说:“接下来金兵已经有了防范,他们的弓箭手一定会对这里进行袭击,所以咱们不能在屋顶呆着了,现在大家都集中到街道上,每十人一队,间距五步。第三队拉弓,第二队搭箭,第一队射箭。当第一队射完后就迅速退到第三队位置拉弓,第二队走到第一队位置瞄准击发。依次往复,就可以使得弩箭射出去连绵不绝,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应答,这既说明士气高涨,也显示了乡兵们对谢易的指挥的高度服从。
谢易带弓弩手走到村口的街道时,陌刀队已经整齐排列在拒马前,谢易指了指堆在一旁的三尺长三尺宽的木板说:“这是父老乡亲为你们制作的防护工具,你们把木板戴在头顶,当敌人放箭的时候,你们靠在一起,木板就会形成巨大防护盾牌,避免被从天而降的箭射伤。”

谢易又对陌刀队道:“敌人骑兵如果想越过拒马,你们只需将陌刀举起即可割开马的肚子,横刀队和契丹兵会干掉金兵,你们只需专心对付战马就算完成任务。”

陌刀队的队员高声应答,他们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金军的两次冲锋让横刀队和弓弩队杀敌立功,唯独没有陌刀队施展的机会,这一次他们也不愿自甘人后,都渴望享受手刃仇敌的快感。

九斤大叫道:“刚才我们已经杀掉了二十九个金兵,周家庄的五十个老少爷们马上就可以干掉他们五十个,虽死无憾了,再多杀一个都是赚来的,真痛快!”

谢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够,即使拿十个金兵换你们一个,我都觉得亏本。”众人都大笑起来。

临近午时,冬雨渐小,雾气渐散。谢易又走到横刀队和契丹兵面前训话:“不管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今天我们要对付共同的敌人,此时此刻所有人就有了同袍兄弟的情分,放下成见相互协助才能战胜对手。如果我阵亡,战场指挥就交给马哥奔将军,周家庄的乡兵必须服从他的指挥,你们听明白了吗?”

在场士兵齐声应答,每个人都感到了热血沸腾,主将冲锋在前,乡兵们还有什么犹疑怯懦呢?

这群乡兵曾经对金兵的恐惧早已消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胜利的渴望。这样高昂的士气却让谢易心生悲凉,他不晓得接下来的战斗还有几个人能侥幸活下来。

周胜带着扛着竹箭和竹枪的庄客赶到后,谢易拿过他的横刀说:“我来顶替你的位置,你负责指挥拆掉房屋堆在我们后面的道路上,把缴获的二十九把金兵弯刀放在那里,如果我们抵挡不住后撤,看到有人阵亡你们就拿起武器加入进来。”

周胜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横刀,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转身悻悻而去。

谢易超常的听觉告诉他,金兵开始进攻了,冲过来的有上百人。他抽出刀高呼一声:“队形展开,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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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军的六十名弓箭手跑在前三排,他们在奔驰的马背上接连向半空放箭,箭支划出巨大的曲线,射向拒马后的乡兵,乡兵们头顶着木板紧紧挨在一起,弓箭“噗噗”地钉射在木板上,巨大的力量震得乡兵头皮发麻。

不停射来的弓箭压制住了周家庄的反击,乡兵根本不敢露头回击。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后面的金兵不停地将沙包甩向通过周家庄的路面,一个个陷马坑被填埋,金军整体队形不断向村口逼近。

在横刀队后侧的谢易心急如焚,他不停用横刀拨打开羽箭,大喊道:“敌人已经攻过来,列好阵型,弓弩手现在放箭!”

乡兵们醒悟过来,紧拥在一起的庄客们逐渐散开排好阵型,但也因此失去了掩护作用,不断有乡兵被射中扑倒在地。第一排弓弩手冒着箭举起神臂弩雨瞄准金兵,纷纷扣动扳机,弩箭到处,跑在前列的金兵弓箭手纷纷中箭落马,金军的弓箭效果顿时大打折扣。

由于完颜卓下了死命令,连续进攻不得后退,金兵没有一丝犹豫,他们越过伤亡的同伴仍然高速突进。一次十支弩箭根本抵挡不了扇面排开的骑兵冲锋,木马前的陷马坑很快被尽数填埋,金军铁骑已冲至拒马前,更多的沙袋扔到拒马下,很快累积起一座土堆,足够战马跳过拒马。

谢易紧紧盯着金军的动向,大喊道:“弓弩手继续射箭,陌刀队准备迎敌!”

话音未落,金国十数匹战马已经纵身跃起跳过拒马,陌刀队的十把大刀举起在空中挥舞,一瞬间战马的肚子被利刃轻松地开膛破肚,血水兜头泼洒下来,陌刀队每个人瞬间都变成了血人。

有一个漏网的骑兵跳过了拒马,谢易冲到他马前,蹲身躲过骑兵的劈砍,挥起横刀没有太费力就砍断了战马前腿,随着战马前扑倒地,谢易刺中了刚刚甩在半空中的金兵,他将刀锋向前一指喊道:“横刀队冲上去,杀光拒马内的金兵!”

马哥奔第一个冲了过去,手起刀落砍翻了一个正准备爬起来的金兵。横刀队和契丹兵紧随其后,大声吼叫着冲了上去,对着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金兵乱砍狂劈。

第二批金兵再一次奋不顾身越过了拒马,陌刀依旧毫不留情斩杀战马,不多时,拒马前后堆满了战马的尸体,但金兵如发疯一般仍然冲锋。几个波次的进攻,陌刀队已经累的几乎举不起三十斤重的陌刀。

谢易焦急地在战场上来回寻找,他终于发现了指挥进攻的金军百夫长。看着百夫长逐渐靠近拒马,谢易突然纵身跳起,用左脚拨开陌刀的同时,右脚用力一蹬九斤的肩膀,飞身跳过拒马,直接刀劈了一个在拒马前犹豫不前的金军骑兵,夺了他的战马后,纵马向百夫长冲了过去。

当百夫长发觉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冲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大惊失色刚要挥起弯刀,谢易的唐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个百夫长瞪着迷惑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仰面歪倒在马背上。

谢易调转百夫长的马头,用刀砍在了马屁股上,这匹马吃痛不住,一声长鸣撒腿而逃。谢易挑着百夫长的帽子用金语大呼道:“宋军来了!谋克勃极烈战死!撤退!”

等待出击的金兵听到呼喊,又看到百夫长的死尸被战马驮着向后跑去,顿时军心大乱,纷纷拨转马头而逃。前面正在进攻的金兵听到后面突然大乱,一时不知是什么原因,下意识地扭头也跟着向回跑去。

谢易采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又一次扭转战局,让周家庄防线再度转危为安。

等到谢易回到阵地上,战场已经没有了厮杀,乡兵和契丹兵正在清理战场。九斤浑身是血跑到谢易面前请安,谢易上下看了看被鲜血浸湿的九斤,关心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身上都是马血。”九斤将血衣扯裂扔在一旁:“这血腥气真让我受不了,太难闻了。”

谢易坐在一匹马的尸体上,将唐刀插入泥地,和蔼地劝道:“天寒地冻,你小心伤风得病。”

九斤喘着粗气拍拍胸脯道:“不怕,庄稼人没有那么娇贵,下着大雪干农活我也只穿单衣。官人,能不能让我加入横刀队,这样捅马肚子不过瘾,我还是想亲手杀金贼。”

“只有你这样的好汉才能挥舞起陌刀,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陌刀队呢?”谢易四下看了看又道:“你帮我检查一下,数数金贼死了多少,我们死了多少,弩箭还剩多少。”

“不用,我已经统计过。”马哥奔走过来插话道:“这一回合共斩杀三十二名金兵,乡兵弓弩手阵亡四人,陌刀队阵亡三人,横刀队因为身着明光铠无人阵亡,乡兵伤十二人,契丹兵阵亡两人,伤一人。受伤的弟兄包扎后还能继续作战,但是弩箭只剩下四十五支,用完后只能使用竹箭了。”

“金兵的作战能力还真不可小觑,我原以为可以消灭他们更多骑兵。”谢易叹口气道:“九斤,你去通知周胜,需要补充二十名乡兵进来,他选好后,你安排新兵加入阵列。”

马哥奔宛耶蹲下身子,就着地上的泥水洗了洗脸上的血,眯起眼看着谢易道:“还是你调教有方,这些没打过仗的泥腿子有这样的战果已经大出我意料之外,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以你的能力,不敢说能做万夫长,但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千夫长。”

谢易瞅着插在地上的唐刀说:“这样的战果不在于我的指挥,是这些庄客同仇敌忾舍生忘死,没有他们视死如归,我的指挥没有任何意义。”

马哥奔好奇地问:“我看你不过二十多岁,怎么会在战场上有如此丰富的经验,难道你曾经打过仗?”

谢易摇摇头道:“我从未上过战场,只不过家父带过兵,从小耳闻目染懂得一些皮毛而已。”

马哥奔肃然起敬道:“那你父亲一定是位名将,不知他尊姓大名,以后是否有机会得以拜见?”

谢易阴郁地叹口气道:“三年前他已经过世。我守孝三年才从家里出来,没想到刚外出一趟就碰到这样的事。”

马哥奔追问道:“你父亲属于哪支宋军?能有你父亲这样的将领,这支宋军一定实力不凡。”

谢易出神地看着唐刀语气平静地回答:“家父在种家军效力。靖康元年,种师中将军率领的种家军在太原城下全军覆没,幸好我父亲当时因为跟随着太尉种师道去了汴京才逃过一劫。”

马哥奔惊奇道:“原来是种家军啊,那可算是鼎鼎大名了,我听说种姓前后有五代从军,种家出的名将灿若群星……”

谢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唐刀说:“看光线的角度,现在应该快到午时,宋军发起进攻的时间就要来到。”

马哥奔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么重大的军情?”

谢易神秘地看了他一眼答道:“既然你知道是重大军情,我当然不能告诉你。现在我们只需要再抵抗一个回合,就算是大功告成,希望那个时候我们都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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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完颜卓正在周家庄外大发雷霆,他怒斥溃败下来的金兵是大金国的耻辱,下令擅自后撤的金军全部就地斩首,同时吩咐集中所有骑兵再次列阵准备集团冲锋,以千人铁骑的冲击将周家庄碾为齑粉。

此时,他派去向兀术禀报军情的亲兵返回报告,宋将杨沂中率领三万大军已经率先在石梁河上游与金军开战。但那里的金军只有六千人,防守压力非常大,兀术命令他不要在周家庄纠缠,迅速率兵向石梁河上游增援。

一时之间完颜卓左右为难,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家庄真是心有不甘,但是他又怎敢违抗军令。思虑再三,完颜卓叫过来一名百夫长道:“我带领大部人马先行增援,周家庄的实力现在已经暴露,他们的兵力不会超过一百人,并且武器装备简陋,我拨给你一百五十人,尽快铲平周家庄,完成后迅速赶到石梁河。”

目送完颜卓率领大部队离开,百夫长望着周家庄思索着进攻方案。经过刚才的进攻他也能判断出那里的抗金力量微弱,周家庄能依仗的就是地形条件。前面的陷马坑已经被填埋,只剩下高大的拒马阻挡住了骑兵的进攻。好在拒马前后已经有战马和金兵的尸体堆起来几乎与拒马持平,步兵也能轻松翻过拒马,放弃骑兵战术,依靠优势兵力与对方在地上决战才是正解。百夫长拿定主意,对着周家庄冷冷地笑了起来。

此时谢易和马哥奔也正在商量调整部署,如何才能再次击退金军的疯狂进攻。

马哥奔建议大部分人后撤到农舍残垣堆积的路障后面进行防守,他带领契丹兵原地埋伏,等金军骑兵再次被路障阻挡,重演拒马争夺战那一幕时,契丹兵从后面发动突然袭击,冲垮金军阵型,造成金军大乱的有利态势。

谢易想了想,问道:“马哥奔将军此计甚妙,如果再有一支生力军从金军的大本营直接发动突袭,斩杀完颜卓又会出现什么局面呢?”

马哥奔哈哈大笑道:“如果能这样就就可以造成金军全线溃败,那就是一个大胜利,但是我们哪有这支生力军呢?”

谢易平静地说:“我就是那支生力军。战场指挥交给你,我现在迂回到他们的后方,选择时机斩杀千夫长和若干百夫长,金军无人统领会陷入混乱,则大事可成。”

马哥奔吃惊地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他并不相信靠他一人就能接近防守严密的金军主将身边,如果那么容易,金军早就被打回老家了,怎么可能称霸天下到今天。

看出来契丹猛将的心思,谢易站起身把横刀收入刀鞘挂在马鞍锁扣上,详细讲出自己的安排:“我穿上金兵服装,在战斗间歇混入金军阵列,暗藏一把神臂弩,不必五步近战,一百五十步外即可格杀完颜卓和其他百夫长。”

马哥奔知道谢易已经准备出发,他也知道此行危机重重,很可能会有去无回,就凭这样的勇气,他此刻只剩下肃然起敬的份了。马哥奔站起身走到谢易身旁递给他一把短刀:“这是我的短刀,是我们契丹独有的锻造技术打造,削铁如泥,送给你以备不测。”

谢易接过来,抽出短刀弹指敲击后不由赞叹道:“此乃磁州纯钢锻造,八百钢片合力生成,削铁如泥不敢说,但久用不折不断倒是有的。”

马哥奔震住了,忍不住问道:“先生怎么识得?”

谢易合上刀鞘插在腰间,慢悠悠地答道:“宋哲宗元祐四年,我大宋有本奇书问世,那就是《梦溪笔谈》,其中详细记录过磁州锻造钢铁的技术,只不过后来磁州钢的技术被你们辽国所用而已。”

马哥奔一时语塞,他挠挠头问道:“先生认为此短刀比唐横刀如何?”

谢易向村里走去,头也不回扔下了一句:“天壤之别,唐横刀是三万片钢合成,你以为如何?”

马哥奔看着谢易远去的背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这个无所不知的读书人真可怕。

谢易在契丹兵脱去的金兵衣服中找了一件合身的穿好,他找到周胜吩咐道:“你回复周大管家,现在就让妇幼躲入地道,推倒祠堂后墙,掩盖地道口,只需半个时辰金军就会离开。”

“阿弥陀佛,总算快熬出头了。”周胜连连应承,喜笑颜开地跑去报信。谢易捡起金军弯刀回到拒马旁,看到马哥奔在马鞍上的束口袋中准备了一把神臂弩和三支弩箭。谢易冲马哥奔点点头,翻身骑上马对不远处看着他的乡兵们拱手道:“金贼再至将是一场恶战,诸位各自珍重。”说罢,他纵马越过拒马,兜了一个大圈直奔金军而去。

快要接近金军阵地时,几个金军斥候发现有人要冲进金军警戒线,马上拉满弓弦高声警告不得擅闯军营。谢易放慢了速度用金语大喊:“我是宗弼元帅的传令兵,有紧急军务面见完颜卓将军。”

一个斥候开口骂道:“娘的,千夫长早就开拔支援石梁河上游了,你还找谁送信?”

谢易没料到有这样的变化,他下意识猛地勒住缰绳吃惊地问:“他……千夫长走了?那这里是哪位将军指挥?”

斥候放下弓箭指了指周家庄方向:“现在是我们的百夫长在指挥作战,他到前线亲自督战去了,你要找就去那里找他吧。”

谢易不再多言,拍马穿过斥候的警戒线,向周家庄疾驰而去。他脑中急速权衡战场上最新的变化。

如果只有一个百夫长带队,那进攻周家庄的不过是一百多人,虽然依然是敌强我弱,但抵抗压力减小很多,也许还有机会保留获胜的一丝机会。

来到战场边环视一圈,谢易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金兵在拒马前弃马改做步兵,攀上堆积如山的尸体,用弯刀砍去拒马上的竹枪头,迅速跳下拒马,五人一个小队向下一个路障扇形推进。如果论单兵作战能力,乡兵根本不是金兵的对手,小队攻防更体现出金兵身经百战的战术素养,乡兵就愈加望尘莫及。

谢易暗自叫了一声苦,马哥奔没有能审时度势,集中兵力与金兵展开拒马前的混战,只有把水搅浑,才能以乱取胜。但马哥奔还是按照预先安排把金兵放过去,想前后夹击对付金军步兵,那可就大错特错,一旦金军队形完全展开,技战术明显占优的金兵就会造成乡兵大量伤亡。

突然谢易看到了身着官服的百夫长,他迅速做出了决定,擒贼先擒王,对百夫长先实施斩首再说!他一咬牙取出神臂弩,拉好弓弦搭上弩箭,催马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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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在百夫长身旁负责保卫的四个亲兵看到直冲过来的一个金兵装扮的骑兵,感到来者不善,距离稍近就看到他手里的神臂弩,两个亲兵忙并马用身体护住百夫长,另外两个挥舞弯刀迎面向谢易奔来。

虽然两个金兵的弯刀已近在咫尺,谢易依然保持着神臂弩的平稳,他耐心等待百夫长自己露出破绽。即使金国弯刀几乎已经可以够得着马头,但他仍不为所动,眼睛从神臂弩的望山依旧瞄着若隐若现的百夫长。

专心致志指挥进攻的百夫长忽然感觉不对,他看到在他两侧的亲兵都躲到他身后,不由气恼地呵斥道:“没用的怂货,对付农夫都吓成这个样子?”

一个亲兵马上禀报:“发现有人拿着神臂弩纵马而来,属下怀疑对方是南蛮刺客。”

百夫长心中一凛,他拨转马头推开一个亲兵道:“竟有此事?让我看……”话还没说完,弩箭“噗”的一声狠狠钻入了百夫长的右眼,又从后脑穿出,神臂弩果然射速惊人。

谢易刚射完弩箭,根本来不及看是否射中,马上后仰上身紧贴马背,一片寒光闪过,两把金兵的弯刀从他的鼻尖处滑过,砍落了他的头盔。好险,谢易如果再晚眨眼的功夫,就可能被金兵劈于马下。

谢易的战马已经冲到了在百夫长身前惊慌失措的亲兵,他起身抽出唐横刀,急如闪电般左劈右刺,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亲兵立刻就追随百夫长下了地狱。

谢易迅速抽出弩箭,射杀了奔驰而来的百夫长亲兵。他跳下马确认百夫长已死,便将百夫长斩首,拎起他的人头拍马向周家庄冲去。

徒手翻过拒马时,谢易发现一个金国士兵尸体倒卧在拒马上,背上插着一根竹枪。于是谢易把百夫长的人头摁在竹枪上。脱掉金兵战袍盔甲的同时大致观察了一下战场,周家庄的街道上,农舍的废墟间,已经开始一片混战,金兵五人队相互配合果断穿插,已经把乡兵和契丹兵分割在若干个包围圈内,乡兵和契丹兵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不断有乡兵被乱刀砍倒在地,形式已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九斤此时正背靠一堵断墙拼命抵抗周围五个金兵的围攻,他的身边倒卧着两个身受重伤的乡兵,他们不断催促着九斤赶快逃命,但是九斤依然倔强地坚持着,他持陌刀发疯般来回横扫不让金兵靠近,但他的左臂已经中箭,鲜血不断流下。陌刀已经让他感到越来越沉重,几乎无法端平。谁都可以看出,现在九斤只是在做困兽犹斗的最后挣扎罢了。

终于再也举不起陌刀,九斤只能仰天长啸,他绝望的闭上眼准备与弟兄们一起上路。

忽然他听到了谢易急促地喊声:“九斤莫慌,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九斤猛地睁开眼寻声望去,谢易已经到了金兵背后,砍翻了释放冷箭的金兵,正在和另外三个金兵混战在一起。

九斤顿时热泪盈眶,他怒吼一声举起陌刀拦住了金兵对他的劈砍,一脚把金兵跺翻在地,顺势一刀将他斩为两截。

与此同时用最快速度解决掉三名金兵的谢易迅速跑来,一把拽住踉跄着几乎栽倒的九斤。谢易扶着九斤靠着墙坐下,看了看他的箭伤,先砍掉了箭杆,又顺手撕下一缕战袍在九斤伤口上沿紧紧扎住。

谢易在金兵尸体间来回搜索,终于找到了少量的止血药,便用在了倒在地上的两名乡兵的伤口上,逐一进行了包扎,并细心地用金兵的战袍盖在他们身上保持体温。

处理完后,谢易走到九斤身旁蹲下问道:“你先忍着点,止血药都用完了,我现在还不能帮你拔箭,战斗结束再好好治疗。你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还能挺得住?”

“我死不了就能杀金贼!就是没吃午饭,我现在肚子里发慌,陌刀又太重,实在没力气耍了,我想借你的横刀使一使。”九斤靠坐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硬生生回答。

谢易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个虎痴!许褚在世也会敬你三分。我怎么敢不给你横刀呢,不死就要去战斗,你说的太好了。那就起来吧,还有更多的兄弟在等你搭救,还有更多的金贼等着我们去复仇,就让我们去杀个痛快!”

手捧地上的雨水加血水喝了两口,九斤接过横刀,谢易拎起陌刀,二人一前一后吼叫着冲入了另一个包围圈。谢易使用陌刀的技术明显胜过九斤一筹,他舞动陌刀借助惯性,不但动作连贯节省体力,并且充分展示出陌刀的力大势沉的威力。金兵只要碰到陌刀无不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随着金兵被冲散,他们解救出来的乡兵越来越多。

谢易清点人数和装备,还能战斗的乡兵已经达到了十六人。他把乡兵快速改编为一把陌刀搭配两把横刀或弯刀的小队组合,三人一组,三组一队,每队之间间隔十步,相互协防。除非只剩一人,否则队和组的成员永不分离。

重新组合的阵列果然起到了极好的效果,长刀和短刀相互配合,攻防能力倍增,加上乡兵不断高喊谢易教的金语“百夫长已死,金兵快退!”这一招使得金兵的信心产生极大动摇,不由自主向周家庄外不断后撤。当看到拒马上的竹枪挑着百夫长面目狰狞的人头,金军士气全无,争先恐后翻过拒马落荒而逃。

站在拒马上,谢易望着逐渐远去的金兵,虽然松了口气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隐隐有些不安。

在打扫战场时,谢易看到两个契丹兵正在给身受重伤的马哥奔包扎,他忙跑过去言道:“战斗中我听说将军负伤,但军情紧急未容探望,万望海涵。”

马哥奔笑了笑虚弱地说:“身穿重甲虽然防护倍增,但也让我行动笨拙才遭到暗算,自己差一点被乱箭射死,弟兄们也差一点全军覆没,在下真是无颜面对先生。”

谢易忙握住他的手道:“将军何出此言,你义助周家庄舍生忘死,我等感激不尽,怎敢有半句怨言。你和王爷还有大事需要完成,千万保重身体。”

马哥奔忽然急促地说:“我受伤后被亲兵抬进一所院子,中间曾醒来过一次,看到有十几个金兵已经向周家宅院去了……”话未说完,就一阵猛咳,随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谢易倏地起身,喊道:“九斤,叫上还能接着战斗的乡兵集合。”然后他又对在附近休息的契丹兵喊道:“周家庄还有最后一股金兵,为了你们王爷和将军,请跟我去将这股金贼铲除干净。”

契丹兵原有六十人,现在只剩下三十二人,但是契丹士卒只要能站起来的,都迅速带上武器排好了队列,等待着谢易出发的命令。谢易点点头,心中暗自称赞:这才叫训练有素,有这样的军士,辽国就有复国的希望。

一群衣冠不整浑身是血的队伍向周家府邸前进,带队的谢易一路上都自我安慰,周家庄的人按计划都已聚集在周家祠堂,周府应该是空无一人,至少周家不会有无辜之人遇害。但到了周府大门前,谢易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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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周家宅院大门敞开,台阶下的水坑里有一个人头,门槛上是个仰面朝天的无头家奴。喷洒在门前的鲜血已经凝固,说明金兵进去已经时间不短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通知所有不参加战斗的人躲藏在祠堂吗?由于周滨的疏失造成这些人无谓的丧命,谢易心里来不及埋怨大管家,挥手带人向宅院内奔去。

周家宅院是五进的院落,从第三进开始就属于内宅。内宅的月亮门前有两个金兵把守,看到冲进来几十个携带武器凶神恶煞般的人,吓得转身大声喊叫着向院里跑去,这也好,金兵倒也成了免费的向导,直接带领着这支奇异的队伍冲到了院落内一座气势不凡的三层木楼前。

楼前早有拔出弯刀的十二名金兵严阵以待,二楼还有六名弓箭手拉满弓瞄着已经冲到近前的乡兵。

“谁敢动!否则我就摔死你们的庄主夫人!”随着一声大喝,三楼楼梯口的栏杆旁露出五十夫长不屑的神情,他拽扯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女人上半身拖到了栏杆外。这是明确的信号,只要乡兵再向前一步,他就会将她扔下楼。

这是金军百夫长定下的计划,一旦攻破防线,五十夫长带领二十人直扑周家庄府邸,抓捕庄主就可以胁迫全庄放下武器投降。

谢易懵了,他连忙命令乡兵停止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少庄主夫人吗?为什么她没有进地道?

“九斤,她是少庄主夫人吗?”谢易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个佃户,哪有资格见到夫人。”九斤抬头看了看,又茫然地一个劲儿摇头。

谢易无奈只得高声叫道:“我等均不认得夫人,你如何证明她就是夫人呢?”

“这个好办。”五十夫长一把又拽过来一个老者,攥住他的后衣襟强迫他上半身也探出了栏杆外。

五十夫长得意洋洋地说:“据这个老家伙讲,他是周家的大管家,你们总该认识了吧?”

庄户们一阵惊呼,谢易长叹一声低下头,那不是周滨又会是谁呢。

“老东西,快说,这个女人是谁?”五十夫长催促道。

周滨已经看到了谢易,不由得老泪纵横:“大官人,我罪该万死,没能劝得了少夫人及时躲藏,我对不起庄主和少庄主啊。”

五十夫长得意地大笑起来:“既然你们都知道了,现在就扔掉武器跪下,否则,我一手一个将他们都推下楼去。”

“军爷稍等,容我们商量一下。”谢易急忙向上高喊一声,他要稳住局面就需要尽量稳住五十夫长。

谢易转身对众人道:“金人阴险狡诈,即使我们缴械,他们也不会放过周家庄一个人。现在都听我的,前三排依次跪下之后,趁他不备,我会射杀他。弓弩手同时射杀二楼的弓箭手,其他人拿起武器斩杀当面之敌。夫人和管家坠楼时,我负责接管家,九斤接夫人。”

九斤大窘,使劲摇头道:“我是贱民怎敢接夫人,辱没了夫人还怎么让她有脸活下去。还是官人去接夫人,我接大管家吧。”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争辩,谢易只好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九斤在我身后把神臂弩装好,我跪下之后,九斤把神臂弩从地上推给我。我一旦行动,所有人马上开始行动,稍有延迟就可能前功尽弃。”

交代完众人,谢易转身对着五十夫长喊道:“如果我们放下武器,你真能担保不杀夫人和管家吗?”

五十夫长狞笑道:“这个自然,我大金国向来言而有信,我的话比你们皇帝老子的话都可信。赶快下跪,别等的我手酸了,一不留神就松手摔死一个。”

谢易慌忙高举双手道:“军爷莫急,小的有一事相求,除了赦免夫人和管家之外,还请军爷大慈大悲,赦免周家庄一干人等,千万不可屠村啊。”

五十夫长大喜过望,马上应承道:“这个自然,我们大金国胸怀比海都辽阔,不会和你们这些南蛮一般见识,只要归顺效忠,我们统统既往不咎。”

听到九斤轻咳一声,谢易知道他已经把神臂弩准备完成。谢易扔掉陌刀,双膝跪下谄媚地高呼:“谢谢军爷恩赐小的活命,我们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九斤随后也跪下,偷偷把神臂弩从谢易两腿间推了过去。谢易拽过神臂弩刚要抬手,忽然听到楼上的少庄主夫人破口大骂:“真没想到尔等皆是无耻的奴才,大宋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们男人各个都是软骨头,我纵然死上一万遍也洗刷不掉你们带给我的耻辱。”

少庄主夫人奋力挣扎,伸手死命的去掐五十夫长的手,她只希望这个金人吃痛松手,自己就可以干干净净地解脱。

五十夫长岂能随她心愿,稍稍用力就把她拉回栏杆内,皮笑肉不笑道:“夫人现在可不能死,等他们都被绑了之后,我倒是有时间让你在床上欲仙欲死。”

楼下的谢易连连叫苦,这个烈性女子将自己的计划都打乱了。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再做更改,他举起神臂弩略微瞄准就扣动扳机。

弩箭瞬间从正在和少夫人说话的五十夫长的太阳穴射穿过去,这位金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鲜血和脑浆顺着脑洞大开的伤口流淌下来。

少夫人被猝不及防的一幕吓得大叫一声,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随着弩箭射出,谢易将神臂弩甩出打中了前面金兵的额头,纵身踩着向后倒下的金兵的身体,借力跃起攀住了二楼的护栏,身子顺势旋转,脚踩上了护栏,再向上一跃,双手搭住三楼护栏,稍稍一用力,整个人稳稳站在了三楼的楼板上。

谢易的速度之快犹如闪电相仿,此时被一箭射中太阳穴的五十夫长才刚刚松手倒地。周滨随之直坠下楼,九斤在混战中冲过去伸手接住周滨,就势在地上一滚,这位大管家才算保住了性命。

三楼还有两个金兵把守着楼梯口,看到五十夫长被射死,嚎叫着冲上来与谢易拼命。谢易原地一转,躲开第一个金兵的直刺,一拳击中第二个冲过来的金兵的咽喉,随着喉结被击碎,那金兵立刻气绝身亡。

谢易随着旋转的惯性顺手抓住第一个金兵的手腕,用力一捏,马上响起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响,那个金兵惨叫着扔掉了弯刀,谢易牵着他的手腕向前一带,脚下一挑,这个金兵撞断护栏一头栽了下去。

谢易长出一口气,再回头找夫人,却看到少庄主夫人早已经晕倒在地上。刚才她那么近距离看到弩箭穿透太阳穴,又看到周滨跌落楼下,这么强的刺激她不晕才怪呢。

谢易后退两步,向打开的卧室门望过去,发现两个丫鬟打扮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靠在墙角,脸色苍白体似筛糠。他走过去和蔼地微笑道:“不要怕,坏人已经都死了。你们赶快去照顾夫人,如有怠慢,大管家会生气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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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翌日午时,谢易才睡醒。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马上又感到头痛的要命。

谢易一手轻柔着太阳穴,赤足下床推窗远眺。连绵多日的冬雨已经停了,久违的阳光照射在楼下的三元湖面,波光潋滟。湖上曲折的小石桥上,几个侍女正嬉笑着观赏湖中的金鱼。

宁静祥和的一天,在经历过生死大战的人来看,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那么珍贵。

昨天下午,宋金两国的柘皋大战已经结束。金军全线溃退,精锐的“拐子马”军团大部分被歼,金军退往庐州,准备积蓄力量绝地反击。

宋军则步步紧逼,准备击中力量乘胜收复庐州。从下午开始,周家庄五里外的官道上就涌动着从石梁河上游方向过来的宋军,川流不息,无边无际。

傍晚的时候,宋军一支骑兵队伍来到周家庄。令谢易颇感意外的是,这支宋军竟然是杨沂中副使的亲兵卫队。杨沂中在施全陪同下查看了惨烈的周家庄保卫战的现场,听取了战斗经过的讲述,他对谢易的指挥才华赞叹不已。

晚上杨沂中和施全就在周家庄就餐住宿,吃晚饭的时候,滴酒不沾的杨沂中命令施全代表他和谢易连喝了八碗酒。一天没有吃饭疲惫不堪的谢易当场喝倒在地,呕吐不止,继而醉的不省人事。

此时,谢易穿好衣服下楼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的青石小路散步。自从接受了觉知师兄的请求赶赴周家庄救援,他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现在他终于有闲情逸致欣赏周家大宅院的雅致园林,可以彻底放松心情了。

得到仆人禀报,从前院匆匆赶过来的周滨见到谢易纳头就拜:“恩公……”

谢易忙伸手相搀道:“万万不可,周老伯不必多礼。觉知师兄尊你如父,我岂敢受你大礼参拜。我起来的太晚,杨副使和施全将军他们如今何处?”

周滨擦拭眼角的泪水道:“杨副使他们一大早就开拔去了店埠,据说在那里和金军的战斗已经开始。杨副使让我转告官人,他们会一举收复庐州,将金军赶过淮河后再与官人相会。”

谢易点点头,转而问道:“我虽不是周家庄的人,但还是想劝老伯,放弃周家庄带众人南迁吧。周家庄所处之地乃金军渡淮犯宋的要地,躲过这一次已经艰难无比,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周滨叹了口气:“自五代时期,周家就在此定居,至今已经延续二百年。老庄主去世后,少庄主又一心向佛出家修行,周家已无香烟可续。我年纪大了,只想把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里,我陪着老庄主也不会寂寞。庄客和周府内的仆从杂役都是自由身,来去悉听尊便。大官人连日劳乏,昨日又历经血战,今天庄内已无外人,请大官人随我到履安馆,官人可以自由自在享用一次午膳了。”

谢易知道周滨对周家的感情,也就不再规劝,一路跟着周滨沿幽廊走去,忽然他又问道:“昨天你为何没有疏散少夫人和家中仆人?”

周滨叹口气道:“官人有所不知,周胜去南少林向少庄主求救,少庄主除了委托官人救援之外,还特意写了一封给少夫人的休书。少夫人接到休书后便要寻短见,我只好派侍女和仆人在楼内外日夜值守。前一日官人要所有妇孺隐藏地道,但少夫人坚决不从,她性子刚烈,我也无可奈何。只要她不走出周家,她就依然是周家的少夫人。主人不避灾祸,我这个老奴哪敢独爱自己性命,所以只好陪少夫人一同殉难。”

谢易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又是叹息不已。

走进履安馆,桌子上摆着十八样精致菜肴,谢易看到不由得皱眉:“周老伯,午膳只有你我二人吃,何必如此奢靡浪费?真是罪过。”

周滨笑道:“官人差矣,午膳并非是你一个人用,其他几个人都等你多时了。”说罢,周滨击掌高声道:“官人已入席,速来参拜。”

屏风后转出来九斤、周胜和八个参战的乡兵庄客,他们一起跪倒向谢易叩头见礼。谢易见到曾经同生共死的同袍欣喜异常,忙搀起众人请大家落座。

周滨在一旁解释道:“官人身份高贵,本不应该和贱民同桌就餐,但参战的庄客们都是周家庄的义士,在我看来,他们就不能被当作奴仆看待,不知官人认为老奴所言是否在理?”

谢易连连点头道:“周老伯说的极是。我本来就是个居士,佛家讲,‘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我眼中无贵贱之分。更何况他们都是义士,都是忠孝豪杰,理应享有此宴。我还要为诸位同袍弟兄亲手斟上三碗酒,以示我的敬意。”

九斤自从见到谢易就嘿嘿傻笑,此时他大大咧咧叫道:“一日不见,九斤想死官人了。只要能见到官人,九斤的心就踏实得很。官人才是周家庄的大恩人,应该是我们敬官人才是正理。”

谢易指了指他的胳膊问道:“你的箭伤怎么样了?”

九斤挽起袖口道:“昨日施全将军派军医帮我们受伤的乡兵都进行了医治,现在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谢易听罢笑了起来,忽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了看在座的乡兵,又扭头看屏风,声音颤抖地问道:“周家庄的义士莫非只剩下你们十人?”

众人的笑容都消失了,每个人脸上浮现起哀伤,他们低下头沉默不语,谁也不愿开口提及。最后还是周滨答道:“前后参战的庄客有八十九人,活下来的只有十六人。除了他们十人之外,还有六个重伤者正在医治,因而无法赴宴。”

谢易顿感凄然和自责,自己的作战经验还是不足,如果能筹划的再稳妥些,或许伤亡的人员就会大为减少。他站起身面向村口战场方向深深一揖,将杯中的酒洒向脚下的大地。

周滨安慰道:“虽然七十三人因抗金捐躯,但他们保护了周家庄其他两百人免受屠戮,可谓死得其所,功德无量。死难的七十三人以及契丹死的十九人,都已妥善安葬,抚恤金已足额发放,官人放心。”

谢易点点头,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大家,他亲自为幸存的乡兵们一一倒酒布菜。轮到九斤的时候,谢易问:“你有什么打算?伤好以后,是否还要去投奔韩世忠宣抚使?”

九斤用力摇头道:“我不打算去了。九斤从没有见过一个像官人这样拿下人当人,为了下人可以舍命相救的。如果官人看得起我,九斤愿意终生追随官人左右。”

九斤的回答出乎意料,谢易楞了一下,解劝道:“我是一介布衣,无富无贵,你跟着我不会有封妻荫子的荣耀。你和这几位兄弟经过周家庄一战,都已经是令人生畏的战士。杨殿前亲眼目睹过战场,赞扬过你们的忠勇,并且他也是我大宋的名帅,忠义孝悌深得陛下信任,跟着他才会前途无量。我可以向杨殿帅推荐你们,投奔他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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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宴会结束后,周滨将谢易让到另一处庭院中的养心斋喝茶。谢易走进房间,三面靠墙的书架上,类别清晰的图书排列的整整齐齐,看得出这应该是庄主的书房。此时屋内炭火才旺,房间已暖,桌上的茶正香。

谢易落座后问:“昨天我陪杨副使去见了耶律乌古,后来那些契丹人又去了哪里?”

周滨正襟危坐答道:“那些契丹人与金军作战身份已经暴露,不可能重返北方,今天早上施全将军陪着那些契丹人回石梁河东岸去了。看来,这些契丹人今后只能落户江南喽。”

谢易抄起手摇摇头道:“耶律乌古志不在此,我怀疑他昨天出手相助,是有意识创造一个机会,为他将来借助大宋力量复国做准备。”

周滨对契丹人并不感兴趣,他转而问道:“官人此后有何打算?”

谢易喝了口茶,笑着答道:“等我给九斤及其他庄客的出路安排完后,我即启程向北到北少林拜谒一位大德高僧,之后一路向西到洛阳白马寺,之后沿着玄奘大师和义净法师走过的路前往印度。”

周滨一惊,笑问:“难道大官人也要学少庄主投身佛门吗?”

谢易也笑道:“我太执着,今生恐与佛门无缘。我只是好奇印度名称的本意,古时那个地方被称为天竺,是玄奘大师亲自更正为印度,并说印度是梵语月亮的意思,义净法师却说是河流的意思,这两位高僧都到过印度,那么到底谁说的正确?我和你们少庄主为此还打了一个赌,所以我要亲自去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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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滨捋髯而笑:“官人果然执着得很!但我也认为官人洒脱得很。功名利禄、恩怨情仇在官人面前都是过眼云烟,真乃当世奇才。只不过官人已二十多岁,长途跋涉去印度,此去必经十年光阴,官人真的放得下家中妻小?”

谢易摆摆手道:“我平生志愿是游历天下,怎么能连累他人?故从未婚配,哪里来的妻小?”

周滨正色道:“官人此言差矣,请容许老奴斗胆相劝。据少庄主来信所讲,你出自忠良之家,岂能无后?若随了官人私心,如何对得起父母,如何对得起天下人对忠良美名的期待?”

谢易抄手于胸,眼神凝视着窗外的毛竹,淡淡地答道:“受教了,请容我三思。”

周滨听出谢易只是敷衍,他也自觉说这样的话有些失言,忙再次转移话题道:“老奴失礼,官人莫怪。以官人判断,金军在淮河以南为患还有几日?”

谢易端起茶喝了一口道:“虽战场瞬息万变还有反复,但大局已定,金兀术不出三月前必然撤军。”

周滨刚要开口,忽然周胜进屋禀报:“施全将军已回,现正在前厅中堂用茶。他想见见大官人,说是有大事商量。”

谢易和周滨相视而笑,这位游击将军人如其官职,来无踪去无影,神出鬼没。

施全看到谢易走进中堂就亲热地迎上去寒暄,又一把拉他坐下言道:“我已安排完契丹人渡江,接到将令就马不停蹄赶回来,生怕你不辞而别让我扑了一个空。那样的话,杨副使交代的差事,我恐怕就完不成了。”

“哦?不知杨副使有何见教?”谢易不明就里,纳闷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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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副使那里得知,店埠战役宋军又大获全胜,庐州收复指日可待,那么宋金两国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杨副使回到临安行在,就会从临时的宣抚副使恢复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副使让你跟我明天动身回临安,杨副使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议。”施全说罢,端起桌上的茶大口地喝起来。

谢易皱了皱眉道:“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哪有资格让杨副使挂念。请将军给副使带个话,我还要北上印证佛法,恕难从命。”

没料到谢易一口回绝,施全惊愕地差点茶杯掉在地上。谢易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周家庄的乡兵此次保卫战作战英勇,请副使看在他们保家卫国的功绩上,能否接纳他们于麾下效命?”

施全挥手道:“先不谈乡兵的事,我先问问,先生为何抗命不从呢?”

谢易不愿多谈,但在施全不停追问下才只好作答:“杨副使的心思我能猜出一些,他一定准备向朝廷保举我为官,但我闲散惯了,心志也不在仕途,现在当着施将军的面拒绝,好过在临安当着副使的面拒绝。真到那个时候,将军让副使的脸面何存?”

施全一跺脚,急得直搓手:“人人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却坚决不要。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昨夜杨副使已经写了军情呈报陛下,其中有为你邀功请赏的内容。如果陛下御览照准,你拒绝就是抗旨。其严重后果,我不说你也清楚,受到严厉处罚的不只是你,还会包括周家庄村民,甚至还要牵连杨殿前。”

一时之间谢易哑口无言,他沉吟半晌不发一语。

楼主:巷子人家戒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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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11-22 19:27:57

更新时间:2019-12-14 07: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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