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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之孔祭长青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够了!”老太太一声大喝,苏夫人意犹未尽的脸再次遭受重击,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又一个不管有多努力都得不到承认的人,婉薇的确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王夫人走了进来,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她摔到了床上,又撞翻了床,被褥和衣服摔得满地都是。
叶老爷走了进去,将王夫人拽出来,婉薇缓缓站起身,叶老爷神色阴冷的瞪着她,从小就不喜欢她,眼下她又做出这等不可饶恕的大罪,下起手来更是奔着杀人灭口去的,婉薇被打得伤痕累累,连吐了几口血,再生气还是自己的女儿,王夫人见叶老爷还是拳打脚踢,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没教好女儿是我的错,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反正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哭什么,出去!”老太太发话了,叶老爷只好甩了下袖子气呼呼的就走了,他见苏夫人还站着,没好气的说:“你还不走?戏还没看足!都给我出去!不嫌这儿堵得慌!语菡信誓旦旦的替她作保,真是瞎了眼了,这次回去得给关她一个月禁足,看她以后还长不长记性!好心用在不成器的东西身上,全是狗屁!成了狗屁还有什么用!”
一个在夹缝里左右受气的男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大丈夫变成了窝窝囊囊的小男人。再加上儿子不成器,更是怒火中烧,沉迷于女色,上梁不正下梁歪,相互效仿,堕落,越陷越深,老太太手里的权握得就更紧。
“噗!”语寰嘴里忽然吐出一口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婉薇,随后“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走到一半的叶老爷听到尖叫声又折了回来,苏夫人对这种惊慌失措的声音最敏感,仿佛见了血的苍蝇,还没到场就已迫不及待的兴奋了。
婉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儿,王夫人瘫坐在地上,和她紧紧的抱成一团,痴痴迷迷的看着地上那滩黑色的血,还有气泡炸裂,语寰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跑去请郎中的人被叫住了,语寰的母亲袁夫人这些天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听到女儿死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远就传了进来,闻者心碎,跌跌撞撞,叶老爷心烦,却也不忍心制止。


“你还我女儿,叶千灵,你还我女儿!”袁夫人仿佛疯了似的厮打王夫人和婉薇,但被拉开了,袁夫人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婉薇,骂她不得好死,老太太也痛心疾首,让人将她送回房看起来,语寰也被抬了出去。
王夫人神色凄迷的站起来,婉薇全身好像又散了架,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痛,有气无力的倚在墙上,王夫人没有哭,将裙摆整理好,慢条斯理的跪在老太太面前,叶老爷一脚将她踢翻,恶狠狠的说:“看看你教的女儿,狼子野心也没她这么狠!自己吃里扒外,还对自己的姐姐下手,她还是人吗?你说她还是不是人,就是杀一百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呀!你起来,要是磕头能解决问题,我给你磕头,你让语寰重新活过来!怎么可能!”
“我不是请求老太太老爷宽恕千灵的罪孽,她犯下的错由她自己承担,语寰的死,”王夫人抬起头,眼里几乎没有眼泪,表情也很体面,仿佛什么事也没有,“是我没把女儿教好,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老太太,我知道你是疼爱千灵的,不管她存了什么心,始终都是叶家的血脉,语寰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我也是做母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袁夫人的痛苦我能理解,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只是千灵她连自己的那笔债都还不上,何况是语寰,所以我替她还,一命抵一命,恳请老太太留她一条命,削了她的头发,送去尼姑庵当姑子吧!让她日夜念经诵佛,超度语寰的亡灵,让她早日安息,也为老太太老爷,孔郡山庄祈福,这比杀了她更有意义!”
“娘!”婉薇站不起来,胸口闷闷的,气急攻心,嗓子一热,又是一口血,王夫人不卑不亢,用手抚了抚微微凌乱的鬓角,她向婉薇,一把拔下她发髻里的一根翠玉簪子,顶头还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双手倒扣,用力的扎进胸口,热热的,飞溅到了婉薇的脸上。
婉薇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没有真正的当成人生,好像是个新鲜刺激的游戏,死去的人只要得到相应的装备,还能满血复活,当脸上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热血和腥气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被固定在了那一个陌生的世界,这儿每一件事都比老唐给予的伤害更残酷,只是她一直没有进入角色而已。
她是谁,是真实的自己秦婉薇,还是别人眼里的叶千灵?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老爷,不好了,水桃她······”仆役失魂落魄的跑了过来,婉薇听到水桃的名字,忽然记起让她做的事,叶老爷又气急败坏的将他踢倒,“慌什么!被鬼踩到尾巴了!说!”
“水桃在千灵小姐的房间上吊了!”仆役生怕再被踢打,说完就直往后退,吴夫人皱了皱眉,叶老爷咬牙切齿的指向婉薇,但看到死去的王夫人,颤抖的手指又猛地收了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又走了,挺直的脊骨驼了下去,吴夫人一手搀着他,一手划着胸口给他顺气。
“把她赶出去吧!也不要她当姑子给叶家祈福,像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佛祖也不喜欢,适得其反的结果只会让孔郡山庄面临更多的灾难,老天已经给她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她不但没有珍惜,反而还连累了语寰,古人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随她去吧!家族中再也没有叶千灵这个人,剔除族谱,从此以后和我叶家一刀两断,要债索命,再无关联。”或许这是叶老爷这辈子唯一一次在老太太面前擅作主张,老太君没反对,这事儿也就板上钉钉了。
“爹!”傻大哥哭着跑了起来,重重的跪在地上,拉着叶老爷的衣摆,“爹,您不能把千灵赶出去,外面那么乱,你让她一个人出去怎么活,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


“你也来求情!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千灵是我女儿没错,但被她毒死的语寰不也是我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语寰死了,要不是看在死去的年芳(王夫人)的份上,我一脚就能送她去阴曹地府给语寰赎罪去!起开!”叶老爷正在气头上,语菡带着年幼的语双也急忙忙的赶来,吴夫人见不省心的女儿又来挡她好事儿,不等她下跪,先发制人,撒开叶老爷的胳膊,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语双童言无忌,指着她说:“你打我姐姐,坏人!”
“娘,千灵再有千般万般不是,也是陪我们一起长大的姐妹,”语菡脸上印着清晰的五指印,又跪到老太君面前,泪如雨下,“老太太,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一棵大树上的枝桠,无论砍掉了谁,对大树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语寰和外人勾结,的确是糊涂了,千灵·····您说过,千灵不是那个小和尚,语寰的死······”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你这个死丫头,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什么,我真是白养你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都是听得犹犹豫豫,我们这些人肉眼凡胎,恐怕看不清也听不明白这其中藏有什么诡秘,但老太太神清目明,洞察先机,总不会听错看错的!你这是公然诋毁老太太,”吴夫人仿佛和千灵有着深仇大恨,总要将她治死才甘心,却又不好将话说得太白,否则公然诋毁老太君的人就是她了,“语寰,你还小,带语双回去吧!这儿阴气太重,不是女儿家久留之地。”
“南坤,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千灵干的事儿为娘的我也看见了,她就是杀人凶手!你还是个毛孩子,很多事还不懂!起来,跟娘回家!”沈夫人大惊失色,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叶南坤拽起来,南坤挣脱她的手,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娘,我不走,语寰的命是命,千灵的命也是命,杀人犯在临刑之前还有申述的权利,你们口口声声都说看到了,那么千灵在给语寰下毒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制止?”
“你·····好啊叶南坤,长本事了是吧!敢跟我顶嘴!”沈夫人一直也没把他当作外人,扬手就要打他,叶南坤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半天没动静,这才呐呐的将手放下来,不敢看她,语菡跑到婉薇面前,摇着她的胳膊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千灵,即便小时候不懂事欺负你,那也是孩子小玩性大,不是故意瞧不起你,没有隔夜仇的,现在我们也都长大了,懂得了感情的珍贵,我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告诉我,语寰的事跟你无关对吗?”
“死丫头!你这是跟她串供!”吴夫人刚要去抓她头发,老太太却挡住了她的手,在松开之际又猛地挡开,力量不大,但给吴夫人的警告却如五雷轰顶,叶老爷将吴夫人拉到一边,老太太拍了拍手,两个仆役将皮开肉绽的牢头抓了过来,吴夫人她的脸色仿佛被冰雹砸得坑坑洼洼,有种东窗事发前的惊恐,老太太走到她面前,“他,你可认得?”
“夫人救我!”牢头被打成这样,势必是服了软,现在又主动向吴夫人救助,有些东西不用说也能一目了然,沈夫人见这情景,看了眼叶南坤,她是个聪明人,一般人明白的事她看一眼就知怎么回事儿,不明白的,她稍加揣测也就明白了。
万一吴夫人真联合牢头对语寰下毒,她的阻挠算不上同犯,却也是麻木不仁,自己没同情心,还让南坤学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多了几分后怕,况且吴夫人独占老爷一个人那么多年,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平时也没少受她的气,她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台了,痛苦熬了那么多年,说不定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捏了捏南坤的手,他是傻气了一点,老话不也常说傻人有傻福?

孩子还是心地仁善点好,赢家,永远都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吴夫人最爱看别人的笑话,沈夫人自从进府以来,还没正儿八经的看过她笑话,紧锣密鼓,好戏就要开始了。用帕子按了按鼻翼两边,这才发现大晚上根本没擦粉,不过这细微的动作也算是狠狠报复了她一下,她不平不也喜欢这样虚张声势的按鼻子?
“老太太,能拿来的刑具都拿来了,光是老虎夹子就够他喝一壶的!”一个俊朗的少年拿着一个像锯齿一般架子,刀口相对,闪着锋利而尖锐的光,用力夹下去,不用费力,就能将手指轻轻松松切下来。
牢头惊慌失措的抓住吴夫人的裙子,叶老爷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出两步远,哪想牢头那么不经死,只是哼了一声竟然气绝身亡了,嘴里还往外涌着血,多半是踢破了内脏导致的大出血。
“三哥!”南坤走到他身边,吴夫人见他死了,心里虽说松了一口气,但刚才牢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的一幕却也让她百口莫辩,也是因为死了,不是屎盆子也变成屎盆子扣她头上,跳进黄河洗不清,叶老爷不是糊涂人,只是喜欢装糊涂而已,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做出和牢头狼狈为奸,陷害叶千灵,也残害了叶语寰。
“老爷,这些年我对您怎么样,您心里是知道的,那个牢头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陷害我,老太太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办,我自然会全力以赴,给老太太一个交待,岂敢公报私仇!”
吴夫人的心落魄了,那双漂亮迷人的大眼睛仿佛也失去了光彩,沈夫人挺直了腰杆,头顶上挤压多年的乌云就要散去了,山不转水转,她也有今天,沈夫人长长吁出一口,老爷有心放她,老太君那一关,连老爷都翻不过去,她从此以后算是倒扣的笆斗,被压一世。


“公报私仇?!就是说你和她之间还是有嫌隙的!你是这是和王夫人有仇,还是·····一个孩子得犯多大的错,才能让你这个做长辈的怀恨在心那么久?”老天想要毁灭一个人,必会使其疯狂,然后连根拔起,老太君是个老迈却深得天地智慧的人,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孩子,很欣慰,总算还有几个透气的。
“老太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这张老脸!处处看我不顺眼,给我穿小鞋,不管我做得多好,你从来不看一眼,还鸡蛋里挑骨头,我十六岁就嫁进来,二十年来忠心耿耿,为叶家生了两个女儿,没功劳也有苦劳,是,我没本事儿,生不出儿子,你们这是欺负我没儿子!要不是年芳(王夫人)害得我小产,说不定就是个儿子,她死在我前头算是便宜她了,我也要让她尝一尝痛失孩子的滋味儿!”吴夫人抬起头,疯疯癫癫,用手指着老太君,鲜红的指甲几乎就要戳进她的眼睛,叶老爷见她这么放肆,头一次打了她,吴夫人被打倒在地,语菡拼命的挡在母亲身上,吴夫人看到她更是火冒三丈,猛地将她推开,“吃里扒外的东西,是我把你养大的,吃我的饭还讲别人家的话,没良心的东西,我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叶语菡,你就是个白眼狼,别人想咬死我,你也跟着起哄,你还真是姓叶的,一样没心没肺!”
“娘!爹,你别打娘!”苏夫人的另一个贴身小棉袄叶语香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抱住叶老爷的腿,她从小就深得叶老爷喜欢,净挑些惹人爱的话说,又得了吴夫人亲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风使舵,手高眼低,总喜欢扬起下巴,拿鼻孔瞪人,叶老爷喜欢的,往往都很难得到老太君欢心,能得到老太君欢心的,又却是叶老爷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


叶老爷眼皮薄,只看表面,老太君明察秋毫,注重的是内心。
“叶千灵,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就是个害人精!”叶语香将狼狈不堪的母亲扶起来,当着老太君的面就敢破口大骂,婉薇起身,她用帕子擦去脸上的血,一步步的走出来,叶语香神情一震,没想到她不但惊慌失措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哭,还敢用眼神鄙夷她,打她的脸。
叶语香往后退一步,扬起头,喜欢捏软柿子的人总以为软柿子永远不会抵抗,她睁大眼,将她平时那套用来打猫吓狗虚张声势的手段拿出来,恶狠狠的说:“你看什么?”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你一定爱吃螃蟹吧!”婉薇觉得她很可怜,为虎作伥惯了,再凶狠的表情在关键时刻还会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一点点的散开,和她脸上被表情撑出裂缝的粉,慢慢凋落,她的素颜一定和她的性格一样惨不忍睹。
叶语香恨不得将脚尖也踮起,想要在个头上占到优势,婉薇个子也不是很高,但刚好比她高姥二寸,找到居高临下的感觉,叶南坤听到螃蟹,低声说:“娘,我好久没吃螃蟹了。”
“娘回去就给你做!”沈夫人十几年来的投资终于得到了回报,叶语香冷哼一声,“是啊!我天天吃,一天三顿吃,不像你,一年到头也吃不起一个。”
“螃蟹就喜欢横行霸道,怪不得你也那么横行霸道张牙舞爪。我从三岁起就知道吃螃蟹会有这个后遗症,所以再好吃我都不稀罕,一天三顿,我说府里的开销怎么那么大,原来都被你买了螃蟹吃了,再这么下去,孔郡山庄再厚的底子也会被你吃出个大窟窿,瞧我这衣服,还是前几年的,每年老太太都会给每位夫人银子,给我们做新衣服,螃蟹全都被你一个人吃了,买新衣服的钱也都是吴夫人管的,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什么好处都被你们家给拦腰截断了,日子过不舒心,还不给个好脸色,老的欺上瞒下,小的欺软怕硬,好处都被你们捡起了,其他人只能喝西北风!你看外面刮得还是南北风,古道西风瘦马,吃多了会拉肚子呀,不起来造反,怕要寒酸一辈子!”婉薇捏紧帕子,走到老太君面前,行了一礼,叶南坤连忙过来指点,“上坟才鞠躬,得跪。”


“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老太太,南坤有口无心,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沈夫人见大局已定,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过来分一杯羹,自己跪下,一左一右按着南坤和婉薇的头给老太君赔礼道歉,老太君风轻云淡的看了她一眼,沈夫人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各种表情,又将他们拉到自己身边,想想这辈子也没占到这么大的便宜。
“你说谁欺上瞒下!叶千灵,你休要血口喷人!”吴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叶语香在后面附和说:“无凭无据可不就是血口喷人!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老太太都没说要割了我的舌头,你算老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螃蟹煮熟了还能补钙,你只会沽名钓誉无病呻吟,还不如螃蟹,整天举着个大鏊子到处扎人,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大活人!”
婉薇的口才向来所向无敌,但她又不想将这个好不容易才扭转过来的局面打破,软硬兼施,语气和表情也都柔和了许多,“不反抗不代表害怕,真正害怕的,相信你也没兴趣,大家都是姐妹,百年修得同船渡,何况是家人,那就不是百年了,得是千年的缘分,你不珍惜,我还珍惜呢!坏了情分,谁都不舒服,从古至今又有几个千年,我们遇到了,那就得合平相处,辜负谁也不能辜负老天,良苦用心糟蹋不得,否则老天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千灵?!”叶老爷走近她,看她好像看到了外星人,好像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沉默寡言半死不活的叶千灵,叶语香被她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半截,脸上的刁蛮和蛮横似乎也随之脱落了,下巴耷拉下去,眼神也不再得理不饶人,吴夫人见大势已去,冷笑,“好你个年芳(王夫人),你自己斗不过我,却拿女儿当刀使,栽你们母女俩手上是我流年不利,你们居心叵测计划那么多年终于赢了,叶千灵,我还真小瞧了你,原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儿!”


“牢头当真是你买通的?没想到你这么恶毒!”叶老爷自知鬼迷心窍,瞎了眼,被她蛊惑那么多年,吴夫人满脸是泪,“我恶毒,那还不是被他们逼的?没错,牢头的的确确是我买通的,但是我没下毒,不管你们信不信。”
“牢头已经死了,很多事情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老太太英明,又提前留了一手,怕又着了你的道,害死的就不止是语寰。还有千灵,这孩子的心大,一直忍辱负重。光看着都疼人的!”
沈夫人适时在火堆上添了几根木头,说到动情处,泪眼婆娑,用帕子按了按鼻翼,当面羞辱她,好让她也尝尝忍气吞声是苦还是酸,吴夫人眼神一个收缩,狠狠绞了她一下,沈夫人立刻将帕子移到眼下,她高兴的太早,比起吴夫人,她还差得远呢!顶多是小人得志。
“老太婆,你为了杀我,竟然和叶千灵那个死丫头算计我!老不死的东西,看你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吴夫人瞪着血红的眼,穷途末路,乱了分寸,吴夫人公然诅骂老太君,作为儿子的叶老爷必然要采取措施方能安抚人心,忤逆不孝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但多年的感情还是让他于心不忍,吴夫人哭着抱着他的腿,“我对你真心真意,你当真能下得了手!”


“语寰和千灵再不如你的意,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你又如何下得了手!?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叶老爷一把将她推出去,由两个执掌刑罚的人架住,吴夫人奋力甩开,“好你个叶德兴,我是堂堂正正进你叶家的门,你不把我当人,我还不想当你叶家的鬼,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枉披一张人皮,吃人不吐骨头,都给我记着,你们欠我的,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尤其是你这个老太婆,没错,当初我是为了和叶二爷在一起才嫁进来的,我们真心相爱,你却棒打鸳鸯百般阻扰,叶二爷郁郁而终还不算,你不检讨自己,反而把他的死算在我头上,害死他的人是你,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母亲,他恨你,所以死了都不愿意闭眼,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会在不喜欢的人面前装恩爱,更不会受你的气,叶德兴,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一个没有鬼用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动心!”
“娘,你别说了!”语菡哭倒在了地上,吴夫人忽然一脸温柔的看着她,眼泪潸然而下,“你和他真像,连性子也像。怪不得怎么调教你总是改不过来,他以前也总是说,改不了的就不必改,特性有时候才是区别于别人的标志,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也无妨,自己永远都是自己的,何必要做他人的影子,过他人的生活,到头来苦的却是自己。以前不懂,现在终于懂了,语菡,你验证了你爹的话是对的,以后就做自己吧!娘苦待自己一辈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别重蹈覆辙!”
“娘,你在胡说什么!”叶语香似乎也听出了什么猫腻,叶德兴被气晕了,吴夫人伤风败俗,辱骂祖辈,罪不可恕,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件不堪回首的伤痛往事,但有些却不是时间和衰老能减负得了的,伤口依旧流着血,似乎比当初更痛。


老太君犹如重创,她看了眼婉薇,这个女孩儿似乎真的从过去脱胎换骨了,精心布下这个局,吴夫人诡计多端,她的话自然不可信,但她对二爷一直以来的痴心却深为震撼,十几年都放不下的人,无疑是真爱了,或许她错了,她是青楼歌姬出身,一直都用她低贱下作的身份衡量一切,二爷自小体弱多病,对她一见倾心,她护子心切,以世俗的眼光认定这是两个不相配的结合,一个低贱到了尘土,一个高贵到了云尖,她横加干涉,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也要了二爷的命,她赔了一个儿子,再不能把仅剩的另一个也赔进去,她还是如愿以偿的嫁进来,在吴夫人看来,老太君是杀人凶手,在老太君看来,吴夫人却是红颜祸水。
二爷当年倘若没遇到她,或许还能活得更久,可改遇到的人,总会在防不胜防的时候遇到,这就是命。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吴夫人将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桌台上点了大红的蜡烛,妖艳而悲伤,穿着嫁衣,还有一张休书,她自由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那个人,叶老爷自此以后一病不起,又成了第二个二爷,但已经没了第二个可以拯救他的吴夫人。
这场布局滴水不漏,堪称完美,但付出的代价却太重了,三个人失去了两个母亲,婉薇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让水桃告之给老太君,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去牢房探监,势必也会传到吴夫人耳朵里,一个意图栽赃,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牢头向吴夫人求救,肯定是因为受了吴夫人的好处,给她充当眼线,方便通风报信,或许也仅此而已,她搬起石头原本想砸别人,在更大的阴谋下,却阴差阳错的砸到自己的脚,婉薇心里还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吴夫人真的没给语寰下毒,她又故意顺着语寰的话说自己是南宫的同伙,以套取她的实话。
老太君答应配合,是因为比起吴夫人的横行霸道,她更在意的却是这个随时威胁山庄上古遗书的隐患的人,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又有什么势力撑腰,毕竟孔郡山庄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一般的贼连大门都进不来,而且还和叶夜的小姐里应外合,那就更不是一般人了。
只是这场风流暗藏太多的伤害,这是婉薇始料不及的,她的锋芒害死了王夫人,也害死了陪叶千灵一起长大的水桃,她的担心变成了事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婉薇再次坐在秋千上,紫藤长势汹涌,细长而卷曲的长须从层层叠叠的叶子里透出来,在风中身不由己的摇晃。
语双最爱吃海棠糕,尤其是语贞做的海棠糕,隔三差五就会到她房间来吃上几块,语贞也会做好一些送丫头送到她那儿,府里发生这么多棘手的事儿,也就她无忧无虑,在她的意识里,只要推开语贞姐姐的门,就能看到桌上放着她最爱吃的海棠糕。


天色晚了,语贞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刚买的新布,一眼就看到语双的贴身乳母孙氏,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她向语贞行礼问安,语贞知道是语双来了,面色有些憔悴,露出欣喜的笑容,就让孙氏先回去,语双爱吃她的海棠糕,又特别喜欢这个从来不捏她脸蛋的温柔大姐姐,玩的晚了就会在这儿睡觉。
语双扑到语贞怀里,手里捏着半块海棠糕,嘴角上还沾着淡红色的碎屑,语贞一扫脸上的疲乏和阴霾,揉着她油亮亮的发顶,还有那根绑着红绳的冲天辫,语双每次都要她扎,因为语贞姐姐的手是天底下最会做海棠糕的手。
过了头七。
婉薇情绪低落,没在这儿建功立业,却一连害死了好几个人,方语香一大早从她门口经过的时候,没有说话,而且那次交锋之后也自认为不是她对手,冲着她的脸吐了口口水,婉薇对她最好的赔礼方式就是唾面自干,她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门楣上挂着白布,山庄兴盛,虽说不及先前,却也人来人往,语香兴许是上火,口水的味道很重,还有浓痰。
语贞来看过她,应该是沈夫人打发她过来的,吴夫人死了,她终于咸鱼翻身,每次见她都是清一色的素,连上面绣的花也无精打采,现在却高调了许多,人逢喜事精神爽,死对头的厄运就是她时来运转的好运,这还是托了婉薇的福,情面上的东西,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记在心上就对得起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语贞曾出于好意警告过她,但她当作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捅出这么大的乱子,不怪她,却也因她而起,什么也没说,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说得再精彩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她只是默默的用帕子将她脸上的口水擦去,婉薇抬头看着她,没有眼泪,她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都不喜欢用眼泪当作吸引别人注意或打亲情牌的套路,她不受人待见,或许是因为她不够世故和圆滑,棱角太尖锐了,扎着别人都还不知道,自己也伤痕累累。
诺大的孔郡山庄只出了四个儿子,再加上叶老爷一门心思的独宠吴夫人,她又没给他生个儿子,大少爷据说是二少爷和一个丫鬟生的,但和二爷一样是个短命鬼,还不到七岁就得了瘟疫死了,沈夫人一下子占了两个,二少爷叶南权和顶小的傻大哥叶南坤。
三少爷就是那天在牢房拿老虎夹刑具的叶南焱,是孙夫人生的儿子,好赌但不好色,玩心重,没什么追求,还有个妹妹叶语欢,倒也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但她和叶千灵的待遇却截然相反,娴静优雅,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令人心服口服的大家风范,那么美好的姑娘无欲无求,又一心向佛,在最美的年纪却选择了出家当姑子。
至于四少爷却没人见过,不过从其他人的言语中却也不什么好人,也怪不得老太君一直不敢放权,婉薇半眯着眼,有气无力的坐在秋千上,看着奢靡闪亮的大房子,但住在这样大房子里的人,多半都不快乐,她也不快乐,每个人心上都压着各色各样的心事儿。
“叶千灵!”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婉薇抬起头,见过,是三少爷叶南焱,他背着手,好像藏了什么东西,进到屋,对着王夫人的牌位行了叩头大礼,婉薇也相应的还了礼,叶南焱和其他人一样,都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想从她脸上找到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婉薇重新坐到秋千上,她和陌生人在一起总会莫名的紧张,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有社交障碍,叶南焱拎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送你的!”
“谢谢!”婉薇以前喜欢兔子,但是自从被兔子咬伤了手,就再也不喜欢兔子了,但别人盛情难却,只能勉强收下,放到腿上,叶南焱坐在她旁边的秋千上,两腿伸直了压在一块儿,“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以前小时候我也送过你一只,你说很喜欢,但没过几天兔子就死了,你哭得昏天暗地,还给它安葬了,我说过以后再送你一只,不对,你想要多少我都送!”



“哦,是这样!”原来是拿小时候的敷衍来向她换人情来了,那么多年,难得他还记在心里,叶南焱双手不自觉得的搓着,眼神漫无目的的打转,似乎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要求她帮忙,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婉薇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又送了我一只兔子,虽然迟了些,但做为哥哥你也尽到了心意,礼轻情意重,我很荣幸,不管什么忙,但凡我能出点力,自然不会推脱!”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千灵,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就数你最懂我!”叶南焱将脸凑了过来,“是这样的,我在外面欠了一笔赌债,现在老太太已经下令账房老许不给我支银子,我娘她手上也没多久,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能借的都借了,东拼西凑还差二十两,就想·····千灵,你放心,只要你借我还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赌了。”


“人生是你的,赌与不赌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落了好进的是你的口袋,落了不好,再大的难过也得你自个儿受着,这只兔子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不用还,你是赌徒,赌徒的价值观就是一切都能拿来交易,咱们也把亲情也折个价。”
婉薇向来不喜欢这类赌鬼,叶南焱的脸色有些吃不住,没想到以前一声不吭的方千灵言辞这么锋利,要说厚脸皮,他敢称第二,全府上下就没人敢说第一,风轻云淡的几句话,他都脸红了。
兔子从婉薇的腿上跳下去,跑进了藤子里,这时叶南坤走了进来,见三哥在,本想笑着打招呼,但看到随风飞舞的白色发幡以及王夫人的牌位,还是恭恭敬敬磕了头,叶南焱被逼债,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伸手就说:“正要去找你呢!有没有钱,借点钱还债呀!债主说了,过了明天要是再不还,得砍一只手。”
“三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上回你欠我的六十两还没还呢!有三十两还是我问语贞借的,她问我要过好几回,我又找不着你,这几天她又问我要,要不你先把欠我的银子还给我应应争,回去再想办法再借给你!”叶南坤一脸无奈,叶南焱没好气的说:“等你想出办法,我的手脚就被人给砍了!”


“谁那么大胆子,敢砍孔郡山庄叶三少爷的手?要不三哥,反正你的手留着也只会赌博,要是砍了也能凑成两全其美,”叶南坤挤在他旁边坐下,搂着他的肩膀,头头是道,“你看,一来,债主砍了你的手就当抵消赌资了,自然不会再逼你还钱,二来,没了手你就赌不了钱,眼光干着急也顶不上什么用,你不是一直信誓旦旦的要戒赌吗?可每一次都没成功,所以说是你决心不够,这次会豁出去,不就碗大一个疤嘛,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不借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给我装傻充愣是吧!还碗大一个疤,那是掉脑袋,我可没有当英雄好汉的志向,你要是能帮我还了债,我给你弄个英雄好汉的匾挂床头上,一睁眼是好汉,一闭眼还是好汉!不想承认都不行。”
叶南焱气得说不出话,他看着乱颤的紫藤,那只兔子还是他花了二两银子买的,不借钱还想要兔子,占着茅坑不拉屎,想得美。
“我可以帮你还债,但你怎么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婉薇从之前三十年的阅历里随便挑出一两样,也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叶南焱将手伸了出来,还没赌咒发誓,南坤抢先说:“上回你也是把手伸出来的,说什么再赌就剁了它,不过是那只手!三哥,你欠我六十两银子还有一只手!”
“去!去!去!傻子凑热闹,别人笑你也笑,跟听懂了似的,能看出什么门道,一边去!”叶南焱被揭了底,面色窘迫,又做贼心虚似的将手缩进袖子里,南坤抓了抓头发,又顺着刚才叶南焱的目光在紫藤里探寻。
婉薇取出笔墨,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勉强还有大概样貌的字,“如果你再赌,就举着这个牌子去人多的地方游街!你戒不了的瘾,不是因为你的决心不够大,而是丢的脸还不够大!一般的小百姓,能有这么大的魄力,丢脸是必然,但也会有一半的机率一鸣惊人,而你是大名鼎鼎的孔郡山庄的三公子,和常人自然不同,羡慕嫉妒恨,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怕要遗臭万年,不用太大决心,治标又治本,双管齐下两全其美,戒赌也就不在话下了。”
“只要你能帮我度过这次危机,怎么着都行!这····这三个字好·····千灵妹妹的书法真是越是越来越精妙了,登峰造极,无人能及,笔法通透,有股当仁不让的大师风范,小时候三哥就很看好你,长大以后一定不得了!现在还没完全长大就已经不得了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呢?”叶南焱认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几个字,南坤正趴在地上,在紫藤里往外拽着什么,婉薇说:“这三个字一般人都不认得,是我·····我的字都暗藏玄机,翻译过来就是:我是蠢货!你只要举着这个牌子,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叫出来,说不定你也能赚到比普通人一鸣惊人更高的机率,英雄好汉不是打出来的,而是被人捧出来的!想要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吗?想要让别人刮目相看吗?想要女孩儿看到你都忍不住尖叫吗?想一改龌龊猥琐形象变身儒雅俊逸的才子吗?”


“我也想啊千灵!要不我也去赌一把,等输完了钱,你也让我这样一鸣惊人吧!”南坤终于将那只逃跑的兔子逮了出来,南焱一把抢了过来,塞到婉薇的怀里,笑容都快变成拔丝掉下来,甜的让人牙床都痛,“好,三哥全听你的,怎么着都成!”
“把其他几个姐姐也都叫来吧!我需要她们帮助,刚好也让她们一起做个见证,”婉薇已经想出一个好点子,方南焱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好赌的恶习却让他丰神俊逸的形象大打折扣,好像想起了什么,“晚上好像有庙会!”
“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了,这阵子府里发生这么多事儿,每个人的日子都像是在水里过似的,憋得喘不过气,我听娘说,老太太想让我们几个出去转转,一来联谊感情,二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能带着过去生活。刚好有庙会,老太太有这个意思,我们出去的话,她应该不会怪罪的,而且那儿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最重要的是,还有许多不出闺门的姑娘都会······”南坤浮想联翩,好像亲眼看到有姑娘向她走来似的,目光痴呆,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南焱戳了下他的脑袋,“看你这傻样,哪个姑娘嫁给你那可真是瞎了狗眼。”
“你以为嫁给你就不瞎,整天张罗着给你借钱还债!瞎了眼睛还好,要是瞎了心,那才叫人神共愤!”南坤歪着脑袋说,南焱皱眉,“现在发现你的嘴皮子功夫越来越了不得了,都跟谁学的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千灵变了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也沾了千灵的仙气,全面开窍了!不信你经常和千灵在一起,说不定还真能一鸣惊人!”



语贞和语菡都来了,语香正恨得牙痒痒,自然不合群,坐了马车,庙会,天静寺。
庙会一年一回,下午左右,小贩就将前赴后继的占领沿街最好的路段,路边挑着五颜六色的彩灯,辉煌的灯火将这个婉薇不太熟悉的时空照得如梦如幻,婉薇莫名的难受,她走到一盏栩栩如生的小狗样式的灯前,小狗的眼睛里跳跃着火光,头顶没有封死,有风灌进来,明明灭灭,它亮晶晶的眼睛就恍惚起来,还有其他可爱精致的灯,很多人都停下来张望,她看着里面的那只红烛,火光忽然灭了。
婉薇一惊,黑色的烛心上袅袅冒着烟气,以为是下雨了,但其他的灯却安然无恙,是她的眼泪,婉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这儿流的第一滴眼泪却是落在了火热的烛心上,湮灭了灯火,老板也不怪罪,又将蜡烛重新点上,小狗的眼睛再次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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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哭了?”语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语菡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睛也湿润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消散不了内心的凄苦,她们的境遇都是一样的,买了河灯,天静寺前面有条河,河面上已经漂浮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河灯,闪闪晶亮的灯火随着水流去了不知名的远方,万物有灵,河神会将附在河灯上的祈祷和心愿带去想要传达的亡灵。
婉薇将莲花灯点着,放到水里,河边陆续来了很多人,他们都带着美好的心愿期盼明天,南焱喃喃自语的说了几句,他的愿望多半是和赌博有关,说不定还祈求老天以后让鸿运当头,逢赌必赢,颤巍巍的放出去,艳红的花瓣载着烛火徐徐转着圈,语贞和南坤的放下去,许了愿,语菡没有许愿,她怕闭上眼睛,眼泪就会跑出来,婉薇的莲花灯转了两圈后,莫名其妙的就沉了,连同烛火也从漂浮碎光的水面上消失了。
“千灵,你说你到底许了多谢个愿,把河灯都压沉了,河神很忙的,你看那么多人都在放,一次一个就行了,不能太贪心,说多了,估计神仙老人家也记不清楚,”南坤没头没脑的说,他手里还有一个新的,又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袋子里,挂在腰带上。
南焱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不经夸,大煞风景的话一句接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只是意外,谁没有过马失前蹄,我不相信你穿鞋子没有穿倒过?你下去看看,下面还不知沉了多少河灯,只是你没看到而已。别大惊小怪,记住,你是少爷,不是市井小民,话能随便乱说吗?丢了身份,对不起你的姓,要是给她造成不良的心理阴影,你帮我还债?”


“什么叫我帮你还?好像我逼你去赌似的。”南坤拉着婉薇的手,“你别难过,沉了就沉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那个也不好看,边角都卷了,一看就是去年陈货,而且老板还给咱们便宜了两纹钱,说不定你拿的那个底下破了个洞,哪有不渗水的,老板心虚才故意便宜的,要我说,便宜没好货,好货自然不便宜,但凡便宜的·····都说晕了,我再帮你买一个去!挑最贵的买。”
“你有买最贵的,不如省下来给我还债,千灵比你高尚多了,哪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千灵,”南焱再次摩拳擦掌,将脸靠了过来,他刚要说话,语贞抢在前面说:“哥,你大小也是有身份的人,别这样嬉皮笑脸的,向来都是哥哥照顾妹妹,你倒好,稍有点事儿,就把弟弟妹妹们推出来给你当挡箭牌!”
“是啊!有奶就是娘,你也太势力了!爹要是知道你依然死性不改,到处借钱还继续赌,又得骂你,你说每次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脑浆都骂出来了,你就没一点羞愧感?还浪费爹那么多唾沫星子,在你看来,好像挨骂还是件件光彩的事儿!”语菡也觉得这个哥哥太形式化,南焱脸不红心不跳,死猪不怕开水烫,“羞愧可以抵债吗?要是可以,我天天羞愧!”
“千灵,你去哪儿?”南坤追了上去,婉薇心慌意乱,南焱挡在她面前,“你该不会后悔了吧?别走,先听我讲,不是我不相信你,这样,眼下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大家心里也落个安稳。”
“是你想落个安稳吧!我们是来逛庙会的!”语贞对这样不争气的哥哥失望透顶,婉薇看了眼前面灯火最集中的地方,若有所思,南焱拍了下脑袋,一脸懊恼,好像刚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语菡看到他后悔莫及的样子,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拉住婉薇的手,心到底还是向着哥哥的,“千灵,你找我们过来应该不是单纯来玩的,既然答应了他,我们大家又都是兄妹,有福未必都能做到同享,但是有难,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兄妹几个郑重申明,这是帮三哥最后一次,以后不管他是赌还是戒赌,人生都是他个人的,和我们无关。”



“是啊千灵,我都答应你再赌的话就去游街!最后一次,真的!我再不要脸,也不敢再在你们几个弟弟妹妹面前那什么吧!”真不知道南焱的自信都是从哪儿找来的,好像帮他是理所当然的,婉薇哑然,“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或许你们从来就不了解我。”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千灵,你听我们解释嘛!怎么还生气了呢!哎呀,他们几个笨嘴笨舌的,吵架一个比一个伶牙俐齿,正儿八经台面话却怎么说都成了烂泥,黏哪儿都不舒服,话糙理不糙,绝对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南坤其实不傻,双手按住婉薇的肩膀,神情急切,“真的,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们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好像·····好像你来自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让我们觉得又陌生又惊讶,语贞和语菡都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的妹妹千灵。”
“如果我不是叶千灵呢?”婉薇失魂落魄的说,南坤一脸茫然,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千灵难道还能是鬼?哎呀,千灵,别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天晚了,别鬼呀鬼的说,万一惊扰到了鬼怎么办!不过没关系,这儿是佛祖的地盘,遇魔杀魔,遇鬼杀鬼,佛光无限,一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得向方丈多请几个平安符,妖魔鬼怪无处遁形,通杀!”
“不管你是谁,只要帮我解决眼下火烧眉毛的事儿,我认做当千灵妹妹,所以你还是叶千灵!”南焱对什么都不在乎,就是给他换一个爹也没问题。



语贞眼神下意识的收缩了一下,语菡拉着她的手,“我们也很奇怪,在我们的记忆里,千灵从小到大好像一次也没逛过庙会,她很孤独,受伤了就躲在黑暗里,不靠近别人,也不希望别人靠近,你好像是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以后别说这样的傻话,”顿了顿,感同身受,悲伤会传染,“我知道前段时间的事给你造成很大的打击,我们也一样,别人可以否认你,但你自己不可以自暴自弃,丢了自己,这个世个其实最能保护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你连自己都不要了,别人又有什么办法来疼你,爱你?”
可以重生,但不能厌弃。
婉薇的心好像被坠了块石头,莫名的发沉,但语菡的话仿佛氤氲的热气,将我那股莫名的压抑疏散了,婉薇从腰带里拿出两绽银子,南焱刚要伸手拿,婉薇却将手收了回来,“要想还债,得靠它!”
“你不会数数?我欠好几百两!这么点儿,零头都不到!千灵,算了,你要是为难就不要勉强了,就让债主把我的手砍掉。”南焱泄气,婉薇笑,“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砍了手可比去游街有志气,那么好玩的地方怎么能错过呢!”
到了寺院,方丈出迎,叶南焱拿出孔郡山庄徽牌,每年祭祖,老太君都会给寺庙很大五笔香油钱,府上的孩子们也会跟着来,方丈不是全部认识,今天来的这几位都是熟练,客气接待,但婉薇一行人也没来由。
只用了银子向方丈买了细竹丝,麻绳,细密度的白纸,浸泡过菜油的火棉纸,最后还要了平安符,语贞却说平安符必须自己画上去才显诚心,她知道怎么画,在白纸上画了样本,上面犹如被风吹变形的符号似乎比一般寺庙里的符号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狰狞。
南坤用手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上游移,好像发现了什么规律,语贞拍开他的手,南焱出将他推到一边,嘱咐他别捣乱,这些东西都很常见,即使不给银子,只需言说一声,方丈也乐意提供。



天静寺最出名的就是祈福塔,一共十三层,每一层都香烟缭绕,灯火辉煌,很是壮观,婉薇和其他人都在最顶楼,南坤颤颤巍巍蹲着,不敢往下看,南焱背着手,“我想好了,要是还不了债,在这个地方跳楼也不错,风景好,风水也好,关键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离佛祖那么近,他老人家多多少少会提携提携我!下辈子,让我做炼丹童子什么的!再不济,看守南天门也行,长生不老,与天齐寿,想想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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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这么说,这儿还不成了自杀圣地,谁不想占占吉祥宝地的光,四面八方千里迢迢都往这儿死,尸体堆得比这祈福楼还高,都能将佛祖的莲花座扎个窟窿眼,直入九重天,把他老人家摔下来刚好砸你身上。我听很多老人说过,好人去极乐世界,坏人下十八层地狱,一般自寻短见的则会去阴曹地府充小鬼,你是孔郡山庄的少爷,死了也是上等鬼,多半会做牛头马面吧!负责看守鬼门关!”
“就知道和你说话没劲!阎王爷可是佛祖的死对头,在哪家庙,念哪家佛,这是规矩!”南焱也不生气,南坤翘着屁股,几乎站不直,将头探出去,南焱忽然恶作剧似的推了他一把,南坤惨叫,又蹲了下去,语贞走了出来,“你们俩在干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三哥,你明知道南坤恐高还故意吓唬他!你别忘了,我们在这儿可都是为了你!要不然早出去玩了!”
“各位妹妹辛苦了,等三哥还清了债,一定置一桌酒席,好好酬谢大家!再时候再玩也不迟!”南焱仿佛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你这是在做孔明灯么?靠这个给我还债?你有没有搞错?黑灯瞎火往天上放什么呀!没看到人家都把心愿放到河里去了!”
“试一把吧!实在不行你再自断双手,再加上孔郡山庄的招牌,相信债主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婉薇将纸铺好,她以前做过孔明灯,知道制作的流程,她将砚台上放进了红朱砂,细细研磨,“你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孔明灯的升级版,我们把平安符写上去,然后再卖给别人,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这事儿我们不宜出面,得让方丈出面做宣传,关注度高,一呼百应,时间不等人,也省得大张旗鼓宣传,孔明灯嘛,家喻户晓,但请愿灯就未必有人知道了!本来就有很广泛的信息资源量,庙会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促销平台,消费者为什么会在特定的时间集中到这儿礼拜?无非是为了祈福,放河灯又为了什么,也是为了祈福,形态多样,老生常谈狗也嫌,抛弃老套,开辟亲思路,通俗点说,旧药换新装,换汤不换药,效果一样还新颖,你可以近视,但不能没有一个慧眼识珠的好眼光,这就是难以捕捉的主观心态,有需求才有市场,有市场那还等什么呢!千载难逢,机不可失,你们看,今天集会来了那么多人,少说也得成百上千,一人一两,那也成百上千两,天时地利人和,不想赢,佛祖都下不了台!”
一片寂静,目瞪口呆。
“超前智慧,我这是在泄露天机呀!”婉薇转过脸,天下地下,舍我其谁,南坤一脸崇拜,眼睛发直,不会拐弯了,“千灵,你是神仙呀!吃的什么药变这样的!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郎中开的药,我回去也吃上几副,说不定第二天醒来,我就和你变一样了。但你的话有点生涩,消费者是什么?那什么近什么视,是警示,竟是,晶石还是惊世?”


“别胡说八道了!在我们面前可以,大家都是亲人,会觉得你与众不同,但在别人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先出头的橼子先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什么旁门左道疯魔了呢!吃一堑长一智,这世上最恨让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语贞说完就用剪刀将白纸剪得“咔咔”作响,语菡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圆场,南坤和南焱也面面相觑,婉薇没想到自己刚才的炫技会惹来语贞这么强烈的反感,不过她也是为了她着想,外面的渲染反而让这个不大的小阁楼更加寂静。
“三哥,你踩到我脚了!”南坤抱着脚叫唤,南焱在看到自己的脚离他足有两步,刚要横眉竖眼,但看到他的眼色后来,笑着道歉说:“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以后会注意点!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小气嘛!”
“你说谁小气呀!我还不是为了她好!上次的事······”语贞丢下剪子,南焱走到她面前鞠躬哈腰,“我的好妹妹呀!这事儿都赖我!要不是我屡教不改,也不会欠下一屁股债,劳动各们帮忙收拾烂摊子,千灵脑子从小不大好使,现在好使了又控制不住,你的好意她都明白,你们吵两句我心里都过意不去,要是结了梁子,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三哥我没脸没皮,也不好请求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和和气气的,要说以前,我看语贞妹妹现在已经有了大姐风范,以后我管你叫姐行不!”
“说什么呢!,你比我大三岁还死皮赖脸叫我姐,那我得有多老!我没生气!大院里的生活那么憋气,要是真生气,还不得气死,别挡着,一会儿人都散场了!你还得被砍手!”
语贞一把将他推开,又拿起剪子,南坤见气氛扭转回来了,也笑着打趣说:“语贞姐,说真的,其实你比我还大四半岁,也老大不小了,一般姑娘嫁得早的,到婆家至少生了两个娃,你有没有中意的人,我可以帮你物色几个好的,你·····”



“还几个,你当语贞挑大葱回去爆炒呢!去去去!不会说话还硬充说书先生,别砸了自己的招牌,那么多兄弟姐妹,就你最不靠谱,语贞漂亮又贤惠,要是把终身大事交给你,她下辈子还不知道拧巴成什么样?瞧你这憨憨样儿!你能帮上省心就不错的了!把麻绳剪成这么长一段同,哎呀,都说了这么长!剪哪儿去了!眼神也不好使!”
南焱不耐烦,依然手把手的教,婉薇将平安符交到语贞手里,“你以后一定会是所有人里最幸福的那个。”
“那就借你吉言了!”语贞微微一笑,所有人各司其职,只是南坤最笨,只是嘴皮子比以前利索了一点点,其余的还是慢一拍,什么都做不好,让他照葫芦画瓢,平安符看上去更像是招鬼的。
不过在大家指点下,他进步的还挺快,请来了方丈,说明来由,不能白请他以寺庙的名义兜售请愿灯,还得再付给他一定的报酬作为劳务费,婉薇是个生面孔,将做好的请愿灯发放给和尚,在固定的地方贩卖,也方便收钱,其余人则留在阁楼继续按需求量做灯。婉薇见卖得差不多,得跑回楼上拿,语贞和语菡做的很快,地上堆成了小山,婉薇又问方丈要了面具,一人一个,这样所有人都能出去,还能避嫌。
方丈特地让几个和尚在一块空地上架设了一个小型舞台,旁边还有拉胡琴的,她们在舞台中间点燃了许愿灯,纸上绘有朱红色的平安符,在灯火的倒映下迷离和神圣,婉薇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那些比星光还要璀璨惹眼的许愿灯,每一个心愿都载着一颗赤诚的心,每一颗心的背后都有一个传奇,每个传奇都是一个普通的人生,人生,活在当下,当越来越多的许愿灯往高空飞去,她感应到一种莫名的召唤,做完了演示,语贞他们兄妹几个都忙着收钱,一度供不应求,还好寺院里的和尚也加入进来,做了更多的许愿灯。
三个时辰后,贩卖随着结束的庙会而结束,南焱兴奋的提着半布兜的银子,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从来没有亲自尝试过这样自力更生的体验,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大家都很累了,南焱抱着婉薇,差点就要哭出来,连声音都哽咽了,有了这些钱,他就不用被砍手,婉薇警告他,再去赌,必须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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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来了,是管家,语贞和语菡坐上车,南坤也坐了上去,婉薇头上都是汗,下意识的将手指伸进袖子里探了探,空了,心里也一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只帕子,或许是因为上面两个字是找到那个混蛋唯一线索,南焱掀开帘子,“千灵,上车,我们得走了!”
“我有东西落在楼上。”婉薇也没敢说是只帕子,南焱说:“什么东西,重要吗?要是不重要也别跑腿了,十几层,那么高,你不累吗?三哥明天一早给你买双份的。”
“这么阔气!成双的哪能够,千灵替你,赚了这么多钱,都够你还上两次的了,要我说,得买四双!”南坤傻里傻气,语菡拧了下他的耳朵,“你当买鞋子呀!”
“怎么不去了?”南坤又问,南焱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扶着她上车,语贞往旁边移出位置,“要不我陪你上去拿吧!要不然放在心里一夜都睡不着?”
“她这个年纪哪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金银财宝府里多的是,她又不缺衣少吃的,多半是情人送的信物!于寒轩!你怎么还对那小子念念不忘,他长的还没我一半好看呢!千灵,你别难过,幸好他死的早,要不然我非打爆他的头!就拿我这鞋底!”南坤一边说一边将靴子脱了下来,一股脚臭肆无忌惮的狭窄的车厢里蔓延开来。
语贞险些吐了,语菡坐在对面靠门的位置,连忙将窗帘扯开透气,南焱也一脸鄙夷的捏着鼻子,“这么臭,你的脚丫子连接化粪池的吗?你家肯定没有老鼠?”
“你怎么知道?”南坤一脸好奇,南焱忍无可忍,“都被你的脚臭死了!老鼠药也没有这么大的奇效!”
“所以说我每年都不知道替府邸节省多少老鼠药!你们总说我笨,那·····那这个算不算是长项?”
“长项!你一天把这长项带在身上,就一天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女孩!老鼠的生命力多强,连它们都扛不住,姑娘小主们还不得天天跟吃老鼠药似的,一天死一回,下辈子赔上去也不够折腾的!”南焱一脸坏笑,南坤低下头,一蹬腿,鞋子就穿好了,“也不是没吃过药,但怎么也不管用,爹爹可真是偏心眼儿,遗传什么不好,非把他的臭脚丫原原本本都给了我一个人,力气都从脚丫子漏光了,能聪明得起来吗?”
“那我们得谢谢你把父亲的臭脚承包了!要不然我们一起笨,爹爹还不得急死。成全别人,牺牲自己,舍生取义,说你是英雄那也不为过。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英雄,谁敢不服?要是不服,就把那人锁在房间里,再将南坤的鞋子扔进去闷上一晚上,要是能活着出来,肯定得活到一百岁。”南焱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几乎将打趣南坤当成取乐的习惯,“我觉得应该将南坤送到东南角上的落霞殿,整个山庄的老鼠都是从那儿来的,又没人敢去灭了老巢,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要是把那儿控制住了,保证十年八年也见不着一只小老鼠。”
“三哥,你越说越过分了!南坤不说话你还得寸进尺了!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哥哥!”语贞越来越有大姐风范,南坤也不吭声,傻傻的笑了几声,他见婉薇沉默不语,用胳膊碰了碰她的胳膊,因为手指碰过鞋了,“你怎么了?好像丢了魂似的!大家说笑多开心,都不见你说话!”
“我累了就不想说话。”婉薇将头靠在语贞的肩膀上,眉头紧蹙,连眉毛也被扯得扭曲了,南坤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语贞先前在河边就看到他神秘兮兮的往荷包里装河灯,也不知道替谁买的,故意打趣说:“看来南坤有心事了。”
“我能有什么心事儿。第天光是吃喝玩乐还顾不过来,哪还有闲情逸致想那种文人墨客才会有的心事儿,多费脑子呀!千灵的名字里有灵,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你们看她现在多有灵气,我只是沾了一点儿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除此以外,说不定凑到好运气,还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那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南坤的世界又干净又纯粹,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没有太多的杂念,更没有贪婪的功力心,活在当下,享受当下,很乐观的生活态度,也更容易得到快乐,语菡也对他腰间那个多出来的河灯感兴趣,接过话茬说:“我认识很多大家闺秀,随便给你介绍一个,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看到了就喜欢,一眼情深,一见钟情,一生一世。”
“语菡,你这话我最爱听了,真知灼见,字字珠玑,对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煽情过?真情流露呀!看来在你心里已经有了谁的影子!?告诉三哥,我保证守口如瓶!”南焱也感兴趣了,语菡将脸另到一边,没好气的说:“我心里难有谁呀!天天都被你烦死了,今天好好的庙会,本想放松一下,把平时没吃到的,没玩过的都痛痛快快的经历一遍,还有什么胭脂珠花,结果却把大好时光全都花在怎么你筹钱还债上,累得我腰酸背痛,你还好意思说。”
“好了,千万别吵架,你们聊得好好的,气氛正热烈着,怎么突然把话题从我身上扯出去,你们以前总是嫌我笨手笨脚的,连只言片语也不想和我多说,现在终于有机会让你们多多了解我,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太好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有成就感,我还没尽兴,你们又闹不高兴了,看在我的份上,别大煞风景?而且我们第一次联手就满载而归,就是大将军也未必做到。”南坤的话明显要比平时多了些,他将腰上的荷包拿出来,看向语菡说:“语香虽然没来,好歹也是一家人,不能把她漏了,而且我们全都出来了,把她一个人落家里,她心里肯定不舒服,她向来最瞧不起我,看到我好像看到仇人似的,可能是我太笨了,这也难怪,语菡姐,你是她姐姐,这个你帮我送给她,河灯就是放在鱼缸里也收得到祝福,她再讨厌我也不会讨厌祝福的。”
“谢谢,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想到。”语菡眼眶湿润,南坤抓了抓后脑勺,“你最忙嘛,哪会想到,又是剪纸又是扎架子,一心不能二用,说明你专心致志嘛,就我一个闲人,什么忙也帮不上,而且你们以后肯定都是干大事儿的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记在心里也是应该的,也最擅长了。”
到了山庄,婉薇头重脚轻,灵魂仿佛架空了似的,她几乎都不记得新房间的路,水桃死在了她之前的房间,第二天她就搬了出来,那儿成了不详之地,婉薇在院子门口站了会儿,还是没进去,对于水桃,她很内疚,夜幕中似乎传来马蹄声,好像又有人出去了。
关她什么事儿?她一个人坐在回廊里,这儿太大了,七绕八拐,仿佛环环相扣的迷宫,每一个分叉都会通向不同的地方,她不知道哪个岔路才是正确的,还好天不是很冷,喧闹的山庄万念俱寂,她身体蜷缩在走廊靠边的长椅上,双手抱肩,侧身而睡,脑袋昏沉沉的,冷,仿佛睡在沙滩上,任由前赴后继的海浪冲击。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半弯月牙光华惨淡的挂在树梢上,海水随着引力慢慢涨潮了,冰冷的水先是漫过她的后脚跟,以蜿蜒的涟漪往上攀爬,浸湿了头发,随着波浪摇摆,后脑勺,贴地的耳朵灌入海水,’‘咕嘟咕嘟’,好像饥渴的野兽,然后是朝上的耳朵,灌入的更加汹涌了。
海风肆虐,波涛怒吼,湿润而咸腥的味道拼命的往她鼻孔里钻,呛了水,意识醒了,但身体却一动不动,没能跟着一起醒,憋着气,窒息,冰冷的水将她吞噬,终于崩溃,全军覆没,轻飘飘的,好像一片枯黄的叶子,随着涟漪打转。
吸气,吐纳,吸气,刚才真傻,她变成了鱼,可以用腮呼吸,就像两栖动物,陆地上可以用肺,水里也还是用肺,应该肺脏里存储了大量氧气,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耳朵嗡嗡的,海水隔断了所有声音,每一缕海浪都变成温柔的茧,缠成千丝万缕,模糊不清的浊音,睁开眼,紫色的衣摆,上面绣着精致而繁密的花纹,连鞋面也是紫的,富贵高雅的颜色。
一方帕子湿漉漉的落到她脸上,温柔的触感,仿佛解了被点的穴道,她的身体仿佛结束冬眠的北极熊,每一部分都被热血唤醒,她撑起胳膊,头晕眼花,好像压了两个大秤砣,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他就转身走了。
婉薇抓住那只帕子,怎么又回来了,他还真够自恋的,故意留下帕子,以为会睹物思人,水流是逆向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她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光阴阴暗,可视度很低,只能勉强看到前面有个随波荡漾的影子,仿佛蔓延在树林里的烟雾,虚无缥缈,走得快了,会放慢脚步,她走得快了,他则更快。
一只小老鼠从他的影子里穿过,四只脚划着水,不紧不慢的从她身边溜了,很快又有几只大老鼠,涟漪波动更大,几乎将他的影子冲散,但很快又聚拢成形,什么声音?一大波老鼠,足有成千上万。
稀稀落落的雨点转眼变成了瓢泼大雨,吱吱作响的声响铺天盖地的从前面传来,将他的影子彻底打散,婉薇也被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撞到了一边,脑袋撞到树上,是颗海棠树,老鼠臭烘烘的味道将它娇艳欲滴的花瓣也染成了黑色,温柔却无香的花瓣穿过她的手指,她将胳膊挡在眼前,隐约听到前面一阵幽幽而空灵的呼唤,好像穿越遥远的年代,声音在时光中剥离,好像生锈的铁,晃颤,斑斑锈迹随波飞舞。
是奶奶,沙哑混浊却犹如明矾,慢慢的将污臭的海水澄亮,婉薇将胳膊从眼上拿出来,海棠花娇艳欲滴,她摘了一朵花捏在手上,环顾四周,那个人不见了,也不见奶奶,她想回家,即使呆在落魄贫穷的围楼一辈子,她也认命。
在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寄托,无所适从的惶惑隔离让她找不到归属感,她不经意的一个错,都会给别人带来灭顶之灾,光线从海平线上升起,她看到红富士般的圆球在海上投下细碎而热烈的光,慢慢的渗入海底。
折射弯曲的光缠绕出扑朔迷离的幻彩,照亮的前面一团黑黝黝的东西,好像是建筑,只剩下大概的轮廓,还有廊檐,上面架着一块牌匾,缕缕金光虚无缥缈,仿佛百鸟朝凤向牌匾投射。
落霞殿,闪闪金光!
婉薇记起先前南焱提及过这儿,但语贞的反应似乎很忌惮,仿佛这儿藏了比上古遗书更为神秘,或者是更为禁忌的东西,婉薇亦步亦趋往前走,隐约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听到后面动静。
老人回过头,却是老太君,她头上的簪子掉了,半截身扎进了淤泥,顶头的红宝石犹如燃烧的焦炭,万丈霞光,流光溢彩,蕴含着生命和热烈的爱,仿佛在诉说言语难以表达的意愿。
婉薇记得,这根簪子她在祭台的凹槽里见过,被紫衣服拿走的不过是个冒牌货,真正的簪子就在老太君手里,她的白发在水中飘舞,踩着台阶,推开落霞殿的大门,只推开一条缝,比霞光更璀璨的光芒从门缝里渗出来。
她突然回过头,婉薇看到一张令她难以置信的面孔,她下意识的松开簪子,老太君的脸又恢复到原来皱皱巴巴的样子,她的脖子上忽然被许多从门缝里涌出来的黑色触手缠住,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又尖锐的惨叫,一晃眼的功夫却又消失不见。
大门紧闭,牌匾上的字迹破旧不堪,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边角磨也损的厉害,还缠满了蛛网,荒芜而凄凉,仿佛被时光搁浅,无人问津,大门上残留着几颗错落杂乱的大铆钉,隐约还能看出起始的颜色,脱落的地方则印着圆形的印迹,婉薇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是看在横搁在台阶上的拐杖,她几乎不相信刚才看到的人就是老太君,那根簪子呢?
婉薇刚才被门里的东西一惊,簪子就从手里脱落了,光线开始黯淡,她蹲下身在满是污臭的淤泥里摸索,忽然被一只脚踩住了,疼痛让她本能的尖叫,哪想耳边却传来更高亢的尖叫,婉薇惊醒过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很多双眼睛都在洗礼她的表情,她挣扎着坐起来,刚才高亢的尖叫声是叶语香。
“看来昨天你真是累坏了,可以像狗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将就一晚上!刚才叫的那么欢畅,在梦里都干了什么?看来应该是你那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表哥于寒轩找你重温旧梦了!”
叶语香一脸得意的站起身,用帕子遮住嘴,肆意的笑声还是从虚掩的嘴角喷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语贞上前就要找她,语香猛地将帕子拿开,冷不丁的瞪着她,“你想打我?”
“你再胡说八道,我一定打烂你的嘴!”语贞将手放下来,语香张扬跋扈,得理不让人,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却也是一棵树上的枝桠,很多东西都可以挑,但姐妹却挑不得,况且她也刚失去了娘亲,语菡将婉薇扶起来,走到语香的面前,语香吸了吸鼻子,双手叉着腰,“你也想教训我?”
“回家吧!”语菡拉住她的手,语香甩开,一脸漠然,“回哪个家?我和你不是一个爹,娘临死前的话你没听见?从小到大叫了你那么多年姐姐,想想真是冤枉,唾沫星子打水漂了,昨天晚上你和他们几个玩的不是挺开心的么?你这个当姐姐的胳膊肘从小就喜欢往外扭,向着他们几个,我叫你姐姐那是人小不懂事,分不清好歹,什么姐姐,我从来就没什么姐姐,你才是他们童叟无欺的好姐姐,我很好,娘死了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你只要别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向我吹胡子瞪眼就行了,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语香,都是一家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昨天晚上本来是想叫你一块儿去的,但你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叫你也不答应,你的脾气我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怕是叫多了你会烦,又得摔盘子掼碗,弄得鸡飞狗跳。”
无债一身轻,南焱一扫之前的猥琐和狼狈,端出三哥的架子当和事老,语香斜着眼瞪他,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很是瞧不上,“你当我和他们一样傻,欠了一屁股债自己还不了,还拉帮结派怂恿他们给你擦屁股,叶南焱,你好歹也是个七尺高的男人,堂堂正正,有脸有皮,赌钱赢不了,脸面也长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呀!幸好你不是长子,要不然孔郡山庄几百年的招牌还不得砸在你手上,哪天热血冲到脑子上,把府邸都给输在了赌桌上,咱们这些人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少爷们都得托了你的福,与民同乐睡大街去。”
“叶语香,你·····”叶南焱气得脸都绿了,叶语香得意的笑,“被人戳了痛处很生气对吧?我也很生气,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我告诉你们,我叶语香打今天起豁出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老祖宗说的,有凭有据,你们容不下我,嫌我挑剔刻薄,难以相处,其实我也讨厌你们这张张虚情假意的嘴脸,谁敢让我不痛快,我也一定想方设法把这不痛快连本带利还回去。”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哟,这一大早谁这么嚣张呀!”沈夫人为人圆滑,老爷老太太不舒服,她都昼夜服侍左右,尤其是老太君,更是无微不至面面俱到要,深得人心,在那么多的夫人中,为人处事本来就很聪明,和吴夫人不分上下,唯一的缺憾就是始终没能得到叶老爷的垂怜和独宠,再加上顶头没了吴夫人的压迫,她终于咸鱼翻身,挺直了腰杆做人,里里外外,扬眉吐气了。
她又得到了老太君的欢心,日后的位置必然要超过吴夫人,老太君的身体日渐衰弱,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哪天就咽了气,驾鹤西游,孔郡山庄那么大的江山得有人接管,她占据天时地利,是胜算最大的那个,掌管的事务也越来越多,势在必得。
“娘!”语贞生怕她会对叶语香不利,但在叶语香看来,却是喜迎救兵的雀跃,她咬着嘴唇,扬起下巴,其他几个人都向沈夫人问安,唯独叶语香无动于衷,她看沈夫人犹如看到杀母仇人。
沈夫人走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没大没小没教养,”又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要打,语贞却拦住她的手,“娘,语香不是存心的,她刚失去母亲,心里悲痛,言辞上难免错失分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几个从小到大虽是一起长大,但也不是天天聚在一起,个性脾性都不同,自然会有摩擦,到底是亲人,理应该包容的。”
“是啊沈夫人,语香只是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教训也教训了,还希望您高抬贵手!”语菡是吴夫人和二爷的孩子,二爷的英年早逝又一直是老太君最深的心结,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借花献佛的大好机会,“语菡个性沉稳内敛,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老太太也一直夸你,不急不躁进退有度,比起语贞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已经很难得了,即使是男儿也很难做到,很有她老人当年轻时的风采,”夸她的同时也不能贬低了自己的女儿。
又将目光投向叶南焱,“昨天的事儿老太太都知道了,你放心,她老人家的火气都被我压下去了,自然不会找你麻烦,只是以后痛定思痛,切勿再赌了,都是生得体面的人,得做体面的事儿,你们做的很好,吃了苦也长了见识,家人永远都是家人,说深奥的道理怕你们参透不了深意,都见过大蒜吧?只要齐心协力,紧密抱住茎杆生长,才能结出最饱满最健康的蒜瓣,孔郡山庄就是这个给予你们营养和阳光的茎杆,这世上最不可原谅的事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下,又漫不经心的瞅向语香,“要是自私自利,各怀鬼胎,不往一处发力,即使成熟了,也是参差不齐,歪瓜裂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好的留下来,差的,只能拿去喂猪,要是心太黑,满肚子坏水儿,怕是连猪吃了都倒牙。”
“看来以后得是沈夫人当家呀!您也别光顾着教训我一个人,我可是从来没有光天化日睡在椅子上,要说没教养,叶千灵做的可比我过分多了,我知道沈夫人针对我不过是因为我娘生前给了您不少颜色,我是一肚子坏水,那我就想问问了,您那么多年忍气吞声,肚子里又沤出什么水来?怕是比我这坏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才多大点儿,比您女儿还小两岁,您吃过的盐走过的桥受过羞辱,我望尘莫及,如今压在你头上的五指山没了,您得了势一枝独秀,翻身做主又成了老太君面前的红人,您看到我,必然会想起我娘曾经给你的每一巴掌,我就是您不光彩的过去,华丽衣服上的一颗老鼠屎。”
语香用帕子压了压脸上火辣辣的指印,尽力的挖苦,咬牙切齿,“拿我撒气也算不了什么本事儿,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话,说您沈夫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一碗水端不平还公报私仇,拿一个无名小卒当出气筒,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我不重您,是我没教养,打我活该,我也无话可说,要是您这个做长辈的德薄能鲜,滥用职权,怕是为老不尊了,老太太年纪老迈,却也没老糊涂,我娘死了你才去巴巴的去她老人家面前大献殷勤,她老人家给您几分脸面,不过是想占您给她端茶递水的便宜,比起心机,小巫见大巫,沈夫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我娘生前也没少调教您,以您的阅历,要是让我一个做晚辈的提醒您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都明白的道理,老太太自然也心知肚明,不说,是想看您还有什么招儿,”
语香见沈夫人脸上的得意和风采灰飞烟灭,狼狈和惨白在颤栗中几乎将厚厚的脂粉也抖搂下来,显露出被掩盖的皱纹和黯淡无光的皮肤,怕是要吐血了,“骄兵必败,这是孙子兵法上说的,您这辈子老天都帮不了你,即使借您一双翅膀腾云驾雾,也很难飞不到我娘的头上去,她死了,你就更难超越她,小人得志和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不了,万一乐极生悲翻了船,压死的可就是不止······拖家带口都得给您殉葬,我倒想看看您日后能落得什么下场,打·····”
“叶语香,你不要说了!”语菡用手捂住她的嘴,语香张嘴就咬,仿佛疯狗,语菡失声尖叫,疼痛难忍,甩开手,虎口上的两排齿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鲜红的血将掌心分明的‘川’字纹路一分为二,仿佛断掌,看来她是真疯了,张一口使足了全力,南焱一把将她推开,恶狠狠的说:“你真是无药可救!”
“我无药可救?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你们都恨我,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能挑出刺来,口口声声当我是姐妹,可你们哪人真心把我当成姐妹看待的?我又做错了什么,即使是我娘生前让你们不痛快,又关我什么事?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你们没用,活该被欺负,我现在没了靠山,你们都拨云见日了,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老鼠,有谁把我当人看了?除了语双,我是最小的,没错,我脾气不好,但你们以为自己的脾气都好成了如来佛祖,都能拿出去普度众生?讨厌一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你们从小就讨厌我,尤其是你叶千灵。”
叶语香的眼睛因仇恨而变得锋利如刀,恨不得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凌迟一遍,但她踉跄不稳的步伐和虚晃的影子却透着几分强弩之末和狼狈,“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害得我没了娘,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瞪我?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别忘了语寰是怎么死的,我娘没有下毒,那儿只有你一个人,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就只有语寰愿意陪我玩,你们为了报复我,先是害死了我娘,又杀了语寰,连唯一的姐姐也是别人的,你们几个为了帮她串通一气,又仗着人多势众,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都是帮凶,老太太为了大局稳定才草草了事,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叶千灵,你这么有本事儿还不是照样欺软怕硬,捡软柿子捏,我要是你,早就出去做一番比孔郡山庄更大的事业,到时候我就给你当提鞋的奴才!你还敢瞪我!”
“我不是瞪你,只是觉得你很可怜,我的本事承蒙你抬举,看看你自己,相比城外那些靠吃烂菜叶子为生的乞丐,落魄的是身体,充盈的是灵魂,而你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锦衣玉食,享着荣华富贵,充盈的是身体,落魄的却是灵魂,好好的叶家小姐不当,处处尖酸刻薄,顾影自怜,从来都不是别人接纳不了你,而是你从来就没有给别人接纳你的机会,你的每一句冷嘲热讽话都带着脏字的血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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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一大早谁这么嚣张呀!”沈夫人为人圆滑,老爷老太太不舒服,她都昼夜服侍左右,尤其是老太君,更是无微不至面面俱到要,深得人心,在那么多的夫人中,为人处事本来就很聪明,和吴夫人不分上下,唯一的缺憾就是始终没能得到叶老爷的垂怜和独宠,再加上顶头没了吴夫人的压迫,她终于咸鱼翻身,挺直了腰杆做人,里里外外,扬眉吐气了。
她又得到了老太君的欢心,日后的位置必然要超过吴夫人,老太君的身体日渐衰弱,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哪天就咽了气,驾鹤西游,孔郡山庄那么大的江山得有人接管,她占据天时地利,是胜算最大的那个,掌管的事务也越来越多,势在必得。
“娘!”语贞生怕她会对叶语香不利,但在叶语香看来,却是喜迎救兵的雀跃,她咬着嘴唇,扬起下巴,其他几个人都向沈夫人问安,唯独叶语香无动于衷,她看沈夫人犹如看到杀母仇人。
沈夫人走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没大没小没教养,”又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要打,语贞却拦住她的手,“娘,语香不是存心的,她刚失去母亲,心里悲痛,言辞上难免错失分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几个从小到大虽是一起长大,但也不是天天聚在一起,个性脾性都不同,自然会有摩擦,到底是亲人,理应该包容的。”
“是啊沈夫人,语香只是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教训也教训了,还希望您高抬贵手!”语菡是吴夫人和二爷的孩子,二爷的英年早逝又一直是老太君最深的心结,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借花献佛的大好机会,“语菡个性沉稳内敛,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老太太也一直夸你,不急不躁进退有度,比起语贞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已经很难得了,即使是男儿也很难做到,很有她老人当年轻时的风采,”夸她的同时也不能贬低了自己的女儿。
又将目光投向叶南焱,“昨天的事儿老太太都知道了,你放心,她老人家的火气都被我压下去了,自然不会找你麻烦,只是以后痛定思痛,切勿再赌了,都是生得体面的人,得做体面的事儿,你们做的很好,吃了苦也长了见识,家人永远都是家人,说深奥的道理怕你们参透不了深意,都见过大蒜吧?只要齐心协力,紧密抱住茎杆生长,才能结出最饱满最健康的蒜瓣,孔郡山庄就是这个给予你们营养和阳光的茎杆,这世上最不可原谅的事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下,又漫不经心的瞅向语香,“要是自私自利,各怀鬼胎,不往一处发力,即使成熟了,也是参差不齐,歪瓜裂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好的留下来,差的,只能拿去喂猪,要是心太黑,满肚子坏水儿,怕是连猪吃了都倒牙。”
“看来以后得是沈夫人当家呀!您也别光顾着教训我一个人,我可是从来没有光天化日睡在椅子上,要说没教养,叶千灵做的可比我过分多了,我知道沈夫人针对我不过是因为我娘生前给了您不少颜色,我是一肚子坏水,那我就想问问了,您那么多年忍气吞声,肚子里又沤出什么水来?怕是比我这坏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才多大点儿,比您女儿还小两岁,您吃过的盐走过的桥受过羞辱,我望尘莫及,如今压在你头上的五指山没了,您得了势一枝独秀,翻身做主又成了老太君面前的红人,您看到我,必然会想起我娘曾经给你的每一巴掌,我就是您不光彩的过去,华丽衣服上的一颗老鼠屎。”
语香用帕子压了压脸上火辣辣的指印,尽力的挖苦,咬牙切齿,“拿我撒气也算不了什么本事儿,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话,说您沈夫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一碗水端不平还公报私仇,拿一个无名小卒当出气筒,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我不重您,是我没教养,打我活该,我也无话可说,要是您这个做长辈的德薄能鲜,滥用职权,怕是为老不尊了,老太太年纪老迈,却也没老糊涂,我娘死了你才去巴巴的去她老人家面前大献殷勤,她老人家给您几分脸面,不过是想占您给她端茶递水的便宜,比起心机,小巫见大巫,沈夫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我娘生前也没少调教您,以您的阅历,要是让我一个做晚辈的提醒您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都明白的道理,老太太自然也心知肚明,不说,是想看您还有什么招儿,”
语香见沈夫人脸上的得意和风采灰飞烟灭,狼狈和惨白在颤栗中几乎将厚厚的脂粉也抖搂下来,显露出被掩盖的皱纹和黯淡无光的皮肤,怕是要吐血了,“骄兵必败,这是孙子兵法上说的,您这辈子老天都帮不了你,即使借您一双翅膀腾云驾雾,也很难飞不到我娘的头上去,她死了,你就更难超越她,小人得志和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不了,万一乐极生悲翻了船,压死的可就是不止······拖家带口都得给您殉葬,我倒想看看您日后能落得什么下场,打·····”
“叶语香,你不要说了!”语菡用手捂住她的嘴,语香张嘴就咬,仿佛疯狗,语菡失声尖叫,疼痛难忍,甩开手,虎口上的两排齿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鲜红的血将掌心分明的‘川’字纹路一分为二,仿佛断掌,看来她是真疯了,张一口使足了全力,南焱一把将她推开,恶狠狠的说:“你真是无药可救!”
“我无药可救?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你们都恨我,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能挑出刺来,口口声声当我是姐妹,可你们哪人真心把我当成姐妹看待的?我又做错了什么,即使是我娘生前让你们不痛快,又关我什么事?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你们没用,活该被欺负,我现在没了靠山,你们都拨云见日了,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老鼠,有谁把我当人看了?除了语双,我是最小的,没错,我脾气不好,但你们以为自己的脾气都好成了如来佛祖,都能拿出去普度众生?讨厌一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你们从小就讨厌我,尤其是你叶千灵。”
叶语香的眼睛因仇恨而变得锋利如刀,恨不得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凌迟一遍,但她踉跄不稳的步伐和虚晃的影子却透着几分强弩之末和狼狈,“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害得我没了娘,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瞪我?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别忘了语寰是怎么死的,我娘没有下毒,那儿只有你一个人,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就只有语寰愿意陪我玩,你们为了报复我,先是害死了我娘,又杀了语寰,连唯一的姐姐也是别人的,你们几个为了帮她串通一气,又仗着人多势众,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都是帮凶,老太太为了大局稳定才草草了事,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叶千灵,你这么有本事儿还不是照样欺软怕硬,捡软柿子捏,我要是你,早就出去做一番比孔郡山庄更大的事业,到时候我就给你当提鞋的奴才!你还敢瞪我!”
“我不是瞪你,只是觉得你很可怜,我的本事承蒙你抬举,看看你自己,相比城外那些靠吃烂菜叶子为生的乞丐,落魄的是身体,充盈的是灵魂,而你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锦衣玉食,享着荣华富贵,充盈的是身体,落魄的却是灵魂,好好的叶家小姐不当,处处尖酸刻薄,顾影自怜,从来都不是别人接纳不了你,而是你从来就没有给别人接纳你的机会,你的每一句冷嘲热讽话都带着脏字的血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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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薇见过很多像她这种敏感多疑的人,越是极端的反应也越说明他们内心想要得到关注的热切,没有安全感是主要病因,“别人送你一盆君子兰,你懂不了欣赏,还以为这是别人故意嘲讽你的清高,其实不是,你就是君子兰,但是你太自卑了,你的骄傲一直根深蒂固的建立在所谓的势力上,一旦失去了支撑,你的世界就崩溃,内心惶恐,以为成了人民公敌,骄傲也成了诟病,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里若是充满了伤害,眼里看到的也必然是伤害,稍有嫌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恶性循环,渐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就像一个失明的小狐狸,没有光明,总是处于极端的黑暗和恐惧中惊慌不安,没人会害你,不够强大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势力,而是你的心,好心当成驴肝肺,热脸贴了冷屁股,倘若还一而再再而三,耐心丧尽,亲情磨灭,再爱你的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冷遇和打击,别人的自尊心也未必比你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人,也没有绝对的情感和责任要替谁负责到底,即使至亲的父母也有老去的一天,生老病死,天行有道,这是最简单不过的自然规律,这条路不止是你一个人走,而是所有人必经的归宿,人生漫漫,世事无常,找个同路的人结伴而行也就不那么孤独,你想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叶语香,够得上君子兰的高尚情操,就得弄清楚自己是谁,是疯子还是妹妹,或者什么也不是的路人甲。”
“千灵,你现在的口才都能去考状元了!”后起之秀,不可小觑,沈夫人看她的眼神自然也不能用以前的老眼光了,叶语香脸上强装孤傲的表情似乎都被柔化了,她的尖酸刻薄,冷嘲热讽,都成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刺,扎痛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孤立无援,她也知道母亲先前的所作所为给很多人或多或少都造成了一定的压迫和残忍,还有数不清的伤害,她害怕别人瞧不起她,凡事都要先发制人,君子兰,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别人眼里的君子兰。
“这个是南坤特意给你买的,都是一家人,不能光漏了你,他怕你会骂他,就没敢送来,我转交给你,他说放在鱼缸里都能得到神灵的祝福,语香,”语菡将那只装在荷包里的河灯拿了出来,交到她手上,“千灵有句话真是说到我们的心坎上,不光是我,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把人当外人,是你疑心太重,娘死了我也难过,但生活还得继续,总不能一直沉迷过去,用过去的错惩罚别人,折磨自己,最终把自己变成一只刺猬,不给我们靠近的机会,谁又不怕扎手,但我们从未离开,南坤从来都不傻,他天生纯真,心地善良,是我们这些看似精明的人都比不上的,甚至连我都没想到要替你也准备一个,语香,你背着那么多包袱真的不累吗?放下不代表放弃,而是重新开始,想要解脱自己,接纳别人,那就从南坤开始,从这只河灯开始,它一定可以给你带来更多的幸福。”
语菡将那只精致而小巧的河灯从荷包里拿了出来,语香受宠若惊,心里翻江倒海,百感交集,是她错了,想想以前一看到南坤喜欢恶意的戏谑他,以至于南坤看到她仿佛老鼠见了猫,半里地就要绕道走,没想到他憨厚仁爱的心那么大,无条件的包容她,语贞见她不接,抢过河灯塞到她手里,“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随你,不稀罕你也拿着,丢到没人看到的地方,但有一条,你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砸了南坤的脸。好说歹说,给你的面子已经够大了,就是老太太无非也就是磕几个头,说几句吉祥话,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儿所有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全被你一一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们反唇相,以牙还牙了吗?没有吧?沈夫人好歹也是长辈,你目中无人,架子撑得太大也是臭架子,老太太是明白人,你娘吴夫人也是明白人,各有各的道,各走各的路,你才多大点儿,羽翼未丰惦着飞,刺起的毛发充重量,古人都未看懂的世界,要是被你一个黄毛丫头看懂了,怕是老太太的位置也得腾出来让你坐,我们也心悦诚服给你提鞋当跑腿的奴才,即便是千灵刚才那番话也是语重心长,丝毫没有揶揄讽刺你的意思,还把你当成君子兰,规劝你能回心转意,务实当下,都到了这个份,谁没脸没皮没点小性子,非得把脸丢下地上任你踩踏,但是今天所有人的脸都叠加在一起被你踩成了饺子皮,你还想闹哪样?难不成,我们还得给你磕头行大礼叫你一声姑奶奶?我告诉你叶语香,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谁愿意把一大早那么好的时光全都浪费在你身上,我们以德报怨,也算是对得起吴夫人的在天之灵,你要是还不识抬举,想做君子兰,怕你下辈子也没份!”
“语贞!住嘴!语香不懂事儿,谦让着点儿!”沈夫人到底是长辈,在适当的时候最有说话权,语贞转身就走,婉薇到现在头还晕乎乎的,也跟着走了,语菡叹了口气,见语香抽泣几下就泪流满面,心里又难过又心疼,拉着她就去了后面的小湖,不能折了南坤的心意。
“这还真是南坤的荷包,南坤人呢?他昨天晚上可是一夜没回来!这怎么回事儿?”沈夫人拿过那只绣着花开富贵的荷包,她见南焱也走,一把挡在他面前,“他是不是晚上睡你那儿了,怎么你来了他没来?睡懒觉了是吗?”
“他起先是打算住我那儿的,后来突然又说换了床睡不着,非要走,我怎么劝也不管,腿长在他腿上,我总不能扣着他不放,也就由他回去了!千灵能在外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说不定他瞌睡虫上来,也随便找了个地方囫囵了一晚上。”
南焱满腹狐疑,却也没放在心上,在自己家丢的,只要不出去,还在自家院子里,沈夫人用手捂着胸口,神情急促,目光焦虑,好像快要喘不过气,婉薇隐约听到几句,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昨天听到的马车声就是南坤驶出去的?可他深更半夜出去干什么?该不会傻到替她去天静寺去取落下的帕子?
“我····我昨天听到有马车出去的声音,”婉薇神色惊慌,沈夫人追了上来,“你说什么,那你知道她出去干什么了?他最怕黑了,一到是晚上得有好几个下人跟着才行,胆子比语双还小,你会不会听错了,南坤大半夜莫名其妙干什么去呀?”
“现在还不确定是谁出去,沈夫人,您先回去,我去问问管家,昨天是他驾着马车接我们回来的,如果真是南坤,一定会去他那儿借马车。你们几个先别声张,传到老太太那儿可就不得了了,我先确定昨天晚上到底是谁出去的!都回去!”
南焱是当哥哥的,今天刚还了债,戒了赌就是新人,跟过去一刀两断,说话自然也有威信,语贞扶着沈夫人回去,婉薇心乱如麻,天静寺离这儿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来回差不多两三个时辰,南坤一夜都没回来,他会不会在半路出了什么事儿?
婉薇心不在焉的往前走,一抬头就看到了以前的旧居,她推开门,几天没来,门口荒芜了许多,还缠结了许多新鲜的蛛网,她抬脚走了进去,墙上忽地闪过一条被折曲的黑影,她早就发现了,醒来之后,虽说昏昏沉沉的,但总觉得有个人一直在跟着她,如影随形。
疯长的藤蔓已经从藤架上耷拉下来,仿佛一个瘫倒的庞然大物,挣扎着从架子上试图站起来,边角毛绒的叶子纹路森然,又没有及时修剪,长势张牙舞爪,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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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紫色的叶子相互叠压,熙熙攘攘,随风颤动,细长卷曲的触须从叶子底下探伸出来,细嫩柔软,在阳光下闪着半透明的光,婉薇一直想不通水桃的死,她就是怕死才婉劝她低调,不能说是贪生怕死,生命只有一次,怕死是本能反应,她无缘无故为什么会把自己吊死在横梁上,最让她匪夷所思的是,她是怎么把自己挂上去的——下面没有踢倒的板凳。
藤蔓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真拼命的挣扎,婉薇大吃一惊,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危险一触即发,迅速往后退,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叶子底下钻出大半个身体,嗅了嗅鼻子,血红的眼睛仿佛翻滚着血液,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红。
诡异。
阳光从顶头密密实实的树叶缝隙里挣扎出一丝半点的光线,在地上投下几片铜钱大小的光斑,风吹叶动,光斑瞬息万变,在碰到兔子鼻子上时,兔子仿佛见了老鹰似的,本能而动作迅捷的将脑袋往回缩,一小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它脸上掉下来,落在一片枯黄的叶子上,仿佛一小颗熟透且腐烂葡萄。
阳光如刀,竟然将它的鼻子硬生生的切下,婉薇头皮发麻,她见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事儿,多半都是科学家没能给出合理解释的自然现象,但还没见过阳光变成了X刀,能将兔子的鼻子切掉,她就站在太阳底下,太阳光怎么没将她五马分尸?
这世上本没有鬼神,要是有,也是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后面装神弄鬼!
“出来,谁在后面!别鬼鬼祟祟的!躲起来是因为恐惧,但恐惧也是种力量,它可以让你变成恐惧的傀儡,也可以成全恐惧,成为恐惧的主人!要装鬼也得选个适合的时候,大白天装神弄鬼,就不怕·······”婉薇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将紫藤扯开,一个血淋淋的兔子头从扯开的缝隙里飞了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趴在纵横交错的藤蔓里面,身体好像被缠住了。
他嘴里全是血,手里拿着残缺不全的兔子,血红的内脏掉到了地上,那只沾了血的手连忙捡了起来,扔进了嘴里,好像在捡落在饭桌上的米粒,嘴唇上还沾着被血染红的兔毛,婉薇嘴唇哆嗦着,好像拚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闪动,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那人吃得津津有味,抬起头,看到一张目瞪口呆且煞白的脸,他愣了一下,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紧紧闭住,连忙将兔子的下半身塞进了衣领,又用手捂住,好像孩子似的一脸防范,生怕她会扑过来抢走。
“南坤,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婉薇脑袋里仿佛连番放了几串鞭炮,噼里啪啦几乎将她炸晕了,耳朵里发着尖音和幽灵之音,仿佛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不停的用鬼哭狼嚎的呜咽吓唬她,叶南坤似乎认出了她,又将领子打开,将那剩余的半只兔子递到她面前,但触及阳光,仿佛飞溅了许多火星子,兔子落地,沾上了灰土和叶子,他鼓起腮帮,不停的对着冒烟的手臂吹气,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婉薇浑身颤动,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她几乎不相信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南坤抖了几下手,似乎不痛了,又笑嘻嘻的看向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将手上的血在狼籍脏污的衣服上反反复复的擦了几下,直到干净了才将腰封里的一块东西拿出来,刚才听了痛,长了记性,不能将手伸到有阳光的地方。
昨天晚上果然是他出去的,要不然绣了‘南宫’二字的帕子不会在他手上,婉薇接过,眼泪潸然而下,想要将它撕成碎片,不管她怎么努力,柔韧细密的帕子依然毫发无损,她又用牙咬,牙都咬痛了,帕子还是毫发无损,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又间接的害死一个人,早知道南坤会替她拿帕子,她就放在心里不说了。
“南坤,你出来,我知道你认识我,你知道我以前一直住在这儿,所以才会来这儿等我,放心,这儿死了人,不会有人来的,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洗洗。”婉薇必须得知道昨天到南坤到底经历了什么,又遇到了谁,又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南坤似乎又听不懂她的话,将那个掉在地上沾了叶子的兔子又捡起来吃,婉薇急匆匆的跑到屋里,等她拿着伞跑出来时,却看到南坤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又钻进藤蔓,刚好就是南坤刚才藏身的地方。
她几乎忘了呼吸,浓烈的血腥和久不见阳光的树荫所发出的霉腥味相互交杂,呼吸中了不会比瓦斯中毒的风险低,但感觉不到任何气味,南坤不在这儿,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又能在哪儿,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身后有动静,她刚想转身,纵横交错的藤蔓却将她困住了。
“我在召唤你,为什么要将我留给你的信物扔掉?”一个低沉却很有穿透力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婉薇狼狈不堪的将那些藤蔓连根拔起,总算转过身,头发凌乱,脸上也被藤蔓上尖锐毛绒的细丝扎破,鲜血淋漓,仿佛误入人间的厉鬼,又是那个紫衣服的人,不过他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下面的滚边几乎都是用金丝混绣的图案,看起来很像某种奇异古怪的花,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随着颤动飞舞,婉薇从藤蔓里挣扎出来,“那天是不是你?”
“我还以为你又把我忘了!孔郡,你这个人大最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把烦心的事放在心上,所以你才会那么没心没肺,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该记得你不记得,该刻骨铭心的,你也当成隔夜饭,转眼就消失掉了,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真正的长记性?”
男人下巴以上的脸几乎都被宽松的斗篷掩盖,丰盈的下巴有着令人无法和他卑鄙无耻联系到一起的美人沟,婉薇扶着秋千站起来,指着她的手瑟瑟发抖,“有种你把头盖骨掀起来,”对面男人明显愣了下,波浪般连绵的滚边仿佛着了风,飞舞的弧度越发高了,紫色的靴子若隐若现,“有种把你的斗篷掀起来!藏着掖着做什么?鬼鬼祟祟虚张声势,搞了个破斗篷你就成大仙了?你就是只长剩下一个下巴我也不会被你吓着的!”
“以我对你的了解,哪怕我只剩下一片脚趾甲,你都不会······你从来都不是被吓大的,对于这一点毋庸置疑,全身上下,也是我唯一欣赏你的地方!不过欣赏归欣赏,还不能成为你不负责任的借口!我很生气!”男人似乎有点无奈,却也没准备大打出手,婉薇有气无力的坐在秋千上,南坤变成这样,悲痛欲绝,不争气的条件反射还一下接一下蹬着腿,“我认识你吗?一般想和我攀关系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瞎了狗眼,您这一身的打扮很不俗,但这眼光却俗出了十万八千里,真是林大了什么鸟都有,责任和被责任,得有一定的信任基础,尤其是负责人,你丢了个帕子给我,不对,准备的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这个混蛋和别人里应外合算计我,还抢走了我的东西,甚至还让我给你背黑锅,顶上屎盆子,你说你站在太阳底下就不理亏吗?负责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搞大你的肚子!”
“有时候我还真喜欢听你说话。连骂人都别出心裁!不过依然改变了我很生气的后果!”那男人忽然撑开斗篷,南坤正畏畏缩缩的躲在斗篷下面,婉薇猝不及防的从秋千上摔下来,刚要爬向他,那男人将斗篷往上一掀,南坤的整条胳膊都在阳光下化成了血水,他眼巴巴的看着她,身体颤动,疼痛让他的脸仿佛也都麻木了,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让人惊恐万状的是,那些血似乎都被滚边上群魔乱舞似的怪花吸收,颜色在阳光下愈发妖艳。
婉薇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嘴唇哆嗦的说:“你放了他,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求求你高抬贵手,是错了,是我不该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求你别折磨他,南坤是个好人,他是为了帮我······”婉薇想起那块帕子,又拼命的爬回去抓在手里,双手捧着,仿佛圣旨,又像是至高无上且御赐的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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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忽然扔给她一把刀,“我想知道你救他的决心有多大!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对于一个怎么调教却始终屡教不改的人,我再多给你两颗唾沫星子都是自取其辱,打我自己的脸,孔郡,你想救他就杀了自己,想救你自己,那就杀了他!二选一,这是老规矩。”那男人将斗篷收下,语气缓和了许多,仿佛抚慰,也像是循循善诱,“你我终究师徒一场,当初要是知道你的肠子这么不拐弯还死心眼儿,我说什么也不会收你的,但收都收下了也就由不得我后悔,我建议你乖乖回到为师身边,为师其实对你蛮好的,比起其他师弟师妹,僧多粥少,人浮于事,为师早已听到很多闲言碎语,说我假公济私,厚此薄彼,为师从未公开反驳,一是因为心虚意怯,确实也是这样,二是不想让你站到风口浪尖,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为师为了你,都快卑微成了奴才,你还······每次骂你没良心你还据理力争不承认,为师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有谁的脸皮能像你这样结成了茧子,厚成了铜墙铁壁,为师拿你没办法,因为你刀枪不入!”
“南宫圣君!您请息怒!孔郡她每一个轮回都是如此,她不想带着仇恨再去伤害谁!”这时另一个身穿淡蓝色青衫的人凌空而降,身上也罩着颜色惨淡的斗篷,不过婉薇觉得他的下巴似曾相识,尤其是坠在下巴正中央的黑痣,很像发育不全的红小豆种子,干瘪而发黑,老唐的下巴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黑痣。
婉薇曾经在百度上的问吧上搜过,有人说长在这地方的黑痣,成年后伪娘就是GAY,解决的办法就是在床底放一泡隔了夜的狗屎,因为狗通灵,它拉的屎也有绝对的效应,还有人说这是明显变态的标志,介意她赶紧趁年轻貌美赶紧重新换一个对象。
甚至还有人说这种痣相的人是‘痴心绝对’的标志,注定生生世世都会为同一个人守身如玉,女人少见,男人则更少见,遇到这样的人,无疑是第一次买彩票就中了百万大奖。婉薇为此高兴了好几天,但事与愿违,老唐的喜新厌旧也彻底颠覆了她对网络虚拟和虚假的认知,以前她可是多吃两个香蕉都会上网查查有没有中毒的风险。
“别说得好像你很懂她似的!你问问他,她还记不记得你!对她再好也没用,她的心是筛眼儿,就是把全世界都给她也没用,总会将你所给的一切漏得干干净净!你是掌管无情崖的长老,无情崖什么规矩还得劳烦我提醒你不成?最忌惮的就是善恶混杂,指鹿为马,黑白颠倒,个人情绪会让你失去精准的判断,我说她怎么一直执迷不悟,全都是你给纵容出来的!成大事不拘小节,却也不能妇人之仁,你以为你这是帮了她吗?不是,反而害了她,她所受的每一个痛苦都是你过分的仁慈造成的!”
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怒火,新来的男人没有哼声,退到一边,婉薇跪在地上,怎么越听越离谱,犹如鸭子听雷,不知所云,什么轮回,负责人,师父?
“我有的是时间等得起,浪费在等待这事儿上的时候也不少,但你想救的这位却等不起了,你看到他嘴里的狼牙了吗?等他张开嘴的时候就会忘了你,在他眼里,你只是个可口的猎物,他会吃了你,为师给你选择的机会,不过放心,”男人将斗篷提起,南坤半天的嘴角两边隐约露出白色的牙尖,似乎还在往外延伸,断肢处的血也逐渐变绿,“为师会多找几个和尚替你超度你一命归西的。”
“孔郡,杀了他!他已经不再你认识的那个人,相信我!水桃也是这么死的!”青衫男人语气急促的说,好像面临左右为难的人是他,黑衣男人侧过脸,他的头就立刻低了下去,好像泄露天机。
婉薇惊奇得如五雷击顶,水桃也是这样死的,听给她收殓的下人说过,她的后背和脖子上都有奇怪的压印,好像被什么锋利的獠牙咬伤的,连血都变了样,因为过于诡异,也没敢大肆声张,草草下葬了。
黑衣服的人忽然将斗篷放开,南坤已经不再畏惧阳光,他的眼睛变得和兔子一样血红,仿佛再一用力就得往外涌血,婉薇下意识的拿起刀,南坤晃了晃脑袋,好像睡眼惺忪,在看到婉薇时,他好像看到另一个大兔子,迫不及待的向她扑了过来,黑衣服的男人无动于衷,双手背在后面,仿佛要亲眼看着她是怎么死在自己不可救药的愚蠢里,斗篷的下摆几乎将他的身体包成一个圈,笔直的垂下,滚边上的怪花也越来越惹眼,青衫男人见形势紧迫,危在旦夕,却又不敢僭越犯上,自作主张,下巴中间的黑痣仿佛也随着紧张扭曲了。
“南坤!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醒醒!”婉薇看到面目狰狞的南坤,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瘫坐在地上。
手里的刀随着他的逼近而本能的抬起,南坤断了一只胳膊,依旧健步如飞,他起身一跳,犹如饿虎扑食,迎着压了下来,婉薇拿刀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挡在了眼睛上,巨大的阴影向她欺压而下,她甚至还能清晰的闻到那股浓烈而刺鼻的腥臭味儿,南坤“砰”的一声摔了下来,巨大的灰尘从她右边激起,剧烈的撞击声也是从右边发起,拿刀的手也被突然改变方向的南坤猛地往右拽了一下,刀口上有股受力感,应该是受伤了他的脖子。
婉薇惊慌失措的爬起来,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似的,全身麻木。黑衣男人的斗篷晃颤了几下又笔直的下垂,滚边上的花依旧静静的延伸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爪牙,后面青衫男人刚迈出的脚又急忙收回去,痕迹太明显,一目了然,透着几分有惊无险的后怕,还有险些冒犯的心虚。
南坤趴在地上,面貌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后背有个血窟窿,流出的血也和从前一样,婉薇将刀扔下,南坤的手动了动,婉薇将他翻过来抱住,南坤艰难的探出手,将地上块帕子捡起来,递到婉薇的面前,“还好和尚没拿走,就放在桌上,再迟一步就找不到了,我·····我·····我看到你从袖子里抽出来的,擦了汗又叠好,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总是心不在焉,只对那块帕子上心,千灵,有怪物,你一定要小心,还好······还好没弄脏你的帕子,哎呀,上面······上面沾了血,对不起,我不是故·······”他费力的将帕子放到她手里,抬起头,“我知道你不是千灵,你是·····你是天外边来的仙女,可惜不能听你说更多好听却奇怪的话,河灯翻沉是个不祥之兆,你不用担心,我死了,就会把你的厄运一起带走,不祥也就消失了,我长那么大,他们都说我傻,其实我不是傻,只是不喜欢计较,钻牛角尖有什么好的,每个人好像都很热衷,乐此不疲,语气稍有一点不对就成了伤害的证据,我不想学他们那么累,你也不要学他们,人的心本来就很小,不要装太多东西,吃多了都会胃疼,心事儿多了也会心疼,只要能开开心心,傻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千灵,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儿,死了会去哪儿?我不想去阴曹地府当小鬼,听说那是世上最黑,我从小就特别怕黑,你学问大,又看了很多书,你说去哪儿才能天天晒到太阳?”
“南坤,不要!南坤!”婉薇的手一轻,南坤的手就从她手里滑落下去,她的衣服热乎乎的,低头一看全是血,他肚子上有条七八寸长的口子,皮开肉绽,还在不停往外涌着血,婉薇用手按住,血又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怎么也止不住,手忙脚乱中将那块帕子拆开,盖在住伤口,黑袍男人气得冷哼一声,“不知好歹!凤冥析,我们走!”
婉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他的袍子,在触及的瞬间,一股电流巨大的力量贯穿全身,她猝不及防的被甩出了两步远,身体在地上也划出清晰的印子,手掌火烧火燎的痛,仿佛也被开水烫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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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人刚要去抓她的手,黑袍男人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不长记性?不把我的话当话,是你有能耐,不把我的脸当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已经妥协了,再一次拉低了底线和耐心,你要是再向着她咄咄逼人,不用回去收拾铺盖卷,现在就滚蛋!随你去哪儿逍遥!但她得为你的自由付出代价。算是还清你之前为她付出的种种······你是她大师兄,责任是相互的,总不能让你一直做好人,吃力不讨好,她做白眼狼,坐享其成!便宜都让她一个人占了,我都不甘心。”
“啊!杀人了!”一个路过的仆役看到后失声尖叫,婉薇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抬眼,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将那块盖在南坤肚子上的帕子拿起,上面不但没有浸透血,反而干干净净,更让她惊异的是,那条血淋淋的口子竟然也不见了,连划破的衣服也完好无损。
南坤还是死了,三天后被葬入了叶家祖坟,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沈夫人伤心欲绝,几乎哭瞎了眼,婉薇坦陈自己的罪过,南坤是为了帮她拿帕子才遭遇飞来横祸,再加上仆役看到她身边有刀,刀上有血,披头散发,面目全非,仿佛疯了似的。
那儿也只有她一个人,很多事,她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就像吴夫人,她被关进当初囚禁语寰的牢房,摔倒的椅子还和当初摔倒的姿态一样,她成功让吴夫人吃了哑巴亏,现在风水轮流转,翻船的厄运还是临到了她身上,这个报应,她心甘情愿受着,老太太还是给了她叶家小姐的待遇,这儿有吃有喝,有床有被褥,只是没了自由。
守丧期间,老太太严令任何人来探监,胆敢违令者,旁边牢房侍候。三天了,婉薇被关在这儿整整三天,对她来说度日如年,沈夫人请来许多和尚给南坤做法事,希望他的灵魂能在佛祖的护佑下进入极乐世界,听着空灵的木鱼一声接一声敲击,直入云霄,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敦化了,她的灵魂仿佛也被撬开似的,一点点的随着有节奏的鼓乐从七窍溢出,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婉薇坐在小竹床上,双手抱着膝盖,额头抵在上面,头发披散着,垂落到了脚面上,痒痒麻麻的,好像爬了数不清的蚂蚁,婉薇从来没想过要破坏和打扰谁的生活,但她来这到还不到半个月,却亲眼看到好几条人命在她眼前灰飞烟灭,她一直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孔郡!”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又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这个地方叫孔郡山庄,那两个奇怪的人也叫她孔郡,就连家乡的传说也是和孔郡有关,到底孔郡指的是人名还是未来的她,或者一直都是她,只是她尚未进入角色,一直没理清这个七绕八拐的头绪。
“府里的人都叫我叶千灵,你们又叫我孔郡,其实我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没有人相信而已。”婉薇抬起头,是先前那个热心帮助他的青衫男人,这儿没有阳光,他将头上的斗篷用手抹下去,露出完整的脸,婉薇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又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嘴里喃喃自语似的说:“老唐!”
“我也不叫这个名字。凤冥夕。”他这样介绍自己,婉薇手忙脚乱的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到牢房前,以为自己看错了,想用手去抓他,凤冥夕却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手落了空,徒劳无功的挥舞着,好像她被人冤枉,前面站了个能帮她翻案的青天大老爷,“你怎么也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你一定偷偷跟着我,老唐,我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你,以后你也别和那个混蛋在一起,就在这儿,过去的事儿当就过去了,我们在新的时空重新开始!”
“我说过我不是老唐,你真的认错人了。”凤冥夕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却又被后来居上的失落吞没,果然不记得他了,婉薇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紧紧的抓住栏杆,她头发披下来,整个脑袋好像都小了一圈,栏杆的间隔并不是很小,她稍稍侧着头,脑袋轻而易举的就伸到了外面,“老唐,我真的不介意你是凤什么的,能长一模一样的人那肯定就是上天的安排,在我那个时代,老唐是我最爱的人,可惜他抛弃了我,但老天对我不错,把另一个老唐也就是你当作赠品送给了我。哎,你好好看看我,说不定我也是你前世什么情人或者老婆。想想,有没有印象!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一片空白才有机会重新改写历史,触发我更多的想像空间,已经定型的过去也经不住几次回味的,就像鲍鱼燕窝,好吃有营养,嚼得差不多咽下去才能回味无穷,这和艺术是相似,迷迷糊糊,不能太通透,口香糖嚼久了还黏牙,更何况像感情那么美好的东西,嚼得太烂失了味道,未必会有屎好吃。你别误会,你肯定不如屎,不是,你肯定不是屎!”
“我来找你不是想跟你讨论这个!眼下的形势很棘手!你都被关在这儿了,难道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凤冥夕很诧异,好像比印象中的那个孔郡更不可理喻,婉薇一脸茫然,“真正的危机感在外面,老太太是出于爱护我才将我关在这儿,她就像我的亲奶奶,她的好从来都不是大张旗鼓的,默默的好才是最深入人心的,要不然出去了,沈夫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这都是老话,人不是神,肉眼凡胎,很容易被事物的表面迷惑,精彩伪装过的外表通常都是天衣无缝,看不出任何瑕疵,也很容易被表里不一的人钻了空子,来,这是麦芽糖!”凤冥夕将一包红色糖纸包递到她手边,婉薇的头被上卡住了,鸭子游泳暗使力,她试着不动声色的往回缩,却怎么也收不回来,都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伸出去的,却又不想在他面前狼狈出丑,故作镇定的接住,一听到麦芽糖,心里一阵发怵,她对麦芽糖过敏,却强颜欢笑,“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麦芽糖?还说你不是老唐!赶紧承认了吧!在我面前还装!”
“一会儿·····一会儿你别害怕!”凤冥夕脸红心跳,眼神六神无主似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的眼,似乎特别心虚,送她麦芽糖只是出于求人办事的潜规则。
婉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以为他提前打招呼是要对她欲行不轨,提着纸包的手晃了晃,“你在这儿我还怕什么!老唐,其实我们认识那么久,你都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给我说过一句花前月下的情话。不过我很高兴你说的这么结巴,你什么人我太了解了,出口成章脱口而出的多半都是在花心大萝卜,走马观花式的在不同姑娘身上总结经验,练成葵花宝典,甜言蜜语也就成了那些人的口头禅,我会对你负责的,一定负责到底,我····那是什么东西,”婉薇正说得起劲,眼角帝光忽然看到门口好像滚出一个陀什么东西,好像巨型豪猪,遇到危险就会将自己卷成一团,展开后却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上下失守,春光乍泄,婉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凤冥夕一看还得了,立刻将她的手提起,挡在她自己眼上,凤冥夕身上忽然闪出诡异而刺眼的光,那男人见到他后仿佛如临大敌,脸色本来就白,转眼白得更加惨白,仿佛要化成粉从脸上飞出来,落单的非洲二哥斑鬣狗看到了非洲大哥狮子,不用等反射弧考虑,撒丫子就往外跑。
婉薇手里的麦芽糖掉了下去,脖子在栏杆上一路蹭下去,速度太快,皮肤受到摩擦,隐隐发热,婉薇一抬眼就不见了凤冥夕,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还发出很多尴尬古怪的声音,吃奶的劲都快使出来还差点失禁,只想将拖后腿的脑袋缩回去,可努力了半天,好像头又增长了一倍似的。
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只好停下休息一下,只要赶凤冥夕回来之前全身而退就好,老唐失而复得,不管他是不是她以前的老唐,但她很想珍惜现在拥有的老唐,她蹲下身,不敢吃,却意犹未尽的欣赏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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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血液仿佛都一股脑的往脑门上涌,脸上热气腾腾,几乎成了排气口,她脖子已经被各种姿势磨破了皮,疼痛难忍,又狼狈又窘迫还特别难以为情,她小时候被老鼠夹夹过脚,青春期被门夹过手,到了成年期却被夹了头,从上到下都被夹过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傻出了境界。
不过看着手上那包稍显沉甸的麦芽糖,心里仿佛注入了温白开,暖绵绵的,隐约看到对面好像站了个人,头不能完全抬起,但是滚边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怪花却气焰嚣张,在阴暗的地方仿佛透着血丝般的光亮。
那人双手抱在胸前,意犹未尽,滚边随着冷笑肆无忌惮的得瑟,看来刚才那么不顾一切的举动都被他当作娱乐节目尽收眼底了?看来他一直都躲在那儿偷窥,可恨她刚才和凤冥夕一见如故,聊得太投机,那些真情流露的话怕也被他一字不漏听去了,怪不得凤冥夕的表情会那么羞怯,原来这家伙就是他甩不开的跟屁虫,他到哪儿,他就会如影随形的跟到哪儿。
不过和他不熟,况且他又口口声声说是她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个父亲会笑话自己的女儿出丑,要是当笑话,那肯定就不是个称职的好师父,不是好师父那还在意他笑话么?
“你别过来!”婉薇见他走过来,头上还顶着斗篷,在这阴森恐怖的大佬里仿佛阎王的带刀侍卫,那人停了下来,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婉薇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就那么听话了,“你整天顶着斗篷这是要防什么呀?这儿这么暗,你就不怕撞到柱子上!”
“还笑我,你睁着水淋淋的大眼睛不也把自个儿的脑袋卡到栏杆里?有的人眼看不见,心却雪亮的,有的人睁眼瞎,是因为心先瞎了透,你就属于后者,好像比以前更没脑子了!这下糟了,脑子本来就不够用,还这么肆无忌惮的挥霍,愚昧这种低俗又尴尬的病,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能治得好,你也真是,破罐子破摔,蠢成这样,怕是开始倒灌了吧!”那人的声线很好听,别人冷笑都是阴阳怪气的,他却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魅惑,好像故意挑逗,想诱她上钩,婉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很快又火辣辣的烫,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反击,暗暗的使力往外缩着脑袋。
“弄不出来就别弄了,浪费时间又白费力气,别跟拔萝卜似的,用力不当,菜的茎叶断了,萝卜还在下面纹丝不动,你呀!别把脑子拔断了,滚了几个骨碌还拖一地的血水,我可没有义务替你收尸!”那人讥笑更浓了,随后又将手放了下来,一本正经,“你怎么不动了?”
“你不是我师父吗?徒儿有难,师父岂能袖手旁观?别人要是知道我被卡在这儿,会说你教徒无方呀!不为我,也得为你的声誉考虑,关键时刻拉我一把。”
婉薇转不过头,只能斜着眼睛看他,那人不屑一顾,“有难的时候是师父,没难的时候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仇人,你这随机应变也太欺负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吃亏是福,要是老吃同一个亏,那就和你一样屡教不改了,我刚发过誓,再也不管你的事,想要走的人留不住,装睡的人叫不醒。”
“不帮拉倒,那你就滚远一点!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像你这种人真是怎么做人师父的,小肚鸡肠,不出力却出三寸金莲说风凉话,不是,三寸长在舌头,唾沫星子到处飞,都快成蛾子了,大不了等老唐回来!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你看,老唐还送我一包麦芽糖,我就坐在这儿一边吃一边等他回来!看你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摆架子!哎呀,我家老唐真细心,蝴蝶结都打得这么漂亮,光看着都甜到心里,舍不得吃。”
婉薇跪下来,翘着兰花指去捏上面的红绳,如想门口又传来一声轮番翻滚的声音,婉薇只能动用旁光,故意说:“一定是老唐凯旋而归了,”她别着头,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好像夹了块肉,兴致勃勃的放到嘴里,嚼了一口却失望的发现原来是块姜,辣得满嘴都是火花,拄着双龙戏珠的拐杖,弯着腰,慢慢的向她走来,原来是老太太,姜可以驱寒保暖,刚好有点感冒,良药苦口,囫囵吞枣咽下去,声音急切的喊,“老太太,我在这儿!您快点过来,我的头被卡住了!”
老太太似乎眼睛看不见,走路摇摇晃晃,好像一口气喝了三瓶老白干,醉的快要飞起来,还不时的撞到牢门上,婉薇看得心惊肉跳,拐杖“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清脆而急促的声音在诺大的牢房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扯断,婉薇将麦芽糖胡乱的挂到腰上,还没站起来,一条血肉模糊的蛇头抛到她面前,獠牙从半张的嘴里露出来,龇牙咧嘴。
紧接着老太太一头栽到了地上,再爬起来时却是青面獠牙,紧接着下半身也变得了令人魂飞魄散的怪异体形,婉薇虽然喜欢看恐怖片,但这么现场直播式的恐怖还是让她大声尖叫,老太太中了什么邪?
她锋利而尖锐的獠牙从嘴里长长的露出来,会不会就是她咬的南坤?血红的眼睛,嘴唇上还不停的流出浑浊粘稠而且腥臭的液体,很像剧毒蜥蜴嘴里流出的致命毒液,一大条一大条,晃晃悠悠,犹如鼻涕,她大惊失色,大脑仿佛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逼近自己的怪物。
“救我!师父!拜托!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跟你顶嘴了!”婉薇在闻到那股铺天盖地的污臭味时,仿佛被浇了冷水,涣散的心智立刻反应过来,那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完来,好像等她这句话很久了,顺便等这个怪物也很久了。
婉薇越是害怕,脑袋好像又无形的大了一圈,连脖子都肿胀变形,稍动一下都疼得脊梁骨发痛,怪物咆哮一声,很多粘稠冰冷的液体也随着气力甩到她的脸上,有些流到她的嘴里。
她拼命的往外吐着口水,痛不欲生,暴雨般的毒液劈头盖脸的打来,下意识的闭上眼,生怕再飞进眼里,要是有毒,眼睛得瞎,刚好应了他那句睁眼瞎的咒语,身体四周莫名的温暖,连脸上那些令人作呕的液体仿佛也被温柔的手轻柔的拭掉,闪闪的金光从前面那人身上慢慢的过渡到她的身上。
睁开眼,看到那些活跃在滚边上的怪花从那人的斗篷上仿佛精灵似的飞落下来,变成了美轮美奂的纸人,小巧玲珑,薄薄的纸,却行动敏捷,矫健灵活,活泼可爱,哼哼喊着号子,节奏分明,鼓舞人心,一甩怪花的狰狞和妖艳。
它们前仆后继,顺着栏杆爬到她的头上,拧着一股劲,将她的头往里面推,婉薇疼得眼泪和口水都飞出老远,双手也漫无目的的挥舞,脖子肯定脱了两层皮,腮帮子好像都被巨大的挤压无痕磨平了,不想变成瓜子脸都难,也省得花钱去磨腮。
婉薇的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与此同时,她的头也从栏杆的间隔里拔了出来,要不是胳膊撕心裂肺的痛,她肩膀以上的部分几乎没感觉了,小纸人全都从栏杆上飞落下来,爬到她受伤的胳膊上,婉薇低头一看,胳膊肘地方被都那个怪物锋利如刀的爪子扯出四五寸的口子,汩汩流着血,伤口不长但很深,又在胳膊肘的关节上,森白的骨头若隐若现。
小纸人合成一张纸人,仿佛连体几十张叠在一起从机器里出来的窗花,伤口流出的血很快发暗,纸人迈着小短腿踩了上去,伤口触动,仿佛被用刀片一次次的碾压,婉薇疼得几乎叫不出来,差点用手将它打出去,叠加的纸人仿佛吸血鬼似的,用相似的模样将潜伏在表皮的毒血吸出来,好像风箱,身体随着吸附收缩和膨胀,每个纸人间也被弹开了距离,很快就撑不住了。
深红的颜色也变成了暗黑色,鼓鼓囊囊的跳到下面,一收力,大量的毒血就这样喷出去,又恢复到原先纸片状,外面正打得不可开交,小纸人全都一个挨一个的趴在门上,仿佛聚精会神的看大戏,精彩处还有哼哼哈哈的的号子。
怪不得他整天戴着斗篷,原来是白发,知道会吓坏小朋友,算他还有自知之明,婉薇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他的白发随着旋转的身体漫天飞舞,再来点花瓣,天女散花的美景也是足够气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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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一根发丝都散发出刺眼的金光,落到怪物身边,笔直的落下去,千丝万缕,相互缠绕,不停的在交融,也在连贯某种未知的图案,好像繁星点点的夜空,只好细心观察,总能连线出形形色色的星座,东西南北各定了四个方位。
闪烁的亮点仿佛风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随着从他发丝上飘飞出更多的碎金,光火越发璀璨,热烈而滚烫的金丝仿佛刚从磨具中尚未成型的金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连接成了正方形。
那些因在方框内杂乱无章的金线仿佛得到某种号召,杂乱无章的以逆时针旋转,他从漩涡中间飞出框外,纤细白皙的手只一下就扯掉了领间的结,也是蝴蝶结,打结的方式似乎和那包麦芽糖一模一样,精致到了精典,美感扑面而来,怪物的下半身几乎都沦陷到了漩涡里,两血肉模糊的手胡乱的挥舞。
他一甩手,身上的斗篷从身上滑落,只觉得一个影子仿佛小李飞刀,极快的从影子里飞出去,踏雪无痕,那只陷在漩涡里垂死挣扎的怪物仿佛是在电光火石间就不见了,斗篷也重新回到他身上,领口依然是精美的蝴蝶结,好像从未脱落。
婉薇目瞪口呆,眨了眨眼,连胳膊上的剧痛也被惊呆了,出神入化用在他身上好像都慢了两拍半,她心里仿佛敲锣打鼓,只知道他口才厉害,原来还有一手比口才更让人拍案叫绝的伏妖大法,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整个过程浓缩成一个点,连扫尾的工作都连带着一气呵成?
“看够了没有!”他没有用斗篷将脸遮住,剑眉凤目,鼻正唇薄,下巴中间竖着一道明显的沟壑,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皮肤白皙,一双眼眸深邃而幽冥,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
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婉薇目光发直的盯着她,没想到一个喜欢挖苦揶揄威胁恐吓别人的男人,他的眼应该装着冰块,冒着寒气,瞪一下就是一脸的冰疙瘩,但那双眼睛却清澈见底,装满了无辜和稚嫩的邪气,如果加点笑意,就能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湖水,一圈一圈的涟漪,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
差点就要赶老唐两百个唐人街了,不过她不是个被美色所迷惑的人,再帅也比不过老唐给她送来的麦芽糖贴心,功夫再好,老唐随便一句温柔的眼神就能让她心花怒放,人总不能活在打打杀杀中,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活捉了一只怪物,明天说不定就被另一只怪物吃了,生活归于平静,只有足够平静才能适应凉白开般平平淡淡的日子。
小纸人又都欢欣鼓舞的爬到他斗篷的滚边上,婉薇见他目光扫过来,心里一阵慌乱,那张脸已经分不清男女,又是师父,在心里乱伦,怕是会招报应的,她坐回到床上,刚才回击的那么有志气,那么快就缴械投降了,这无疾而终怕是连他也觉得索然无味,故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胳膊上,不敢抬头,只好尽力翻着眼去偷瞄,心跳乱了拍。
也不见他开门,隐约听到脚步声,狐疑,惊讶,紫色的鞋尖已侵入视线,笔直垂落的斗篷连同一大片阴影悄无声息的迫近,她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看到他那只纤长的手指捏在黑色的袍边上,指甲红润,闪着健康通透的光泽,眼下得说点几句溜须拍马的话来缓解一下先前误打误撞所造成的不愉快。
“师父,你真厉害!我很崇拜你!”婉薇发自内的说,刚鼓起勇气再去欣赏下他那张让人心惊肉跳的脸,哪想他却给了他一个冷冷的后脑勺,“不厉害怎么做你师父!”
“师父,这是我孝敬您的!”婉薇立刻将腰上挂着的麦芽糖拿下来,反正她吃了会过敏,还不如拿来当讨好师父的顺水人情,他侧过脸,浓密的睫毛压下来,嘴角冷笑,“顺水人情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做生意做到我身上来了,你也真是想方设法让我看清你的无耻,凤冥夕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师父的嘴馋,以师父的名义吃你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给你落了诟病,我这个师父稍不如你的心意,怕得伸长了脖子将脸送给你打,就拿这包····哼····都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切实际,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早过了吃糖的年纪。”
“师父,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小时候喜欢一条叫阿春的狗,其实它长的并不好看,还瘸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为什么偏偏喜欢它?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喜欢他身上的故事,我有一天放学,遇到一条菜花蛇,这种蛇没有毒,很多人都捉了泡酒和红烧,但我对这种无脊椎动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就在我千钧一发之际,阿春从犄角奋不顾身的杀了出来,它拼命的向菜花蛇吠叫,我看到它心里踏实了很多,五分钟后,菜花蛇撑住了,扭曲着身体逃进了杂草丛中,后来被隔壁阿伯煨了一锅冬虫夏草蛇花汤,再后来,阿春就死了,很安详,奶奶说,它是寿终正寝,又忠心护主,来世得做人,如果我也刚好做人,他还会像生前那样奋不顾身的保护我,但我一直都记得它当初带给我的感动。我喜欢的,可能不是阿春,而是那个让我感动的画面。”
婉薇提着麦芽糖借题发挥,连她自己都说得热泪盈眶,他转过脸,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婉薇没想到他的脸会那么快的欺压过来,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种忽略了性别的妖艳,好似谪仙下凡,不禁忘情轻叹。
“很好,一个条狗给你的感动都能让你心心念念记在心里,”那人转过身,指尖从桌子边缘划过,好像漫不经心,“为师在你眼里,还不如一条狗,既然如此,那你胳膊上的毒,就等着你的阿春投胎转世再来救你吧!说不定会因你而生,变成一个医术高明的医仙。”
“你是南宫?”婉薇下床,却不敢靠近他,那人走到牢门门,语气透着几分悲伤,“如果没有当初的南宫,或许事情就不像变成这样。我不是他,那天你看到的人也不是我。有人冒充了我,而那个人就是危害水桃的凶手,也是烛心老妖怪最得力的助手。”
“烛心老妖怪?”婉薇对他并不感兴趣,双手缠在一起,“那你是谁?我是说除了是我师父,还有别的名字么?老唐叫你殿下,你来自皇族?”
“他是三百年前伏魔族嫡系皇族枫月白的长子祭长澈,本来是姓枫的,后来因为一个人鬼迷心窍,将自己最最贵的姓氏也丢了,被黑暗之神祭狂啸收留,从此改名换姓,欺师灭祖,躲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里当成了缩头乌龟,他曾是伏魔族引以为傲的天子,如今堕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黑暗之神,为了这个女人,你可是把自己前世今生全都输光了,”这时一个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从门口缓步走了进来,语气里携带了几分戏谑和笑他自作自受的嘲讽,祭长澈身上耀眼夺目的光芒仿佛随着怒火焕发出来,那人似乎很忌惮,伸手挡住黑洞洞的脸,“生气了?我还以为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让你心潮起伏的事。”
“蓝珈?”祭长澈按在桌子上的指甲忽然放松下来,上面沾了些水渍,用手一弹,水珠变成了光火飞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闪冷光,弧线优美却很凄清,“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记得我们还在九诛宫的时候关系一直是最亲密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分外眼红的仇人,祭长澈,”女人将头上的斗篷推下去,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孔,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要笑,但看到婉薇后,笑容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尚未成形的妩媚笑容在颤抖中凋落,残留几分狼狈,但她眉目清雅,肤色白里透红,很是娇美,连走路的仪态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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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云淡的扫了她一眼,抬起手,看着自己柔美又纤长的手指,白皙嫩滑,在光火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眼神精雕细琢,仿佛看的不是手,而是一个与生俱来的完美艺术品,“你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她依旧不记得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长澈,我不是你的仇人,从来就不是,是你将自己困囿于一个只有她的世界,除了她,其他人都会变得不重要,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但这个世上又有谁相信你?一个人能孤军奋战那么久还没倒下,这是种了不起的魄力,但你赔进去的早已大于你想得到的,这个世上没有对错,是你认定了心,认为就是对的,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选择,只是我们一起长大,不忍心看到你全军覆没,你的亲人,你昔日的战友,荣誉和自尊,难道跟她相比真的那么微不足道吗?你把她当成全世界,而在她眼里,你办是从她全世界经过的一个路人,和其他人一样,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众叛亲离,她就在你的眼前,对你来说真的是得到了吗?她连你的名字都忘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路是我自己选的,该有什么样的下场也得我自己兜着,烦不着你来替我操心!不管是谁派你来的,给我带句话,忘了我吧!就当我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也从未遇见,枫长澈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祭长澈,在我走出九诛宫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也看到了这一天,我不会回去的,过去已成事实,未来尚未实现,当务之急还是眼下,谢谢你的好意,难得那么久了你还记得我。但我不值得!”
祭长澈脸上的骄傲摇摇欲坠,但满脸的笑容依旧耀武扬威,蓝珈眼里转着泪花,恶狠狠的指向婉薇,“那她就值得吗?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众多弟子中悟性最高,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为什么一碰到她你就死脑筋了,明知道是南墙还硬是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她是谁难道你还不知道?一个被龙心老祖生生世世诅咒的人,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长澈,三世三劫,你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在你眼里,我们都没有她重要,但你在我们眼里,却至关重要,人不能光顾着自己,你就不想家人吗?老族长病危,在你离家之前就已越发沉重,这个你是知道的,你向来孝顺,他又是最疼爱你的,我不算什么,但你忍心看着他带着遗憾离开?”
“你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吗?”婉薇一头雾水,她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蓝珈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她身上,一团蓝色焰火从她掌心飞跃而出,仿佛不断旋转和膨胀的鬼火,犹如离弦之箭,迅速的向她逼近。
祭长澈发丝无风自舞,闪闪发亮,剥离的金光在她面前挡起了无形而透明的堡垒,恍如铜墙铁壁,蓝光猝不及防的撞到光墙上,仿佛豆腐砸在铁板上,光火涣散,有气无力的被闪闪金光揉飞了色彩,蓝珈恼火愤恨的脸上好像被当众打了记耳光,不管她付出多少真心,只要那个女人在,她永远都不重要。
“你听到没有,她把你的生活,不对,应该是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支离破碎,现在还满脸无辜,恬不知耻的问我们在说什么?祭长澈,我听着都替你寒心,难道你的心已经硬到什么也不在乎了么?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也不想回头,把嘴皮子说破了你也不会回心转意,没有希望和希望怕是和你没有未来的未来一样苍白无力,但我还是想试一下,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高估了自己在师哥心中的位置,别人都说你不可救药,但我不相信,总想抱着侥幸心理试一下,现在才明白师哥早不是以前的师哥,我们都在等你回头,但你的未来没有我们。”
蓝珈将手放下,这只丰润骨感的手细若葱根,曾不止一次受到师哥的惊叹和祝福,也成了她的骄傲,次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师哥当时的关注和洗礼,他说这是世上最美的手,凝脂如玉,宛如柔荑。
相书上说,柔软精致的手可以得到世上最完整的幸福,她的幸福只在在师哥身上才能得到完整,现在再也完整不了,从此以后,师哥曾对这只手的祝福和惊叹也都变成了反射她自作多情的污垢,以前是触景生情,以后怕要触景伤情。
蓝珈痛苦的闭上眼,眼泪浸透了睫毛,从脸上滚落下来,那么多用心良苦全都成了自讨苦吃的引线,想要走的人,一定是舍弃了所有牵挂人留恋,才能走得那么绝情和决绝,紧握左手,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幼稚的停留在过去等着他归来,但他把过去只当成了过去。
那些过去的,过不去的都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废墟,她高估了自己在师哥中的份量,也低估了那个女人在师哥心中的份量,火光忽然从指缝呼呼的冒出来,那只引以为傲的手在火光中仿佛膨胀冒油的鸡腿。
她伤心欲绝,但手上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缓她内心土崩瓦解的阵痛,手掌上忽然缠过一道道冰冷却又柔韧的丝帛,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将她想要废弃的拳头包裹起来,曾几何时的温柔仿佛又回来了,蓝珈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祭长澈折射金光的白发丝丝缕缕的缠在了她手上,变成薄如蝉翼的茧丝,还像小时候受伤那样温柔的替她包扎。
“师哥,我们回去吧!”还是不甘心,拼命的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说不定看在师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情面上放下固执,那个女人不该是他前仆后继的未来,而是误入歧途的过去,家人才是他最重要的守候。
蓝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表情滴水不漏,冷冷的,恍如一潭没有涟漪的水,眼底依旧清澈细润,却透着一股没有内容的苍白,他的心思好像被人全部垄断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全都身不由己的随着别人转动。
他们这些一直放不下他的人,最后都被他风轻云淡的放下了,怪不得他总是不为所动,他的色彩和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哥是条汹涌澎湃的大河,但他的尽头却不是她的彼岸在,而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为他量身定做的地狱。
“殿下!”凤冥夕回来了,用手捂着肩膀,受伤了,蓝珈一脸戒备的看着他,婉薇神情急切的看着他,嘴里摇摇欲坠,但所有的话都拥挤的堵在了望眼欲穿的眼里,蓝珈心思细腻,眼波从他们脸上转了几下就已心知肚明,再看面无表情的师哥,淡薄的悲伤和无奈仿佛勾勒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祭长澈。
他是常胜将军,攻无不克,一马平川,代表一个宗族的辉煌和光明,当仁不让的大英雄,受人敬爱和崇拜,现在却脱下一切繁华和至高无上的姓氏,变成了外表华丽的乞丐,灵魂坠落。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落魄,真正落魄的却是那双幽静深邃的眼睛,曾让很多人一见倾心,只是一切都回不来了,英雄变成了认贼作父的叛徒,他在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面前变成了穷酸潦倒的乞丐,毫无尊严,只为她眼神里的那一点施舍,也为了她背叛所有的神灵,为她忍受一切痛苦,刀山火海,奋不顾身。
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人,他不稀罕,让他奋不顾身的人却又不稀罕他,真心错付,只平添了几本情债,蓝珈看着右手上缠绕的薄纱,焦黑的指头隐隐作痛,仿佛残留余温的焦炭,这只完美无缺的手所承受过的祝福曾让她怦然心动,幸福了几个春香,现在却受到最恶毒的诅咒,再也不完美了。
和师哥一样,此一时彼一时,都回不到从前,他的固执和勇敢,常年浸润,耳濡目染,她是所有人中最懂他的人,性格差不多,感同身受,将手放下,本想将缠缚在手上的柔丝剪断,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但弃绝了师哥的祝福,还是狠不下心将他其他的痕迹赶尽杀绝,她不是达不到他的狠心,还是心存希望,或许师哥哪天就突然开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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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长澈奢华宽松的斗篷随着他急切迈出的步伐涟漪颤动,滚边上的那些妖花也肆无忌惮的颤栗,主人的内心总会无时无刻的在它们身上产生反应,蓝珈走到门口刻意停了下,只要师哥挽留她一下,不管是以前还是刚才的不愉快都会成为过去,高兴的留下,不高兴的全都灰飞烟灭。
自取其辱本来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被那个女人踩在脚下化成残渣碎片,羞辱,愤恨,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悲哀。祭长澈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妖花也有气无力的浮在滚边上,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心如死水,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拔动他的心弦,他身影忽然化成闪烁分裂的细尘,转眼就消失了,了无痕迹,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老唐,为什么我的世界好像离你们很远,但你们的世界里好像都是我留下的伤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真的是因为我才众叛亲离?我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他师妹所说的执迷不悟,他恨我,总是挖空心思的嘲讽我,是不是他也恨我把他害成这样?可他为什么不回家?”
婉薇无力的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到蓝珈那只被火焰烧伤的手,他用发丝包裹,眼里闪着心痛,他的苦衷都被他眼里的冷漠掩盖,挠不了的才是痒,说不出的才是苦,她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哪种能让人自甘堕落的情感。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缘无故的恨。
乱事有头,千头有绪,前因后果,必然联系着一个起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想将他的苦衷犹如抽丝剥茧,一点点的从纵横交错的凡尘中剥离一出,如果他的众叛亲离真是她一手造成的,即使是脑花被他骂成了豆花,她也能还清欠他的。
“你不用胡思乱想,烛心老妖就在附近,那些狁狠都是她的爪牙,一旦被抓住就会在三个时辰内变成狁狼,一辈子见不得阳光,水桃也是死于狁狼,至于她是怎么撞见的,又被谁挂了到了衡量上,说明她一直潜伏在府里,又是你们熟知的人,因为不想过早暴露才会将水桃伪装成悬梁自尽,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你拿着,藏好了,别被其他人看见,一旦遇到危险摇一摇我就来了。”凤冥夕将一只小巧玲珑的核桃递给她,要比一般的核桃小,呈普通的棕黄色,上面雕刻精致,棱角平滑,沟渠分明,或许是放在手里磨砺久了,泛着年代久远的钝光,细腻油润而且很有立体感。刀工精湛,分布均匀,一时半会儿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但美轮美奂,精妙绝伦,婉薇将核桃收到锦囊里,仿佛想起了什么,“谢谢你送我麦芽糖!”
“哦!喜欢就好!”凤冥夕眼神一沉,更心虚了,好像这也不是他的,只是借花献佛,以卑劣的手法骗了她的感动和笑容,婉薇脸上一阵尴尬,只好低下头欲盖弥彰,羞怯矜持的拔弄着手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对麦芽糖过敏,万一让她当面吃给他看可就原形毕露了,好在凤冥夕嘱咐她几句,转身就离开了。
叶南焱和叶语菡坐在台阶上,南坤的意外去世给他们的精神和心理都造成强烈的打击,神色悲戚,面容憔悴,眼睛倦怠无神,下面浮着一层黯淡的蚊子,目光呆滞的看着在风中随风摇曳的白色挂帐,仿佛白色银蛇,随风上下飞舞,想要摆脱竹竿的束缚,发出‘猎猎’的声响。
整个府邸静的可怕,每个人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去做自己的事,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悲痛仿佛无孔不入的冷风,次凉了每个人的表情,他们几个一连三天没睡了,就连平时活蹦乱跳的语双也跪在灵堂,最疼自己的南坤哥哥没了,她趴在棺材上看着南坤惨白的脸,轻轻叫了他几声,见他不答应又叫了几声,后来看到所有人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小小年纪已经明白死亡的含义——再也醒不来了。
她一张接一张往炭盆里放纸钱,害怕哥哥到了另一个世界会饿肚子,这一张可以买焦糖脆皮糕,这两张可以买叫花鸡,把她爱吃的都数一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谁能像南坤哥哥那样将她举到肩膀上转圈。
自从叶千灵变了之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促进了感情是好事,府里已经发现很多极端恐怖的流言,很多人说她是鬼上身,南焱和语菡对此都嗤之以鼻,但连连的怪事从未间断,就连水桃身上出现诡异的现象也成了解释她突然间脱胎换骨的直接证据。
这回老太君也没维护她,将水桃的尸骸挖了出来,刚下葬没几天,尸体只有局部腐烂,保存还算完整,尤其是她后背两处酱紫发黑的牙印,触目惊心,只有足够锋利的刀刃或动物獠牙才能达到这样的深度,伤口四周皮肤糜烂相比其他地方都要严重,老太君怕水桃死后怨气太深,化成厉鬼,恶意伤害和纠缠叶家子孙,就命令将其火化,又顺便请和尚给她也做两场法事儿,超高她的亡灵。
“你们两个怎么坐这儿?”语贞脸上的悲痛比他们更明显,沈夫人一直接受不了中年丧子的厄运,精神恍惚,从南坤出事儿到现在,一连几天滴水未进,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连续昏死过了几次,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瘫坐在地上,用手扶着棺材,唱小时候给南坤唱过的儿歌。
她突然又醒过神,泪如雨下,抱着南坤的牌位喃喃自语,在封棺的时候更是急火攻心吐了血,南坤被安葬在了祖坟,牌位也放进了祠堂供奉,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第一个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入祠者,南坤傻得可爱,又没做过坏事儿,老天怎么忍心让他遭遇这么惨绝人寰的不幸。
沈夫人刚接手府里的大小事务还没几天,老太君也准备将更多的权利放任给她管理,沈夫人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名目,本该前途无量,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人旦夕祸福,唯一的儿子突遭飞来横祸,英年早逝,她的眼睛几乎都要哭瞎了,语贞是所有同辈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稳重大方,含蓄温柔,待人接物很有大家风范,但她到底是姑娘,以后是要嫁人的,说得露骨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人,怎能将权利交给她?
老太君也很喜欢南坤的憨厚善良,她本就体弱多病,近几年更是缠绵病榻,即使下床走动,也会在日后缓上好几天,身心俱疲,力不从心,南坤的死给她的打击则更大,竟然一病不起,叶老爷一连失去两个孩子。
吴夫人的自缢也让他百孔千疮的心雪上加霜,终日萎靡不振,懊恼失意,情绪低沉,借酒消愁,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性格软弱无能,没主心骨,又喜谗言,要不然吴夫人也不会得势那么多年。
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将大小事物交由语贞管理,而且语贞也是沈夫人的女儿,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交给南焱。但他又好赌贪玩,对府里大小事物不感兴趣,也从未有接任的想法,不失时机,贪图安逸,虽然是哥哥,比语贞年长几岁,却还没语贞一半沉稳和老练。
“还是将千灵送得远远的。”南焱双手抱住膝盖,叹了口气,“沈夫人昨天的话你们都是听到的,她现在就认定千灵是杀人凶手,要不是老太太将她关在地牢里保护起来,说不定沈夫人早就找她拼命去了。”
“不行,”语菡斩钉截铁,“如果将她送走,不就是畏罪潜逃?这个黑锅一旦背上去,就得背上一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怎么办?沈夫人就只有南坤那么一个儿子,他还没成亲就遭遇这样的不幸,谁能受得了?老太太总不能将千灵关在地牢里一辈子,说句难听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防不胜防你说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天天沈夫人的动向?她要是真想杀了千灵,一定会······”南焱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语贞,这些话本不该当着她的面说,她刚接替沈夫人,本来话就不多,现在好像变成了哑巴,问一句才勉勉强强答一句。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南坤是她弟弟,要说难过,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也不想惹她,“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南坤,不能再失去千灵了,语菡,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我们说有什么作!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事儿还得千灵自己来!别人帮得再好也是隔靴搔痒,南坤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没错,不也是沈夫人的亲生儿子,”语菡看了眼语贞,“我不是这么说不是偏心千灵,只是悲剧已经发生,木已成舟,谁也无力回天了,就是把她杀了赎罪,南坤也回不来,你是个冷静的人,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逝去的人,早点让他安息吧!南坤那么喜欢千灵,心地又很柔善,他一定不希望千灵因为他受到任何伤害!”
“你们都欺负他善良!打着他善良的名义去妥协那么不公平的待遇,还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凭什么?就凭她那天出了个主意帮南焱还债?”语贞眼泪夺瞒而出,“千灵怕死,难道南坤就罪该万死吗?他从小到大连只老鼠都不忍心打死,得罪谁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如果死的人是千灵,你们还会不会帮着南坤强词夺理?幸好南坤还有点善良,善良不是你们用来欲盖弥彰的借口,千灵前后变化那才大,你们都觉得奇怪吗?”
“千灵说了,人不是她杀的!而且他们关系从小就好,她好端端的凭什么要杀他,只因为南坤死的时候她刚好在那儿,可那儿是她家,她回自己的家有问题吗?南坤一夜未归,千灵又是在外面睡了一晚上,南坤是什么时候躲到她那儿去的,现在他死了,我们无从得知,在他死之前,在千灵回去之后,谁也说不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语贞,我知道你的心情,南坤也是我的兄弟,我心里的难受不会比你少,”南焱顿了一下,他是兄长,也不能过度站在千灵的立场上说话,语气有所缓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好受,对于那些荒唐不实的流言飞语,我希望你能拿出平时的冷静和耐心来对待,语贞,论起来都是我不好,赌债的事不该把你们几下都拉下水,如果那天晚上你们没有去天静寺替我筹钱,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现在说这个有用吗?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这是你自己说的,用在千灵身上就是有根有据的真理,我们都得迁就她,用在南坤身上就该他福薄命浅,时运不济,怎么着都该!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南坤憨厚老实,从来不跟谁斤斤计较,不管你们拿他怎么开玩笑,开多大的玩笑,他总是一笑而过,”语贞失魂落魄的坐到台阶上,“他现在死了,你们还欺负他!在你们眼里,南坤就是个傻子,你们也从来都没有把他当作亲人看待,你们有心事,难道他就没有吗?你每次输了钱都会发誓,有了钱就去赌,输了又发誓,发誓几乎成为你屡教不改的借口,信誓旦旦却有名无实,把老天都耍得团团转,那么多年反反复复,虚伪透了,你有什么资格让南坤安息?他要怎样隐忍才能安息?”
“语贞,你这么说就过分了,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你又有什么资格给千灵定罪?老太太为什么要把她关在地牢,这其中的原因,以你的才智难道还看不出来?况且,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南坤就是千灵杀的?”
语菡不想触她霉头,但语贞的话过于极端,一棍子就能将千灵打死了,再加上眼下流言愈演愈烈,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她前后转变没有任何缓冲,让人一下子接受不了,犹如夏天飞雪,冬天发大水,惊讶变成了惊疑,解释不了的现象,只要有人推波助澜,再大的疑惑也会变得合情合理,水桃就是这个风眼的起点,飓风来势汹汹,范围越卷越大,不管千灵是否是清白的,总有一天会将她拖进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是她也是她,语菡仿佛在安抚她,姐妹感情似乎也在千灵变化之后才有所改善的,不想失去千灵,也不想让姐妹感情变得更僵,“语贞,你听我说,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公道在人心,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如果千灵真是杀害南坤的凶手,老太太一定会给他主持公道,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在我们眼里,南坤和千灵都是一样的,我·····”
“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说我没证明,的确,我是没证明,那你就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凶手?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你也是聪明人,这个道理还用得着我来教你?南坤的死存在那么多疑点,我一定会将前因后果调查明白,你们放心,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会看好母亲,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千灵,你们也不用暗渡陈仓,偷偷将她送走,生在叶家,我没有选择,但选择为南坤报仇,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因为在这个世上,如果我这个亲姐不为他说话,就再也没人愿意替他说话了。”
语贞说完就走,连步伐也带着几分坚决,语菡和南焱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天在天静寺和乐融融的场面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拢到一起的力量就这样散了,天色阴沉,电闪雷鸣,就是不下雨,一连几天都这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疾风萧杀,天地含悲,满地都是吹断的枝叶和杂乱的纸屑,烧纸刺鼻的焦味随风飘散,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烧着了,院子里又竖起更多的挂帐,一条条白色的长蛇在空中怒飞,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束缚,好像剪除翅膀的老鹰,断了鱼鳍的鲤鱼,失去歌喉的黄莺,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和尚没完没了的响铃几乎要将人的脑袋都摇破了,念经时低沉急速却又口齿不清的声音仿佛也要将整个府邸撕成碎片。
南坤的死无疑成了压在孔郡山庄头上最沉的乌云,每个人都不堪重负,语菡趴在腿上嚎啕大哭,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那个傻里傻气却又心性纯正的南坤就这么没了,南焱抽手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又另了另一只手抽另一边,卯足了劲,噼里啪啦,光听着都觉得疼。
语菡抬起泪眼,按住他的手,他两边的脸火红火红的,好像着了火,嘴唇颤抖,每头拧出痛苦的结,南焱呜咽,用手按住耳朵,他拼命的摇头,那些代表死人离开的击鼓和云磬之音仿佛锋利的飞剑,全都‘嗖嗖’的扎在他心头上,万箭穿心。
南坤再也回不来了。
语贞回到房间,她坐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清雅秀丽的自己,稍显憔悴,面色苍白,抬起手,指甲被烟火熏得焦黄,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她眉头紧蹙,没有清洗,从眉尖掠过嘴唇,又从脖子滑落到了胸口,眼泪落了下来,她抬起脸,看着桌上那滴倒映着烛火的眼泪,仿佛炽热的熔岩,冒着滚烫的热气。
她的脸上的愁容和悲涌似乎清清楚楚的反射出来,指尖沾了点,放到舌头上,是苦的,连同用来悼念南坤的纸钱所化的污渍,她心里翻腾着怒火,将桌上的一切都扫开,胭脂水粉,珠花首饰落了满地都是,鲜艳多彩的颜色和奢华娇艳的珠花全都碎了,她哭哑了喉咙,眼泪肆无忌惮的涌出来,这时,窗口闪过一道黑影。
“谁在外面,出来!”语贞看了眼地上的狼籍,嘴角划过一道凶残诡秘的笑容,看向镜子,用手按了按鬓角摇摇欲坠的冷白玉簪子,她刚要去开门,后面忽然传来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声,语贞回头,眼神剧烈收缩,紧紧按在门上往外抠的手也抬了起来,指节上发白的印子也随着回血变得红润,“不是说好在老地方见的吗?怎么跑这儿来找我了!”

楼主:紫慕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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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06 08:54:04

更新时间:2021-04-02 04:4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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