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卡迪斯酒吧的女卫生间门口，路彦看到追击的同事们已经回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失望。一名同事沮丧开口道：“没有找到，这大楼后面没有人，也没有车。他应该是把车停在附近，用绳子逃下来以后立马就开车跑了。”
路彦无奈地摇摇头，外面雾霾这么重，哪怕那个家伙只是早他们二十秒发动汽车，也根本不可能被找到了。看来那个审判者把这栋楼的情况摸得很熟，借此打了警方一个措手不及。
路彦憋着火气走进卫生间的隔间里，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血，戴着手套地对那具血淋漓的男尸一阵检查，果然在尸体的屁股下面找到了一张卡片。那卡片上面画着一个四肢被肢解头被切掉的的男人，血淋一地，画风极其阴森恐怖。
“还是跟上两具尸体同样的犯罪手法，还是同一类型的卡片，他说到做到了。”路彦沉声道，他抬头看了看撒在隔间地面上的血和肉屑，“他是在这个隔间里割掉死者的头，弄出了这些来不及清理了。”
一旁的萧瑶取出了几张聚氯乙烯塑料膜铺在地板上，接着用毛巾按在上面快速摩擦约30秒钟，然后轻轻取下塑料膜，那塑料膜上显示出一个清晰的足迹。如此反复几次，萧瑶把地面上那一排脚印收集了起来。
“在警察眼皮底下杀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嚣张的凶手。”萧瑶盯着那个塑料膜上的脚印，“如果说杀死坏人是为了他的正义，那他的嚣张也是因为他的正义？”
路彦没有回答萧瑶的问题，盯着卡片道：“砍掉脑袋，还要肢解身体，这卡片上画的是七宗罪里对贪婪的处罚……”
“这个脚印之前并没有，应该是‘审判者’留下来的。脚印稳重有力，鞋底花纹为波浪形状，是运动鞋留下的；足迹前掌和后跟压力轻重接近，起脚时蹬、挖力不大，这人年龄不会太大。脚印有一点蹬、挖、扣的痕迹，偏内压重，步伐矫健，这个家伙应该经常跑步运动。”萧瑶盯着那个脚印，拿出尺子量了量长度继续说道，“把运动鞋脚印减掉2CM，算作赤脚长度，再把赤脚长度乘七再减三，等于181CM，这就是凶手的身高了。“
“所以凶手是个穿着运动鞋、身高180左右、身材健壮且经常跑步的年轻男子或中年男子？”
“对！”
路彦回想一下他在电梯里看见的那个身影，身材确实比较见状，而且不比自己矮多少。萧瑶果然厉害，虽然从脚印推测身高并不难，但萧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判断，足见她经验丰富了。
“尸体的衣服和皮肤上有几个指纹，我已经收集下来了。”萧瑶拿着珀利灯打向尸体，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另外，这个打开的锁上，也找到两个很明显的新指纹，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
路彦点点头，把尸体的上衣掀起，感受着尸体的肚子和胸部的温度。他盯着尸体肚子和胸部樱红色的尸斑，问萧瑶：“你觉得这具尸体死亡时间有多久了？”

萧瑶看了一眼尸体，几秒之后还是转过头，把那具男尸排除在视线之外：“这个我说的不准，还是让法医来看吧。”
“你就看一下吧，帮我参考参考。”
“法医没到，你看就行了吧，对尸体我还是不习惯……”
“忘记这是死去的人吧。”路彦平静地说道。
“又叫我忘记这是死去的人，这怎么能忘记？”萧瑶转头看着路彦，见他正戴着手套检查尸体，不由得问道，“难道你把死去的人都忘了？”
“对，我都忘记了。”路彦盯着尸体手部那樱红色的尸斑，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吗？也包括贺县的那个小姑娘？”
路彦没有作声，继续检查片刻后，摘下手套扔到了地上。他没有回答萧瑶的问题，而是沉着脸站起身来，高声问隔间外的甄关西：“甄关西！没有客人发现有朋友不见了吗？”
甄关西正在和周老板紧张地交谈，听到路彦叫喊连忙回道：“没有！我们都已经问过了，没有一个客人发现身边朋友不见了。”
虽然没有客人发现身旁朋友不见了，但是也不能排除死者是独自来酒吧消费的。路彦皱着眉走出隔间，对守在门口的甄关西等人喊道：“把那三个家伙带过来吧！”
卡迪斯酒吧的女厕所门前，周老板带着一群保安守在女厕所外，又是惊慌又是仇恨地搓手，念叨着生意全完了。
三个中年男子铐着双手被带到路彦面前，不停地叫喊着：“我们是收钱干活的！我们真不知道这里会有杀人案啊！”
“收谁的钱？那人是什么身份？老实交代清楚！”甄关西对着三人怒喝道。
被萧瑶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男子中，个子稍高一些的那人连忙解释道：“我经常来这家酒吧玩，前几天有人突然给我塞了五千块钱，要我在今天在女厕门口停电后拦人，有什么人进去都得拦着……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千。”
另外一个矮个男子也连连点头，连声称是。
“看来那个家伙担心一个家伙不听话，还特意找了两个。”路彦摇摇头，“那人长什么样子？”
“那人长得挺高，身材很壮，穿个黑色马甲，对了，额头上还有一块疤……”
路彦示意旁边的警察记录下来，继续开口问道：“你们收到钱就不明不白地来做这个事，就没考虑过可能会涉及犯罪？”
鼻青脸肿的两人一对视，矮个男子苦笑着说：“经常有人在酒吧里玩……玩游戏，就要人帮忙清场。我们当时想着，估计是哪个公子哥想在这里玩，找人帮他清场，就……”
几个警察又气又笑，最后只能把两人带下去，按他们的描述给嫌疑人画肖像。
路彦又继续询问第三个人。那人自我介绍叫李胜保，穿着物业公司的制服，他是甄关西和周老板带人在电路控制室逮住的。甄关西交代说，就是这个人罔顾物业公司的管理，私自打开了电梯的电路。

路彦又继续询问第三个人。那人自我介绍叫李胜保，穿着物业公司的制服，他是甄关西和周老板带人在电路控制室逮住的。甄关西交代说，就是这个人罔顾物业公司的管理，私自打开了电梯的电路。
听到路彦的询问，李胜保晃了晃戴着手铐的手，说：“我呢，就是有天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要我今晚7点打开中间那个电梯的电路。他不仅二话不说地给我寄了一万块钱，还答应事成之后再给我两万。你们别问我那人长什么样子，那人我压根就没见过，而且电话是从公共电话打来的，我也没有号码……”
甄关西看到李胜保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怒斥道：“一个陌生人随便打点钱给你，你就敢违反公司规定？你这人还有半点原则吗？你就等着被公司开除吧！”
李胜保吸了下鼻子，冷哼一声：“我不知道原则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公司一个月给我两千，我一年也不过才两万块钱。这人一口气就能给我三万，我现在过年有钱回家了，开除就开除呗，我不在意，大不了明年换个地上班，都一样。”
甄关西一阵语塞，气得差点冲上去揍他。路彦把他拉了回来，转头对周老板说道：“你们酒吧的保安应该也有内鬼，配合我们检查一下吧！另外，待会儿把你们的舞女都带过来，我们要问话。”
三名刑警带着惊愕的周老板和保安等人走向办公室，围观的少数客人也被清空，女厕门口只留下路彦和萧瑶等几名警察。
安静下来以后，路彦、萧瑶等人相视苦笑，其他警察也纷纷垂着头。努力一番却依然被凶手得逞，这实在有些让人颜面扫地。想了想，路彦开口安慰着士气低落的大家：“先别忙着失望，凶手这次的行动有几个蹊跷的地方，我们先来捋一捋凶手的行动思路吧……”

—4—
北山区的丰田车里，赵钱继续着他悲伤的讲述：“我找那两个畜生其中一个，把他关了起来，软硬兼施各种手段都用了，终于让他交代了另外一个人的下落。后来，我把另外一个家伙也抓来了，但是被那人报了警。警察赶来以后，把那两个家伙都逮捕起来，也把我拘留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法院判决下来，那两人一个被判死刑，缓期两年，还有一个被判无期徒刑。到现在杀人凶手都还活得好好的，婉芳和小朵却……”
“真是便宜那两个畜生了，简直不配做人。”李菁愤慨地说，看向赵钱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很多同情。他想好好安慰安慰赵钱，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恨那两个畜生了，因为我意识到，害死我爱人和女儿不仅是他们，大巴上当时那些坐视不管的人也有责任，而且责任还不小。”
“他们责任也不小？”李菁反问着，像是明白了什么。
“一个人面对两个畜生，怕打不过，不敢出头，我可以理解。咳咳，但是只要几个人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制止那两个畜生的，然而，当时大巴上的人没有一个人这样做了，为什么？我想是因为自私吧，宁愿看到别人受害，也不愿自己惹上麻烦。什么是作恶？并不是只有杀人放火才是作恶，面对恶行，如果为了自保而选择旁观和沉默，那你也就成为一个恶人了。”
“当时车上的那些目击者，他们的罪行不小，法律却不可能惩罚他们……”赵钱笑了，笑着眼泪直打转，“这很合法，但并不正义……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正？如果社会一直这样下去，我继续坚守原则的意义在哪儿呢？难道是要守卫那些自私自利没有原则的乌合之众吗？”
李菁听得有些激动：“所以你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吗？”
“咳咳，我想啊想啊，我发现要求人们做什么事都从原则和正义出发，这是不可能的！过去不可能，现在没可能，未来也不可能。这是人的问题，这是人性的问题，人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的，这已经注定了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比如指望让当时在大巴车上的那些人出手相救。”赵钱眼神空洞呆滞地直视着前方，“看透了人的劣根性后，对我来说，世上的那些崇高的意义就都没有了。抓到那两个凶手后，我也查出了癌症，对我来说，活下来的意义也都没有了，所以，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些时间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李菁想着，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的事件之后，难怪赵钱会变成这样，要是换成自己，搞不好会变得更极端，更何况赵钱还得了这种治不了的绝症……
“我当审判者，不仅是为了处决掉那些逃脱法律惩罚之外的恶人，更重要的是给其他人一个警示，告诉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那样自私自利，坐视恶行的发生。”赵钱低下了头，“这七大裁决，我会让它们轰轰烈烈在众人面前发生，让每个人都不得不来讨论。”
李菁震撼地看着赵钱，那个曾经壮志踌躇地要做出中国第一款3A级游戏的老板又出现了，他一直是那种认准一个事情就一定要去做的人。其实说心里话，李菁不太确定赵钱的七大审判能给世人带来多大警醒，但是同时，李菁又觉得，赵钱这种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确实很难得，能这样想的确实不是一般人。
“做完这七大裁决我就打算自首，虽然我很自信不会被警察抓到，但是被他们抓到也没关系，作为一个本来就是要等死的人，我做完这些也是死而无憾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您说这些，太意外了，太震撼了……”李菁喃喃道。
“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赵钱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现在你理解我了吧？”
“理解……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我遭遇这么多的事情，可能都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赵钱和李菁对视片刻，不由得苦笑起来。悄然间，李菁觉得他和赵钱的关系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
“喂喂！你们是干什么的？麻烦开下窗，把证件递上来检查下！”
车上的气氛被一阵“咚咚”声打破，赵钱和李菁扭头一看，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车外正注视着他们俩喊着话，顿时，两人的神经绷紧了。

—5—
卡迪斯酒吧里，路彦仰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花板，试着跟同事们推导着审判者的犯罪过程：“结合甄关西、萧瑶和我这边的情况，可以发现，这个凶手显然已经提前在这里做了精心的准备，严密地安排好了接下来每一个地方的退路，并且先发制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早就在酒吧的总电路上安装了遥控装置，控制这里的电源开关。我猜他一开始就在负二楼的舞厅里，看到我们在负二楼采取调查行动，他立马掐掉了电路。第一次停电的时候，我们有些混乱，他趁机在黑暗中离开了。不久后他再次掐断电路，这次是趁机在黑暗中的女厕里杀人。他在女厕杀完人，他提前收买好的两个家伙又拦住了萧瑶，所以他可以从容地离开女厕。接着，他从女厕回到厨房，击倒甄关西，直接从厨房后门去了二楼，坐电梯直达15楼以后，再爬上天台。我猜他提前好些天就在那里放置了绳子，选择今天这个雾霾天气作案，就是为了借助雾霾的掩护，这样他用绳子逃生时候也不容易被发现……
“在这个过程中，审判者有几个地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比如，从女厕跑到厨房至少要三十秒，黑暗中速度还没有这么快，他是怎么做到在女厕杀了人，又回到厨房击倒甄关西并顺利离开的？这么点时间，他能够完成这几个任务吗？所以我猜，要么是两人同伙作案，厕所和厨房各有一人，分别行动；要么是跟着甄关西的保安里有内鬼，是保安对甄关西动的手。”
甄关西摇摇头：“当时一片混乱，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人走近厨房，也有人走出去。”
路彦闭上眼睛想了想，当时他在电梯门关上前的一刹那，确实只看到一双眼睛，但这并不能排除有第二个人在电梯里，躲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凶手把死者带入女厕，打开隔间的门，并在隔间里把死者杀害，再把他的头割掉带走，这么多步骤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虽然萧瑶在门外被两人拦住了，但是这个时间是不是有些仓促？”

“但是也可能是死者提前在女厕里等着凶手……”萧瑶看向路彦，只见他陷入了沉思，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于是萧瑶只好追问道，“所以，你的意思到底是……”
路彦皱皱眉头，他想到刚刚触摸到的尸体温度，和尸体上那樱红色的尸斑，一个惊人的想法从大脑里划过，虽然说出来很难让人接受，但那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咳咳，我有个想法。”路彦清了清嗓子，神情突然放松了很多，“虽然听上去很不可能，但这已经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最有可能的答案……”
路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甄关西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甄关西拿起手机一看，神情尴尬地看向路彦：“是秦队来的电话。”
“接吧，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萧瑶在一旁干脆地说道。
甄关西接通了电话，脸色平静地说道：“嗯，我没事。嗯？路彦哥在旁边呢！行，我给他。”
路彦刚拿过电话，电话那头立马传来秦纬的咆哮声：“凶手主动告诉我们即将作案的地点，九个人赶往现场控制局面，还让凶手得手，然后溜掉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已经死了三个人，这案子性质太恶劣了！领导刚刚都打电话责问我了！我的脸全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呃……”秦纬的一番连环炮让路彦有些难以招架。
“行了！我不听解释！”秦纬打断路彦，接着道，“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各方面领导的高度重视！我们不能放纵事态进一步扩大，让公众陷入恐慌！已经死掉的人，谁都救不回来，但是接下来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肩上的压力很大，我希望你明白！”
“我们……”秦纬语速飞快，路彦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他拿着手机，转身走回女厕的隔间，重新蹲到尸体前。
“酒吧的这个案子，至少能说明我们的推理是对的，你也完全猜对了凶手的思路。这次我们真的碰上了一个要杀七个人的疯子！”秦纬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次凶手还有留下一个犯罪地点吗？”
路彦伸出手，在尸体衣服里上下摸索：“我正在找。”路彦刚说完，他在尸体裤子里面靠近臀部的位置，触摸到了一个尖锐的棱角。路彦把那个东西抽出来，那是一样的硬纸板，上面用很粗的黑色字迹写着：下一个，吉祥酒店。
路彦拿起那张硬纸板，对着电话意味深长道：“这个家伙，这一次光明正大地把下一个犯罪地点告诉了我们……”
“什么？这个疯子！”电话那头的秦纬震惊道，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你们和那个疯子过了一次招，比别人要熟悉他，接下来行动，你们要马上准备起来，酒吧的现场侦查留给后援部队就行了。另外，下一场行动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不能再让那个疯子再得手了！”
路彦挂掉电话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20点了。他看向那硬纸板上面的黑色字体，眼里升起了一束火焰。

（第5章 19：00 酒吧疑云 完 下一章 20：00 再次交锋）

第6章 20:00 再次交锋
—1—
北山区，晚上20点，赵钱和李菁隔着丰田车的车窗与外面两个警察对视着，气氛剑拔弩张。两个警察警觉地盯着车窗里的赵钱和李菁，喝道：“你们两个，把车窗打开！”
李菁顿时惶恐起来，赵钱倒是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开了窗：“警察同志，有事吗？”
两个警察狐疑地打量着赵钱和李菁，其中一位绕到了李菁所在的窗口边上，说：“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赵钱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李菁；李菁也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赵钱的身份证一起递给车窗外的警察。那两个警察拿着身份证，对着两人一阵打量后，又说：“你这个车的后备箱里装了什么东西？”
“这个也要检查吗？”赵钱挤着笑容道。他仔细打量着两个警察，只见他们一个长着一张马脸，一个长了一脸癞子，身上穿的制服是市公安局的警服。
“当然要检查！”两个警察一身正气地说道，“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要对这个区域的人和车进行重点检查的！”
赵钱的笑容凝固了，难道自己运气这么差，直接碰到巡查的警察了？一旁的两个警察拍打着车窗：“快快！把后备箱打开！”
赵钱眼睛扫了扫两个警察警服上的警衔、警号、警徽、臂章等标志，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那个……两位同志能不能麻烦出示一下证件？”
那两个警察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掏出了证件。赵钱瞪大眼睛一看，两人证件上端都镶嵌警徽一枚及“公安”字样，下端放置着内卡，内卡分别印制着两人的照片、姓名、市局名称和警号，赵钱仔细打量着那两张证件，在路灯的灯光下，证件上的内卡并没有反射出彩色光芒。
“行了！可以打开你的后备箱了吧？”
赵钱带着不情愿的李菁，开门走下车，慢吞吞地走向车尾。两个警察跟在他身后，忽然叫住了他：“你这么犹豫的样子，后备箱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赵钱回过身来，脸上勉强地挤出笑容，吞吞吐吐地说：“咳咳，这个……这个……”
“警察也要讲法律的吧！你们凭什么查我们啊？”一旁的李菁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有搜查证吗？”
“你小子还跟我们嘴硬？”马脸警察上前伸出手猛地一推，把李菁推得一个趔趄，“想吃牢饭吗？”
“你！”李菁顿时也火了，上前一步想回击那马脸警察。一旁的赵钱赶紧一把拉住他，然后看着两个警察笑道：“警察同志，他小伙子年轻气盛，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马脸警察接着开口说道：“行了，别支支吾吾的。不想让我们检查也行，但这事怎么解决？你说吧，是公了还是私了？”
赵钱连忙点头哈腰：“私了，私了，当然是私了……”

“那我们一人这个数吧。”马脸警察比了一个“二”的手势，和另一个警察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赵钱求助地看向一旁满脸不服的李菁，李菁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赵钱害怕自己有什么被警察查到，所以想给钱解决，可是他自己身上又没有足够的钱。李菁想到了赵钱之前给自己的那一大包钱，他存了一部分在浦航区别墅里的保险箱里，还有一部分随身带着。如今出了这个情况，赵钱手上没有别的闲钱，只能向自己求助了。
看着眼前这两个徇私枉法的警察一脸得意的样子，李菁一阵火大，但看到赵钱无奈的苦笑，李菁只好返回车上，抱着皮包回到了赵钱身边。在赵钱的示意下，他打开皮包不情愿地数出四千块钱的钞票，递给了两个警察。
“两千？你当是跟小孩子玩过家家吗？”马脸警察怒了，把钱甩到李菁脸上，钞票散落一地。
“你！”李菁瞪着马脸警察。他感到怒火又蹭蹭直上，正想冲上去和那两警察肉搏，一旁的赵钱再次拉住了他。李菁一阵无奈，强忍怒火从包里掏出四万，递给了赵钱。赵钱连忙拿着递上前：“咳咳……两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两个警察一人接过两万，放在手上点了点，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把人民币装进袋里，拍了拍赵钱的肩膀：“下次要注意啊！”
等到两个警察转身离去，赵钱才看向一旁愤懑的李菁，微笑道：“怎么样，钱的用处大吧？”
“这……这两个混账拿了钱就不查了？”李菁看着分量轻了一些的塑料袋，很是心疼，“我就这么少了四万块钱？”
赵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弯下腰扶着车身，看着那两个警察的身影在远方渐渐走远，赵钱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如果你很心疼这笔钱的话……可以现在去把他们撂倒……把钱夺回来……”
“撂倒警察抢钱，大哥你疯了吗？”
赵钱平缓了点气，提高了音量：“如果我告诉你，这两个家伙是假警察，你还会觉得我疯了吗？”

—2—
路彦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焦急地驾车向北山区的吉祥酒店行驶着，车子穿过一条条街道，两边的霓虹化作一道道流光，从他身边快速地划过。路彦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卡迪斯酒吧那起命案在作案时间上的不对劲，他心中那个猜测显得太过离奇，必须要找到更多的证据才能证实。萧瑶和甄关西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终于赶到吉祥酒店，路彦却发现这酒店门口已经停满了警车，顺着门口的街道一路看去，整条路上也站了警察，马路的两边尽头，已经被警方拉起封条将路封住了。
路彦萧瑶和甄关西一起走进酒店，路彦抬头看了看头顶高高的穹顶上垂挂的华丽的水晶灯，低头看到脚下洛可可宫廷式纹样的雕花真丝短绒地毯密实而柔软，闪着绚烂灯光的音乐喷泉边上正围着几个少年，此时也被排查的警察驱散。整个大厅布满了行色匆匆的警察，他们正在服务员的协助下检查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秦队在那儿呢！”萧瑶指着大厅前台的方向说道。路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秦纬正站在酒店大厅前台附近，跟酒店经理激烈地交涉着。那个西装笔挺的经理像小学生被训话一样，在秦纬面前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头。
见秦纬交涉得差不多了，路彦凑上前：“现在什么安排？”
“我们要把酒店彻底地搜查一遍。”秦纬严肃道。
“这30层的酒店全部搜一遍？”路彦瞪大眼睛，“外面还封路了……”
“市局的人来协助我们调查，人手不用担心。”秦纬话音刚落，酒店外又是一阵警笛声，几辆增援的警车赶到了。
“我们不能再有之前那种隐藏身份在酒吧抓凶手的侥幸心理了！”秦纬瞪了瞪路彦，因为他脸上没有那种紧张感而有些不满，“这次我们要全力以赴，每一个住客的资料都要查一遍，每个房间都要突击检查！”
“可是……”路彦瞅了瞅酒店门口，此时，门口正挤着一群好奇的路人，有的人还试图进入酒店大厅围观，警方正在维持秩序。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么大阵势，案子消息就先泄露出去了……”
“这些先顾不上了，我们必须先阻止那个疯子！”秦纬满脸焦虑，看向路彦，“不能再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了，不能再有人被杀了！”
听着秦纬的话，路彦和一旁的萧瑶、甄关西不禁都低下了头。如果刚才他们在酒吧把这个凶手绳之以法的话，现在秦纬也不用这样焦虑。
“你不是说他顺着绳子下楼了吗？”秦纬看着路彦失望地摇摇头，“你跟他交过一次手了，有什么感觉？”
“这个人身形矫健，心思缜密，处事冷静又勇敢果断；知识丰富，对西方宗教和文化有一定了解；年龄我觉得在30到40之间；对这次行动有充足准备；身高……”路彦想起电梯里的那个身影，“身高应该跟我差不多，180左右。”
秦纬皱眉：“怎么全都是对那个疯子的赞美之词？”
“只是对那个家伙的客观评价……”路彦摇摇头。他想把自己关于尸体的推测告诉秦纬，可是寻思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只道：“他提前在酒吧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我们完全是在他的主场作战……”
“这个我听说了，所以我怀疑他也在这个酒店提前做了手脚，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把它们找出来！”
秦纬领着路彦三人走出大厅，来到酒店门口。四人一起仰头朝上方看去，秦纬指着那在一片云里雾里显得不甚清晰的高楼说道：“这些房间，我们每一个都要搜查！我倒要看看，那兔崽子怎么在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3—
北山区的郊区小路上，李菁一头雾水地看向赵钱：“什么，假警察？”
“咳咳！对，他们是假警察。”赵钱走回车边，从后备箱拿出一根木棒交给李菁，“这个社会的钱就像这个包里的钱一样，一共就这么多，你多点，别人就少点，别人多点，你就会少点！怎么办呢？不想被那些坏人骗走钱，就靠自己再夺回来吧！”
李菁闻言，握了握手中的木棒。赵钱指那两人在路灯下远去的背影，伏在李菁耳边说道：“走吧，我陪你一起。”
李菁看向那两个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瘪下去的塑料袋，一想到自己的辛苦钱被这两个骗子这么轻松地骗走了，李菁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赵钱拍了拍李菁的肩膀，领着李菁快步向前走去，昏黄的路灯下，两人逐渐接近了那两个假冒的警察。
赵钱引着李菁眨眼间就追到了两个假警察身后，那两人察觉到动静，转头回身疑惑地看着赵钱和李菁，李菁见状赶紧把木棒藏到了身后。
那马脸男子开口问道：“你们跟上来干吗？”
“咳咳，是这样的，两位刚才掉了一个东西在我这儿，我们来还东西的。”赵钱一边笑着回答，一边伸手拍了拍李菁，示意他动手。
“什么东西？”两个假警察很疑惑。
“就是这个！”李菁抡起木棒，猛地朝其中一人头上挥去。那个满脸癞子的假警察被当头一棒打中，整个人向后踉跄两步，他正要反击，却被李菁追了上去，又是一棒打到他的头上，他吃痛地嚎叫起来。
他身旁那个马脸的假警察急了，猛地朝李菁扑了过来：“妈的！你还敢打警察！”
李菁身旁的赵钱也出手了，他伸手顺势抄住那马脸男伸出来的手臂，猛地一个过肩摔，马脸男“轰隆”一声摔倒在地，疼得说不出话来。赵钱上前一步，一脚踩到他的脸上：“你们那警察证上，内卡连多重镭射防伪图案都没有，还好意思跟我装警察骗钱？”
癞子男趁李菁反应不过来，回击了李菁两脚。李菁吃痛，打向癞子男的木棒又快又急，不一会儿，癞子男就被李菁的木棒打得晕了过去。
李菁看着倒在地上的癞子男，俯身从他兜里拿出了那两万块钱。他紧紧握着钞票，看向赵钱的目光有些茫然：“我把他打晕了怎么办？虽说他们是假警察，但是万一他们真的报警，我们也会很麻烦……”
赵钱看了看倒在自己脚下呻吟的马脸男，笑了笑：“不用担心，他们这种伪装警察的骗子是绝对不敢报警的，要不然他们自己牢底都要坐穿了。”
李菁闻言顿时放心了，昏黄的路灯下，他拎着木棒走到马脸男身边，蹲下身从他身上找出了那两万块钱。谁料，李菁刚把钱拿出来，那马脸男忽然从地上窜起，抄起一个短匕首就往他身上扎去。
李菁吓得迅速后退，手臂还是被割到了。他急了，下意识地抡起木棒，对准马脸男当头一棒，马脸男嚎叫了一声，退后了几步。李菁急忙查看着自己的手臂，那匕首很锋利，将他的羽绒服连同里面的衣服都割开了一个口子，皮肤也被划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吃痛之下，李菁手上的两万块钱也散落到地面上。

那马脸男后退两步站稳以后，又重新朝李菁扑了上来，李菁伸出脚猛地踢向他的胸口，但是担心伤人太过，出脚的时候，他还是收了一些力。不料，正因为他踢的力量不强，出腿以后没能把马脸男击退，反而被对方一把抱住了腿，接着他整个人被马脸男摔倒在地。马脸男迅速压在李菁身上，用匕首抵住了李菁的喉咙。
李菁这才发现，因为一时心软，陷入绝境的已经变成了自己。他拼命抵着马脸男的胳膊，控制着匕首，心中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手下留情感到有些后悔。跟这种骗子果然不能太讲道理，人一旦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情都能不管不顾。
正在他懊悔时，“轰隆”一声，赵钱猛地一脚将马脸男从李菁身上踢飞。马脸男被赵钱踢中腰部，趴倒在地疼得起不了身。李菁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木棒发狂一般朝马脸男冲了上去。
李菁只觉心中一团怒火腾腾燃烧，那火焰中分明有野兽在咆哮着要把马脸男直接打死，他狂风暴雨一般挥舞着木棒，打得马脸男鬼哭狼嚎。见李菁一副不要命的发狂样子，马脸男连忙放弃抵抗，磕头求饶。
李菁停下动作，喘着粗气，怒火也稍稍平静了点。刚刚那一幕猛地划过脑海，他想起自己刚刚那滔天杀意，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可能人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吧……李菁在心里想着，看向求饶的马脸男，一时间有些踌躇。
马脸男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那猥琐怯懦的模样让李菁烦躁了起来。不能跟这些恶人骗子讲同情的，李菁想着，他抬起手中的木棒，“砰”的一声击到马脸男的脑袋上。马脸男嚎叫一声，倒地晕了过去。
“好！”赵钱看了看时间急忙道，“已经快九点半了，我们得快点。”
解决完马脸男，李菁站在原地，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踩破的钞票，不由得很是心疼。他弯下腰，想捡起一些钞票带在身上，赵钱却没有给他时间。他拽着李菁回到车上，然后让他驾车朝吉祥酒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4—
北山区的吉祥酒店里，秦纬对着几人匆匆说道：“路彦，你仔细确认下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凶手有可能伪装成内部人员潜伏在里面，要是没什么结果你就和关西上楼检查，萧瑶去趟后勤处，痕检的人带了新的设备过来，你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些新的东西……”
秦纬说完之后，就走进酒店开始了其他的指挥工作。路彦则站在门口环顾着街道四周，市局的警察都已经赶到，他们封锁了整条街道，正在紧张地搜查。每个警察都行色匆匆，如临大敌。
见到此景，甄关西不禁叹了一口气：“刚刚我们还是破案精锐、扛把子人物呢！转眼间我们就被边缘化啦……”
萧瑶拍了下甄关西笑道：“瞎说，什么边缘化？我们是省厅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我们就往哪里钉！”
萧瑶前去领痕检的设备。路彦回到酒店大厅听到不远处的秦纬正对着传呼机下命令：“前门，后门，不管有多少门，全部守住！还有逃生通道，电梯也是重点！就是一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出去！”
见秦纬焦虑的样子，路彦不由得陷入沉思，上一次审判者挑的是人多嘈杂的酒吧，这一次挑的是豪华的大酒店，他选这些人流集中的地方有何目的？ 仅仅是方便掩饰犯罪和逃跑吗？可是警方已经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还怎么犯罪，怎么逃跑？
不对！审判者在死亡现场留下录音，并且明确告诉警方接下来的犯罪地点，除了有恃无恐之外，显然还有别的原因。他肯定知道警方会提前在这些地点布下天罗地网，可是他还是告诉了警方地点，这说明什么？会不会审判者他就是希望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来抓他呢？可是，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故意让警方紧张，让舆论发酵，让公众关注？
确实有些犯罪者有这种自恋情节，把自己的犯罪行为当成艺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看他的表演。路彦看向紧张的同事，以及街上那些路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路彦发现，如果审判者是这个想法，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警察同志，这是我们酒店所有的员工了，请检查！”酒店经理的话打算了路彦的思绪，他回过头，只见酒店的所有员工已经集合在眼前，整齐地站成了几排。
路彦仔细地看过去，这些工作人员都穿着制服，脸上混合着好奇和恐慌。一番搜查以后，路彦并没有发现和审判者相似的人。他摇了摇头，审判者用过一次的招，显然不会再用第二次的。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路彦扭头看去，又是一批警察走了进来开始检查。不远处，吴勇朝他快步走来：“路彦，秦队有急事找你！”

—5—
“嚯！好家伙，这是人山人海啊！”北山区的顺义街上，副驾驶座位上的赵钱拿着望远镜朝着远处的吉祥酒店所在的如意街道上看去。
“前面好多警察啊！”李菁很是不安地看向警察们，“这次你要找的是谁？”
“是一个作恶多端的老妇人……“赵钱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李菁身上干净的休闲服，笑了笑，“那两个兔崽子的警服用不了，幸好我自己准备了警服……”
“警服？”李菁看着赵钱掏出的一叠警服，不由得愣住了。
“对，我们换上这警服，然后去那条街上晃悠晃悠。”赵钱不待李菁争辩，将一套警服塞进了他的怀里。一番收拾后，赵钱看了看换上了警察制服的自己，又上下打量着换好衣服的李菁，满意道：“不错，就是紧了一点。”
“那么多货真价实的警察就在这儿，我们装成假警察？“
“就是警察多，所以我们才安全。你想啊，好几个单位和部门，他们之间哪能互相都认识呢？”赵钱把假发等易容物戴好，也递了一套给李菁。
一番简单地易容后，赵钱带着惶恐不安的李菁走向如意街。警察已经在附近拉起了警戒线，但是不停地有新的警车行驶到路口，一脸严肃的警察从车上跑下来，奔向各自的岗位。
赵钱带着李菁混在嘈杂的警察人群中，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如意街。李菁环视着周围，正如赵钱所说，这些警察都紧张地开展着自己的工作，有的在驱散着行人，有的在和街上开店的店主沟通，并没有人特意留意他们俩。
李菁跟着赵钱踱步在如意街上，他仰头看去，吉祥酒店对面坐落着一座商业广场，它那高大的建筑在数十架黄色射灯的笼罩下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商场的透明落地窗后面，是一片人声鼎沸和灯火繁华。在满街的奢靡和繁华中，李菁突然发现，街头那一闪一闪的金黄色彩灯，像极了他去大学报道前一天晚上，母亲坐在床头为他缝补衣服时一旁闪烁的烛火。母亲脸上的皱纹和手上的茧忽然出现在李菁眼前，他不由得难过起来，心里沉重得像装了铅块。
李菁想起，他每次回家跟母亲说起自己在大城市里看到的新鲜事物，总是因为母亲没能看到而觉得遗憾。这个时候，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母亲总是微笑着说：“没关系，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看到了，我就看到了。”
想到这里，李菁感觉心里那铅块更沉重了。他看向金碧辉煌的商场大门，心想，总有一天要把母亲带到这座城市里生活，她想来逛街，就带她来逛街，她想逛商场，就带她逛商场……可是那是需要钱的，需要很多钱的。人无论想做什么事情，都绕不开一个钱字。钱真是世界上最庸俗最无聊的东西，但也真是最深刻最有趣的东西。
“低着头想什么呢？”赵钱拍了拍李菁的肩膀，他的声音打断了李菁的思绪。

—6—
吴勇拉着路彦赶到监控室的时候，秦纬正紧紧盯着酒店大厅外的监控录像。
见到路彦赶来，秦纬连忙说道：“快过来一起看，过去一个小时里进入酒店的这些住客，每一个都是我们检查的重点。你先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和审判者身形相似的人物？”
路彦看向显示屏，大厅门口的人正慢吞吞地走着。路彦忍不住说道：“加快！”负责操控视频的警察闻言，将倍速调快了好几倍，画面上的黑白光影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路彦紧盯着屏幕喊道：“停！”画面停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进大厅，时间正是半个小时前。
“这个人比较像，但是那家伙能这么快就赶到吉祥酒店吗？”路彦有些费解。
秦纬粗声粗气地说道：“先不管那么多，查了再说！吴勇，你带两人去跟酒店方面沟通下，找出这个人的身份和他所在的房间，直接上去拿人。”
吴勇领命而去，路彦攥紧拳头重新把视线投到监控录像上，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心又长满了汗，自己的每一个判断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错的话不仅浪费了大批警力，还有可能导致无辜受害者遭到凶手残害。
再三观看那录像，路彦又指出两个疑似审判者的来人，秦纬又分别下令让人去查。路彦长吐一口气，带着甄关西飞快登上二楼。
两人站在走廊的尽头，只见走廊两边的房间门都被打开了，路彦和甄关西快速地穿过走廊，两边的房间里，好几批警察正在登记每一个房间的住客，并检查房间里的情况。
“这能查出来吗？“甄关西嘟囔着。
甄关西看向路彦，只见路彦正仔细地看着每个房间里的人。甄关西明白路彦是想看看这些房间里有没有符合审判者特征的人，他连忙一阵小跑跟上路彦的脚步。
但路彦一直没有找到任何体貌都很接近审判者的人，他阴沉着脸，带着甄关西从一楼一路检查到了四楼。站在四楼的走廊上，路彦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到晚上9点了，那个凶手堂而皇之地向警方公布了他的犯罪地点，这一次，他真的会来他所说的这地点作案么？
“我们是不是太多疑了啊？这么多警察守着，那家伙还敢来？”甄关西忍不住开口。
“这家伙不是一般人。”路彦跟甄关西走到了五楼。两人看了过去，这层楼和下面的楼层也没什么不同，每个房间的门都被打开了，警察正和服务员一起检查着每个房间的住客。
听到路彦的话，忽然，甄关西又想到一处奇怪的地方：“对了，哥，你说那卡片上的七宗罪各有各的死法，可是那女尸明显不是被火烧死的啊！刚才酒吧的那个死者，也不是七宗罪里那些神乎其神的死法。”
“凶手并没有严格遵守游戏规则，也许七宗罪只是他遮掩真实目的的幌子。”甄关西的话让路彦停住了脚步，其实这个问题路彦也一直在寻思，从三具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没有按照七宗罪的规则来处理尸体，但是一直有割着头，为什么呢？在警方之前总结的那七种可能里，看来有没有按照七宗罪的规则来做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定会有割头。为什么一定要割头呢？在卡迪斯酒吧厕所隔间里，明明处理割头会有那么大的麻烦，但是凶手还是照做，这是为什么？
路彦暗暗想着，这恰恰说明凶手有非割头不可的理由，在之前警方总结的凶手割头理由的七种可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
“那凶手的真实目的会是什么？”

“那凶手的真实目的会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真实动机可能就隐藏在割头的这个行为中吧……”路彦摇摇头，猛地，他突然想到一个点，他停下脚步连忙打开手机上的电子地图。把一旁的甄关西喊过来一起看。
“那个审判者在录音里留言说‘要以六芒星的轨迹带走七个罪恶的生命’ ，”路彦快速划动着手机屏幕，飞快地说道，“现在来看，之前三个尸体出现的地点，西边静华区的秦河公园、南边宁汇区的肃州河边和东边浦航区的卡迪斯酒吧，再加上我们现在所处的吉祥酒店的地点，这四个点在地图上的距离和方位，刚好能构成六芒星的四个角。”
甄关西凑过来一看，不由嚷道：“果然是的！那剩下的两个犯罪地点不就在……”
路彦和甄关西两人一个对视，连忙划动手机按照相同的距离去找六芒星剩下的两个角。两人正寻找着，忽然，走廊前方的某个房间里传来了“啊——”的尖叫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从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传来的，尖锐入耳，恨不得裂石穿云。
路彦和甄关西顿时浑身一震，猛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房间冲去。

—7—
北山区如意街上，李菁的思绪被赵钱打断，他听到赵钱的疑问呆了呆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家人。”
“想起了家人？”赵钱拍了拍李菁的肩膀，像是看穿了李菁的想法一样，“是不是想带他们也来这里逛逛？马上就可以了，这次的事情完了，就把你爸妈都接来。”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次要找的人呢？”
“我要找的人，就在那里。”赵钱指向前方吉祥酒店的高层，
“你这次要审判的是什么人？”
赵钱抬起头仰望上空，朦胧的霓虹灯混杂着雾霾，什么都看不清。他沉声道：“崔莉，女，今年50岁，本市出生但加入了新加坡国籍；她和同伙在缅甸组织线上网络赌场，在国内创立文化有限公司做掩护，再用网络代理发展到国内，作为庄家的他们用大数据操作后台作假，无数在他们的网络赌场参与赌博的人，输得血本无归。”
“这个，警方不查吗？”
“他们在国内设下多个组织严密的团队，层层代理，单线联系，查证很困难。在关键的资金链上，他们办理了大量银行账户，一批卡用一两天，到账后立即把钱转走，很难追查。他们有团队在国内分区发展新会员，前期给一些甜头，吸引人们参与他们的赌博游戏，链式发展出一大批的赌徒！”赵钱平静道，“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境外，这次她回老家探亲，我才有机会找到她。”
“这么多人在网上赌博？还赌那么大？”
赵钱看了他一眼：“你太低估人对不劳而获的渴求了。他们正是利用人性的贪婪和懒惰，吸引这些人参赌。第一次赌博，给他们一些小利，再用诈骗手法让人亏掉本金，为了翻本，这些赌徒就会拼命借钱继续赌；最后一而再再而三地铤而走险，越陷越深，直到倾家荡产。”
“天啊……”李菁喃喃道，“那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去这个酒店的5楼。”
“做什么？”
“5楼的503房间，我不确定那里现在有没有人，你带着这个东西去503房间门口走一走。”赵钱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塞到李菁的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咳咳，它是个信号发射器，我要追踪这个信号。你拿着它到503房间门口转悠转悠，看到上面的红灯亮起后，就可以带着它下来了。下来后你不要来找我，直接去我的车上。”
“发射器？”李菁掂量了下黑盒子，还挺沉，他抬起头直视着赵钱，“你要在那个房间做什么？”
赵钱神秘地笑笑：“我要给那个房间送个东西，放心，你是绝对安全的。”
李菁点点头，这点小事干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一旁的赵钱再次看穿了李菁心中所想，盯着李菁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别小瞧这个事情，酒店里面现在到处都是警察，你得装得像一点，不要被人识破了。”
李菁不由得一怔。赵钱笑着继续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被识破了……”
“我不会的。”李菁也轻松了不少，挠挠头道，“万一真被识破了，我也不会说出你的。”
“哈哈，咳咳！好！”赵钱咳嗽两声，用力地拍了拍李菁的肩膀，“记住了，上去以后，看看别的警察做什么，你也就跟着他们做什么。”
短短一两个小时过去，李菁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之前在卡迪斯酒吧的那种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了。想了想他沉声道：“好。”
“好，那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见李菁答应，赵钱放下心来，他悠然地道：“这个崔莉出身于富裕家庭，本来可以做合法事情赚钱，但她偏偏要开网络赌场赚非法的钱，她的非法财富都是建立在别人的血和泪之上。前段时间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他们平台赌博输了20万，借了30万想翻本，没想到再次输光了，他不死心，再又借30万……最后整整输掉了80万，他觉得没人能帮他堵上这个大窟窿了，于是留下一封遗书跳楼自杀了……”
“这个崔莉真的是……”李菁心中不由又燃起一团怒火，这又是一个身负人命但法律制裁不了的人。
他神情肃穆、视死如归地看向吉祥酒店和酒店前的众警察，正气秉然道：“崔莉赌桌上的一张牌的赌资的钱，却让别人付出了生命代价。既然法律惩治不了这样的吸血鬼，那我就代表法律惩治她！有再多警察我也不怕！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菁震撼地说不出话来，赵钱则接着虔诚地仰望上空，他伸出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镰刀的轨迹：“缅甸赌场崔莉，以庄家为生，靠赌场为活。惫懒堕落，牧猪奴戏。罪恶满盈，除之后快！我现在审判她七宗罪之“懒惰”！裁决地点吉祥酒店，裁决死刑！ ”

（第6章 再次交锋 完 下一章 第7章 21:00 天降女尸 ）

第7章 21:00 天降女尸
—1—
吉祥酒店五楼，路彦和甄关西循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到了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前面。
房门是开的，两人拔出枪跳了进去，房间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路彦仔细打量着那个中年女人，她穿着貂皮大衣，下身穿着黑色皮革裙和黑色厚丝袜，脚上套着长筒靴，整个人正气势汹汹地怒视着她面前的那个年轻警察，都没怎么注意赶来的路彦和甄关西。
“你说说你！你检查就好好检查！把我的“Lamer海蓝之谜”打翻了是什么意思？”那貂皮女恶狠狠地盯着比她高出两个头的警察，“你知道这一瓶得多少钱吗？你几个月的工资都还不起！”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路彦放下枪，看到地毯上有一个被打翻的面霜小瓶，便走上前把小瓶捡起放到了桌上。一旁的甄关西上前对年轻警察开口问道：“你是市局的警察吗？”
“是的，我叫周崇。”那个年轻警察周崇皮肤白皙，此时却满面通红，苦笑道，“我刚刚来这个房间登记检查，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甄关西扭头看向那凶神恶煞的女人，解围道：“这位阿姨，我们检查起来难免有些毛手毛脚，请您……”
“叫谁阿姨呢！”貂皮女人更加火冒三丈了，“我刚刚躺下想休息，你们就来敲门检查，还让人睡觉不？”
“我们在这查杀人案呢！”
“杀人案？关我屁事，打扰老娘休息就该死！”
“你这婆娘怎么不可理喻呢？”仗义出头的甄关西也急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伸手去掏钱包想出示照片，转念一想，这女人说话这么粗俗，未必认得几个人物，只好作罢。
在貂皮女人和甄关西争吵之际，又别的警察也闻声而来，见情况无忧又很快离开了。一阵穿堂风吹过，窗帘被风掀起，露出窗外的街道，路彦轻轻地走上窗户边，举目向外望去。
五楼的高空上徘徊着几束彩灯的光线，虽然有着雾霾，但路彦还是能模糊看到吉祥酒店对面的商业广场一个大致轮廓。那六层高的商业广场每层楼都有着灯火在夜空里闪烁着，直到最顶端的天台上……天台浸没在雾霾里，那黑魆魆的深处，什么都看不清。猛地，一阵不安蹿上路彦心头。

在他旁边，甄关西正对貂皮女说道：“我说大妈，这真的是你的护肤品吗？我前女友用过这个海蓝之谜，效果好得很，哪像你的脸……”
“滚蛋！老娘真是受够这里了！什么破酒店！什么破警察！都给我滚蛋！”貂皮女一把推开甄关西，抓起她的挎包大步向外面走去。
“她叫什么？”路彦从窗边转过身来，看着周崇问道。
周崇惊愕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资料说：“她叫崔莉。”
路彦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对面那商业广场的天台，路彦不禁想到，虽然有雾霾阻碍视线，但是审判者仍然有可能潜伏在那阳台远距离袭击这个酒店的。不能再迟疑了！路彦猛地转身向外冲去。
甄关西喊道：“你去哪？”
“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路彦头也不回地说。
甄关西愣了愣，接着急着直跺脚：“嗨！我一个人在这我怕啊！”顿了顿，他拔腿从房间里追了出去。谁知，他刚冲到走廊上，就“轰”的一声撞上了一个低头疾行的警察，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吃痛地叫了起来。
路彦快速冲到酒店一楼大厅，环视一眼，却见崔莉已经气冲冲地走到了大厅门边，无视警察的询问，大步走到了街上，转眼就融进了人群中。
路彦皱了皱眉，看到街上那成群的警察，他又不由得放下心来。时间紧急，路彦重新找到了秦纬。秦纬正拿着传呼机跟人紧张交流，路彦急忙追问道：“商场的天台上，我们派人上去了吗？”
“我知道！那个家伙在酒吧不是从天台上跑的吗？”秦纬眉头拧在了一起，“我让人在酒店天台守着呢，那上面没有人，也没有绳子什么的。”
“我说的不是酒店天台，而是对面那个商业广场上的天台！”路彦沉声道，“如果那家伙有枪，在商场天台上就可以射杀吉祥酒店房间里的人。”
“那个商业广场我们安排了人，但是天台没安排……”秦纬话音刚落，路彦立马拔腿冲出吉祥酒店的大门。
对面商业广场的大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市局的警察正在跟商业广场的人沟通，努力地疏散客人。路彦稍稍放心了点，他飞快地冲进商业广场的大厅，坐电梯来到了顶楼六楼。
商业广场的六楼是个大电影院，此时客人已经被疏散，前台有两个警察正在和店员安排疏散结束后的一些工作。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泛着幽蓝的光线，警察和店员的对话声也清晰可见，路彦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从六楼角落的楼梯上了天台。

商业广场的六楼是个大电影院，此时客人已经被疏散，前台有两个警察正在和店员安排疏散结束后的一些工作。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泛着幽蓝的光线，警察和店员的对话声也清晰可见，路彦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从六楼角落的楼梯上了天台。
令路彦震惊的是，楼梯上方通往天台的大门此时大开，风从外面刮了进来，门边的台阶上，趴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保安。
路彦冲上前，将那保安翻过身来，只见他中年年纪，双眼紧闭，嘴角泛着白沫。保安身边的地面上，躺着一串钥匙和一把被打开的青色铁锁。看来自己想的没错，审判者果然想利用这天台做什么。路彦摇了摇保安，但他不省人事，没有反应。路彦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还活着。
路彦抬头看向保安身后那扇被打开的门，那门后漆黑一片，黑暗里似是藏匿着魔鬼，穿堂风正在呼呼作响，透着几分邪异。路彦拿起传呼机给秦纬发了个消息，这才拔出枪，大步踏入天台。
天台上风声呼呼作响，路彦紧握着枪扫视四周。夜色浓重得如黯黑冰凉的血，紧紧包裹住他，借着城市朦胧的光线，路彦发现天台并没有人。
该死，审判者去哪了？路彦正疑惑着，突然，他模糊地看到天台前方的上空，缓缓升起一个黑影。隔着雾霾，路彦不由得心中一震，那是什么东西？
那团黑影轻飘飘地升到空中，接着在空中轻盈地动了起来。路彦连忙拿着枪冲了上去，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人！
路彦飞快地冲上前，那人影很快就飞离了天台，在空中飞向商场对面的吉祥酒店。借着酒店的光，路彦看得更清楚了些，那黑影是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瘦小女人，她披头散发地漂浮在空中，如鬼魅一般朝着吉祥酒店飞去。
路彦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冷，一股巨大的阴森恐怖一瞬间扼住了他。那个女人怎么飞起来的？嗖的一瞬间，路彦举起枪对准那个女人，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借着酒店的灯光，路彦依稀看到那女人上空还有两团小黑影，因为夜色深重又加上雾霾，看不太清楚是什么。
路彦握着枪疾步追了上去，站在天台的边缘，他终于看清了点那女人身体上方的那两团黑影，那是两个小型飞行器，这个女人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天台，还被飞行器吊着飞走的？
路彦急忙扫视天台的地面，发现天台角落铺着一张电热毯，地上散落着几个注射器，还有好几个空空如也的大纸箱和几个小塑料袋。路彦借着手机的亮光，仔细地搜寻起来，又发现了一根长长的插线板和几个尖锐的铁钩子。
这些东西应该是审判者留下的，看来自己的预感没错。可是审判者人在哪？飞行器都需要遥控器来操控，遥控器也是有距离限制的，那个躲在暗处操作的人绝对就在这附近。可是天台上没有人，楼底下的街道上又全是警察……
那个晕倒的保安！路彦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火光，他猛地醒悟过来，向天台大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