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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纪实连载)活在墓穴里---看守所往事(修正稿)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随着对”怪兽“们的可亲可敬之感的与日俱增,也使得我开始拿他们每个人都视如手足兄弟。我对他们毫不设防了,甚至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但只一件事做完之后真让我追悔不及,想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也算是当时给我敲响的警钟吧。
那天晚上,我又在闷着头想着的案子时候,光头挨到我身边,悄悄地对我说:“你有啥事怎么不向老爷子请教请教?那老爷子人性好,不会坑你害你的。以前我们案子上的事都去问他,哪符不符合法律,开庭了怎么说,人家都教给你。”
光头说的老爷子,就是那名副监狱长。也听过“号儿”里的人闲话,说监狱长干了一辈子法律工作,应付起公安、检察人员来条条是道,能把法官也说得无言以对。因此,有的“怪兽”有些拿不准的问题都偷偷地向监狱长请教,请他出个对策。那名副监狱长也没什么架子,来者不拒、乐此不疲,还爱拿着一本《刑法》书来因案施策。
听光头说完,我觉得他也真是为我好。前几天他还劝过我,让我不要天天拉拉着脸子、苦大仇深的样子。听他那么一说,我还觉得真有必要去问一问监狱长。毕竟我自己是真的不熟悉法律,让监狱长出出主意也好。之所以那么天天愁眉苦脸,就是自己解不开一个个不明白的法律问题而困扰的。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看见监狱长正靠在被垛上悠闲地搓着脚没什么事干,便意意思思地靠近了他身边。先聊了几句闲篇,奉承了他几句,然后比较委婉的向监狱长道出了我的一些情况,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应对是好。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监狱长确实很热情,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拿腔作势的。听了我的叙述后,耐心地向我介绍了一件案子的审理程序,又为我分析了办案人员的手段和心理。告诉我以后什么都不要说了,所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就是这个道理。对于我非常非常担心的“被抄家”问题,监狱长仔细地询问了我那几天的审讯、提讯情况之后,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说“抄家”应该是不会的。不然,他们提讯提审时,会让我签字,通知我进行财产核实等等。
我听后虽还是半信半疑。但心中放着的一件大事被移走,立时比前几天踏实多了,悬着的心多少有了点儿底儿。那么多天没笑过的我,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对监狱长连连感激,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才好。
可这种感激之情、放松之心没过多久,便凝聚成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在我晚上临睡着时的一刹那,我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这件向监狱长毫无隐藏、毫无忌讳、实话实说的事。我不加提防说出的一些实情,会不会被监狱长举报了啊?!顿时,我全身躁热起来,心脏呯呯地跳,在那么冰冷的地上,我的后背竟然在向外冒着冷汗!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孙衍啊孙衍,看着你很有城府的模样,原来真是假像,原来真的是那么天真直率,到了什么时候啊还这么冒失!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竟然也幼稚到这样的程度,给你一点的好,就拿什么人都当了亲人,和什么人都说了实话!”我暗骂着自己,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子。可是话已出口,再无法收回。下一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真被举报了,再有人来审问,难道还像在检察院审讯时那样,傻傻地“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应承下来?不行了,绝对不行!如果被举报,必须不认帐了,空口无凭!
我不得不未雨绸缪,也不得不反反复复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稳住自己。
转瞬之间,“恩人”变成“仇人”。监狱长不仅没能减轻我的心里的担惊受怕,相反又增添了一分对他可能“举报”我的担忧和提防。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连恍恍惚惚的梦中都还是在骂着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6、剃鬼头、做死鬼(第10天)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在那里就待了十天。
十天如十年!
天天盼望着有人来叫我提讯,盼着案子上的事快点有个定音,更盼着有一声“取保候审”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又天天盼望着不被人提讯,怕有新的事情再出现。那种矛盾的心情天天的、时时的都在交替进行。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分钟不会不在忐忑不安中度过。那个日子就是度日如年!

这天下午,又提讯了。
事不过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讯,对于我来说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慌失措。倒是那么频繁的提讯,让“号儿”里的人很是惊讶。村长还忽悠我说,“没见过像你这样几乎天天来提讯的,我觉得你可能没几天就出去了。”
我喜上眉梢。
然而,到了提讯室后,我才知道,那次提讯后,把我心中的期待和幻想彻底打灭了。
两名陌生的提讯检察官见到我后没有说话,而是从文件包里拿出来一撂纸递给我看,还问我以前看没看过。
我以为又是什么补笔录的东西。可接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复印的红头文件,都是市政府下发的关于征地拆迁有关事宜的政策和程序规定。
粗略的浏览完后,我就懵了。
那两个文件直到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但第一次见到里面的内容就叫我直发冷汗!直到看完文件的最后一页,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次,我是真的、彻底的“死”定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被认定渎职,就渎在了没有按照那两个文件的规定和要求去落实啊。登时,我心中的最后一堵壁垒轰然倒塌。那两个文件牢牢地套住了我啊。谁管你之前看没听说过,更没看到过!?
那么多天,我都还在反思:参加了工作整整二十年,我自己都敢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说,我是多么的爱岗,多么的敬业!例不祥举,就是那么多优秀公务员、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二等功、三等功、嘉奖的奖状、证书的没少往家拿就是证明。我怎么会渎职?渎职怎么又会和我沾上边儿?
迷迷糊糊的就被他们圈了进来,成了阶下囚。原来谜底在那里!“两个文件”,一垂,给我定了“因”。
怪谁?我不知道该怪谁,真的。

耷拉着脑袋,迈着很沉重的步伐,我回到了“号儿”里。我知道自己再无出去的可能,“取保候审”已是一句没源头的话了,“过几天就出去了”更像是在嘲讽。
我无心理会“怪兽”们貌似很“友善””、实际很幸灾乐祸的关怀和询问,闷着头算计着自己如何在那里长期度过。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提讯”前,“号儿”里正组织剃头。每个人轮流着,出去一个进来一个。出去的时候一头黑短发,回来时都成了秃瓢。有的还光着膀子回来,像极了犯人也像极了少林寺里的和尚。剃头的是“号儿”里的一个小个子,我叫不上名字,现在也想不起是谁。但看起来他的手法倒是挺熟练,几分钟的功夫一个秃瓢便能被利落地剃了回去。
村长被叫了出来负责监视那次剃头活动。与其说是监视,还不如说是对他的一种破格的优厚待遇。因为包括“大班儿”在内,别人是不让随便从“号儿”里出去的。而村长那时还能和没事人一样,在楼道里来回的溜得来、溜得去。那名登记我情况的“管教儿”无所适事的坐在办公桌旁,边看着剃头,边吃着瓜子。吐出来的瓜子皮和剃下来的头发混杂在了一起,地上愈发显得特别凌乱。一如我凌乱不堪的心。
轮到我时,我还沉浸在幻想破灭后的沮丧之中。但我还是在蹲下身子、猫下腰时轻声地向“管教儿”请求了一句“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头发?”我不爱发,但也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秃子。
“留点儿?想留点儿那就到外面剪去,那可以给你留点儿,想怎么留怎么留。”“管教儿”说的不为过,也客观实际。拿着推子剃头的小个子在一旁听了还呵呵直笑。
我才发觉自己又是在自找没趣。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是的,我的角色意识还没完全转变过来。我还以为我是谁呢。还想让别人那么地对我尊尊重重、客客气气。却不知道人到了那里,就连打饭的大姐多给你盛一片菜叶儿你都得感恩戴德,怎么还能幻想着天是老大、他是老二的“管教儿”对你有些许的尊重?明白了这个道理,当时我心中堵的那块疙瘩很快地就疏通了下去,就连同那再不能出去的沮丧劲儿也跟着消失了不少。
回到“号子”里,冬“大班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摸着我自己有印象以来第一次剃的秃头,我不太自在也不太自然的向着冬“大班儿”自我解嘲:“这下,我可真是‘表里如一’了。”
我在想,剃成了光瓢让我不仅成形式上的犯人,而且文件坐实了案子我也真成了实质上的犯人。
冬“大班儿”没立即答话,依然端祥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嗯,不错,像个老衲。”
“不、不,我不是老大,你才是老大。”
我把“老衲”听成了“老大”,怕冬“大班儿”打击报复,忙不迭的纠正。

9、鬼事不公(第11天)
十余天内,“号儿”里除了我之外,又陆续来了四个新“鬼”。一个是开大货车的撞人致死的(死了的彻底死了,活着的来到了“墓穴”里临时做“鬼”)。一个是打了劫后还把人家强奸的。一个是因恋受不成致女方重伤的。还有一个差不多和我一样身份,说是国资委的一名干部。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四个新“鬼”的到来,使本来就拥挤的“地铺”更加不堪。虽然不能随意翻身,但过去还能平躺着。四“鬼”来后,每个人都只能侧着身子睡了。不过还好,人挤着人倒是能互相取暖。不是有句俗话,叫“被盖千层厚,不如肉挨肉”吗?也许说的就是那个道理。只是十几个大男人前胸贴后背或几乎嘴对嘴的互相紧挨着睡觉,让我从心里往外都甭提多么恶心了。再加上我的肩周炎,本来就痛的不行了,连背手都背不过去了,可还得压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睡一宿。痛楚可想而知。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我还在怀疑自己,那个罪到底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先说新来的强奸鬼,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瘦子。瘦瘦的脸、瘦瘦的头上染成的黄色的一束头发像鸡冠一样高耸着,一副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有点儿文质彬彬,乍一看,像一个大一大二的穷吊丝。
那天晚上这个小鬼刚进“号儿”里时,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浑身都在颤抖。但村长等人并没有可怜他。不仅安排他睡在了紧挨着厕所和水池子那块地的最边儿上,还让他洗了个冷水澡。洗完澡的强奸鬼冷得更厉害了,不再是浑身乱抖,连上下牙齿都跟着在打颤儿了。这还不算,小鬼洗完澡后,光头等人还不让他钻进冰冷的被窝取暖。而是围着他问这问那,强迫他“回放”一次抢劫加强的奸全过程。强奸鬼哪敢违拗?蹲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抱着胳膊、发着颤音回答着每个人的提问,有时还不得不趴在地上做一下儿示范。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我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前去劝说两句。别那么糟践人了啊,那还是个孩子。可又怕我没那个面子,最终躺在地铺上一动没动,做了看客之一。也难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追到厕所抢了人家女孩子的手机又强奸了人家,所谓劫财又劫色的,受那点儿罪又算得了什么?
因因果果!

相比之下,同样因为女人,致人家重伤的受到的待遇就不一样了。这倒不是因为那个是暴力鬼而不敢招轻易招惹,着实是暴力鬼还是个精神鬼。那个暴力鬼一进到“号儿”里,根本就没有那种普通鬼的惧怕状态。把蛇皮袋往地上一扔,靠在墙上就叨咕,一直不停地告诫着众人:“我妈说过,不准我打架。别人打我我才打别人,别人骂我我就可以骂别人。”村长等人问他进去的原因,暴力鬼又自言自语似的、断断续续的告诉了大家他进来的情况。整理如下:
“我今年三十岁了,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都装修房子快要结婚了,结果,不知那个该死的女的还有她妈听到了啥事,反悔了。我想到我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像个“奴才”似的为女的家里干这干那,最后还白花了不少的彩礼钱,我心里就堵了一口气出不来。那天晚上,我妈和我找到女的家里去评理。但她妈也不听我说,没几句话娘俩就打我。我妈说过,别人打我我就还手,我一拳就把那女的一只眼睛打冒了。”
暴力鬼还说,他被女的家人气得又伤坏了脑筋,再次住进了精神病院了。可到了精神病院第二天,他便被派出所的“掏”了出来,送进了看守所。
“号儿”里的人都以为暴力鬼的精神病是装的,对他的谎言很是摇头撇嘴。“大班儿”、村长等更没往心里去。因为有强奸鬼冲在前面,黑大个就把“号儿”里的仅此于擦厕所的活计---擦地板交给了他。
但第二天上午“坐班儿”时暴力鬼的举动便让人们改变了看法。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暴力鬼被安排坐在了我的左前边,在靠近床沿儿的一侧位置“坐班儿”。一开始,暴力鬼和别人一样,老老实实的盘着腿坐在床上不言不语。然而过了没半个小时,暴力鬼就拧着脑袋左摇右晃的了。先是双手抱着头,不停地拍打他自己的脑袋。接着就是使劲地攥紧自己的双拳,不停地哆嗦,像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什么。
我和其他人一样,惊奇地看着他的“表演”。这时,暴力鬼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有穿,低着头弯着腰,径直地朝北面的墙撞了过去。坐在他后面的反应还算快,侧着身子顺手拽了他一把。但暴力鬼还是“咚”的一声撞上了。虽说撞得不太严重,头上没有流血,但还是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的他,一边昏头转向的看着大伙,一边还嘟囔着:“我想我妈了,我想我妈了。。。”
看到这个阵势,村长等人才算当了真。不仅主动报了警,还找来了那个女大夫给他看了病。
以后的日子里,黑大个子等人便不再那么一丝不苟地校正他的“坐班儿”姿势了。一天后,还专门挑选出两个贴身“保镖”来看管他。一发现暴力鬼有发呆、发愣的异常现象,就会立刻拿出一片镇定药让他服下。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暴力鬼其实是个很勤快的人。村长虽没再安排他干擦地、擦水池的活计,但他却依然会抢着干。暴力鬼的举动也很快赢得了众鬼们的好感。每当谁盆儿里有剩下的多余饭菜时,都会第一个想到他,一点儿也没有强奸鬼吃不饱、盖不暖、忍饥挨冻的待遇。

开大货车撞死人的和国资委的这两个鬼,因为家里及时给烧了纸、上了钱,没人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理别人。日子过得稀松平常。

倒是我这个相对早一点的老鬼却遭遇了一次不平常,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按常理,我都进去十多天了,第二天时所长还打了招呼,村长也作了保证,第三天时还混进了光头的队伍里伙吃伙喝,也算是老“鬼”了,应该不会再受人套路和欺辱。但那只是常态的推理,现实中总有不按照套路出牌的时候。
这天下午两点多,张老狠又推着小推车来卖货了。我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可买的,就坐在床上没动。而是像欣赏风景似的看着“号儿”里的其他人围堵在铁栅栏前抢购。
很大一会儿,刘老狠才押着小推车去了下一个“号儿”叫卖。这群人也才散开。每个人都抱着一堆吃的、用的东西,欢欢喜喜地往自己的“窑儿”(床头上空的,有一层五节柜大小空间,里面放脸盆、饭盆儿,“号儿”里的人都把它叫“窑儿”)里塞着。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暴力鬼其实是个很勤快的人。村长虽没再安排他干擦地、擦水池的活计,但他却依然会抢着干。暴力鬼的举动也很快赢得了众鬼们的好感。每当谁盆儿里有剩下的多余饭菜时,都会第一个想到他,一点儿也没有强奸鬼吃不饱、盖不暖、忍饥挨冻的待遇。

开大货车撞死人的和国资委的这两个鬼,因为家里及时给烧了纸、上了钱,没人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理别人。日子过得稀松平常。

倒是我这个相对早一点的老鬼却遭遇了一次不平常,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按常理,我都进去十多天了,第二天时所长还打了招呼,村长也作了保证,第三天时还混进了光头的队伍里伙吃伙喝,也算是老“鬼”了,应该不会再受人套路和欺辱。但那只是常态的推理,现实中总有不按照套路出牌的时候。
这天下午两点多,张老狠又推着小推车来卖货了。我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可买的,就坐在床上没动。而是像欣赏风景似的看着“号儿”里的其他人围堵在铁栅栏前抢购。
很大一会儿,刘老狠才押着小推车去了下一个“号儿”叫卖。这群人也才散开。每个人都抱着一堆吃的、用的东西,欢欢喜喜地往自己的“窑儿”(床头上空的,有一层五节柜大小空间,里面放脸盆、饭盆儿,“号儿”里的人都把它叫“窑儿”)里塞着。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村长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面目表情非常自然地告诉我,“他们刚才用你的卡买了些香蕉、桔子和袜子、鞋垫啊,放在我那儿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很纳闷。
但从村长的不经意的言行上看得出来,划别人的卡给村长买东西是很平常不过的事情。村长来向我通告一声,是在给我面子?
我也忽然想起来,我分明看见尖嘴猴腮等人买了香蕉、桔子后,放在了村长的“窑儿”里。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的钱呢。
我心里憋屈和怒火万丈,立时对村长又转变了印象,产生了那么大的反感。村长可真不是没钱,大鱼大肉的天天吃,连喝的水都是瓶装的矿泉水,怎么办这样不讲究的事?
“没事儿,花吧!需要什么尽管去买。”心是那么想,脱口我还竟然说出了那么一句话。我不但口是心非,还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特别大方、很有钱的样子!当时是什么让我使然?
村长并没有再听我说什么,和我说完那一句便转身走开了。在尖嘴猴腮等人的簇拥下,开始拔香蕉、剥桔子,有说有笑地地吃了起来,完全没有把坐在对面床上、怒火中烧的我当一回事儿。
“都他妈的活人惯的!”我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鄙视地瞅着村长、尖嘴猴腮等人,就如瞅着一群无赖和乞丐。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后来在“墓穴”里死的时间长了,我也像是明白点味儿过来。村长也不是完全有意地在诈我的卡,而是用我的钱买水果后别有他用。因此,在这件事上我也可能多多少少的冤枉了些村长。

村长一伙人中,唯一一个没凑上去吃水果的光头,见我脸色不太好看,主动坐到我身边搭讪。我没和他说事情的原由,怕他是来透我的底的。但光头像是早已窥探出了我的心思,悄悄地对我说:“以后来卖菜、卖水果什么的,即使你不买,也要装作买的一样站在旁边看着点儿,这里有人诈卡。”光头说完,还斜着眼睛瞄了瞄村长、尖嘴猴腮等那堆在一起吃着水果的人。
我心里佩服光头的聪明,但也觉得他的提醒并非充满善意。
与此同时,我也在飞快地盘算如何制止类似事情的再次发生。我怎么能让别人这样随意宰割?

晚饭的时候,依然是我、光头和尖嘴猴腮等五人。因为诈卡的事有尖嘴猴腮的参与,我对他冷脸相待。
但没等我要发作什么,光头却抢先摊了牌。
“从明早开始,我自己去吃了啊。”光头放下勺子,又挑出了两个塑料盆儿走了人,不管别人同不同意。
尖嘴猴腮和另外两个人好像没听见似的,没理光头那话茬儿,也都没有抬头,没有答话,依旧闷着脑袋各吃各的饭。
我想打破那个尴尬的场面,可最终没有开出口。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临睡前,我忍不住找到光头,问他是不是因为我的加入而使他在一些事情上为了难才不得不宣布退出?我还告诉他,如果那样的话我还是自己吃自在。没等我把话说完,躺在床上的光头把头一扬、嘴一撇,很瞧不起地瞟了一眼正在侍候村长洗漱的尖嘴猴腮,说:“不是因为你。直说了吧,就是尖嘴猴腮那两个人。一分钱不花蹭吃蹭喝不说,还得了便宜就卖乖,以为自己多么的了不起,天天像个大爷似的耀武扬威!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没富余钱养着他们!”
光头的话让我很感吃惊,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那样?同时,也让我感到一种正气悄然升起,我觉得当时我的骨头好像也变得硬了些。回想着尖嘴猴腮等人参与了对我的诈卡,也回想着光头对我的关照,想像着第二天他那孤独吃饭的身影,我的一股“义气”油然而生。我要和光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明天我也和他们分开,和你一起吃吧。”说这话时,我大义凛然,一点儿都没有考虑后果,没有考虑到走单之后的状况如何。
过了很久再想起那件事时才明白,那种行为就是一种背弃,和光头一起背弃了村长。而且,当时光头与尖嘴猴腮等人的凑在一起吃喝或日后的断然离去,也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供养”与“不供养”的关系。正确的说,当时完全是光头为了自己的“生存需要”和变化了的环境逼迫使然。
光头没有拒绝我的请求。但告诉我,与他伙吃的事得及退伙的事得过两天才能提出来。不然,会显得早有预谋。
我很佩服地点点头,又向他翘起了大拇指。
光头只比我大一岁,可人生的经历、社会经验的丰富,确实是比我强多多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10、里勾外连(第12天)
有没有“勾”,是评价“号儿”里一位在押人员地位的一项重要参考指标。
有了“勾”,别人就瞧得起你,认为你神通广大。就有了照顾,什么事情都好办,就可以“号儿”内开恩。比如说可以分派你干点轻活,在床上而不在地铺上睡觉等等。例如那次所长看了我一眼之后,不是立码从擦地的活计变成了抻一抻床单?
如果没有“勾”,那就对不起了。一切按照规矩来,一点情面也是不讲的。如果你犯的罪再让人所不耻,那就更对不起了,有的罪让你受,就如同强奸小鬼一样。直到我调了号,还是干“号儿”里最脏、最累的擦厕所、地板的活计,甚至还把它们全都“包”了下来。
而所谓的“勾”,通俗地讲,就是身在“墓穴”里的你和管你的人建立了一种“联系”。能建立起什么样的“联系”,那就看你的货硬通不硬通,是长期的还是几锤子买卖。或是靠的人情或是拿东纱疏通的。建立的“联系”硬了,“勾”就硬,就能得到最好、最多的关照。“联系”建的不硬也不铁,那也就是多少东西办多少事儿,至于那样的“勾”,时间长了也还照样让人瞧不起。
“勾”有多种建立方式。自己有本事、能说会道的,可在里面直接与“管教儿”等建立;人有名气的、或是富商富户、权贵等,也有人主动找到你建“勾”;还有就是像我这样嘛事不懂的人进去后,就只能靠着外面的家人给你找关系建“勾”了。时间的长短都取决于你自身实力的强弱。
严格来讲,所长那天来看我,有“勾”的意思,肯定是外面的家人找到了人家,才有的那一幕。但实际上所长并不是我完全意义上的“勾”。真正“勾”的“挂靠”上,是“管教儿”老吴的到来。

这天上午放完风刚进“号儿”里,就见一位陌生的狱警在铁栅栏外站着像是找人。五十来岁的样子,个头不高,两只发亮的眼睛向号里四下踅摸。见人进去的差不多了,便大声地问了句:“哪个是镇长啊?”话语中透出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
我并没有注意他的到来,是村长提示了我,说吴队长在找我。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说实话,别看我进去了十天半个多月了,但吴队长我从没听说过,是干什么的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只知道如果有警官找我或叫我的名字,手里拿着一圈钥匙的,那便是提讯了。如果手里什么也没拿着,那一定是所里有事要了解情况。来到村长所说的吴队长跟前,见他手里什么也没有,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看守所里的事毕竟要比提讯的事情轻松的多。
“你就是孙衍啊?”吴队长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的一个哥们儿委托我看看你。并转告你一声家里都很好,要你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看到你状态还不错,我也放心了。。。”说完,吴队长声音又变得很大了对我说:“镇长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要好好反思反思啊。”
除了我”嗯”了几声外,还不待我怎么答话,吴队长便有急事儿似的走开了。这多少有点儿让我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镇长真牛啊,又挂上了一个‘勾’!”村长不无嫉妒地冲着我说了句。
这就是挂上“勾”了?那时我已隐约听说了一些“勾”的意思。
但我没有理会村长,心里还在暗自得意:呵呵,看吧,镇长就是镇长,到什么时候也比你们多些关系。想到这时,我的身子都有些飘起来的样子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老吴这个人不错,对自己的“勾”很有照顾。过几天你就申请去他管的“号儿”就可以了,保证比这里强。或者没几天你也有可能被他要过去呢。有啥事你都可以找他,缺啥短啥的不用和他们客气。。。” 午饭后,方光头又找到了我,很关心的样子。
“啊?还要调号儿?”我有些懵圈。刚和“号儿”里的人混熟了又要离开,到一个新的环境,这对我来说当时还真有些不情愿。再说我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啊。
后来才明白,我当时所在的“号儿”是一个“过渡号儿”或叫“流动号儿”。一般情况下,就是新进去的人都会被安排在那里待上十天八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看守所里的“培训”,使你尽快遵守所里的规矩,成为一个“墓穴”里的一个人。等“过渡号儿”里的人多了或别的“号儿”人少了,再由所里统一调配,从“过渡号儿”把你调出去,到其他相对固定的“号儿”里做鬼。这也就是所谓的“下号儿”。我已经进去了十多天了,当时正面临着这一问题。
听了光头的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离开。但听到他说“缺啥短啥也以和他们要”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一亮。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后来才明白,我当时所在的“号儿”是一个“过渡号儿”或叫“流动号儿”。一般情况下,就是新进去的人都会被安排在那里待上十天八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看守所里的“培训”,使你尽快遵守所里的规矩,成为“墓穴”里一个合格的“鬼”。等“过渡号儿”里的人多了或别的“号儿”人少了,再由所里统一调配,从“过渡号儿”把你调出去,到其他相对固定的“号儿”里做鬼。这也就是所谓的“下号儿”。我已经进去了十多天了,当时正面临着这一问题。
听了光头的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离开。但听到他说“缺啥短啥也可以和他们要”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一亮。

下午放风时,我凑到了冬“大班儿”身边,和他在风场里一起绕圈儿锻炼身体。我心里还是坚持认为,不管村长怎么能呼风唤雨、说话占地,但冬毕竟是名义上的“大班儿”,有些事就得和他说了才管用。
“能不能给我说说话,我就留在咱们这个‘号儿’里好了?这些日子和你们也都熟悉了,真有点儿不舍得离开。”在风场上走着圈儿说话也比较自然,不容易让人看出我有正经事和“大班儿”商量。省得让村长等人起疑心,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我说的也差不多是真心话。没向“大班儿”亮出来的那不想离开的原因,还有就是对再次融入一个新环境的惧怕。就如俗话说的那样: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谁都怕再蹈覆辙。
“中、中!”冬“大班儿”都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接连的两个“中”字,让我的心里倍感踏实。

要不要再给冬“大班儿”送点什么东西,以表示一下我的谢意?那天晚睡前我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并有几次想起“床”把两双新买的袜子送给他的冲动。
别以为两双袜子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它们到了“号儿”里尤其是当时在我眼里已经是非常珍贵了。因为前几天我连换洗的都没有。多少年都是一天一换洗的东西,突然间一连穿了好几天都没得换洗,尤其是还拉了一次裤子,个中滋味只有你感受一次才最深刻。卡上有了钱之后,我一下就买了好几双袜子和好几条内裤才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渴。
但几经权衡,袜子最终也没有被我送出。我怕“大班儿”说了做不到打了水漂儿,也怕村长等人看见后有意见并对我的事和“管教儿”说些坏话起了反作用。只是在那个点钟儿不久,我趁人不备,偷偷地塞给了光头一双,以表达那些天他对我关怀的谢意。
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不去吴队长那里,要不要继续挂他的“勾”,我也只想走一步是一步,听天由命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第二章 置之死地

逮捕,在刑事诉讼中是指检察院批准或决定,公安机关执行的,对犯有证据证明有犯罪事实,可能判处徒刑以上的刑罚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一定时间内完全剥夺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一般情况下,在被刑事拘留37天以内下达逮捕通知书。于我而言,被逮捕后,我先是陷入了一种无望状态,继而又萌生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了。这种心态将我从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中拉了出来,让我从此坦然面对。

11、做鬼也“转正”(第13天)
第六次的提讯,给我生命的五彩中又重重地抹上了一道黑黑的颜色。

楼主:鄕琞洚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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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3-20 01:01:29

更新时间:2021-04-08 22: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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