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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之孔祭长青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我是想来看看孔郡山庄的语贞小姐是怎么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那么一出大戏,你做了这么一出大戏,你我关系虽说不好,却师出同门,一起为烛心老妖卖命,截止到现在已有两个年头,于情于理,我都得给你捧场,你若是认为我笑的这么开心是出于幸灾乐祸,那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错特错了,老妖是个势利眼,她决定留下的都是对她十分有用的人才,你能那么快获得她的亲睐和器重,比我想像中更厉害,能有今天这么好的成绩,都是你自己赚的,我特意来恭贺你的。”
那女人一袭红袍,宛如热烈燃烧的火焰,腰细如柳,美貌多情,风姿绰约,妩媚妖艳,眉间盛开比衣服更艳的桃花,更多了几分风情和妖娆,她坐在桌子上,翘起了腿,纤腿从红袍下悄然现出,凝脂似的玉腿上跳着烛水暧昧的光,用手揉着脚踝,好像意外崴了脚,酸痛难忍。
语贞咬紧牙,低下头,再抬起,满脸狰狞,“花奉影,到底谁猫哭耗子假慈悲!给我滚出去!”
“叶大小姐,我不欠您钱,又不是您的杀父仇人,别看到我就咬牙切齿的,你的脸型也不适合生气,狰狞起来眼睛不像眼睛,一大一小,鼻子不像鼻子,鼻孔也一大一小,可怕极了,这是给我翻哪门子的脸,端哪门子的小姐架子?我要是滚出去,怕你会措手不及!”
花奉影的手指涂得鲜红如血,漫不经心的扫她一眼,晃悠着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底子厚,腰杆硬,随便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地砸出个窟窿,我想知道你平时也是这么咄咄逼人的对待下人的吗?还是唯独对我是这样不近人情?这是您的地盘,规矩是您定的,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也别急着赶我走,烛心老最近心情不好,被祭长澈挨了一下,不过你放心,她老人家伤势不重,但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下不了床,刚好我好久没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好久不见,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哪曾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初来乍到,你也不给我一个好兆头。”
“你该不会假传圣旨吧?”语贞有些不信,她悠然自得的坐在了梳妆台前,脚下是满地的胭脂和破碎的珠花,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和临危不乱的气魄还是很好的打了花奉影一记耳光,镜子里的那个妖艳女人只尴尬了一下,随后将腿放下,不紧不慢的抚摸另一只腿上被压好的印子,“老妖的话你也敢质疑,照你这样长驱直入的趋势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爬到她头上,如果你想谋权篡位,最好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呀天生就是做人家狗腿子的命,给谁卖命不是卖命?你是个明白人,我也是个明白人,老妖的气数不是我故意咒她的,还能嚣张几天?孔郡山庄一旦落到你手里,上古遗书势必也由你掌管,你与其便宜老妖,不如为自己的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连自己的亲弟弟叶南坤都敢动手,对老妖的耿耿忠心又有几分是真的?要是真是真的,我怕自己会笑死,老妖仅剩的几颗牙也会被你笑掉的。”
“你一派胡言!”语贞看着镜子中那个得意忘形的人,提起叶南坤,她脸上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从容仿佛打散的鸡蛋,模糊不清的摊在一起,花奉影拍着腿哈哈大笑,“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至于这么紧张吗?难不成你还真有谋权篡位的想法?没关系,我会替你保密的!”
“你·····”语贞气得嘴唇发紫,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她的掌心忽然运出一团暗紫色的光圈,花奉影见她真生气了,从桌上跳下来,当机立断,“老妖让你把叶千灵送到她那儿去。”
“我送?那我岂不是暴露了?”语贞一惊,收紧,紫色的光芒从指缝里溢出来,花奉月用小指勾了下从额头垂落下来的一缕长发,“两全其美的便宜都让你占去了,你让别人怎么活?你迟早都会暴露的,老妖已经给了你比我当年还多两倍的面子,别不识抬举,况且你一直占着大小姐的位置不放,老妖心里也不踏实,一心二用,脚踏两只船,这对老妖不利,万一你翅膀哪天硬了,想要谋权篡位,摆脱她的控制,一旦栽你手上,她这辈子就相当于替你活的,姜还是老的辣,我都能想到的隐患,我不相信她这块老姜想不到,要是真没想到,她也死有余辜,而且,你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能想到的,相信你也想到的,我不是怂恿你造反,不支持你选择,也不反对老妖,就看谁能给我更多的好处,其实我更看好你,孔郡山庄是个好地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是两面派,静观其变,不要得罪我,多一个朋友多一条出路,你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你可不是个两面派,在我面前怂恿我造反的人是你,到老妖面前揭发我意图造反的人也是你,所有的便宜都让你一个人占了,这是我将我赶尽杀绝?这样吧!眼下的叶家你是看到的,南坤的死已经造成很大的打击,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叶千灵变化太大,以前傻不拉几的,眼珠子转的都没别人快,现在聪明绝顶,她现在还没怀疑我,很多事情都能用我自己的身份办,你要是真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嘴上的真心实意只要会做表面文章的,谁都能说得漂亮,你又是两面三刀的人,不是我不相信你,要怪就怪你之前没给我留下过好印象。”
语贞的语气模棱两可,没拒绝也没接受,嘴馋的,就给珍馐美味,贪财的就给银两,好色的就送美人,贪小便宜的就给便宜,投其所好,对症下药,花奉影并不对她苛刻狭隘的看法生气,反而带着某种志在必得的筹码。
扭着纤腰走到她面前,翘着兰花指卷起胸前的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其实在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穿着淡粉色的小袄,圆圆的脸,肉嘟嘟粉扑扑的,眉目清秀,粉雕玉琢,扎着冲天辫,绑着红头绳,末端还坠着两粒珍珠,和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样传神,透着一股灵气,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她当时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她语气着重,拍了拍那张被桌布遮盖的椅子,又将椅子拖了出来,椅子的边缘还残留着凝固变暗的血迹。
语贞心里一紧,第一反应就是语双遭了她的毒手,手指并拢如刀,劈头盖脸的向她挥去,花奉影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语贞扑了个空,几乎掀翻了桌子,几盘糕点全都高一股脑的滑下去,一阵脆响,‘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从掌心射出的紫色刀光也将对面的柜子打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洞,边缘的棱角锋利,露出惨白的原木,参差不齐,里面整整齐齐的衣服也全都撕成了碎片,漫天飞舞,仿佛被烈火燃烧似的,冒着焦黑袅袅的烟气,语贞最疼爱的就是语双,那孩子只有四岁,从小就没有娘亲照顾,都是跟着乳母孙氏生活的。
一看到她都会甜甜的叫她贞姐姐,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她的下巴,说她是世上比娘亲还要好的人,她从来就没见过娘,也没各异过娘亲手做的海棠糕,语贞气急败坏,下手也奔着斩草除根去的。
花奉影原本是向床榻方向退避,语贞咬牙切齿,掌心飞出的刀光也比之前凶煞无比,一股无形的气力从她周全撑开,迅速的向刀光合拢,紫光仿佛透着灼热的蒸汽,在她掌心隆起狂风暴雨,花奉影本是下意识的避让的,但最后一刻还是让自己处于最危险的状态,光刀仿佛势如破竹的飞剑,猛地打穿了花奉影的右肩。
这时,猝不及防的,一阵稚嫩的惨叫和沉闷的摔掼声从后面的床榻上传来,一个淡粉色的小身影血肉模糊的滚到地上,花奉影也受了重伤,摔到了地上,左肩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将红色的衣袍浸得更加妖艳。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她猛地一挥手,几十根闪着红光的银针从她指间飞了出去,语贞眼疾手快,身姿矫捷,一个倒踩七星步,轻轻松松的就射过那些浸了双头蛇的剧毒银针,一旦中毒,无药可救。花奉影火速的用手按住颈脖上上的命门,她手忙脚乱的将躺在地上四肢剧烈抽搐的语双,指着语贞说:“你真够毒的!我都没对她下手,你却打死了她!”
“语双!你不是说·····”语贞在看到语双嘴里翻滚着血,半举的手也摔落到花奉影的腿上,脚下一软,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刚才那一掌几乎用了八层力,虽然被花奉影及时挡了一下,但余力不减,凶猛如虎,即使再来一个花奉影也未必承受得住,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又打中胸口,击碎了心脏,语双的眼睛瞪得老大,语贞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它曾给语双最温暖的拥抱,也给了她最残忍的伤害。
“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本想拿来摆你一道的,但她却叫我姐姐,拉着我的手坐下,给我吃海棠糕,她说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因为是贞姐姐做的,还用手帕包了几块让我带回去吃,那张小嘴尽说些让人心疼的话,声音特别柔软,叽叽喳喳的,我一个人太寂寞了,想找个人打发无聊时光,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向你讨个人情,反正落我手上,小孩子又童言无忌,万一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你还得让她彻底消失才能保全你自己,但我没想到你已经恶毒到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花弄影将已经死去的语双抱在怀里,她多想把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娃娃抱回去玩,看着她慢慢长大,陪她捉迷藏,就像她们在屋子里玩的捉迷藏一样,那么幼稚简单的游戏却让她开怀大笑,她小时候都没这么开心过,长大就再也不知道开心是何物了。
她将语双放到床上,恶狠狠的指向语贞,“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卑鄙无耻吗?为了得到上古遗书,找个男人诱惑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叶语寰,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一见倾心的男人其实是你别有用心的安排,人算不如天算,还好老天没让你得逞,反而掉进了老太君的陷阱,你怂恿语寰,让她利用对于寒轩一往情深的叶千灵去偷遗书,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约于寒轩见面,又残忍的杀了他,紧接着你又害怕语寰会出卖你,透过牢房上透风的天窗,将毒药滴到茶壶里。如你所愿,她死了,还顺手铲除了吴夫人,计划虽说失败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可是你母亲的死对头,沈夫人要是能咸鱼翻身,你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孔郡山庄迟早改名换姓,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你给我闭嘴!花奉影,原来你一直跟踪我?”语贞精心策划的一切就是想彻底摆脱烛心老妖的制约,她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要不做回孔郡山庄的四小姐叶语贞,要不死心塌地的替烛心老妖卖命,但是她不甘心成为后者,她松散的拳头再次紧握,紫色的杀手蠢蠢欲动,眼里的杀气也蠢蠢欲动,犹如即将沸腾的开水,凶光闪烁,一触即发。
奉红影冷笑,“你这是生气还是心虚?戳中了你的痛处,自然是又生气又心虚,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都是你自己做的,老妖虽说可恨,她却从不滥杀无辜,庙会结束的那天夜里,天静寺发生了什么,你是当事人,难道还让我提醒你,见过装糊涂的,没见过自己装糊涂却以为别人也跟着糊涂的人,到底是自以为是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南坤去那儿拿叶千灵落下的东西,你也去,他是怎么死的?你为了保全自己,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你咬了他,将你身上的脏血过渡到他的身上,他变成一只凶残成性的狁狼,躲进了叶千灵以前住的小院里,她的贴身丫鬟水桃是怎么死的?从前呆头呆脑的叶千灵摇身一变,成了机智敏锐,伶牙俐齿的叶千灵,你害怕她会将你取而代之。”
她用手捂住疼痛难忍的肩头,但对方痛苦扭曲的脸仿佛千刀万剐,每一刀都比她户头上的伤口深二寸,看不见的伤口才是最痛的,“老妖一直说要将她弄到身边来,你一直把她当成对手,还假惺惺以姐姐的名义关心她,给她打抱不平,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作聪明,以为她的改变是因为她得到了上古遗书,就趁没人的时候去她房间翻找,堂堂的大小姐,表面仪态万方,私下却偷鸡摸狗,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说不出去谁信呀?命不好的何止是叶南坤,还有水桃,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的性质其实是一样的,水桃撞见你在叶千灵的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东西,你当机立断就把她给杀了,又将她挂在了横梁上,伪装成了悬梁自尽,如果那天撞见你的是别人,你或许就不会下手了,因为一个奴才死不足惜,也因为这个奴才给你开了先例,之后才有的大义灭亲,我只是很好奇,大开杀戒离你又有多远?你现在危机意识太重,自乱阵脚,又走到了悬崖上,人生如下棋,你在归顺老妖的那一刻就已经错了,以后的每一次不过是困兽犹斗,我为什么要鼓动你造反?老妖是个靠不住的主子,祭长澈只一掌就将她打得吐血,接不住三招就一命呜呼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我和你早说同门,但我们不一样,至少我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毒手,一个人倘若连亲情都不愿顾念,就不是最毒妇人心,而是丧心病狂,这是人神共愤,天打五雷轰的!”
“你说完了吗?”语贞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奉红影蹲下身,用手捡起一块被踩扁的海棠糕,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与玉兰、牡丹、桂花相伴,形成‘玉棠富贵’的意境,但海棠无香,空有花的名头却无花的实质,徒有其表,就是路边杂草丛里一朵普通的喇叭花也有淡淡的清香,叶语贞,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比别人多那么一丁点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虽是叶家千金却有名无实,吃着叶家的饭,不说叶家的话,怕别人发现你的秘密,千方百计将自己丧尽天良的本性隐藏起来,栽赃嫁祸,欲盖弥彰,无所不用其极,狐狸尾巴不管藏得有多好,总会露出来的,叶千灵一旦得到老妖的器重,那可就没我们俩什么事儿,她要是想卸磨杀驴,我们俩怕是连临时抱佛脚的机会都没有,老鼠还有三天余粮,我的意思很简单,要不未雨绸缪,老妖的江山日后就是我俩的江山,要不被扫地出门,这不是轻的,重则死不瞑目!多半是你的下场。”
“你想让我杀了叶千灵?”语贞总算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花红影将手里的海棠糕扔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指向已经咽气的语双,“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死在你手上的!我肩膀上的这一记,回去上点金疮药,休息几天也就没事儿了,语双可是老太君最心爱的小孙女,叶南坤刚下葬没几天,要是她再掀起什么浪花,狂风暴雨自然是免不了的,势必会比叶南坤的风流更大,再加上你还有其他几个兄妹,他们也不傻,迟早会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的,到时候坏了老妖的事儿,拉着整个孔郡山庄的人给你陪葬不说,你自个儿还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说了半天,你还听不懂未雨绸缪的意思?”
就在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好像蹑手蹑脚准备离开,花红影脸色一沉,看了眼语双,又意味深长的看向语贞,“看来有人听到咱俩的谈话了!你自己考虑清楚,我出去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上面偷墙根。”
“四小姐!”外面传来语双的乳母孙氏的拍门声,语贞用帕子将语双脸上的血擦去,眼泪也簌簌的落下来,滴到她的脸上,她的胸口被打出个血窟窿,用被子盖住,又将蚊帐放下来,半透明的质地模糊不清,可以看到她大概的轮廓,语贞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将袖子捋上,露出莲藕般雪白细嫩的皮肤。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她捏着碎片,眼泪夺眶而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愧疚,她亲手打死了语双,还要用这种拙劣的伎俩瞒天过海,咬牙,有力一划,边缘锋利的瓷片犹如快刀,轻易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将她白玉般的皮肤衬的越发细腻通透,几近透明。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花红影说得没错,她在选择归顺烛心老妖的那一刻就走上了不归路,每一步都是错的,错上加错,雪上加霜,路的尽头是地狱,这或许是她必然的下场,身体上的伤痛还有痊愈的一天,但心灵上的万劫不复却是再多的包容也救赎不了的罪孽,犯下这样令人发指的滔天大罪,又有谁会宽恕她?
母亲要是知道就是她杀害了南坤,不是杀了她,就是杀了自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结果还是眼下的趋势都由不得她自己做走,只能静观其变,走一路看一步了,她慢腾腾的的将袖子抹下,血顺着手腕又从手指滑落下来,在地上落下鲜红的血滴,倒映出她狼狈落魄的身影。
打开门,血迹印到了门框上,孙氏神情急促,双手无助的缠在一起,好像遇见十万火急的大事儿,见语贞脸色悲痛,苍白无力,怕是还沉浸在失去南坤的阴影里无法自拔,奴才是围绕主子转的,有主子,奴才才应运而生,不管在府中的地位和身份,主子永远都是主人,而再受器重的奴才也只是任由主子呼来喝去的奴才,守得住是本分,守不住就是亵渎,没敢侧脸,眼睛斜斜往里一看,满地狼籍,脸上乍现的吃惊让语贞百孔千疮的脸莫名的颤的几下,又看到地上连续滴落的血珠,孙氏大惊失色,语贞无力的倚靠在门框上,指向里面,“语双睡了,她爱闹,我就陪她闹了会儿,把东西都砸了,我们俩比赛,看谁砸得快,砸得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语双是我的开心果,今天晚上就睡在这儿。”
“那奴婢替您把屋子收拾收拾!”孙氏对语贞敬重有加,不仅稳重大方,管理府中大小事物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今天这破天荒的行为让她莫名其妙,好像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失魂落魄,即使在南坤的丧礼上,她也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庄重和仪态,语贞摇了摇头,“我累了,明天早上再收拾。”
“您怎么满手的血?奴婢这就给您叫郎中去!刚好这会儿正给老太君瞧着病,让他顺道给您也看看!语双这孩子没大没小,又爱胡闹,您怎么也不拦着点儿,还任由她摔东西,以后要是砸惯了,到了老太太那儿,捡起什么就砸什么,一点也不顾忌,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老太太又是最疼她的,”孙氏说到这就似乎还有点自豪,她也是因为语双才过上好日子,她一个老妈子不敢把主子当女儿养,说是她的财神爷也不夸张,平日里语双若是哄得老太太开心了,也会连带着赏她几两银子或值钱的物什,从老太太那儿出来的,随便一个琉璃杯也得值上百两,“奴婢先前在老太太那儿侍候,语双非闹着来您这儿吃海棠糕,奴婢答应送她来,哪曾想这孩子自己就跑来了,还好书翠看到她进了您的屋子,四小姐,语双早些时候睡了两个时辰的午觉,怕是一会儿就醒,她起床气重,要不还是让奴婢抱回去吧!而且老太太也念着她。”
“噗!”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吐血的声音,语贞大惊失色,孙氏也闻声往里面探头,却看到白色的蚊帐上着了一大片黑血,还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语贞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抓了进来。
语菡见对面的门关上了,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她侧过脸,看向一脸惊悸的书翠,“你确定没看错吗?”
“奴婢不管保证自己的眼睛是火眼金睛,但的的确确看到语双一个人进了四小姐房间后,又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也跟着进去,奴婢先前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在府里又当了那么多年差,听过也亲眼见过没根没据胡说八道的下场,”书翠脸色忽然红了,用手反反复复的扯着帕子,连声音也透着几分羞柔,“奴婢还指望老太太给我指一门好夫婿,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自己找麻烦,而且老太太前段时间也亲自答应奴婢,五小姐,我现在是您身边的丫头了,一举一动都得替您着想,奴婢也不是那种搬弄是非,捕风捉影的人,还有,奴婢怕里面的人发现,就不经意的从门口走过,你猜我听到了什么?”见主子表情凝重,不敢卖关子,“我听到语双和那个红衣女人好像在玩捉迷藏,好像还很开心!语双不一个劲的说‘找着姐姐了,找着姐姐了’。”
“姐姐?”语菡一脸疑惑,语贞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尤其是刚才拉孙氏进门的情景,那一刹那的反应很明显是做贼心虚,难道不成孙氏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
书翠用手卷着帕子,苦思冥想,“府上的几个姐姐也就那么几个,奴婢敢拍着心口保证,那个红衣女人绝不是府上的人,血盆大口,一脸妖媚,而且还是从屋顶上飞下来的,落地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下,奴婢要是有半句假话,一定自废双眼。”
“这件事肯定没有我们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乱说,尤其是老太太那边,她就是问起也不要多说什么,沈夫人情绪不稳,一时半会也管不了府上的事情,南坤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不管换了谁都承受不住,语贞这几年突飞猛进,越发出色了,各个方面都让人心服口服,她从小就是我们几个中悟性最高的一个,老太太也说过如果她是男儿,一定飞黄腾达,给孔郡山庄赚一个更加繁荣富强的前程。”
语菡心态平和,不卑不亢,不争不抢,也不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随缘,随性,知足者常乐,这个世上好东西太多了,人生苦短,又能抓住多少?
名誉地位,荣华富贵,金银财宝,盛衰荣辱,犹如抓不住的年岁,稍纵即逝,转眼成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计较多少与得失,得到的,遗憾的,美好的,残忍的,善恶是非,都将归于失去,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要学会与自己妥协,人人都懂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归根到底,只要开心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对了,这一整天怎么没见着三哥?又去喝酒了么?”语菡问,生怕他喝多了又去赌钱,因为他赌钱的事,已经失去了一个南坤,伤痛尚未抚平,要是再赌,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书翠想了想,“您可千万别冤枉三爷,他从昨天就和月天去了天静寺调查那天晚上的事,今天中午月天回来过一次,拿了些银两和衣服,说是三爷已经查出些眉目,具体的他也没怎么说,只说再等几天,三爷一定会抓住真凶,还千灵小姐一个清白。”
“他能有这样的心声,南坤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语菡心里七上八下,府里上下好像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的,语贞这边千万不能再出乱子,要不然老太太福运再大也撑不了几天,书翠说:“奴婢暗地里偷偷打听过了,五小姐,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都这样了,我还需要准备什么?”语菡瞪了她一眼,书翠神色警戒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语菡目瞪口呆,下巴几乎都要脱落下来,“不会吧!书翠,你当真打听清楚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话你可别乱说!传到老太太那儿,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万万不敢拿五小姐开玩笑!就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才敢将实话告诉给五小姐,倘若有假,奴婢就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书翠神色诚恳的说,语菡面容复杂的看了眼语贞紧闭的屋子,“你这儿盯着,一定要小心,万倍留神,我去老太太那边看看什么情况,这儿一旦有风吹草动,你自己不要擅作主张,立刻派人来通知我。”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一帮自作聪明的小罗喽。”这时一个红色曼妙的身姿落在了不远处树冠浓密的榆树上,她站直了身体,看见不远处有抹红黑相间的影子在打斗,脚一蹬腾空而起,书翠看到一个红衣女子飞檐走壁,从院墙翻了过去,以为是先前和语双在屋子里玩捉迷藏的那个红衣女子,刚好语菡的另一个丫头元香走了过来,书翠将她拉了过来,让她留在这儿盯着,元香甩过她的手,“今天晚上不是你当值么?五小姐先前还让我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我还得起早呢!你拉着我也没用,我都困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我的好姐姐,你帮我看半个时辰,顶多一个时辰,你上次不是看中五小姐赏给我的那对蓝雨耳环吗?只要你帮我在这儿顶替一个时辰,回到那对蓝玉耳环就跟你姓了。”书翠一脸阔绰,元香迷迷糊糊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你可别诓我!上回我可是低三下四连同尊严都折价赔给你了,你还甩我一脸白眼,那么轻易就放手,看来这一个时辰对你很重要?”
“小气鬼,这么爱记仇,能被你心心念念记心里的,那就不是简单的漂亮了,而是漂亮的不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给你就给你,骗你是狗行了吧!”书翠有求于人,又怕她不愿意,只好撒娇似的摇着她的胳膊,元香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上晃悠着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光线不明,但在她耳后还是摇曳出淡淡的红光,虽说这种耳环并不名贵,却很精致优雅,大街小巷也都有卖的,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质地比五小姐语菡送她的蓝玉耳环还要上乘,根本不是她一个奴才戴得起的,她能有这样的眼光,又如何看得上素雅单调的蓝玉耳环?
“元香见她目光向她耳朵扫来,下意识的将“
“你这是赶上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儿?真是了不得了!哦!我知道了,一定和杜月白有关对不对!怪不得你们一有空就腻在一起,你看他的眼神明显和看我们不一样,原来是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是最后知道的,上次四小姐还半开玩笑的问我有没有这么回事儿,可把我给问懵了,书翠,月白好歹也是杜管家的儿子,一表人才,又和三爷关系极好,早说都是奴才出身,却也高人一等,只要他精明实干,以后肯定会有个好前途,你和他在一起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干嘛瞒着我?你太不讲义气了,他约的你?一个时辰够吗?对了书翠,前两天看你戴的那只翡翠珠花也挺好看的,一个时辰也是顶,两个时辰也是顶,要不我给你顶两个时辰,你把那只珠花也一起给我!”
“我好不容易才请你这么一次,趁火打劫是吧!你这么会算计,给人当丫头使唤未免太可惜了,怎么不出去做生意?跟你在一起那么久,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要不你给我顶一晚上,我把自己整个人都送给你成为成?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今天算是看清你了!不帮忙还费我这么多唾沫星子,再说了,真是帮我的忙吗?都是给五小姐当丫头的,本该不分彼此,你却斤斤计较,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我能占你什么便宜!”书翠看了眼那个红衣女人离开的方向,也不去追了,心里冒火,还憋着一肚子气,见元香不走,双手抱在胸前,“你不是困了吗?赶紧睡觉去!”
“我的好姐姐,是我错了!我斤斤计较你还学我?以后一定改了!这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嘛!自从你和月白好了就不怎么理我,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你们都成双成对的就我一个人落单,到哪儿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想想都可怜,我就是个丫头,知道你不生气,所以才敢开你的玩笑,你是知道的,向来都是别人拿我打趣,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还得忍气吞声,书翠,”元香又反过来晃着她的胳膊,软磨硬泡,“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赶紧去吧!不管多久我都帮你顶着,保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我那儿也有几盒小姐赏的玉面茉莉粉和陌花海棠脂,赶明儿你看上哪个就送你了,算是给你赔礼道歉的,别生气了,再生气,我可真回去睡觉了!”
“真的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玉面茉莉粉我好像是上辈子才用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书翠心花怒放,转脸就没入了黑暗中,留元香一个人在那儿盯着。书翠越想越不对劲,玉面茉莉粉和陌花海棠脂都是小姐们惯用的脂粉,元香因为家境贫寒才被父亲卖给叶家当丫头,契约是十年,她们是一块儿进府的,从认识到现在也有三年了。
书翠在跟五小姐之前一直服侍老太君,跟着老太君的月银自然要比其他小主要高得多,而元香只是一个普通丫头,其实叶家还有一个大小姐,叫叶语欢,一年前因病去世了,从小就有肺结核,一直时好时坏,易传染。
叶语欢性情淡泊,温柔似水,又酷爱读书,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再从孙子兵法到各路名家宝典,她有大量的时间用以书抒情,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样样精通,很有才情和天赋。
时常熬夜,积劳成疾,母亲去世的早,又是长姐,疾病缠身,被养在叶府另一个别院里,偏远冷清,四面环水,与世隔绝,犹如孤岛,她的乳母听说就是被传染了肺结核才过世的,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老太君也不让人提及她,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了。
叶语欢从小就远离家族,隔离在外,叶家其他兄弟姐妹几乎从未见过她,老太君也忍痛割爱,只给她拔了几个丫头侍候,元香就是其中的一个,直到叶语欢过世了才被拔回来,她侍候过叶语欢,没有人愿意接收她,生怕她身上染了肺结核,然后再传染给她们,生在荣华富贵中的人总是比生活贫苦的人要怕死,要不是五小姐收留她,怕是元香就要去洗衣房或厨房充当杂役,每个月的月银则更少,几乎是普通丫头的一半。
书翠想不明白,她现在奢靡了许多,连荷包上的金鱼吐珠,眼珠子用的还是金丝,闪闪发亮,五小姐素来喜欢淡雅的东西,又不喜欢铺张浪费,荷包上绣的花样从来不用金丝银线,和普通女儿家的物什没两样差别。
但她亲眼看到元香耳朵上那对价值不菲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五小姐都戴不起的东西,她却堂而皇之的戴在耳朵上到处显摆,而且她是五小姐的丫头,要赏也只能受五小姐的赏,丫头最忌讳的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吃里扒外,她先前说的两样胭脂,普通人也都是用不起的。
五小姐更不常用,只用寻常的芙蓉映月和西施雪,玉面茉莉粉和陌花海棠脂自然不是她赏的了,听她说话的架势摇头晃脑,仿佛还多了几分打赏下人的得意劲儿,看人的眼神也高了,下巴也翘了,她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书翠是个乖觉警惕的女孩儿,她将手里的灯笼交给了杜管家身边的田茂,让他提着灯笼代她跑一腿,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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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翠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刚好看到元香敲开了语贞的门,进到门里又伸着脖子向外张望,确定没人才将门关上,再后来她就看到她吃力的背着一个人出来,那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两只手无力的从元香脖子两边无力的垂落下来,随着她的步伐摇晃,好像断了似的。
背上还披着一件眼熟的大衣,好像是语双的乳母孙氏,她不是来接语双回去的么?怎么反而被元香背出来了?书翠紧随其后,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那是条不常长的小路,书翠不敢擅作主张,并没有跟上去,她记住了这条路,不管元香做了什么,那些和她身份不搭界的东西是否又来自四小姐语贞的手面,她没权过问,以防弄巧成拙,只等五小姐出面解决。
婉薇住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呼吸大点儿都能造成回音,还好头顶上开了个窗户,月光从上面落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印记,她将桌子搬开,大概数了下,一共十二个格子,都是用木头相互衔接起来的,和普通的窗户没什么两样,上只是被倒扣在天顶上,先前还找了几块石头,利用自然资源玩了会儿跳格子。
再好玩的游戏玩了两遍几上就索然无味了,况且还只有她一个人,她眼睛装作不经意的瞅向牢门,将手里的石头撒出去,拍了拍手上的灰,时间不早了,准备睡觉,她见时机差不多了,忽然转过头,一眼就看到那只躲在栏杆后面探头探脑的小纸片,“你别躲了,那么丁点儿大,放在手里都没头发一半重,一吹能飞三尺高,再吹就灰飞烟灭了,想抓你早抓着了,我好歹也是你主人的徒弟,名师出高徒,他厉害成那样,我能差到哪儿去?只是我低调,不喜欢在人面前显摆,但我为什么要抓你?我想出去,你又不是钥匙,我饿了,你又不是大盘鸡,我的胳膊痛,你又不是止痛药,没啥子用还那么矫情,和我那有名无实的师父一样,光知道数落我,骂我好像骂我偷了他老婆,过完了嘴瘾转身就走,他的人情味儿要是和他的那张脸一样高调,我也不至于·······出去了又怎么样?只会被关在另一个华丽的房间里,都是牢房!”
“你过来,”婉薇向它招招手,知道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师父祭长澈留下的,小纸人顺着栏杆滑下来,半边身子露在栏杆后面,短短的小手还放在嘴上,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婉薇将那包麦芽糖拿了出来,“你过来,我分糖给你吃!这是你主人送来的,你看上面的蝴蝶结和他斗篷打的蝴蝶·······该不会是他买的吧?老唐送给我,不过是顺水人情?哎呀,这个老唐,他肯定知道我不爱吃麦芽糖,所以送我的时候表情才会那么奇怪,小人,我们得学会谅解别人对不对?过来呀!我又不吃了你!好歹你也是从师父身上掉下来的·······掉下来的跟屁虫,我讨好你还来不及,师父的脾气太暴躁了,还得拜托你在他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以后一定少不了你好处!”
“冤枉,我没有偷东西!”一个瘦巴巴的男人被人架了进来,随便摔进了隔壁牢房,好像在处决一只得了鸡瘟的家禽,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脸都是血,面目全非,隔壁没有床,只铺了一层稻草,他趴在草上全身剧烈颤抖,婉薇站起身,向新来的牢头招招手,“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犯人也有人权,被关在这儿的人永远不会关在这儿,总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你是牢头是吧?要是把他摔死了谁负责?”
“千灵小姐,您是不知道,这朱二是府里的惯犯,专干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儿!在主子那儿当差,他手脚不干净,复返好几次了,屡教不改,今天偷一块糕点,明天就偷银子,再后天就能把主子出卖了,老太太看他可怜才没把他轰出去,现在又偷,听说您过去的旧院子也遭了他的贼手,值钱的东西都偷偷拿出去卖了!”牢头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出去的,不敢得罪,那人抬起头,还是高呼冤枉,“我没偷!”
“你说你没偷,那你怎么被关到这儿?能不成是四小姐存心诬陷你不成?二癞子,你是什么下三滥,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她犯得着冤枉你?你这是死鸭子嘴硬,皮肉结实,挨了打还狡辩,看来还是没打足你,今天看在千灵小姐的份上饶你一次,明儿接着打,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实话打出来!”
牢头用鞭子郑重其事的敲击着栏杆,整个牢房的栏杆都是相车的,那么大震动足够将小纸人震飞,婉薇趁机抓住它的小脑袋,短手细腿拧起来挣扎,身体晃颤,大红的颜色也变成了浅浅的桃红色,徒劳无功。
牢头背着手就走了,嘴里又骂了几句,小纸人没有嘴,喊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婉薇捏着它,低声威胁,“你知道师父是怎么骂我的?把我脑汁都骂出来了,我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无从发泄,你再不听话,我得骂你,直骂得你皮开肉绽,”婉薇见隔壁的人痛苦呻吟了一声,全身皮开肉绽,一脸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不是你。他们也太过分了,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你别这样躺着,得坐起来。”
“我没有偷东西!”那叫二癞子的人费力的撑着手,慢慢的坐了起来,神色感激的看向婉薇,颤抖的嘴唇欲言又止,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明天必死无疑,仰头看向天窗,叹了口气,好像认命,婉薇将小纸人松开,任由它躲到椅子后面,这时牢头提着饭盒走了过来,打开牢门,恭恭敬敬的将饭盒送进来,但隔壁的那个却什么也没有,牢头走到他那儿还故意咳了一声,一大陀浓痰仿佛钉子似的落在地上,离他血淋淋的大脚趾只有两寸。
“随便吐痰,这人怎么这么恶心!怪不得脾气暴躁,原来是上火。”婉薇将桌子拖回到原来的地上,落在桌上的格子线条扭曲,冷清的月光将桌上的污垢和纵横交错的划痕印得更明显了,她将饭菜一一摆放到桌上,她一抬头就看到小纸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桌子边缘上,也不看它,她看了眼个隔壁奄奄一息的人,同样都是坐牢的,身份不一样,得到的待遇却也不一样。
四菜一汤,还有香喷喷的米饭,婉薇见牢头出去了,这才将几样菜合到一个饭碗里,叫醒了他,“你饿了吧!吃饭吧!”
“我怎么敢担当得起!”那人似乎很饿了,喉结上下颤动了几下,隐约还有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尊卑分划严重的时代,任何逾越都有可能产生死罪,婉薇盘腿坐在了地上,“你吃吧!我一点也不饿,你不是说你是被冤枉的吗?即使再困难,也要为自己的清白做最后一丝努力。”
“千灵小姐,您可真是个好人。”那人用胳膊在脸上按了按,脸上有伤,泪水是咸的,浸上去很痛,婉薇侧过脸,看见那只小纸人在凄冷的月光中晃悠着自己两条细胳膊,全身都跟着节奏律动,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翩翩起舞,每个人都有自己故事,无论悲伤还是快乐,即使是只小纸人,也在尽力活着自己的时间。
“关在这儿的又怎么会是好人,不管是清白还是被冤枉的,一旦来这儿,清白也就不清白了,冤枉也成了板上钉钉,明天或许是最后一天,或许也会按部就班的变成今天,然后变成过去成为昨天,磨难的背后其实不是更大的磨难,而是希望,只有拥有足够的希望才能征服磨难,成就更大的希望,生活就是这样,好像修在高山上的台阶,越往上就越难走,越难走才能越容易看到那些很难在平地上看见到的风景,我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婉薇在这儿关了几天,真是无聊到了心慌,她甚至害怕自己这辈子都得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牢房隔间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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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癞子狼吞虎咽,体力也随着食物有所恢复,他用手在嘴上抹了下,又将手背上的油渍渍到了血迹斑斑的裤子上,他警惕的看向四处,低声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真的,不是因为你给了我一碗饭,我故意以桃代李报答你的,那天······那天庙会我也去了,也看到你们几个卖了很多孔明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在里面当和尚,前几天老太太差我们几个去给天静寺的住持送二百两的香火钱,还有一些名贵的字画,就是想让住持给老太太祈福,让她身体早日康复,要走的时候我那远房亲戚叫住了我,他说那天晚上看见小爷回来了,马车就在寺庙门口,就他一个人,连下人都没有,我那远房亲戚当时就负责清理祈福塔,他跟我说的意思是说他看见咱们的小爷上去,但一直没下来,在这期间也没见人上去过,但奇怪的是,四小姐却在半个时辰后下来了,他没看到她什么时候上去的,怕是在他来打扫之前就已经在上面了,两人在上面势必碰了头,而且马车恐怕到现在还在寺庙!千灵小姐,你说这个奇怪不奇怪?”
“那你的远房亲戚有没有见到南坤下来?他当时是个什么状态?”婉薇心里仿佛沸开的水,每一个翻腾的气泡都喷薄着疑问,语贞深更半夜跑去那儿做什么?难不成也去替她拿那只落下的帕子的?南坤替她拿,是不想看到她因为丢了东西而难过,但语贞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因为她,深更半夜独自去那么远的天静寺?况且她在楼上到底对南坤做了什么,以至于她下来了,南坤却没下来,连马车也不要了!他的死该不会与她有关?
“什么孔明灯,狗屁不安符,全都是骗人的,派送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买了平安符就是为自己和家人的平安保驾护航!我那远房亲戚送我一大堆,天天戴身上,结果还被人冤枉偷东西!如来这是睡着了么?连用来擦屁股都嫌毛糙了!”二癞子将一大把沾了血的黄纸甩到了地上,见婉薇要捡,连忙说:“千灵小姐,脏!”
“这是平安符?”在婉薇的记忆中,那天画的平安符好像和二癞子甩出的平安符纹路不一样,二癞子一脸坚定的说:“当然!从小到大我看到的平安符都是这样的,而且别的寺庙的平安符也是一样,即使有出入,也会保留大概的形态,你看这两条像龙一样蜿蜒饱满的线条代表如来佛祖的圣光,将世间万物都包拢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看中间的部分,都是往里面收的,前三层和后三都的弧度都不一样,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远方亲戚解释过,就和建房一样,地基都是差不多的,顶多在外观上有所不同,但作用大同小异。”
“你能帮我看一下这个吗?就是那天我们画在祝愿灯上的平安符!”婉薇怀里还揣了一张多余的白纸,一直想给自己留下纪念,她将叠得齐整的纸摊开,二癞子将脸凑了过来,眯着眼睛,有点看不清楚,又拿到眼前端详,他神色惊疑,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具体的地方,“这个我知道!但绝对不是平安符!”
“你们聊什么这么热闹?”牢头在外面听到二癞子恢复元气的声音,一进门就看到他正聚精会神看手里的东西,一把摘下挂在墙上的牛皮鞭子,上面还有尖锐细碎的钉子,一鞭子下去,连皮带肉都能刮下来一层,二癞子大惊失色,颤巍巍的躲到角落,双手抱着头,枯黄的稻草上沾了鲜红的血迹,连手里的纸也发出尖利的脆响,婉薇一脸急切的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千灵小姐,您怎么把饭给他吃了,这是暴殄天物喂了狗了呀!他就是个贼,别看他现在可怜,您是没看到他偷东西时的嚣张劲儿,逮到什么偷什么,全拿到外面折价卖了换酒吃,犯不着您可怜他,这老话还不是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牢头看起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打了个饱嗝,看来刚才吃了不少,用袖子在嘴上抹了下,继续说:“您替他说话,是他运气好,赶上您的好心了,但我是这儿的头儿,您还要在这儿关多久,这个我不清楚,我得等上面的指示,我也不是咒您一辈子出不去,他逮着您的好心躲过一顿鞭子,以后要是再有人进来,也都效仿他,您今天可怜他,明天碰到比他更可怜的还会站出来打抱不平,到时候您就是不是叶家小姐了,而是这些混蛋的挡箭牌,便宜了他们这些鸡鸣狗盗,最后还赔上自己的身价!况且我在这儿当差,责罚犯人是我的职责,我看着您的面子饶了他,一旦开了先例坏了规矩,犯人不像犯人,牢头不像牢头,我的工作就会很难做,底下的弟兄也瞧不起我,那我还混什么?再说了,我给您面子,但上面要是知道我玩忽职守,徇私舞弊,拿着您的脸面给犯人开后门,您是叶家千金,即便犯了死罪,上头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卖您三分薄面,自然不敢对您怎么样,我可就倒了血霉,所有人的过失都得算我一个人头上,说不定还得乱棍打死,千灵小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一家老小十几张嘴等着我养活,我也好不容易才寻着这么个养家糊口的差事儿,您都有好心可怜他,那您也可怜可怜我!您把眼睛闭上,我囫囵抽他两鞭子,长短叫上几声,也让外面的弟兄听听威信。”
“威信不是靠打出来的,不过说明你比一般人心狠而已,他若能熬得住皮肉之痛,您的职责怕会失得更大,若是熬不住,岂不是屈打成招了,我可以不拦着你,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也一定会将他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一个公道,”婉薇看着那条沾了血污的鞭子,也不知道多少个牢头拿着它在犯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树立过多少威信,“如果你的威信是建立在盲目的暴力和威胁恐吓中,您口口声声所说的职责也就偏离它本身的意义,如果他真是被人冤枉,你们又因为身份听信一面之词,他这条命谁来负责?”
“他不过是个奴才!”牢头的脸分明没了之前义正言辞,婉薇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二癞子,又看向牢头,“按这儿的行话来说,主子底下全是奴才,他是奴才没错,这是无可厚非的,那我就想知道了,你又是什么?不承认自己是奴才,那就是主子喽!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么说来,你我平起平坐,先前把我的面子当成金子捧得高高的,现在又自视甚高,原来你脸上的金子比我多,反而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想多了,当着我的面抽他,怎么,打猫吓狗虚张声势?是不是过几天也得拿着鞭子招呼我,严刑逼供,让我也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千灵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奴才纵然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牢头仿佛醒了酒,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自称奴才,二癞子抬起头,神色愕然,婉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凡事不能做的太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不可能是一辈子的奴才,你也不可能是一辈子的老头,这说不尽的未来,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数,给别人留条出路,不是让你玩忽职守,而是点到为止,这为人处事,说白了,说透了,不过是一套表面文章,看你一把岁数,圆滑世故也不少,必然不是头一天出来混江湖的,做得好,不用暴力,威信自然而然就来了,做得不好,被人牵着鼻子走,主动变被动,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身不由己,和关在这儿的犯人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婉薇看向二癞子,“我有事儿正请他帮忙,所以欠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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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为难他!”牢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婉薇猛地拍了下栏杆,牢头的身体也随之一震,“你什么也没明白,算了,跟你说得再清楚你也听不明白,反正我不是拿叶家小姐的身份威胁你,他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不是用简单的面子就能还清的,这个你明白吗?”
“奴才愚钝昏庸,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奴才嘴上说不出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名目,不知奴才有什么地方可以替千灵小姐效劳的!”牢头心性不坏,逞强装狠也是迫于无奈,婉薇知道,能在叶家当牢头的,一定来头不小,也得有几分真本事,二癞子一手抱着头,一手将那张沾了更多血迹的白纸递了过来,婉薇说:“你知道这是什么符吗?”
“这····不是····千灵小姐,冒昧问一句,您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东西?谁给的?一直带在身上的么?”牢头站起身,将鞭子挂在脖子上,显然是认得的,婉薇和二癞子相互看了眼,二癞子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哦!我想起来了,这个古怪的符号我曾经在东南角的落霞殿见过,当时我去········”说到这儿,二癞子神情变得心虚,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去过那儿偷东西的,避重就轻,“我是在一面石壁上看到的,和平安符很像,但又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当时就留心多看了几眼,而且那儿邪乎的很,阴森森的,四周没有树,奇怪的是,阳光就是照不进去,好像宅子上空倒扣了一面大黑锅,却又什么也看不见,进到里面,好像还有股酸臭味儿,就是死人腐烂后变成白骨又被雨水浸泡过的味道,特别恶心,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说吓人不吓人!更吓人的是,落霞殿四处的花草白天都是耷拉着头,好像快死了,晚上才盛开,花瓣还都是黑色的,没有香气,闻起来像是尸臭。”
“你确定?”婉薇在梦中见过那地方,的确看到花瓣变成黑色的海棠,二癞子掷地有声的说:“当然是真的,我去过那儿偷·······千灵小姐,你这么帮我,如果我有一句假话,立刻七窍流血而死。”
“哎!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遭报应了吗?”牢头吓得直往后退,只见二癞子的眼睛忽然涌出鲜血,紧接着就是鼻孔和耳朵,最后嘴里也喷出一大口血,要不是牢头反应敏捷,那口血就直接喷到他脸上,二癞子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婉薇面色惨白,也吓得不轻,血的颜色在月光下迅速变黑,很明显是中了剧毒后的反应,牢头的帽子都掉了,狼狈的捡起重新戴上,婉薇看向他,“饭里有毒!”
“不关奴才的事儿,奴才只是奉命把饭盒拿过来给您,听说这些饭菜都是老太太特意让厨房的老徐头单独给您开的小灶,不怕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了,对您不利!”牢头知道的还挺多。
婉薇看了眼那个站在桌上翩翩起舞的小纸人,她一把捏了过来,这些纸人都是灵气所造,又一直依附在祭长澈的斗篷上,先前在给她伤口吸毒的时候,一旦沾了毒,鲜红的颜色就变成了黑色,和银针试毒的效果一样,毫不犹豫的将它扔进了汤碗里,它有气无力的漂浮在山药枸杞汤上,身上的颜色似乎比刚才还鲜艳,又逐个的将它放到其他几样菜碗里,还是没有变化,说明这些饭菜并没有毒。
“把牢门打开!”婉薇又将小纸人湿漉漉的从汤里捞上来,牢头愣了下,但他只是愣了一下而已,连忙将腰上的钥匙拔下来,手忙脚乱将牢门打开,小纸人拼命挣扎,好像嗅到某种致命的危机,身上的汤渍甩得婉薇满脸都是,牢头又将二癞子的牢门打开,她刚要进去,牢头将脖子上的鞭子抽下来,没留意上面还裹着密密麻麻的钉子,竟然把自己的脖子都划破了,疼得他龇牙咧嘴,将鞭子递到她手边,又缩了回去,“千灵小姐,要不您还是别进去了。您给他一碗饭吃,毒又不是饭菜里,他的死跟您无关,您的好心已经尽到悲天悯人的份儿了,这家伙连落霞殿的东西都敢偷,说不定惹毛了那儿的邪祟,这不遭了报应?”
“帮我把他的衣服脱了!”婉薇忽然想到最后看到南坤的样子,牢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后连退了几步,一脸匪夷所思,他用手摸了摸皮开肉绽的脖子,火辣辣的痛,一阵又一阵,随便刮一下就疼成这样,要是真抽在身上,不出几鞭子就能要了命,婉薇见他不动手,只好扔下小纸人,准备自己动手,牢头反应过来,将鞭子扔到地上,接在她面前说:“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奴才来!男女授受不亲,您闹的这是哪一出?”
“我怀疑他被什么东西咬伤了!你小心点!”婉薇退后一步,小纸人拼命的往外跑,半路的时候身体忽然亮了一下,闪过一道刺眼的金光,又被迫的倒了回来,最终停在了婉薇的脚边,小纸人头顶上仿佛着了火似的,金灿灿的光芒迅速贯穿全身,模样逐渐模糊,从它脚下渐渐隆起一股仿佛棉花糖似的白纱细线,千丝万缕,以顺时针方向往上绕着弯蔓延,仿佛从下往上凝结的茧。
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它完全吞噬,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两头尖,中间浑圆细长,有点像擀面杖,婉薇将它捡起来,质地细腻而微白,很像蛾子,她倒想知道这只轻飘飘的茧子里能飞出个啥,是漂亮的燕尾蝶还是其丑无比的大眼蜘蛛?
“千灵小姐,上衣脱了,下面的裤子就不用脱了吧!”牢头手上全是血,抓起一把稻草反复擦了几下,二癞子的上半身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很多伤痕都已经结痂了,有些伤痕却很新鲜,相互重叠,新旧痕迹明显,看上去很像是重复性殴打造成的,但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对自己过去的遭遇只字不提?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里又隐藏了多少秘密?
殴打他的人下手狠辣,但大多数伤痕都集中在两肋或后背,都特意避开了心口,下手毒辣却又刻意保留他的命,说明二癞子对这个人很重要,打他,只是为了泄愤,抛弃他,或许是他身上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榨干了,卸磨杀驴也就成了必然结果。
二癞子大呼冤枉,他在乎的或许不是冤情是否能得到平反,而是不甘心,以常人的思维,付出和回报如果产生落差巨大的反比,人就会崩溃,婉薇脊梁骨一阵发凉,二癞子是因为盗窃语贞东西才被抓来这儿的,而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偷窃,到底是语贞故意诬陷他,还是他确有其事却贼喊捉贼?
但语贞是叶家四小姐,金枝玉叶,又怎么会犯得着诬陷一个盗窃成性的下人?婉薇将手里的那根白色的‘擀面杖’装进荷包里,重新挂到腰带上,蹲下身,那些结痂的伤痛好像和正常的伤痕不太一样,痕迹泛白皱巴而且还会发硬,但他身上的这些伤疤却很充盈,皮下不是新长的肉,而是装了脓水或积液,牢头凑过头,“千灵小姐,你在看什么?”
“这些伤疤好奇怪?即使伤得再深,表面都已经结痂了,内里好像有大量脓水,如果真是这样,创口就不该是接近愈合的结痂状态,而是溃烂的更加厉害,还有,你看这条伤疤,”婉薇用手指了指那条靠近心口的伤痕,伤口结痂是机体正常的生理反应,是创口表面上由血小板和纤维蛋白凝结而成的块状物,形成坚硬且不透气的痂,伤口痊愈后会自行脱落。
伤疤的两边都有密集而细小的小触角,仿佛一条深黑色的巨型蜈蚣凶神恶煞的趴卧在他右侧的肋巴骨上,窥视心脏,还有股强烈的穿透力,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从他身上飞出来咬人。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老伤,表面皮肤紧绷,薄如蝉翼,看起来更像是旧伤感染,肿胀的伤痕下面似乎蓄满了大量的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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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死了吗?怎么皮肤还一颤一颤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飞出来了!”牢头一脸惊悚,婉薇用手按了按那条酱紫的伤疤,手指触及到的却是更柔软单薄的皮层,甚至她的指尖在即将收回时,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与按压产生的共鸣,也轻轻顶了一下,婉薇不可思议的又按了下,皮肤底下的回应似乎更加明显,她的手指拿开后,一个小白点在酱紫色的伤疤里费力的往外顶,若隐若现,牢头浑身颤栗,半张着嘴,抬起的手颤抖的厉害,牙齿彼此打架,仿佛看到牛头马面从角落飞出来,拿着镰刀勾住了他的脚后跟,也腔调也扭曲了,“是·····是尸灵,千灵小姐,快离开这儿,这东西凶残成性,嗜血好杀,比尸香魔芋可怕多了,二癞子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个邪乎的玩意儿!不是三百年前已经绝种了么?要死了,要死了,这回摊上大事儿了,奴才这就去找人帮忙!”
“你得告诉我尸灵到底是什么东西!”婉薇见牢头手脚并用爬出去,料到这东西绝非凡物,牢头见婉薇还站在里面,哭丧着脸说:“我也没亲眼见过这东西,以前在外头跑江湖的时候听别人讲起过,说是这东西是从十七层牛坑地狱里逃出来的九头灵蛇,逃着人就吃,祸害一方,后来被天神诛杀,它的元神又被放在锁魂塔里一千年,本至清至纯,后来落入凡间,千灵小姐,你听过祭月神婆吗?九头灵蛇被提炼后的元神就落到她手上,她又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将其练成了尸灵,潜伏在活人的身体里,寄养它的不是供体的血肉之躯,而是鞭挞和折磨,供体越痛苦,九头灵蛇得到的给养就越多,它的生性也就越凶残,但它本身就具备强大的灵力,只是不认主,和鱼鹰一样,在它出生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不管是谁,都会被它奉为毕生的主人,但是想要成为它的主人,必须要将自己的肉割下来喂给它吃,放血给它喝,等它吃饱喝足才能开启灵眼,听说初生的九头灵蛇食量惊人,可以吃下一头成年的水牛,祭月神婆以前修炼过它,但没有成功,原因肯定是自己不够它吃饱的,江湖上也没有传出关于九头灵蛇横空出世的消息,而且这东西残忍的很,见人就吃,一眨眼的功夫,怕是整个山庄的人都会被它啃完!”
“我不走,它既然这么邪恶,得想办法除掉它!”婉薇隐约觉得腰间一沉,原来是装在锦囊里的那根白色‘擀面杖’表面突然裂开一条细缝,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道要从里面飞出什么幺蛾子,牢头惊恐万状的指着尸体已经完全变成酱紫色的二癞子。
那些恐怖的白点仿佛活蹦乱跳的泥鳅,在紧致发亮的皮层下拱来拱去,皮肤随着腹腔的迅速膨胀而越撑越大,和足月的孕妇无异,临盆在即,伤疤两边细小的纹理明显增大。
九头灵蛇仿佛意识到自己快要出世,二癞子死去的身体也成了它最后停驻的温床,越发活泼,喷薄欲出,它大幅度的旋转和碰撞致使酱紫色的肚皮犹如放在颠簸马车上的嫩豆腐,随时有四分五裂的危险。
‘擀面杖’上很快又传来“咔咔”的声响,两条裂缝首尾相连,婉薇顾不上会有什么东西从裂缝里爬出来,她果断的从另一只荷包里拿出核桃,老唐说了,遇到危险,摇摇他立马就来了,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一缕细腻而微弱的金光犹如金沙,从月光中一闪而过,隐没进了黑暗之中,还是那个最佳的视角。
“这儿可是去焚玉轩最近的小路,书翠,”语菡收到书翠传来的信,急匆匆的从老太君那儿出来,“你可真看清楚元香背着孙氏从语贞房里出来的?”
“五小姐,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书翠手里提着灯笼,摇晃的灯火昏黄不清,连同地上两条细长的影子也跟着飘忽不定,焚玉轩是处废弃十多年的宫殿,以前住着一位姓房的夫人,年轻漂亮,能歌善舞,温雅秀丽,性格也很活泼,很得叶老爷宠爱。
可惜房夫人红颜薄命,在临盆的时候孩子胎位不正,脚先伸了出来,即使老太君将当年几个经验最丰富的稳婆都请来了,还是没能留下房夫人的命以及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叶老爷甚至连名字都准备好了,女孩儿就叫叶语寰。
男孩儿·····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过去十多年了,语菡也是在一次无意中发现父亲的秘密,她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发现一张画像,就是这位过早香消玉殒的房夫人,父亲对后来的吴夫人一往情深,也是因为吴夫人的眉眼和房夫人甚是相似,父亲对早逝的房夫人念念不忘,只有爱到骨血深处,才会自欺欺人的去接受另一个和房夫人相似的吴夫人,哪怕只是她的影子。
老天曾残忍的将房夫人带走,现在又以另一种方式将她还了回来,很公平,如获至宝。十年了,每逢清明节,她都会去焚玉殿给房夫人以及那个尚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烧些纸钱,送些瓜果麦饭。
大概整个孔郡山庄也只有她才想着那两个被时光和记忆掩盖的人,她那时候尽管才十岁,却也懂得生死离别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遭遇,记着她们,是不想让她们的痕迹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五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天这么晚了,要不明天一早再去也不迟!”书翠手里的灯笼被她拿了过去,语菡穿了件翠纹织锦斗篷,素雅清丽的颜色,在月光中跳跃出干净淡薄的光,她将松垮帽子拉上,“没事儿,那个地方我每年都去,附近荒芜的很,不会有人发现,还有,如果我一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去多带几个人去那儿找我,老太太病重的厉害,神智恍恍惚惚的,这个节骨眼儿千万不能给她填堵,不管语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任何真相都是透不得风的秘密,泄露出去,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你一个人真的行吗?要是三爷和月白在就好了,他们俩任何一个人陪你去我都放心。”书翠很不放心,看了前面影影绰绰的林子,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脸上的忧虑更重了,语菡按了按她的肩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遇到危险,我一定跑得远远的,那儿地形复杂,没人比我熟,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还有,管好自己的表情,失魂落魄一看就不吉利,我只是去看看什么情况,又不是和谁去拼命,不会有生命危险,很快就会回来的。”
语菡提着灯笼走上那条被杂草掩盖的小道,这条小路上镶嵌着五彩缤纷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缤纷的光,这是条充满幸福和承载幸福的路,路的尽头也住着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她死了,犹如断绝筋脉,连同路也跟着衰落,如今匍匐杂乱的野草铺天盖地的将小路掩埋,还有大量粘稠虚浮的淤泥,这儿的荒芜和凄凉犹如阴暗角落里长出的石笋,丑陋而狰狞,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条小路的尽头通向哪儿。
语菡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她尽量将灯笼贴向地面,上面同样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痕迹陷得很深,看得出来是负荷了两个人的重量,步伐凌乱,不堪重负,小道两边种植了大片大片的曼醉心花,也叫曼陀罗,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早已被蛮横霸道的杂草覆盖。
听说是几百年前,一位修道成仙的道士从西域边陲带回来的新物种,高贵典雅而神秘莫测,有紫色,也有黑色,花开时,很像山谷中的野百合,花香怡人,清淡幽雅,这是房夫人生前极其偏爱的花,总是精心培育,甚至有人说房夫人用自己的血浇灌这些热烈肆意的花,不管是房夫人还是这些妖媚的花,或多或少都带有几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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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火如荼,还有几分诱人的妖冶,语菡从小就被圈在叶家大院,见识缺乏,眼界累沉,也很难接受外面的新鲜事物,尤其是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紫色或黑色曼陀罗,每次来这儿祭拜,她都尽量不去看那些在杂草中前仆后继的曼陀罗,妖娆多情而惹眼,不顾一切的势头,热烈而致命,冷风呼啸,月光惨淡,低矮密集的杂草窸窸窣窣,仿佛草根下面蛰伏着一条条吐着三角芯子的毒蛇,埋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
语菡一边循着足印,一边谨慎的观察身边的情况,横卧的藤蔓几乎小道的整个轮廓都掩盖了,繁密拥挤的叶子下面都是相互缠绕,纵横交错的藤茎,更可怕的是,这些藤蔓的枝叶上,多半长有锋利细小的倒刺,仿佛毒蛇尖锐的獠牙。
夜色混沌凄厉,月亮有气无力的挂在树梢上,阴冷的风在空中打旋,吹起各种呜咽凄惨的音调,不停的在耳边纠缠,仿佛在控诉冤屈,哀鸣低婉,如哭如泣,又好像重获自由的小鬼,随风跳跃自己的雀跃,语菡不想退缩,刚走一步,那些长蛇似的藤蔓就裹住她的腿,苍翠欲滴的叶子在月光下颤颤的抖动,相互摩擦和碰撞,‘沙沙’作响。
在月光下,几乎能看到上面浮着一层细密惨白的小绒毛,在叶子的背面和藤条上都长有小指长的锋利的利刺,颜色滴翠,和叶子交相辉映,混为一色,肉眼很难看得出,防不胜防,即使隔着衣服也能将皮肤划出一道道的血痕,光看着都不寒而栗,语菡左右看了下,苍绿发暗的颜色阴森森的,几乎填塞了视线最远的视角,铺天盖地,满眼苍翠,去年清明节好像还没有这些拦路的藤蔓,看来有时间得过来好好清理一下。
“谁!”语菡的脚踝被锋利的倒刺划出了血,她将灯笼放下来,将裙子扯起来,白色的裤角上血迹斑斑,她用帕子将受伤的地方紧紧的扎住,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杂草被鞋子踩压的声音,脚步很轻,杂草的韧性虽然很少,但其中掺杂了许多小雏菊,在没开花之前细嫩粗长且多肉,折断的声音很脆。
语菡惊得冷汗都出来了,拿起灯笼,用手心有余悸的按了按胸口,仿佛满月小儿听霹雳,骨头都要震碎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满地都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杂草,还有几行错乱不堪的脚印。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气,虚无缥缈,随风起舞,还有许多打转的漩涡,从四面八方以她为中心,慢慢的包抄过来,语菡打了个寒颤,寒气流窜遍身,也起了遍身的鸡皮疙瘩,她往手上哈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继续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谁在后面,出来,别装神弄鬼!”语菡再次清晰的听到后面传来小雏菊被鞋底踩断的声音,后面还是淡薄却愈演愈烈的雾气,但她却亲眼看那些被懒腰踩断的小雏菊,“元香,你出来,我知道是你,别躲着,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儿!你出来,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没人回应,蛤是那些混杂在雾气里凄厉的呜咽仿佛口齿不清的鬼喃喃自语,泣诉自己的冤屈和绝望,语菡心跳得厉害,嘴唇抖颇起来,眉毛也跟着颇动,她额头上湿漉漉一片,冷风一吹,仿佛霎时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后背好像也流下一股股的冷汗,她不停的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千万不能害怕。
其实世上是没有鬼的,即使有鬼,也只有人心里的鬼,是她太紧张了,一个人走在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害怕也是在所难免的,或许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恐惧造成的幻觉,她镇定心神,紧紧的抓住灯笼,摇晃的灯火在灌入的风中明明灭灭,只听“噗”的一声,灯笼里的蜡烛忽然灭了,冒出一股黑烟,弯弯曲曲的往上飘散。
语菡脸色惨白,浑身打哆嗦,惊慌失措,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没了光火照亮,眼前的黑暗趁机而入,连同四面翻涌而来的雾气好像也蒙上了一层诡怪暗黑的阴影,好像怨气丛生的鬼魂。
她眼前爆炸着火子似的金星,扔掉灯笼,想往回走,前面不远处就是焚香殿,已在雾气中初露轮廓,半途而废自己也不甘心,但是没有烛火照亮,前面的路虽然熟悉,但横在脚前的藤蔓却危机四伏,脚踝上的划痕很深,伤口随着心跳一跳一跳的疼,谁都是怕痛的,畏惧不前。
“房夫人,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些曼陀罗都是你生前亲手种下的,你对这些花花草草都能尽上仁爱之心,对人必然也会以仁心相待,我每年都会来这儿祭拜你,还有姐姐叶语寰,我不是向你讨要人情,只是这毕竟是你生前住过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你的痕迹和幸福,这儿还有你眷恋的人,所以,我相信你的灵魂一定还在这儿,自始至终从未离开,我·····”
语菡的话还没说完,后背忽然着了一记重力,身体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被狠狠的摔了出去,身体刚好就落在最繁密茂盛的藤蔓上,锋利如刀的利刺仿佛钉床,密密麻麻的针尖几乎将她全身扎得千疮百孔,血也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语菡几近昏厥,疼痛从皮肤的每个针眼丝丝缕缕的抽离出来,汇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向心脏蔓延,语菡半张着嘴,全身都在痛,也说不出具体哪儿痛。
视线模糊不清,看到的只是无尽的苍茫,嗓子干涩难受,好像被尖刺划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却没有血,干巴巴的痛随着喉咙的收缩仿佛吞咽刀片,痛到深处,也就麻痹了,渐渐也没了知觉。
其他地方的疼痛随着激烈的心跳跌宕起伏,心脏万箭穿心,窒息的痛仿佛邪恶的手,胡乱的将她神智搅乱,却能清晰感觉到死亡的迫近和吞噬,语菡的手忽然碰到一个冷冰冰的骷髅头,眼眶和腮肌上还残留着冷却后变硬凝固的血肉。
一股刺鼻的血腥和恶臭混合着泥土湿润的土腥味儿,肆无忌惮的往鼻孔里钻,这也一针如强心剂,将她整个人又从死亡边缘拉离开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扎在皮肤里锋利而坚硬的利刺仿佛一下子又柔化了,流出去的血仿佛将她全身的热量和力气也带走了,但一股莫名诡异的热力随着藤条从她的小腿往上攀爬,仿佛包粽子似的,将她大半个身体都密密实实的裹在其中,不停的收紧和缠绕。
尤其是缠绕在腹部的那根孔武有力的藤条,好像是整片藤蔓的主根,一圈又一圈的死死缠住,犹如缠住猎物的蟒蛇,出于猎杀的本能要将它活生生的绞死,语菡的脸因充血而涨红,眼睛外凸,大量的血从她嘴里喷涌出来,额头上的青筋也因为强大的压力和挤压而明显的暴露出来,高高的顶出皮肤,仿佛蜿蜒粗长的蚯蚓。
她的手下意识的紧握,随后又有气无力的松开,从骷髅头的下巴跌落到节节分明的脊骨上,只剩下骨架的身体还穿着衣服,语菡逐神志不清,但那一股股臭气又始终吊着她摇摇欲坠似的神智,她痛苦不堪的扭动身体,腹部越来越紧的收缩犹如腰斩,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腰部底下的知觉。
她喘不过气,脸上好像被蒙了一张浸了水的纸,张大嘴巴也无法呼吸,语菡仿频临死亡,全身仿佛变成毫无知觉的石头,胸口那颗困兽犹斗的心越发沉坠,仿佛灌满了冷铅,她的头无力的侧向一边,现在再残忍恐怖的画面,也无法让她的视线掀起波澜,她认得那身衣服,就是语双的乳母孙氏平时所穿的那套素面锦缎小袄,还是老太太去年中秋节亲自赏的。
语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得这么凄惨荒唐的下场,闭上眼,或许这就是她命中该有的死劫,任何挣扎都是徒然的,索性顺其自然,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总会绝处逢生,任何人都逃不出天册上早就注定好的命运。
她心里还有很多无法割舍的情感和放不下,担心语贞误入歧途,所有的伤害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害怕千灵会遭遇沈夫人的毒手,又忧虑老太太一旦撒手人寰,孔郡山庄气数散尽,家道中落也将是必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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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下的,要学会放下,纠结的要学会释怀,不甘心的要学会接受,所有的痛苦也就烟消云散了。语菡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挣脱不了的,挣扎反而会变成更加变本加厉的缠缚,鼻子闻不到腥臭混沌的味道,耳边的声音犹如消退的潮水,嘈杂澎湃的声音被海浪带去了远方。
缠在腰间的藤蔓猛地松散了,热热的汇聚到地上,化作一股力量,轻飘飘的往上托举,灵魂挣脱了肉体的束缚,灵魂才会轻如羽毛,随心所欲的飞向自己心驰神往的地方,再也感觉不到痛了,舒畅和莫名的轻松贯穿身体的每个角落,扫清了疲乏和淤积,焕然一新,仿若重生,好像还有一股肆无忌惮的力量正在掌心跃跃欲试,每一次冲击和回潮形成的反差汹涌而柔软,扣人心弦,也逐渐加快了心跳的节奏。
语菡睁开眼,漫进视线里的却是温柔而圣洁的光,一尘不染,毫无瑕疵,仿佛天上成触不可及的云,柔白而皎洁,透着一种遥远的神秘,就浮在她脸上的上浮,那团虚无缥缈的云忽然化作人形,语菡难以置信,几近痴迷的叫她房夫人。
她的美在五光十色的光晕中登峰造极,嘴角的笑容扯出温柔精致的涟漪,仿佛从未死去,语菡全身动弹不得,房夫人单薄轻盈,晶莹光润的身体慢慢覆下来,在和她只有二寸距离的时候,忽然化作一粒金丹,落进语菡半张的嘴里。
那些松散的藤蔓再次铺天盖地的将她缠住,语菡不但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勒的痛苦,反而感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她的手猛地一收,缠缚在她身上的藤条顷刻间如快刀砍伐,碎成了渣,七零八碎的飞散出去,掌心仿佛着了火,腾腾的冒出火苗,却一点也不烫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清澈干净的颜色也逐渐在她身上形成美轮美奂的光晕,熄灭的蜡烛燃气火光,跳跃着比烛火更透亮的光,红蓝相交,碧玉无暇,又缠绵出一股比月光更透彻晶亮的光,四周浓密翻腾的雾气好像准备捕猎的凶残野兽,张着血盆大口伺机而动。
语菡惊诧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上闪烁的光芒仿佛冬天繁星点点的星空,她刚才的确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房夫人,好像还往她嘴里吐了金丹,这些光也就在她身上落了根,逐渐和她的血脉融为一体,颤动的光芒仿佛跟着心跳的节奏闪闪发亮,塞翁之马,因祸得福,这是房夫人感念她这十多年来对她和女儿叶语寰的祭拜之情么?
不为人知的好心,比受人朝拜的好人更值得别人尊重和感动,语菡将手掌张开,蓝光在掌心光芒四射,那些咄咄逼人的雾气也在转眼间荡然无存,元香就站在几步远的后面,惊慌失措的捂着心口,好像受了重伤,她神色畏惧,做贼心虚的往后退,看来先前在后面埋伏并偷袭她的人也正是元香,语菡拿起灯笼,元香脸上的从容在光亮下迅速凋零。
语菡无法相信这张总是懦弱苍白,畏畏缩缩的面容后面居然藏了这么惨绝人寰的嘴脸,她就是一头贪嘴的狼,谁给她吃的她就替谁咬人,如今她自己把这头狼带进了门,被她猝不及防的咬了一口,不能认栽,但不能以牙还牙,以牙还牙,往她身上咬一口。
她到底是有身份的主子,对方不过是个卖身给叶府,穷酸落魄的奴才,红眼耗子出油盆儿,家里吃食,外边下蛋,刁钻贪婪,吃里扒外,语菡恨得牙痒痒,她从来没有苛待过谁,即使是身边的丫头,她也从不摆主子的架子横行霸道,元香心里有愧,尤其是偷袭的那一脚,几乎是奔着杀人灭口去的,语菡用自己的善良和醇厚为自己赚取到了房夫人的怜悯,这才有的重生,也阴差阳错得到意外的神力,语菡走近她,元香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神色哀求的说:“五小姐饶命!”
“我想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觉得你可怜才把你留在身边的,早知道你这么居心叵测,就该将你赶出山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知道你家里困难,每个月除了固定的月银,我还用自己的银子贴些给你,在我身边的丫头,我从来没有把她们当作下人看待,将心比心,你对得起我吗?就拿书翠来说,她之前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从来没在她身上贴过一两银子,把好处几乎都给你了,哪曾想,你却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所有的好心都被你糟蹋了,语贞她······”语菡要不是亲眼看到变成白骨的孙氏,依然无法相信向来知书达理的语贞竟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你告诉我,她到底想干什么?语双在哪儿?”
“对不起五小姐,我不能说,她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元香失魂落魄的站起来,眼睛凹陷,面目全非,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我的命牌在她手里,她抓了二癞子,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就杀了他,还往他身体里种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四小姐每隔几天就会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快点长大。”
“二癞子!?就是那个老是偷东西的惯犯?你和他·······”语菡哑然,元香提到他,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他说做丫头太辛苦了,不想再让我给人当丫头,可他自己也没钱替我赎身,就偷东西拿到外面卖,换了钱全都存起来,只要够了钱就能替我赎身,就在半年前,他去偷四小姐的东西,没想到却被当场抓个正着,我和二癞子的关系从来没有人知道,就连和我住一屋的书翠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四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她就拿我威胁二癞子,让他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身体替她养那个东西,要不然就杀了我,二癞子想保护我,就答应了四姐的要求,四小姐又给了我很多首饰和银子,她说只要二癞子将肚子里的那个东西生出来,就放我们俩远走高飞,五小姐,我也有我的苦衷,如果我不按她的要求做,二癞子就活不了,他这些年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赔上这条命也还不了。”
“孙氏怎么死了?”语菡将手握住,蓝光收敛,灯笼里的火光似乎随着她惊骇失措的情绪也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你把她背到这儿难不成是想毁尸灭迹?”
“五小姐,我真的不敢再骗您了,但是我真不知道孙氏是怎么死的,四小姐只让我趁着夜色,把孙氏的尸体悄悄背到这儿藏起来,语双她·····四小姐让我去她房里的时候,我看到语双正坐在她的床上,看起来好好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帐子有血迹,发黑的那种,像是中毒,又像是时间长了发的黑,还有一件事儿,”
元香忽然将自己的袖子拉上来,神色惊恐,指着雪白皮肤上的两个溃烂似的牙印,酱紫色的,“南坤小爷的死和千灵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他身上也有这样的伤口,五小姐,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资本救您,但是我虽然替四小姐卖命,却从来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儿,不管我什么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二癞子现在有生命危险,能救他的人只有你,以前还能相信四小姐放我们远走高飞的承诺,现在看来全都是她欺哄我们的幌子,孙氏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我和二癞子的下场绝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五小姐,只要你帮我救出二癞子,我就告诉你南坤小爷是怎么死的!”
“你得告诉我他在哪儿?”语菡很不喜欢她以交易的方式和她谈判,但眼下能替叶千灵沉冤得雪的人也只有她,元香见她默认,满是眼泪和绝望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那个东西快要出世了,四小姐为了掩人耳目,就故意诬陷他偷东西,将他投入牢里去了!千灵小姐在那儿,四小姐特意把二癞子放在那儿,怕是对千小姐不利!因为四小姐曾经说过,千灵小姐现在太聪明了,迟早有一天会坏了她的事儿,她对千灵小姐其实早就动了杀心!”
怪不得那天在台阶上,她会那么坚持的指责叶千灵就是杀害南坤的真凶,原来以为她的愤恨和不理智都是出于南坤的死给她造成的巨大打击,从元香胳膊上那两处骇然的牙印来看,不光是南坤身上有,就连之前的水桃后背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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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出在羊身上,语贞这么惨绝人寰,水桃和南坤一定发现了她的秘密才惨遭毒手,而这两个人都和千灵的关系非同一般,一个是贴身侍女,一个是半夜三更替千灵去天静寺拿落下东西的南坤,千灵到底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让语贞要对自己的亲弟弟赶尽杀绝?
两人前脚刚走,一个诡异飘忽的身影后脚就落了下来,那人信步走到变成白骨的孙氏身边,蹲下身,将头上的斗篷抹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语贞,她嘴角抿出一抹残忍而玄虚的笑纹,似乎元香的出卖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却也误打误撞的中了她另一个下坏——将错就错。
元香最大的优点就是耳根子软,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给了她那么多好处,就想收住她的心,没想到她的心太大,吃曹操饭,却干刘备的事儿,这里里外外,吃里扒外的手段都让她一个人耍了,叶语菡在她手上栽了根头,充其量让她以后长个遇人不淑的记性,吃一堑长一智,这是好事儿。
她要是在这个无名小卒身上栽了跟头,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不说,还会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军覆没,这么悲催的下场,她怕自己会死不瞑目,她从手里拿出一张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咒符。
贴在了孙氏白森森的骷髅头上,诡异的纹路从咒符上蔓延下来,从它的天灵盖上漩起一股煞气,愈演愈烈,从上至下逐步蔓延,而这个咒符和之前在天静寺画在请愿灯上的咒符一样,成百上千个,她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的手。
在月光下白皙细腻,十指纤纤,柔弱无骨,很像兰花,幽然开放,灵秀而素雅,这只手能拿绣花针,绣出精美绝伦的花开富贵,喜鹊登梅,金玉满堂,也是这双手,用锋利的刀割破这世上最亲密的血缘,家破人亡,相爱的鸳鸯劳燕分飞,下一步,这只玉手还将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伤害和灾难。
她闭上眼,眉心间划过的心痛让她满是残忍而冰冷的脸多了几个发柔软,但转瞬间又熄灭了,孙氏血肉模糊的站起来,血肉残缺不全,贴在额头上的咒符在消失的一刹那,身上缺失的部分在喷薄的黑雾中焕然如新,和从前如出一辙,但泛着腾腾死气的眼睛,却出卖了她早已不复存在的事实。
冒牌货永远都是冒牌货,死人也永远都是死人,天行有道,这世上也没有起死回生,这是老天爷的绝对权柄,否则逆天而行就是与老天公然作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老天爷也不介意他所造的凡人用些卑劣荒唐的障眼法瞒天过海。
语贞似乎发现这个冒牌货身上有个美中不足的缺陷,咬破指尖,一颗饱满而鲜艳的血珠子从指尖涌了出来,她将血分别抹到孙氏两只眼珠上,注入她的血才能让她的意识在孙氏这个死人身上活络开来。
孙氏呆板无神的眼睛似乎也开始活络了,从此她们俩血性相连,孙氏看到的,也会进入到她的眼里,成了她另一双眼睛,她屈膝跪下,给语贞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孙氏走后,语贞用手捡起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藤蔓,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眼神一凛,仿佛兔子听到老鹰扑腾翅膀的微响,身体会本能的发出预警和惊惶。
手里的半截藤蔓周全忽然分裂出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海胆,又变成焦黑的颜色,好像烤糊的山芋,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儿,语贞下意识的将缠在手上的诡异东西甩出去,东西是甩出去了,但那些尖刺的顶端都长有细小的回钩,就像鱼钩上的倒刺,一旦扎进去就很难拔除,疼痛难忍。
这时一个老太婆拄着竹竿,衣服朴素,白发苍苍,陀着腰,满脸皱纹,慈眉善目,从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旁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懂事的扶着她的胳膊,不时的嘱咐她小心脚下的乱石头。
长得眉清目秀,头上还戴了个红帽子,顶头是个黑色的大绒球,两边各下长长的璎珞,结成紧实细密的鞭子,一直垂落到胸口,尖尖的下巴,白嫩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水灵而神色,仿佛休息的花蝴蝶,身上斜跨着一只打了很多补丁的布包,手里还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山柿子,咬过的地方透着生锈似的红。
在老人的后面还跟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剑眉星目,清新俊逸,步伐稳健,飘逸宁人,儒雅白皙,一表人才。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拿着扇子,半开的扇面上绘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红粉点点,犹如血溅,白底透出虚无,碧浅深红,灼灼芳华,意境妙不可言。
“婆婆,那个姐姐看起来好凶!”小女孩儿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没一点畏惧,她咬了口山柿子,或许还没熟透,一口下去,满嘴酸涩,她咬了几口还是津津有味的咽下去,混浊泛黄的汁液从嘴角了流下来,嘴唇似乎被麻痹,不太灵活的动了几下,身边的男人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用帕子擦了擦她满脸泛滥的口水,小女孩仰起头,声音甜甜的说:“谢谢南罂哥哥!”
“小竹仙,不得无理!”老婆婆低下头,虽是责备,面容却越发慈祥,小竹仙又咬了口山柿子,一脸委屈,声音弱弱的说:“枫婆婆,我怎么无理了,她刚才做什么你都看见了,分明是利用煞气害人,那个贴了傀儡符的人就是凶煞,只要站在活人身边,就会消耗活人的精气,使人越来越虚弱,直到元神耗竭,我都懂的,你怎么会不懂呢?”
“你们什么人?胆敢擅自闯入山庄?”语贞想要将手掌上扎的刺拔掉,但稍碰一下,那些分布在伤口四围的黑色的纹路仿佛受到石头抨击的水面,水浪四散,和其他波动的涟漪相互交融和蔓延,几乎整只手都变成了深紫色。
枫婆婆拄着竹竿,步履蹒跚的向她走去,驻足,双手叠加按在竹竿的顶头上,上面已经长久摩擦变成圆润而光滑,“你也知道这是孔郡山庄,不知是我这个老太婆老糊涂了,还是你这个堂堂正正的叶家五小姐糊涂了,颠倒是非,善恶不分,你修炼的应该是这世上最阴狠毒辣的黑煞如意咒,据我所知,这是烛心老妖的独门绝技,先失去的是你单纯的意志,再泯灭的就是你的良心,现在连你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但一个人要是绝情到连自己的亲人都容不下,那和残暴冷血的动作有什么区别?为了一块肉,为了一点口腹之欲,不惜一切代价去抢,甚至是自相残杀!”
“你也知道烛心老妖!”语贞脸上一惊,但她的惊讶也在无意中出卖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的确是烛心老妖的人,她隐藏的很深,从未露出过任何马脚,这个老太婆似乎对她甚至对烛心老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掌心一阵强过一阵疼痛仿佛拢到一起的绳,来势汹汹,排山倒海,合力往下撕扯。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十指连心,分裂下坠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整只手掌都要从手腕上生生扯断,语贞全身的气力也都被手掌上的痛涣散了,交汇不到一处,以她的法力,不可能连这点毒刺也对付不了,很显然,这也绝不可能是一般容易对付得了的毒刺,小竹仙大模大样的走到她面前,用力咬了一山柿子,酸涩几乎要从她迷离的泪光中喷涌出来,她用手将咬下的山柿子拿出来,又塞到语贞半张的嘴里,她‘哧溜哧溜’了几下,将流到嘴唇外面的口水夸张的吸回去,笑着说:“山柿子很瑟嘴,但可以解毒,枫婆婆常说良药苦口,你别瞪我呀!赶紧吃下去,手掌不痛吗?吃下去肯定还会痛,但比之前的痛肯定会好些,不信你可以问问南罂哥哥,上次我的胳膊被毒蛇咬了,伤口疼得要命,流了很多血,我也流了很多眼泪,痛到饭都不想吃了,南罂哥哥就是给我吃的山柿子才好些的,不信你也试一下,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嫌弃我的口水,别担心,这儿又没有外人,我们不会笑话你的,而且我的心意全都口水里,枫婆婆说我有灵气,口水也有灵气,一般人还占不着这么大便宜!”
“呸!”语贞毫不犹豫的吐了,小竹仙怔了下,随后又咬了一口,递到她面前说:“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和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而且又不是我扎了你,哼,好心救你还搭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因为枫婆婆平时总是教导我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的好心,接受还是践踏,对错也就不重要了,因为那都是别人的事儿,我要做的就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不管你怎么拒绝我,我都不会生气的,倔强是因为不懂事,懂事了就不会那么倔强,只有小孩子才会不懂事,可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儿,说明你的身体长大了,但心没有长大!姐姐,别担心,我也没长大,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长大,反正我一个人也怪孤单的,枫婆婆和南罂哥哥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我一个闲人,特别无聊,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特别无聊才会修炼黑煞如意咒,但这种障眼法比起一般的戏法还要粗浅,我去年就已经学过两出!”
“小竹仙,你哪来那么多的话!闭嘴啦!”萧南罂听得有些不耐烦,小竹仙嘟着嘴说:“你们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见到我就知道问我‘今天乖不乖’,我一个人想不乖都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我憋了那么久,所有的话都堵在心里,时间长了不说出来,会变成石头,我以后会变成小哑巴的,你们就希望我变成小哑巴,这样你们的耳根就清静了,可是我不想变成小哑巴!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你不要运气,黑煞如意咒虽然可以用你的意志控制别人,但很容易反噬,烛心老妖教你的时候想必然留了一手,没有将后半部分的防御主闭气教给你,黑煞如意咒一旦反噬,它产生剧烈的副作用会比它本身的黑煞更可怕,”萧南罂看向地上那些零碎发黑的藤蔓,随手捡起半截,发黑的藤蔓在他手心忽然化解了黑色,又变成先前翠绿新鲜的样子,“这儿以前住了一位姓房的夫人,她在生前就开始修法,之后在生孩子的时候遭遇难产,夭折的胎儿灵魂纯正,元神精粹,她死后意念牵绊,魂魄消散不去,恰逢这儿又是千百年前仙灵圣地,她的焚香殿后面又有一株尚未残败的天莲,但已失去仙根,常年吸附污浊杂秽之气,污浊又直达地府,属阴气,好幽森,好杀残忍,以亡灵果腹,自古以来就受冤魂邪魅的亲睐,久而久之,仙灵也就慢慢成了污灵,之后裹挟了房夫人魂魄,经历十多年的修炼,形成金丹,胎灵强盛,克制住了金丹里的污灵邪祟,化作毒藤钩,以驱除邪力,金丹的灵力也就越来越纯粹,叶语菡每年清明节都会如约而至,给房夫人和那个胎死腹中的婴儿焚香祭拜,房夫人为了报答她膏香之恩,就将灵力充沛的金丹送给她,但所有的污垢和污浊之气都残留在了毒腾钩上,烛心老妖曾是祭月神婆最得意的弟子,你是她的人,法力自然不可小觑,但你却连这点毒性都克制不了,其实论起来和你法力无关,而是黑煞如意咒的反噬力量给毒腾钩的毒性助了一臂之力,犹如打开脉门,任由毒性肆意侵蚀五脏六腑,想要祛除毒性,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纵然烛心老妖也束手无策,除非将毒祟引入她的身上才能让你彻底摆脱纠缠。”
“五小姐,我和烛心老妖不算认识,却也打了几十年交道,我知道她就藏在山庄,她利用你给她提供容身之处,等她找到重新转世的孔郡,得到她的心,你在她眼里的作用和价值也就差不多没了,她卸磨杀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救你?”枫婆婆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小竹仙歪着头看向她的手,又要将手里啃得坑坑洼洼的山柿子递给她解毒,萧南罂忽然折开扇子。
四五片桃花从扇面上飞落下来,柔软细腻的花瓣透着深邃的红,洋洋洒洒的落到她的手腕上,在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仿佛冰快落到水里,迅速融化,冰冷彻骨,犹若细风微雨,渗进肌理,从掌心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惊涛骇浪,肆无忌惮的往手腕上冲击。
手腕上骤然闪出晶莹透亮的红光,将那股凶煞之气强行压制下去,钻心的痛好像也受到了莫名温柔的安抚,好像凶残暴躁的黑熊悄悄的躲进山洞里冬眠了,狂澜和戾气戛然而止,风平浪静。
语贞脸上几近扭曲的面容似乎也舒缓下来,她看着自己隐隐发黑的手掌,收放自如,没有痛感,只是和手腕上那圈隐隐闪着莹润光泽的截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有一股淡雅怡人的桃叶清香,小竹仙拉住萧南罂的袖子,闹着也要他的扇子玩,枫婆婆在竹竿在她屁股上轻轻打了下,让她别胡闹,但萧南罂还是大方的将扇子给她,没有灵力操控,对她来说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小竹仙拿着扇子玩得不亦乐乎,枫婆婆一脸慈祥的看向语贞,让她好之为之。
黑沉沉的天空,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拖着凄惨的冷光再次融入进了黑暗,语贞凄厉落魄的眼睛忽然惊起几分惊慌,到底还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再狼狈窘迫,欠了欠身,还是向萧南罂表达了感谢之意,身影一个转身便融入了黑暗,小竹仙将手里的山柿子没好气的扔了,又将扇子还给了萧南罂,气鼓鼓的说:“我也想帮她,就算没帮到忙,她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一点礼貌也没有,现在不都提倡尊老爱幼的么?我是幼,枫婆婆是老,怎么只和南罂哥哥道谢,那我们都白说了那么多,刚才我还好心好意请她吃山柿子呢!她这是以大欺小,故意欺负小孩子。”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这回到了叶奶奶府上,随便一样东西都会比山柿子好吃百倍,这儿也是那个姐姐的家,你要是不服气,那就跟她不客气,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直把她吃得急红了眼,如果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说明她喜欢你,就当给你一个无声的道歉。”
枫婆婆语重心长的看向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小竹仙,一脸疼爱的抓住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小竹仙,做人不能没心眼儿,但心眼儿和心窍是一样的,太大,容易算计别人,太小,又容易被别人算计,只有不大不小,够你自己用的就行,还得学会包容,人心只有拳头那么点儿,重要的,不重要的,快乐的,难过的,别一股脑的全塞进心里,话多了找不到人说还会觉得堵心,心事儿多了当然也会堵心,小气会很累,大气却会放空自己,不要把别人的对错记在心头上,与其嘴上不笑,在心上为你默默的盛开一朵白莲花,也不是嘴上笑出一朵白莲花,心里却对你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儿,老天就是这样随心,但人也得学会这种随心,这是最惬意的洒脱,越是在意,就越会钻牛角尖,你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怕是得到过后你就不想要了,蓦然回首,还会错失许多更值得你珍惜的东西!”
“枫婆婆,我们现在先去找谁?”萧南罂看向先前流星坠落的方向,一脸担忧,枫婆婆紧紧的抓住竹竿,笑着说:“孔郡已经返世,有些苦难还得她自己咽下去,咽不下去的,等她经历更多的风流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的咽下去,不成圣,便成魔,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况且祭长澈一直都在守护她,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更渴望她能修仙成圣,只有痛了才能痛定思痛,他为了成全孔郡,能牺牲的,不能牺牲的,全都押在她身上,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一丝胜算,还是执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注上去,背叛所有的神灵和家族,孔郡不管日后是成圣还是成魔,都不会是最终的输家,因为祭长澈永远都会心甘情愿的替她垫底,这才是他最可悲的地方,也真够难为他的。”
“龙陨石的诅咒就烙在孔郡的心里,她的灵力一旦复苏,诅咒也会随之苏醒,她只要对祭长澈产生感情,诅咒就会落在祭长澈的头上,必死无疑,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会比人的性命更重要,尤其是像祭长澈这种天生就拥有最高皇室血统的伏魔族尊者,为了一个孔郡,甘愿放弃整个世界,甚至堕落成了黑暗之神,可他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孔郡的心一半是龙陨石,一半是人心,他们本是水火不容的对敌关系,六百年前,伏魔族·······”萧南罂痛苦的闭上眼,枫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怕孔郡越陷越深,到最后还是克服不了祭长澈,无论成圣还是成魔,有一件事儿是毋庸置疑的,重点还在祭长澈身上,他爱上孔郡会遭到诅咒,但孔郡爱上他也会激发出龙陨石更大的力量,只要她爱上的是别人,就能阻止烛心老妖的奸计。”
“枫婆婆,直到现在你还没看明白吗?如果孔郡真能避开祭长澈,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在孔郡恢复灵力之前杀了祭长澈,只要这个人不在了,她才有机会去爱别人,或许整个事态就能力揽狂澜,转败为胜!”萧南罂脸上闪过几分失落和难以掩饰的憔悴,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么说没有任何说服力,这两人都是彼此生命中的劫,是生是死都会必不可免的碰撞到一起,如果孔郡将那个机会给他,这是长久以来的期盼。
但他也有自己的自卑,从身份上来说,他只是小小的仙灵,而祭长澈却是统领伏魔族千军万马的尊者,即使堕落成了黑暗之神,他仍然被他身上那股势如破竹,舍我其谁的气魄所震慑,不动声色却能一马平川,这就是祭长澈,一个天生的神灵和与生俱来的高贵,不管怎么避开他,用恶劣诋毁他的方式安慰自己。
这不是大丈夫所为,却也是生性使然,出于一个优秀的男人对另一个更优秀男人的嫉妒,最无奈的挣扎,一种尚未交锋就已潦草收场的落魄出师未捷身先死,不战而败,没人愿意将自己的软弱用来博取别人的同情,或许这是女人投机取巧的优势,对于男人却是不耻的。
不管他外表看上去有多优雅风度,祭长澈长久以来仿佛已经成为他心上的魔障,永远都翻越不了的大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轻松松的成为赢家,这都是鲜血淋漓的事实,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枫婆婆,叶奶奶那儿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咱们现在就去吗?我肚子空空的,早就饿了。”小竹仙摩拳擦掌,好像东西再多也能吃得下,准备大吃一顿,枫婆婆笑着说:“对,现在就去!”
星月稀薄,大片的乌云伴随阵阵阴风从天边漂浮上来,将凄惨的月光又掩盖了大半,孔郡山庄灯火通明,夜间的寒鸦站在枝头,漆黑的眼珠诡异而灵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日渐沉寂和萧瑟的府邸,肃静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凄厉,还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危机,很多曾经繁华的小道,在横生的杂草和怒放的野花中被抹去了痕迹。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院墙上跳了过来,不远处有个小羊圈,里面站了十几只小白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刺鼻的羊骚味儿,晚上光线不好,脚下烂乎乎的一片,先跳下来的人刚好就落在那片烂地里,拔出脚,没闻出是大片的羊粪池,四周又有很多榆树,投下的阴暗更重,那人简单的认为是淤泥,将脚下黏糊糊的泥巴,寻了地石头,用力且反复刮了几下,见墙头外面没动静,只好在墙根下面轻声说:“海头哥,你还磨蹭什么呢!赶紧跳呀!”
“你给我闪开点儿,我飞起一脚就上来了,速度非常快,别一会儿砸着你!”外面的声音有些得意,助跑,起跳,蹬腿,气力浑然天成,整个弹跳过程也一气呵成,就在他飞身落到墙头上时,脚底一滑,身体失衡,猛地向前摔去,底下的人伸着手想接又不敢接,那人下摔的姿态很落魄,几乎半个脑袋都扎进了烂泥里,先前那人大吃一惊,手忙脚乱的将他狗吃屎似的身份从墙根拽了出来,又跳了几下,扯了几片叶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泥巴。
“你个要死的,下面有这么大一片泥潭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还好没有下半身先陷下去,这味儿怎么那么臊呀!哎呀我的娘,那是羊羊吗?今天真是挑对了黄道吉日,想什么来什么,不想发运都难,水旺,你去帮我揪一只过来,吃鸡吃小,薅草薅嫩,你把眼睛给我瞪得大大的,挑只又肥又嫩的小羊羔过来!”
那叫海头的男人也跳了几下,扯下几片叶子当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这时一个老头提着灯笼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小厮模样的人。
这两个好像第一次当贼,条件反射的要往安全地方躲,海头往左,水旺往右,结果撞到了一起,老头发现两人,训斥说:“就知道你俩小子偷懒,被撞着了还想躲,赶紧把墙头边的羊粪弄走,天越来越热了,太阳光一照,地上的热气蒸腾上来,羊臊味儿就跟开水锅似的,膻臭味直往外沸腾,漂的到处都是,这儿离老太太住处最近,五小姐先前嘱咐过好几次,必须把这儿弄干净,臭气要是漂到屋子去,老太太的鼻子可就遭罪了,前段时间就让你两小子打扫干净,直到现在还成堆成堆的码在这儿,能沤那么多泡泡,都快成豆瓣酱了!我告诉你两小子,再敢好吃懒做,明天就收拾铺盖卷滚出去!”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是!是!马上就弄,马上就弄!”两人异口同声,小厮指了指后面的小推车以及铁锹,老头让他们两个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将这两大堆羊粪运到菜园子里去,到了地里,羊粪成了肥料,可就有了用武之地,别说是加速菜苗的生长,只要下得深,铁树也该开花了。
“海头哥,我们是来偷东西的,怎么拉起了羊粪?再说拉羊粪那也是府里的下人做的,我们是贼,好像和这个搭调吧?你先前不是经常教导我,做小事能做成功的,重要的是眼光,做大事能做出业界翘楚的,靠的是百步穿杨的判断力,直击要害,一招制胜,万万不能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碎毛边上,你看我们现在就把做贼最好的时光浪费在拉羊粪上,而且还不知道在这儿沤了多久,这是要熏死人呀!”水旺捏着鼻子,声调粗沉,口齿不清,海头用手戳了下他的脑门,“你懂个啥?干一行爱一行,我半截脑袋摔进·······羊粪,都渗进我耳朵眼儿里了!你这个不透气的也不告诉我,行了,别废话,啰哩啰嗦,有抱怨的时间早就铲上两锹了,水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儿千万别急着跳脚,长脑子不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更高一些,而是要灵活运用,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做贼需要很高的天分,你没这天分还硬要当贼,充其量只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蟊贼,想要在这一行出人头地,那可不容易,第一门要学的功课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一直低调到你横竖看起来都不像是个贼,那你就成功了一大半,贼是见不得光的,在别人的地盘当然得低调一点,拉羊粪虽是苦力活,但和我们的职业一点也不冲突,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看我做的就非常好,以后学着点儿,有了这个作掩护,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院子里溜达,看到值钱的东西,直接埋进羊粪里,我可不相信那些锦衣玉食的主子们能将手插进羊粪里揭发我们。“
“可是真的很臭呀!”水旺还是捏着鼻子,又看向满身都是羊粪的海头,“尤其是你身上,好像呼出来的口气都有臊味儿!你自己都闻不到的吗?”
“还不都怪你死鱼眼!下面那么大一堆羊粪你也不提前通知我!”海头没几下就累得大汗淋漓,和身上的羊粪融入一起后,他也觉得自己的汗臭味儿也变膻了,他指着在羊圈里上蹿下跳的小羊羔说:“等小爷拉完你们拉的羊粪,立刻就将你们中间最爱拉屎的那个剥皮抽筋,串在架子上烤了吃,看我怎么卖力。”
“海头哥,这都第几趟了,三趟了吧!不行了,我要累死了,我把这辈子的苦力活都在今天晚上做完了,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尽是替别人义务劳动,我娘要是知道我这么努力,在天之灵······哎,她一定会指着我的脑袋说:你说你都会个啥,以后别再和姓海头的小子混在一起,整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要不是他把你带到沟里,你早就和你爹一样成了屠户,再不济也能和你二伯学打铁,怎么着都砥砺名号独立门户。”水旺仿佛瘫痪似的瘫在长满胡萝卜的菜园上,他随手拔了一个大的扔给海头,“海头哥,我想好了,今天是我跟你干的最后一票,娘临死前还嘱咐我别再这么漫无目的的混迹下去,生前就是因为不争气才让她失望的,现在她死了,总不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还要替我牵肠挂肚。”
“嗯,想开了就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是这行的材料,再努力也努力不到点子上,铁杵加上恒心总有一天会磨成绣花针,如果换成棒槌,最后磨成的,只能是用来剔牙的牙签,隔靴搔痒,看着都焦心,对不起,是我错了,错在自以为是上,不该把你拖累进来,还让你给我的梦想殉葬。”
海头接过他递来的胡萝卜,扯断上面的菜叶,随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心里感慨万千,他从小就没娘,是体弱多病的奶奶一个人把他带大,没钱念书,又没有打铁杀猪做药草生意的亲戚,就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野人,吃着无助和孤独慢慢长大,睡着凄凉,盖着欺辱,枕着绝望,人情冷暖,如人饮水,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明白。
在他无忧无虑的年纪就已掺杂进来的苍白颜色,没有一技之长,只好去偷,被抓住过,吊起来打,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愣是没哼一声,贼是最没骨气的,他是个贪心的人,一边做贼,小偷小摸,努力上进,大恶没有,小恶从未间断,恨得人牙痒痒。
一边小心翼翼的守着身上仅剩的自尊,怎么打都不松咬,也恨得人牙痒痒,看他可怜就放了,他有个好习惯,但凡偷过的地方就再也不去偷了,每家每户只能临幸一次,公平利已,雨露均沾,偷不好,但他的偷却是被逼出来的,无非是身无分文,为了给奶奶偷些治病的钱,海头仰躺在地上,一只手拿着胡萝卜,一只手放在后脑勺上,今天晚上没有星星,天空很寥寂,很饿,却索然无味,“看来我说你没天分的话你是真听见了心里,这样也好,做贼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其实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正常人,而是我是被这个世界排挤出去的歹人,近墨者黑呀!还好你及时放下贼手回头是岸了!要不然我真要罪孽深重,即使每年给你娘烧香烧纸,怕也赔不起你娘对你的良苦用心。”
“别瞎说,有捡金子,捡银子的,哪有往自己头上捡罪名的。我娘的死和你没关系,是我太贪玩了,一直盲目的活着,她说得对,我该开窍了,不能再这样虚晃下去,不学无术,折腾的是自己的人生,这是她临终前哭着对我说的。”
水旺用菜叶将胡萝卜上的泥巴擦干净,递到海头面前,“我刚才那么说不是怪你,真的不怪你,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一没骗我,二没设计拉我下套,你做贼是因为想给奶奶治病,我跟你后面混,纯粹是凑热闹,现在玩够了也该收收心,将我杀猪的天赋·····其实我也不适合杀猪,一看到血心里就发怵,身上直发毛,就连老鼠都不敢杀,你说猪要是突然发疯,说不定还能将我给杀了,我觉得我娘给我安排的人生或许只会让我活得更纠结。”
“这个也纠结,那个也纠结,你总是活在形形色色的纠结里,厌倦做贼,就想杀猪,厌倦了杀猪,或许又想着卖膏药,等你厌倦了卖膏药,你就会发现这个上就没一个真正能让你不觉得纠结的行当,但有一个却是不存在任何纠结的,”海头接过胡萝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侧过脸,意味深长的说:“和尚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只有达到这个境界才能不纠结,就像这胡萝卜,太脆了,你要是牙不好,咬一口能将牙床都震出血来,但你又很想吃,吃了又怕见血,不吃又忍不住,纠结吧!人世间的事儿都是这样,纠结是因为无法取舍,如果你对想吃胡萝卜的欲望大过牙痛,那就义无反顾的吃下去,对得起自己,顶多让牙床痛上一会儿,这有什么呀!还是你的决心不够强,你看我想干吗就干吗,不是怕死,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好了兄弟,别磨机了,你的出路比我宽,能用得上的亲戚也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这都是门路,而我却是光杆一个,还拖个药罐子奶奶,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是绝路,插翅难飞呀!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浪费幸福会遭天打雷劈的,就别在我面前无病呻吟!”
“海头哥······”水旺叹了口气,海头从怀里摸出一块质地混沌的玉,“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这辈子要说朋友,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贼嘛,没有会喜欢的,这块玉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听奶奶说,是我娘生前戴过的,它对我很重要,但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要不是你一直以来给予我帮助,说不定奶奶早就死了,这个就送给你吧!”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海头哥,你这是做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水旺拒绝,海头却将玉塞到他手里,“我这一行危险性高,稍不留神就遇到残暴好杀的主子,一下子就‘咔嚓’了,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不忍心让它和我一起冒险,更不能让它给我陪葬,要是落到别人手里,能看出点价钱的,或许会拿到当铺换几个钱,要是瞧不上眼的,多半会当作路边的石头随便扔掉,娘在天之灵看到了,一定会寒心吧!而且我奶奶······如果我哪天死了,看在这块玉的份上,你帮我照顾一下奶奶,它再不值钱,还是能值个棺材的,麻烦你替我给奶奶送终。”
“你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水旺不解,将胳膊撑在地上,身体侧过来看他,海头眼里将胡萝卜咬得“咔咔”作响,眼里闪着尖锐却又极力掩饰的光芒,“我想过了,孔郡山庄是个鼎鼎有名的大家族,里头的宝贝肯定很多,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管什么地方只能偷一次,这回我得干一票大买卖,黑灯瞎火也看不出个啥,我想在这儿潜伏下来慢慢摸索,等我找到最值钱的再下手,以后就再也不当贼了,而且,我也没有做贼的天分,只是没有退路,不得不往前冲,你离开这儿,我会想办法让那个老头把我留下来的。”
水旺原路返回,又从墙头翻了出去,海头抡起铁锹,将最后一车羊粪拉到菜园,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惊慌失措的向他跑来,手上的灯笼随着摔倒被甩出了几步远,蜡烛立刻将外面的灯罩烧了起来,海头本能的想找个地方躲一下,那人好像被鬼踩住了尾巴,一脸惊恐万状,爬起来又往前拼命跑,踉踉跄跄,摇摇晃晃,没曾想又摔了个跟头,整张脸刚好摔到了燃烧的灯笼上。
他胡乱的将脸上粘稠而滚烫的焦火用袖子抹去,燃烧的皮肤也被连皮带肉的抹掉一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还发出阵阵嘶哑而尖锐的惨叫,海头手里拿着铁锹,这时惨叫声引来了那个老头和小厮,他们以为是海头打的人,海头百口莫辩,下意识的将铁锹扔掉,小厮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老头瞅了他两眼,眯着眼睛说:“我怎么没见过你?打哪儿来的!你可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私闯府邸,来历不明,山庄有权将你当窃贼处决了!小丁子,把他绑了,关进大牢。”
“是,杜管家!”那叫小丁子的小厮立刻将他五花大绑,在碰到他身上又臭又湿的衣服时,愣了一下,“你千万别告诉我,那些羊粪都是你拉完的?”
“嗯!求大老爷开恩,我家境贫困,势单力薄,一直想进山庄在家丁,就是做劈材挑水的杂艺也行,可是想要进府必须得给牵线搭桥的师爷钱两,我是个孤儿,身无分文,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实在拿不出过门费,也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我身强体壮,吃苦耐劳,有的是力气,从小到大一直过惯了苦日子,什么苦都吃得来的,而且一直在外面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没有养活自己的技能,只想在山庄讨口饭吃,”海头不仅说得很诚恳,膝盖也诚恳的跪了下来,杜管家看了眼那个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又看向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墙角,眼里闪过一线惊疑,“另一个人呢?是同伙还是内应?”
“在····”海头没想到老头的眼光那么毒辣,一眼就看穿他的底细,小丁子将那人从地上扶起来,那人的脸被烧得皱皱巴巴,仿佛锅里烧焦的猪肉,看起来很骇人,他指着后面说:“鬼!有鬼追来了!”
“什么鬼!你说清楚!哪来的鬼呀!你又喝酒了!杜管家不是不让喝的么?二林呢!今天晚上不是你们俩值夜么?”小丁子松开他的胳膊,那人躲到杜管家后面,声音颤抖的说:“我们先前喝了点酒,二桂子转眼就龇牙咧嘴,扑过来就想咬我,他的牙·····他的牙和狼牙一样长,掀翻了桌椅,还不停咆哮,他·····他变成了鬼!一直追在我后·····救命····他他···他来了!”
“你们都退后,这是狁狼,毒液会通过撕咬相互传染,只要被咬一口,也会变成狁狼!”海头从地上站起来,将地上的铁锹拿了起来,杜管家和小丁子大惊失色,夜幕中一个狰狞恐怖的身影在低沉的吼叫中逐渐清晰,小丁子声音惊恐的说:“还真是二桂,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咬了他?他还有没有机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没办法,狁狼是没有记忆的,嗜血好杀,凶残暴躁,见人就杀,你们先走,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拖住他!”海头也没多少把握,但他想要留下来,必须过眼前这一关,杜管家让所有人都往后退。
二桂嘴里的獠牙锋利而尖锐,还有大量粘稠浑浊的液体从牙尖上滴落下来,眼睛也变得赤红,隐隐波动,仿佛有无数只红蜘蛛拼命的想要往外冲撞,诡异的红光绞着腾腾杀气,海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示意后面的人再往后退,后面没有回音,原来他们早就跑远了。
海头满头大汗,混合着刺鼻的羊骚味儿,喉舌好像都给恐怖干结住了,艰难的咽了几下口水,挥舞着手里的铁锹,试图吓退他,二桂大吼一声,扑面而来的腥臭几乎将他身上的粪臭味儿全面覆盖了,他的铁锹在惊慌失措中从手里滑落下去。
二桂双手着地,仿佛大猩猩似的奔路,怒气汹汹的向他扑来,海头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骚痒,想起刚才不知扯了什么叶子擦脸,他以前跟一个卖假药的江湖术士学过几招拳脚,行窃的时候,一旦失手还能防身,海头跳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折断一根树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树枝异常柔韧,二桂牙齿虽然锋利,但他身体反应却呆板迟钝。
海头咬紧牙,捏紧树枝,助跑,蹬腿,弹跳,又一气呵成,他身轻如燕,整个人都完美的飞了起来,在快要接近他时,猛地将手挥下,茂密细长的树枝准确无误的抽到他脸上,哪想二桂张嘴就咬住了树枝,海头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带,差点就扑到他怀里。
好在他身体偏瘦,反应机敏,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凤凰旋窝回身转犹如飞檐走壁,他的大长腿再一次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个大忙,在千钧一发之际,立刻将岌岌可危的处境化险为夷,不过落地的姿势还是欠缺火候,狼狈的摔了一跟头,二桂脸也开始痒痒了,拼命的扯着自己的脸,海头操起地上的铁锹,本想抡圆了胳膊往他脑袋上拍,身后传来小丁子冲锋陷阵的声音,他也举着把铁锹来了。
海头很感动,哪想二桂却变得更加狂躁,肌肉膨胀,一下子好像又比原来胖了一半多,身上的衣服也都撕裂了,海头原本还比他高半个头,现在只勉强够到他的肚脐眼,只一脚就将他踢出两步远。
小丁子见状,当机立断,扔掉铁锹就往回跑,尖叫散了一路,海头无路可退,生死成败只看这一举,只是铁锹还没拍到二桂的脸上,却被他随手拍了一下,海头也随之被强大的惯性给甩了出去,又撞到了那棵树上,胸口一沉,嘴里立刻喷出一口血。
树身大震,忽然从上面落下个灰不溜秋的东西,他出于条件反射用手接住,仔细一看,魂飞魄散,却是个脸盆大小的马蜂窝,蜂眼分明,嗡嗡乱叫,有些已经飞出来了,里面沉甸甸的,应该装了满满一窝的蜜蜂,成百上千,举足轻重。
这时一个身影从墙头中了进来,却是水旺,二桂用手排挤胸脯,面目狰狞的向他扑来,水旺还真够义气的,他捡起地上的铁锹,两人都是老搭档了,心有灵犀,默契都藏在眼神里,海头猛地将马蜂窝高高的抛起,水旺猛地用铁锹一拍,“咔嚓”一声,又脆又空心的马蜂窝撞击到铁锹后,形体破裂,里面的汤汤水水全都浇到了二桂身上。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成百上千的蜜蜂也都铺天盖地的向他蜇去,满耳朵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他们两人的身上也飞溅了些许,秘方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扎向他们,小丁子将一条毯子扔到海头身上,海头和水旺两个躲进毯子里,避免被蜜蜂蛰到,二桂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地上掉了一层被打死或碾压死的蜜蜂,活着的蜜蜂依然不依不饶,同归于尽似的扎他,海头和水旺相互看了眼,一人拿起一只铁锹,趁乱想要拍死他,二桂忽然不动了,水旺用铁锹戳了戳他的胳膊,海头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死了,紧弦着的心也逐渐松了下来,小丁子和杜管家还有十几个仆役,全都拿着平时干活用的工具,有个连锅铲子都拿来了。
海头回过头,给他们做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哪想耳边忽然传来水旺一声的惊呼,原来二桂是炸死,他出其不意的抓住铁锹头,用力一扯,故伎重演,但水旺似乎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就稀里糊涂的摔到了二桂身上。
结果可想而知,他的肚子都被二桂锋利的獠牙咬穿了,肠子内脏也一股脑的被扯出来,血肉模糊,场面触目惊心,血腥而恐怖,惨不忍睹,二桂用力吃着肉,双手如刀,在水旺的腰眼上猛地一切,“咔”的一声闷响,水旺的身体变成两截。
二桂狂躁的吼叫了两声,嘴里全是血,随着呼吸往外飞溅,那是水旺的血,他残忍的往上一掀,水旺的上半身就这样被鲜血淋漓的扔了出去,脸朝下,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死亡前一瞬间的惊恐和绝望,先前给他的玉也从身上飞出,刚好落在了铁锹上,碎成了好几片。
晶润剔透的棱角在灯火下闪着古老而莹润的光,二桂仿佛如临大敌,又像是小鬼遇到了扑面的狗血,冤魂被贴了驱鬼咒,海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水旺会因他而死,脑子一片空白,他也顾不得什么,拿起地上那根树枝,怒火中烧。
唯一想的就是要替水旺报仇,就算被咬也要杀了他,勒住双手都在树枝的两端缠了一圈,然后死死勒住二桂的脖子,他满脑子都是水旺支离破碎的身体,那股惨绝人寰的恨让他的臂力下意识的不断收紧,直到小丁子和杜管家将他的手扳开,他目光呆滞,嘴角不停的抽搐,泪流满面,依然保护先前的姿势。
两只手也都被强大的力道勒出血痕,狁狼只要心还跳,即使削掉了脑袋也会活过来,二桂的脖子几乎半了半截,只连着皮,有气无力的挂在肩膀上,小丁子背着海头就走,身后的人也都吓得落荒而逃。
二桂摇摇晃晃的扑向水旺的尸体,在触及玉石时,他又忌惮的往后退,海头听到他的吼叫声仿佛惊醒过来,不由分说的从小丁子背上跳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白影从他眼前闪过,最后轻轻的落在树上,周身焕发晶莹剔透的光,如梦如幻,宛若天神。
白色的发丝随风飘舞,他的手上握着一根古铜色的锥子,手掌一松,锥子闪过华丽而刺眼的光,径直落下,悬浮于半空,锥子很像先前在菜园子里吃的那根胡萝卜,顶端镶嵌着一颗狁狼的脑袋,被挖了眼,拔了牙,连毛发也参差不齐,狼狈如二桂。
锥子凌空沉浮,缓缓旋转,透出几分令人不敢逼近的冷光和萧杀,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男人的脸已经美到让男人也怦然心动,后面一大堆男人也都看呆了,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块,还以为是天仙临凡,祭长澈拂袖离开,人离开了,但那股神妙莫测的光芒仿佛留了下来,迟迟挥散不去。
二桂凶神恶煞的向海头低吼,声音刚从断裂的肚子上溢出来就四分五裂了,但扭曲狰怪的吼叫还是令人毛骨悚然,海头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两眼通红,杀意腾然,咬牙切齿,一把捞住悬浮的铜锥,上面似乎缠缚了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力量,在掌心握紧的一刹那,那股跌宕起伏的力量好像一下子由手过渡到他每一块骨骼上。
喷薄欲出的力量仿佛银蛇,迅速的贯穿他四肢百骸,他感觉每一根头发都蓄满了强大的爆发力,再长二尺都能当皮鞭使,他双手握住铜锥,猛地往下一扎,刚好不偏不倚的扎进他心口,二桂还没来得及哼哼就一命呜呼了,转眼又化为一滩黑血,腥臭刺鼻,上面还闪着诡异的光,凶煞。
那女子身轻如燕,犹如一片羽毛,身姿在风中焕泛出令人心动的光影,她不动声色的落到一棵茂密却低矮的雾凇上,夜深露重,细密重叠的叶子上沾满了冰冷的露水,随着枝叶晃动,落到她身上,单薄而柔润的纱衣被露水浸透,深红的颜色仿佛燃烧正旺的篝火。
在苍翠欲滴的枝叶间,那娇艳热烈的红更加咄咄逼人,她悠然自得的坐在树杈上,摘下一片叶子,微启朱唇,将叶子上那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送入嘴里,冰冷通透的露珠时浸染了叶子氤氲的清香,嘴唇也在露水的滋润下越发红艳,犹如含血,不远处两个女人打得正酣,势均力敌,不可开交,但同为红衣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正道上的人。
手段卑劣不说,还时不时的以暗器偷袭,人品不好,心术自然也就正不到哪儿去,蓝衣服的女人倒也还有几分真材实料,即使在对方下三滥的招数穷追猛打下,依然步步为营,占据优势,临危不乱,见招拆招,应对自如,再这么打下去,不出几招,红衣女人即使临时长出个三头六臂,也就没什么路数能帮她转败为胜了,女人捏着树叶,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两人的战况,蓝衣女子使出的大缠丝很是了得,数以万计的丝线从她指间射出,犹如柔韧却锋利如刀的铁蛛网,铺天盖地,气势恢弘。
但她过于急功近利,天缠丝在抛出的一刹那,她整个人的重心都受到牵扯,无法完全驾驭,想要将这招大缠丝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以她现在的火候至少还得修炼三年以上,不过对方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顶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就这点火候也够她喝上一壶的。
她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大缠丝的追捕,似乎也看出对方受到天缠丝的牵扯,致命的打击让她心惊肉跳,却也发现对方中气不足的弱势,她似乎准备使出杀手锏了,嘴角含着两朵诡异而惊艳的笑纹,两腿左右开弓,脚尖忽然在地上画出奇怪的纹路,诡异的红光从那些痕迹上隐隐闪现,尖锐而激烈的光仿佛含带锋芒,闪得对方睁不开眼。
红衣女子大喝一声,地上悬浮的纹路犹如拔地而起,地上的沙石和草木都随着巨大的力量往上漂浮,围着她旋转,坐在枝上看戏的红衣女人忍俊不禁,用手捂在嘴上嗤笑,似乎认出她的身份来了,多年不见,她还是当年不知死活的德行,捡了别人的破烂还以为捡了天大的便宜,喜乐滋滋的当成圣物视如珍宝。
人要是到了万不得已,什么招数也使不出来的情况下,也就顾不得狗急跳墙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竟然把这种见不得人却是她压箱底的招术拿出来耀武扬威,不要脸用在她身上都算是她占了这三个字的便宜,抽撤连环术以前是她修行的功夫,只是开拓空间不大,即使修炼到了最高境界,拿出来吓唬吓唬人,打点打点门面还能繁衍得过去。
花式好看,却没多少内涵,要是哪天遇到个高手,来个真正意义上的单打独斗,抽撤连环术要是能顺利撑得过前八招而对方却在这八招中节节败退,抽撤连环术的后劲再怎么告急,只要来几招虚张声势就能瞒天过海了,如果对方能熬得到第九招,就连到抽撤连环术节节败退,原形毕露了,她也是看到这个诟病才果断弃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像她这么恬不知耻捡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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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且激烈旋转的光芒一股脑的将夹带其中的飞沙走石全都扑向了蓝衣女人,与此同时,红衣女人另一只手也没空着,两根冒火的银行从她指尖探出,这是暗器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迷毒失心针,也是最令人不耻的,这种毒针无药可救,是用至毒的红血蝙蝠的血浸泡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制作完成。
以她的脑子自然想不出这么恶毒惊骇的办法,这是烛心老妖年轻那会的招牌,她就是利用这种迷毒失心针亲自送她师父祭月神婆上西天的,从而取而代之,没想到她的徒儿又捡了她当年的漏,七拼八凑,又加工成了自己的招牌,她就这么喜欢捡破烂?蓝衣女人的天缠丝由于激发的时候太猛,自己的能力和内力还达到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地步。
在急促收揽之际,巨大的冲击力又随着惯性反弹回来,伤到了她自己,虽然落步有些不稳,但她能在极短的时间稳住身形,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比起不择手段,居心不良的红衣女子,虽说狼狈在外,四面楚歌,刚正不邪的内心却也值得别人尊重,树上的女子看不下去了,手中的叶子忽然闪过一道炽烈的光影。
蓝衣女子被铺天盖地的沙石和草屑打出几步远,身体猝不及防的撞到石头上,当即胸口一震,吐了两口血,眼前又飞过两条犹如银蛇的飞针,针尾还坠着精致的红丝,那些在半空中与针针较劲或发生碰撞的东西只在刹那间化为暗黑色的烟雾,可见毒针有多可怕,她躲闪不及,满眼惊恐,全身颤栗,神情里流露出飞来横祸,必死无疑的绝望,双手陷进泥土,紧紧的抓住细碎的石头,扎得手心很痛,却又更害怕,红衣女人发出令人恶心的狂笑,双手叉在腰上,笑得眼泪都快飞出来,前仰后合,一脸小人得志。
“砰!”两根迷毒失心针忽然在空中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碾碎,化成了粉末消散了,红衣女子勃然大怒,蓝衣女子见躲过一劫,眼下她受了重伤,也无力和对方继续纠缠,颤巍巍的站起来,但头晕目眩,那一撞几乎将她的脊骨撞断,红衣女人面色阴沉的看向四周:“是谁搞的鬼!出来!敢坏姑奶奶的好事儿,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花奉影,你真是够长能耐的呀!一个无名小卒也敢自称是姑奶奶,你哪点配得上这三个字?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对了,论起来我还是你师姐呢!多年不见,没见你一声问候,倒在我面前摆起架子了!”树上的女人在她面前飞落,对面的女人面如死灰,仿佛看到了天敌,脸上浮现出与生俱来的畏惧,笑容扯了扯,打招呼得笑得热切但,但她的脸上的笑容常年都是配备冷嘲热讽的,下意识的笑容也就变成了讥笑,但她是个明白人,很快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会给对方造成不良影响,又急匆匆的换回更耀眼的笑容,从讥笑又变成了狂傲,在看到对方脸上收缩的表情时,脸上的笑容仿佛天气,千变万化,又成了心惊胆战,和刚才跋扈嚣张的样子截然相反,连语气也多了几分明显的恭谦和讨好,“几年不见,师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看来老妖对你不错,你好像比我离开的时候更胖了,瞧你这一脸谄媚样,我也没心情消遣你,想当初我被师父逐出师门,那么多同门中,也就只有你送我出去,虽然那会儿你没安什么好心,但你也知道,只要我这个首徒走了,你才会有出头之日,我很惊讶于你的下九流手段越来越炉火纯青,老妖向来小心眼儿,生怕被人暗算,而你在暗算偷袭方面却又很有天分,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她······算了,还提她做什么,听说她快死了,”红衣女子冷笑,好像这一天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花奉影脸上见风使舵的神色越发生动,刚要拍马屁,讨个好脸色,红衣女子抢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
“师姐功夫天下第一,老妖的庙太小,水也太浅,连她自己都快干死了,师姐投在她门下当然屈驾,只可惜老妖不近人情,心太冷又毒,眼界又小,容不下比她更厉害的人,师姐乃是人中龙凤,这闪亮的金子不管埋得有多深,日头久了还会有光透出来,岂会永远屈居人下,我个人也认为摆脱了老妖,会给师姐带来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前途无量呀!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在这儿恭贺师姐了。”
花奉影能在烛心老妖面前经久不衰,有一大半功劳是因为她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又擅长察言观色,喜欢说些讨巧示弱的话讨老妖开心,当然顺风顺水,得偿所愿的成为老妖面前的大红人,这红衣女子就是白玉池,烛心老妖眼里的大弟子,但是她天赋过人,聪明绝顶,悟性又极高,烛心老妖被打伤后半身不遂,脾气乖戾,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生怕底下的人将她从高位下掀下去取而代之。
当然她就是用这个方法取代了她师父祭月神婆的位置,她就是一个偷了别人东西的贼,不但不心存愧疚,也会以一个窃贼的心理去防范任何一个想觊觎她高位的其他贼,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老太婆。
在她的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脚踏实地且心甘情愿为她卖命的徒儿,还有一种就是锋芒过于暴露且有谋权篡位痕迹的高徒,当年的白玉池就是因为后者才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扫地出门,而花奉影属于后者,但她很会投机取巧,知道烛心老妖变态的小心眼儿,处处掩饰自己的真面目,演绎老妖想看到的角色,不思进取却又恰到好处的让老妖看到她还有提升的空间,她很会做别人眼里想要成全的那种人,但做真实的自己却一塌糊涂。
老妖也在她身上看到她想要的那种脚踏实地,教会了徒儿饿死了师傅,这是优胜劣汰最残忍的规律,有心有肺的人不甘于受人束缚,习得一身功夫就像煮熟的鸭子,不是飞没了,就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不能成为自己的对敌就已谢天谢地,没心没肺的却要打破这种束缚,从而咸鱼翻身束缚别人。
花奉影野心勃勃,嘴上又喜欢挑拨离间,只有内讧才能让有可能凝聚的力量涣散,吹不成一个调,老妖也就听不出危机,她很擅长制造这种风平浪静的气氛,所以,她也是老妖的贴心小棉袄。
“她是谁?”白玉池指向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蓝珈,花奉影眼睛一抖,心里狐疑,这是在故意诈她还是真不认识她?如果是后者,但为什么又在关键时刻救她?花奉影看向蓝珈,幽幽的说:“她听到了一些她不该听到的话,为了防患于未然,只好斩草除根!”
“看来这个秘密关乎你的身家性命,要不然怎么会用这么下作的办法斩草除根,老妖的心得全让你学着了,你就不怕她哪天也把你扫地出门?不对,以我对你的了解人,你是只精明的小老鼠,远见卓识,未雨绸缪,得到了今天食物的同时也会将明天后天的也一道准备好,一个喜欢‘提前’的人又岂会永远屈居人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定是和谁商量或怂恿谁和你一起造反,对方在明,你在暗,没人愿意做亏本生意,尤其是你,一手抓着替死鬼替你冲锋陷阵,一手又抓着烛心老妖的信任给你当东窗事发后的退路,成与不成,你都能明哲保身,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你可真是了不得了,连烛心老妖的便宜都敢占,她要是知道了,恐怕给你的就不仅仅是扫地出门那么简单,还得把你剁碎了喂狗,以儆效尤,比我当年的惨遇惨多了。”
白玉池走近蓝珈,见她胳膊上有处深蓝色的印记,在袖子的遮盖下若隐若现,用手指往上拔,印象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眉头微蹙,她记得这个印象,面色释然,似乎这个人没有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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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珈很感激她出手相救,但她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况且又是被烛心老妖扫地出门的弃徒身份,更是来者不善,但她刚才看印象的表情却透着几分印象深刻却又很忌惮的成分,好像被伏魔族重伤过,但又不十分的抗拒。
“师姐真是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雄心大志,只想靠着老妖的赏识过几天好日子,再说了,我哪有师姐这般能耐,即使得到了老妖的位置,我也没本事儿坐稳呀!师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在老眼面前鞠躬哈腰讨点好颜色装点装点,老妖也是看出我没有师姐您当年的出息,这才把我当成狗养在身边,我对您的敬仰比对老妖更深厚,您是我一直积极向上的楷模和目标,”花奉影意识到自己讨好的话变成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又赔着笑容说:“师姐,我知道您心里不服气,师姐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就当我是自己人,您要是不嫌弃,从今以后,我就给您当奴才使,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算了,你也不容易,老妖要是知道你和我混在一起,怕是你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引起了老妖的猜忌,你的话说得再甜,也打消不了她对我的忌惮,这个人是伏魔族的,和祭长澈同出一脉,你今天要是真把她打死了,祭长澈第一个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可别忘了,烛心老妖会有今天,可都是他送的,他这会儿正翻天覆地找她算帐,老妖躲他还躲不及,哪敢给你接这个烫手山芋,论到取舍,老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你给推出去,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了他的霉头,这可就是你自讨苦吃的了!”白玉池当然也不敢惹恼他,花奉影面色当即就白了两层,看向蓝珈的神色也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白玉池的胳膊,见她瞪眼,又慌忙松开,“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刚才您及时出手,我怕是·······师姐,您到底和老妖不一样,还是念着我这个小师妹的情分,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惹恼了祭长澈,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师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而且老妖这段时间闭关练功,我闲着也是闲着,又无处可去,她不让我插手叶家的事儿,全让语贞那个小贱人出面解决。”
“叶语贞?”白玉池惊愕,她见过她几次,看上去温柔无害,娴静大方,秀外慧中,正宗的大家闺秀,还有几分很难得的坚毅果敢,“她不是叶家四小姐么?怎么会投在老妖门下?”
“她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老妖,灵位也被老妖攥在手里,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姓段的男人,叶语贞还是太天真了,几出障眼法就让她深信不疑,还真当老妖是法力高深,无所不能的神仙,这稀里糊涂的就将自己的命交出去,现在她也挺可怜的,老妖当初三言两语把她骗到手,姓段的没救回不说,还胁迫她杀人,她要是不答应,就要毁了姓段残留的三分魂魄,我不是怂恿她替我造反,老妖欺人太甚,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别说替谁打抱不平了,要是连我都看不下去,那就真是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了!”花奉影把自己说得很有人性,白玉池若有所思,“她也是个至情至义,深明大义的人,这分痴情感天动地,足实让人佩服,但是落在老妖手里,除了没完没了的被剥削压榨,她救不回心上人,反而很快就要将自己搭进去,老妖果真是丧尽天良,连一个小女孩儿也不放过。”
“你们这么可怜她有用么?选择投向老妖的人是她自己,杀了自己亲弟弟的人也是她自己,还有那个年仅四五岁的小妹妹也是她动的手,路是自己选的,酸甜苦辣勾兑出的酒也得她自己喝,即使受到老妖胁迫,苦酒已经酿成,终究无人代替,只能她自己喝下去。”蓝珈先前在房顶上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也看得清清楚楚,花奉影是个很势力的人,生怕她跑到祭长澈那儿告状,一脸计好的在后面附和说:“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是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受到老妖利用,人生在世,哪会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如今老妖都快自身难保,又有什么本事儿将她的段郎起死回生?别说是将灵魂抵给她,就是将叶府上上下下上百条人命抵给她也无济于事,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叶语贞现在身陷其中早就回不了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悲剧已经变成事实,她就是连赶着将屠刀放下也来不及了,但凡栽在老妖手上的,不管是苍蝇还是蜜饯,都得连本带利咽下去。”
“你是说叶府近来死去的几个人都是叶语贞干的?这不大可能吧!以······”白玉池也是这两天才到这儿,听到不少流言蜚语,整个孔郡山庄也都乱成了八宝粥,上上下下什么颜色都有,但是让她将这一系列的悲惨都和优雅庄重的叶语贞扯在一起,她还是不相信,蓝珈神色一闪,看向不远处在风中晃悠的灌木丛,影影绰绰,好像藏了不少妖魔鬼怪,她走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地上只有一只灯笼,她用手摸了摸上面的罩盖,还是温的,里面的蜡烛也还剩下半截,说明有人刚才就躲在这儿。
“怎么了?哪来的灯笼?好像是叶家的。”花奉影问,蓝珈神色疑惑,将那只灯笼提了过来,白玉池看了看上面的花样,必是叶家无疑了,三个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怕是刚才的话都被叶府的人听到,花奉影忽然说:“师姐,你来叶家做什么,也是为了转世后的孔郡?老妖一直惦记她的心,但又忌惮祭长澈,如今祭长澈脱离了伏魔族,自成一派,成了如今大名鼎鼎的黑暗之神,不管谁想碰孔郡,都得先过他这么一关,老妖的下场摆在眼前,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我是担心······”又怕将得罪蓝珈了,多说无益,言多必失,潦潦草草做个总结,将话题拐到另一个事上,“听说九头灵蛇就要出世了,老妖练过,但以她的身子骨哪能抵得过九头灵蛇几口吃的,就假惺惺的将这便宜送给叶语贞,她这次差我来,就是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将吃饱喝足的九头灵蛇给她弄回去。”
“九头灵蛇只会认给它肉吃的人,老妖这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坐享其成也得看对方是谁,倘若势均力敌也算是她堂堂正正赢的脸面,只是在叶语贞身上,即使得到了九头灵蛇,怕也会落下以大欺小的骂名,一个从来不知道害臊为何物的人,在这种强取豪夺事上也就脸不红心不跳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是如何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又怎样一脚将我踢下山,还好我命不该绝,大难不死,遇到了墨妍后夏,替我重接筋骨,教我一身武艺绝学,我也撑不到现在,以前还担心她死得太早,没法报仇雪恨,看来这次回来算是来对了,她不是想要九头灵蛇么,那我就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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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池看向花奉影,“师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叶语贞几斤几两你是知道的,你怂恿她怕也没抱几分希望,师姐和你的目标一点也不矛盾,但利益都是一样的,我现在有了自己的门派,对她那个小门小庙不感兴趣,但你不一样,你还需要那个位置发扬光大,你成全我,作为师姐,必然会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你说过想要给我鞍前马后,其实你也犯不着折损自己,这世间的事儿但凡可以产生利益果效的,都能当作生意来做,你押多少本,就能得到多少赢头,当然了,要是失手,怕也会········认准了就下注,人嘛,总得为自己放手一搏,不管成败,大不了从头再来,又有什么赢不起的,又有什么输不起的,要是一直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拖泥带水,再大的出息也成不了大事儿,师姐,你说是不是?”
大牢
婉薇目不转睛的看着二癞子越撑越大的肚皮,牢头吓得紧紧抱住牢门,眼神随着即将
爆裂的肚皮好像也要爆裂似的,他忽然指着婉薇腰上悬挂的锦囊说:“你的那上面好裂了!”
“什么东西?哦,你说是这个蚕茧!不碍事儿,”婉薇看了眼周身已经布满裂纹的‘擀面杖’,又将目光重新放在那个即将从肚子里喷薄欲出的小怪物,“你去帮我准备热水和剪子!”
“怪物出来会吃人的,你这是把它当成孩子来接生么?”牢头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又不敢违背叶家小姐的话,只好一路虚软的路出去,婉薇见高耸颤悠的肚子好像一下子平静了,二癞子的手动了动,婉薇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了两步,他竟然睁开眼,原本酱紫色的面孔仿佛被吸噬的毒性,面色如光,犹如磨了皮,眉目看上去好像也比以前好看了许多,眼神也清明了许多,看上去也不像是见钱眼开,偷鸡摸狗的贼头,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声音艰涩的说:“我要生了,肚子好痛!”
“这要往哪里生?”婉薇长那么大,即使在她那个年代也从来没听过男人生孩子的,她手忙脚乱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手忙脚乱的,眼光怯怯的看向他的下身,“你先别急,慢慢呼吸,我让牢头去打热水了,马上就回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而且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你······”
“我也是第一次,你·····”二癞子咬牙切齿,刚才还白透的脸好像一下子又酱紫了,婉薇将帕子取下,包了一卷稻草,递到他嘴边说:“来,张开嘴,你咬着这个,使劲的时候就用力咬,劲就能往一处拧,要不然上下牙床都得开裂。”
“我可能活不了了,千灵小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二癞子一脸哀求,没有去咬帕子,婉薇将手垂下来,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我要是死了,你帮我去杂役房后院里的东西刨出来,我这些年偷东西卖得的钱都被埋在桂树下面,那儿只有一棵桂树,你进到里头就看到了,”二癞子能缓回一口气好像就是因为还有个令他牵肠挂肚的遗憾没能实现,硬是咬着牙支撑到现在,“你帮我替元香赎身,以前答应过要带她远走高飞,眼下怕是来不及了,千灵小姐,你是个好人,你可得帮我将她送出去,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这辈子没什么大用处,但就是喜欢她,我知道九头灵蛇还有另一个习性,你不用喂给它肉吃,它一旦沾了血腥,日后就会养成好杀嗜血的本性,这本来就是个邪灵忌物,违背天道,长大也将祸世害人,你只要将灵物喂养与它,在起初改变它的生性,再将你的血抹在它的眼上,它就会认为你主人,生生世世追随你,这不是我胡说八道的,以前在落霞殿偷窃过,出来之后,无意中在落霞殿后面遇到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年轻男人,他们谈及到了九头灵蛇,我觉得新奇就多听了两耳,后来语贞将它养在我的体内,越想这些话越觉得这是天意,就是为了今天的圆满,千灵小姐,我虽说是个无名小卒,却也努力想圆满自己的人生,倘若不能和元香在一起,我这辈子也就白活了,如果我能亲手成全她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圆满,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一定送她出去!”婉薇连连点头,不管是谁,都有自己朝思暮想的幸福,也有完全自己人生的权利,元香真的很幸福,有人为了成全她的幸福而不顾一切的舍弃自己的命,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二癞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成为被成全的元香,身后隐约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婉薇以为是牢头端着热水来了,头也不回的说:“把水端过来!剪刀呢!”
“啊!”婉薇忽然觉得胛骨一阵刺痛,却是有人用刀子使命的扎下去,因为力气不足,刀刃扎得并不深,她的身体随着惯性向二癞子压去,上半身刚好压在他单薄高耸的肚子上,紧接着那把刀又在她后背上接二连三的扎了几下,婉薇翻过身,后背压到了棱角尖锐的稻草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这也才看清扎她的人竟然是沈夫人,她脸上血星点点,面目狰狞,用刀指着婉薇说:“是你杀了我儿子南坤,叶千灵,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要你给他陪葬!”
“我没有杀他!”婉薇挣扎着往后退,或许是血腥味儿再次激发起隔着肚皮的六眼灵蛇,二癞子仿佛所有的气息都被六眼灵蛇吞噬,抬起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身体也一动不动的躺在稻草上,隐隐炸裂的肚皮兴奋的波动,那些白色的触角再次在薄如蝉翼的肚皮上划出起起伏伏的痕迹,沈夫人看到这骇人惊心的场面,脸上的凶残和愤怒仿佛被恐惧搅拌出令人更生畏的表情,她仿佛也借此找到婉薇就是杀害南坤的真凭实据,“怪不得府里总是怪事连连,原来都是你私下搞的鬼,我说一个闷葫芦怎么一下子无缘无故就变聪明了,叶千灵,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他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你还想把所有人都害死了才甘心吗?我的南坤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死他!”
“南坤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杀他!沈夫人,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打心眼儿就认定我是杀人凶手,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跟你解释,反而让你觉得我在为自己的罪行狡辩,府上近来不太平,一连串发生那么多事儿,我也很难过,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沈夫人,”将心比心,论伤心,这世上最痛心疾首的就是失去孩子的母亲,但她也很难过,眼下又百口莫辩,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憋屈和苦闷以及南坤的死都如刀子一般,将她的心划下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她只能躲在这儿独自舔舐伤口,“我能明白你的丧子之痛,可南坤也是我的亲人,我一定会将罪魁祸首抓过来给你赔罪,给南坤一个交待。”
“谁不知道你叶千灵口才了得,牙尖嘴利,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鬼话?南坤怎么死的你心里明白,他要不是帮你去天静寺拿东西,他会死吗?叶千灵,做人不能没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算他不是你杀的,也是因你而起,他都死了,你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将罪名推得干干净净,南坤是老实人,打他一巴掌还以为是替他拍蚊子,他被你哄得团团转,叶行如,你知道你有多虚伪吗?他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替他讨公道,我知道从小到大他最喜欢你了,他一个人总是孤苦伶仃的,被人欺负了也不懂反抗,你死了就能去陪他。叶千灵,”沈夫人将刀递向她,眼睛瞪得血红,仿佛要吃人,“你不是说很痛心吗?南坤想让你去陪他,你只要死了,这就是对南坤甚至是整个叶府的安慰,你安安静静做个闷葫芦不好吗?为什么要打破这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时局?你知道我为了今天忍辱负重熬了多少年?”
楼主:紫慕流沙  时间:2021-04-02 04:48:02
“你不要逼我!”婉薇身后的几处伤口仿佛连成线似的痛,几乎要将她整个后被的皮都要活生生的剥离下来,沈夫人的眼神咄咄逼人,“我逼你?今天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扰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踩着那么多人一枝独秀,你不是风风火火无所不能,挺厉害的吗?怎么在我面前装可怜认怂了?你不自己动手,就那别逼我动手!还有,外人要是知道你在牢里还豢养这种怪物,老太太有心保你,也会为了顾全大局而赐你一杯毒酒,那时候所有罪名都会在你的头上坐实,不是你做的也会算你头上,乱七八糟全归咎给你,叶府也就安静了,这么个下场可没有自刎来得有尊严,老太太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叶府迟早由我说了算,即使你躲过今天,明天也难逃我的手掌心,你这是困兽犹斗,死撑着还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所有人都解脱!”
沈夫人说着就提刀向她劈来,婉薇抓起手边的灰土,劈头盖脸的向她撒去,沈夫人眼里进了灰,刀堪堪的从婉薇的腰间划过,将那只装了‘擀面杖’的锦囊连同腰带都划断了,擀面杖顶头的半个盖帽也被削出个大口子,从里面隐约飘出条五彩缤纷像彩虹似的光芒。
沈夫人一心想要杀了婉薇替南坤报仇,用手揉了几下眼睛,又抡起刀再次向她扎去,婉薇不想和她动手,只是趁机夺下她手中的刀子,沈夫人不依不饶的抓住她的头发,甚至要张嘴咬她,婉薇急于脱身,她猛地用手推了下沈夫人的肩膀,哪想用力过度,沈夫人脚下又踩到了二癞子的脚,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向后面倒去,后背撞到了栏杆。
她更加气急败坏,拿起牢门口的半块瓷片,再次向她扑来,婉薇见二癞子的肚子上面忽然豁开一条口子,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触角从细小的缝隙里探伸出来,还有许多粘稠腥臭的液体也溢了出来,她一下分了神,沈夫人穷追猛打,挥手就用瓷片在婉薇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血也从伤口里飞溅出来,有几滴刚好落在二癞子的肚子上,还有那个五光十色的‘擀面杖’上,很快,血液迅速的融入进肌理,二癞子身上酱紫色的皮肤好像也有了血色,又好像她的血气过渡到他的身上,以极快的速度运展开来,擀面杖周身的光芒似乎在融入血色后也更加鲜艳夺目。
婉薇忍无可忍,在沈夫人的手再次扎来之前,她用刀柄出其不意的打飞了沈夫人手上的瓷片,沈夫人的手还是被刀刃划出了半寸长的小口子,一只核桃从婉薇的袖子里飞出来,落在了地上,婉薇刚要去捡,却被沈夫人一脚踢飞,核桃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发出清脆而清透的声音,最后上面好像有线吊着似的,轻轻的又落到婉薇的手里。
沈夫人骂她邪魔外道,这时地上那根‘擀面杖’突然发出爆竹似的爆响,一道精粹而流光溢彩的光芒从四分五裂的毛绒茧子里飞溅出来,犹如绚丽的火花,最后全都拧成一股五彩斑斓的光,一股脑的注入到了二癞子开裂的肚子上,那只探在外面的触角也因此变成了彩虹腿,一下子又缩了进去。
沈夫人趁她走神,夺过她手里的刀,抬手就往她心口刺,婉薇在反应过来时,刀子离她心口只有二寸,沈夫人双手握着刀,身体莫名震动了几下,刀子从她逐渐松散的手里滑落,刚好就扎在二癞子的腿上,划破了一点皮,有腥红的血珠从伤口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好像全身的血脉依然在正常运行,他酱紫色的身体仿佛也脱去了死色,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老唐!怎么是你!”沈夫人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胸口忽然顶出一根锋利的木头,从后面硬生重的贯穿过来,她倒下后,凤冥夕的身影立刻在她视线里显现出来,他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角落,婉薇也顺眼看了过去,她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师父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肃穆的看着她。
好像这出戏并没有前几出精彩,没有笑话可看的场景只会让他觉得浪费时间,兴致落空,莫名的失望,他一直都在这儿,也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和沈夫人打斗,她没有他登峰造极的武功,随便一挥手对方就随便灰飞烟灭了,她蹩脚笨拙的拉扯一定让他觉得颜面扫地,别人是名师出高徒,他是名师出蠢货,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沈夫人气绝身亡,婉薇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好像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出这么多的乱子,她说得没错,都是她扰乱了所有人的生活,凤冥夕将目光收回,再次落到婉薇的脸上,看着她手里捏的那枚核桃,眼里波动的涟漪不自觉的蔓延到了脸上,又在嘴角勾勒出微弱的纹路。
脸上不动声色的欣喜,却早已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她第一个求救的人会是他,不管她有没有发现祭长澈,她能在危险关头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也用实际行动具体的表现出来,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鼓舞,也够他欢天喜地好几天的了。
“走吧!有客人来了,去拜访一下。”祭长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发号施令,婉薇看到他冷冷清清的脸,好像再使点力气,就能刮风下雨,飘出几片雪花冰雹来,他不屑理她,她也不想和这种人品和长相格格不入的人纠缠不清,那些寒酸揶揄她的话,她可是一字一句全记在心上,古代花美男潘安长的好看,最后还不是人品败坏,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落了个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凤冥夕嘴上说不出来的话全都写在了眼睛上,有温暖也有关怀还有担忧,婉薇视他为救命稻草的神色也让他原本就晶亮透彻的眼神更加欢欣鼓舞,那些温暖的字眼仿佛就要从眼里飞出来,抚慰她惊慌不安的情绪。
“九头灵蛇就要出世了,它已经融入了你的血脉,以后就是你的护身符,不要怕,人是我杀的,有些解释若是没有信,那就不要解释了,免得徒增烦恼,凡事小心点,我不会走远的,遇到危险就摇一摇他,还有,”凤冥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也在他的眼瞳里看到惊慌失措的自己,“我会接你走的。”
凤冥夕知道,祭长澈呆在这儿绝不是为了看她笑话,他是个绝情冷血的人,但唯独对她于心不忍,站在这儿看着,不光是看她,也是关注九头灵蛇的动向,这是个非常危险残暴的灵物,邪气太大,狂躁好杀。
但他灵力深厚,即使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慢慢淡化九头灵蛇自身的戾气,凤冥夕看了眼面色祥和的二癞子,倘若不是凤冥夕一直站在这儿用灵力灌溉和支撑,九头灵蛇早将将他吞噬,也将她吞噬一空。
这样大规模的灵力输送会给他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也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更何况,他的日子本就所剩无多,命矢也在一天天的耗竭,这么大的灵力创伤对他来说有多危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刀子嘴豆腐心,用心良苦,希望她明白,却又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情感依附,无言的关心相比令人眼花缭乱心花怒放的口头关切,总是少了些颜色,素雅的令人寒酸,听起来也清淡事寡味,令人厌烦,但真正原汁原味的心意却不需要任何衬托和包装,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话是不假,但人的眼睛都是肉眼凡胎,看到的都是事物的第一面,混淆是非,善恶岂是一眼就能看得穿的,错觉自古以来都是最容易骗人的。

楼主:紫慕流沙

字数:91717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06 08:54:04

更新时间:2021-04-02 04:4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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