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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纪实连载)活在墓穴里---看守所往事(修正稿)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大班儿”老李也正如他向“管教儿”老吴保证的那样,对我关照有佳。刚进去没两天,便又给我安排了一个“窑儿”。虽然是两个人共用,但毕竟再不用把我自己的牙刷杯子什么的放在别人的脸盆里总是看人家脸色了。能有自己的一个脸盆、一个“窑儿”,也真正让我这个初入“墓穴”的人感觉自己终于也有了“一席之地”。
别看“大班儿”老李长得人高马大、胡子拉渣,粗旷的像一个爱施暴力的黑社会老大,实际上却是一名十足的文人。那天上午放风,老李主动拉上我和他在风场上绕圈儿,边走边谈。老李自我介绍,说他出事前是一名国有企业的副总。因涉嫌集体贪污已经进去一年多了。一审开了庭,在等判决。老李说他爱好书法和写作。在外面时,还是辽山市硬笔书法协会副 呢。多年来老李一直笔耕不辍,曾经出版过两、三本业务方面的书籍。即便是到了看守所里,老李一点儿也没闲着,他说他一年多来已经完成了二十多万字的回忆录初稿。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老李写书的做法与我不谋而合。除了坚持每天记些日记和感悟性外,我也有想利用那段时间把自己过去的一些经历写出来的想法。比如说在镇里工作的三年,就想用《乡镇两三年》作为标题写本书。因为我觉得那段时间对我的生命历程来说太有意义、太值得回味和总结了。但当时我那心里的想法没敢和老李坦言,怕他笑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我虽然不太知道老李的笔杆子的份量,但对于胸无点墨的自己还是有自知知明的。
那天,老李还很好奇、很详细地问了我的“犯罪”原因。对于刚认识的他,我并没有设防。我琢磨,我的那点儿事即使自己不说,也不会逃过老李的耳朵的。他会通过“管教儿”等各种渠道获得信息。便何况,憋在心里的委屈久了,我也需要宣泄与释放。因此,我没再遮遮掩掩,一五一十的向老李谈了我的过去。
听完我的“故事”,老李若有所思。老李安慰我,说我的事儿在那个“号儿”里是最轻的,而且很有可能出去。在他看来,我一点儿也没有主观渎职,是完全被动的“从犯”,甚至都有点儿八杆子打不着。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你当时作为一个副书记,能当区里、能当镇长、书记的家吗?上面让你怎么干就得怎么干,我看你上面的人都值得怀疑。”老李有点斩钉截铁。
老李的话又让我已枯死的心长了草,让我重新看到了出去的希望。“放风”快结束时,老李还悄悄地告诉我,“看在咱们两家住得不远还算作老乡的面子上,我指点你个事儿。你可以抓紧写陈述书。把你属于从犯、初犯、无主观意识和行为等情况全都写出来,然后交给检察院、法院,好让他们对你的事情重新考虑。”
老李说,他在这里的一年多时间,就是不停地写、不停地往外邮的。他把他应该从轻量刑的地方都列出了1、2、3、4、5、6,每条都有什么证据都写得特别清楚。还说,一定要用邮寄的方式,指名道姓的让检察院、法院的人接收。那样的话,写出的材料还可以存在你的“案卷”里存档备查。
听完老李的一席点拔,我如梦方醒!
是啊,那么长时间,我都从未认真地思索过自己到底“委屈”在了哪里,甚至连自己为自己辩护的意识都没有了。只是一味地顺从着检察人员的思路认为自己工作疏忽犯了罪!来到看守所后,更只是一味地担惊受怕、杞人忧天。即便被逮捕以后,也才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的麻木和茫然。比起老李来,我真是一点头脑、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了,方寸大乱啊。
我在心里对老李充满了感激,也对老李所说的用正能量来管理“号儿”的做法充满敬意。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15、宠辱若惊了(第18天)
调到新“号儿”后,我虽然有了被逮捕的心里承受力,但是原本频繁的“提讯”却又在“逮捕”之后停顿了下来,出现了一种再无人理的状态,这又让我陷入了新一轮的恐慌和提心吊胆。
“会不会有新的问题正在调查取证而没时间来‘提讯’我?”那几天里,我总是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却一直没有人给过答案。这也怪不得我自己那么问。因为三十多年来我已养成的思维习惯,就是总把问题想像的很严重,然后努力往好处去做、去挽回、去不让它发生。更何况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我也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可能再去幻想不再属于我的美好前景,只能把事想像的更坏更糟糕。
“不是我们想整死你,而是有。。。”“死耗子”的话也时时在我耳边回响。那便让我更有理由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是在进行新的调查取证!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知道我的祸是躲不过去了,只能自己硬挺好。但那不是一种宠辱不惊,淡定自若。其实,还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地的心理在支撑着我每天熬着让人寝食难安的恐慌。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二孔”,是新“号儿”里两个人的合称。大孔叫孔祥,年近五十岁因帮人非法排污被抓了进来;小孔不满三十岁,想不起叫孔什么了,是个东北人。在运输毒品的路上被捕,说是“二进宫”了;还有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的人,权且叫李某吧。当时他们三个人同一天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多少让又陷入恐慌的我有了一点儿感悟,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这天上午“坐班儿”进行中,有警官手拿着钥匙走近了铁栅栏。不用说,这肯定是有“提讯”的了。十八天的“墓穴”,已让我“活”得明明白白。
“孔祥、孔×,提讯。李某脱号服!”警官的声音不大,但在清静的“号儿”里听提却非常亮。
警官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叫李某的人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边趿拉着鞋、边脱“号儿服”,边把“号儿服”扔到床上、边跑到他自己的“窑儿”前抄起一个饭盆儿就冲出了门去。一系列的动作之快、之紧凑,欢天喜地之表情让我难以形容。
待这三个人先后出去之后,我有些不解问身旁的刘老汉。“我知道脱‘号儿服’是‘放票儿’的意思,可这个叫李某的为什么别的都不拿,单单拿了一个破饭盆儿走了呢?”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刘老汉是个累犯,五十多岁。几年前曾经因为寻衅滋事进去过。那次又是因为酒后打伤了人又不甘心赔偿人家便让派出所给抓了进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老汉见我问他这个问题感觉很得意,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明显带着几分卖弄。“他不仅拿着一个破盆儿走了,到了看守所门口还得踩上一脚呢。”
刘老汉又顿了顿才又说:“知道吗?这叫金盆洗手,以后不吃这碗饭了。而且,他回到家之前,还要在外面洗个澡,这叫洗洗身上的晦气!然后穿上新衣服才能进家门呢。”
原来是这样啊,讲究儿还真不少!我说怎么比饭盆值钱的东西都不拿,光拿个破饭盆儿呢。我恍然大悟。
“什么时间我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到时,我也要像他那样拿着饭盆儿,到外面狠狠地摔,摔得碎碎的,然后再狠狠地踩,连个碎屑都让它看不见!而且,我是不是把光头送给我的水杯拿出去做个纪念呢?这可是我在落难之时第一个有人相助的见证啊。还有,我不仅要洗澡,还要让人搓上几遍才好,搓掉我几层皮,去去身上的肮脏和晦气。我那件上衣也值得纪念。。。。”我再顾不上讽一讽刘老汉当初是不是也摔了盆儿、洗了澡,只顾自己的遐想之中了。但想着想着,我却不敢再往下想了。我十分清楚,我的遐想和美梦在现实面前就如薄薄的水晶玻璃一样根本不堪一击。期望的越多,失落的痛苦越大啊。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不大一会儿,“二孔”一前一后的“提讯”回来。大孔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微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式的宣扬。小孔脸上明显一层怒气,边走边把手里的一卷纸在墙上摔来摔去。
“是接判儿了。”刘老汉又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他们都是啥结果吧。”
进得号里,“二孔”都直接去找老李报到。这是“号儿”里的规矩。只要是出去,不管什么事情,回来后都得向“大班儿”汇报出去的内容。这也是便于“大班儿”向“管教儿”汇报。
“一年两个月!还有一个月就出去了!”大孔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和兴奋,没等老李说话自己就忍不住说了出来。随即把手里的判决书给了老李。
与此相反,小孔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老李看完大孔的判决书再用眼睛瞄他时,才气恼地说了句“妈的,四年半,上诉!”

晚饭时,大孔给“号儿”里多一半的老人每人买了一张外焦里嫩的烙饼。小孔则还是气恼恼的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独自望着房顶发呆。
他们仨个人,都是宠辱若惊的具体表现。
再看看我。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这天晚上,老李再次对我给予了关照。六点铺被时,老李叫“二班儿”把走了的李某的两床被子扔给了我,又让我到床上第五个位置去睡觉!这让我非常兴奋。没想到刚到那“号儿”里两三天时间,我就成了“元老”级。不仅有了三床被子连铺带盖,而且还上床睡觉了。那可是我那半个多月藏在心里的一个多么大的愿望啊!也怪不得我想买棉被的时候老李从背后捅了我一下,叫我先不用买呢。原来一切都在老李的“安排”之中啊。什么是幸福?愿望实现就是幸福!趴在床上看着还睡在地下的包括刘老汉在内的几位落难兄弟,我真的是止不住一脸的笑容!

老子有言:“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回想起来,老子的话与其说用在“二孔”两人或仨人身上合适,更不如说用在那时的我身上更合适。想到自己的案子,脸上时时挂着胆战心惊。而得了两床被子、上了床睡觉后,又喜悦形于色上,让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不正是若惊的表体表现?看来,能做到宠辱不惊于心,漫漫人生路,我是且得修行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16、日期夜盼(第21天)
我是个急脾气的人,什么事情想到了便要立即做到。对过程总是急不可耐。在103号房安下了“家”,生活便被迫的稳定了下来。但初入“墓穴”,与世隔绝,天天心里依然未免止不住有盼望。天天盼望案子早点有个结论、天天盼望吃饭特别是吃晚饭、天天盼望有个家人的消息、天天盼望不时有人给我去“上坟烧纸”。
对于我自己的案子,当时心里就想,不管好坏给个结果就得了。省得天天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伸着脖子等着挨刀的滋味实在让人难受;盼望吃晚饭,其实也就是想让一天早点过去。晚饭过后,再不会有所有的警察们的“打扰”了,身心都有了相对的“自由”,而且没自由的日子又少了一天,即便是判了刑也算挨了过去。盼望有家人的消息就不用怎么解释了。那么长时间不知道家中父母妻儿的情况,搁谁心里都没个底。
但天天盼望的结果,就是天天的失望。天天的失望、天天的落空让人更难熬。

其实,我那时是不缺“烧纸”的。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但,每隔三两天,张老狠拿着条子来到“号儿”房的铁栅栏门前时,我那个引颈高盼有人给上钱的劲儿就别提了。回想起那一时刻的自己,感觉就像一个埋藏在阴森的墓穴里的孤魂野鬼,那条魂魄每天都要从墓穴里游离出来,飘荡在坟头上,巴望着、等待着活在世上的人前来给自己上坟、烧纸和祭拜。看看活在“世”上的人们还有哪一个能记得来看一看已经“死”去的我。
那天,张老狠趿拉着皮鞋、拉拉着长脸、拿着厚厚的一摞条子来到了门口。看到张老狠,我的心就呯呯乱跳!
“孙衍!”没想到张老狠刚站稳脚跟还真的第一个喊了我的名字!当时我的心情啊,先激动、后感动、接着就是得意!
红纸黑字上面的“人民币2000元、蒋海”等几个字醒然入目。
“蒋海?”当我看到这个名字后,又疑惑了起来。
拿着字迹不是太清楚的收据,我仔细地一遍一遍辨认。搜肠刮肚,所有的同学、朋友中都没有这么个人。同事中倒有一个蒋姓,与我没有那个交情。姓蒋的哥们儿也有一个,交情还可以。可是如果是他,他也不至于改名字啊?一个个能前去给我“上坟、烧纸”的人一个个的让我想起,都一个个的让我否定了。想想像上次光头说的那样,隐藏着什么暗号,最后也猜不出有什么用意。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爱谁是谁吧。但不管是谁,这个朋友我定是用一辈子的感情去结交、去回报了。我狭隘得觉得,能在那时还主动和我用钱联系的朋友,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就如我盼望着的那样,我盼望的并不是“烧纸”,不是钱。我那条飘在上空的孤单灵魂,真正期待和盼望的,是一种情谊不变、故人不散!

当时,我心里还有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阴暗盼望”,就是盼望着更多的如我一样的人进去。我当时那么想,我想也并不完全是我的心阴暗。很有可能是一种心理现象作怪。有那么多的进去了,百丑遮一丑,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那天晚上,我的“愿望”得以实现。还真给“号儿”里盼来了一位老干部。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我观察过,一般情况下,“大班儿”老李被老吴叫出去,不是去“打小报告”就是老吴有事情要交待下来。
那天下午四点多快下班时,“大班儿”老李被“管教儿”老吴叫了出去。大家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不大一会儿,老李神秘兮兮地回到了“号儿”里,还一脸严肃。见大伙都在瞅着他,等着他说些什么,老李便习惯地靠在铁栅栏旁边的墙上,宣布了一条消息。
“再过两个小时,也就是六点左右,‘号儿’里要进来一位老干部。”老李说到这儿还顿了顿,流露出一脸的为难和不满,“我也不想要啊!这样的人难‘伺候’!可老吴说了,这是看守所指定的,必须安排在咱们这个‘号儿’里。”
老李解释完后,又郑重其事的向大伙提出了要求。“这个老干部来了之后,你们不要和他说话,更不允许随便给他东西吃。他如果给你们吃的、用的,你们也不许要。这是一条纪律,必须遵守。”
“镇长,你负责观察这位老干部,防止他有什么自残行为。”老李又单独地冲着我说了话,说这是交给我的一项政治任务。
“政治任务?狗屁啊!我都这样了还和我谈这个!真是可笑。他死不死、活不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呢。”我听后心里很是气愤。但我气愤的不是老李,而是看守所。看守所凭什么给“我们”布置政治任务?当着“号儿”里那么多人的面儿,我没有当场拒绝老李的安排,只是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老李。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晚上吃完饭、铺好被,我裹着棉袄靠在墙上看书。边看还边寻思:要来一位什么样的老干部呢?难道退了休还被人揪了出来?我还暗自猜测,最好是本省、本市的我听说或见过的大领导,那样我就会像县长那样心里平衡了。呵呵,我心里是够龌龊的吧。
左等右等,等到《新闻联播》快要结束的样子,大家都洗漱后猫进了被窝儿,老干部才姗姗来迟的被值班狱警送了进来。五十上下的年纪,高高的个头、背微驼,头发还有点卷儿,给人的印象很是憨厚。这么年轻,哪是老干部啊?我有些不屑老李的用词。
老干部手里提着蛇皮袋子站在铁栅栏门口不敢动,也很惊恐的地看着“号儿”里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一如半个月前的我。
“把包放下。”靠在墙上已经把看书当作成幌子的我不知受什么心态驱使,有些强硬又有些同病相怜地冲“老干部”喊了一句。
老干部十分顺从地把蛇皮袋放在了地上。这让我心里感到很一阵的满足。我觉得我的威力比当时的黑大个还强大、管用。我的心里很是受用。
老李这才把老干部叫了过去,拿出那个黑皮本进行登记。老干部的待遇比我还要强,老李没有让他蹲下,而是客气地让老干部坐在了他的床边上。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叫什么名字?”老李开始问话。“号儿”也更加安静下来,有人还爬着铁栅栏把墙上的电视调到了静音。
“崔大庆。”
“什么职务?”
“财政厅副厅长。”
“哦,是个大官啊!”“号儿”里有人惊叹。
“比你这个镇长得大多少?”还有人凑到我旁边悄悄地问我。一时“号儿”里议论纷纷,老李与老干部的对话完全听不到了。

老李简单地对老干部进行登记后,吩咐人把老干部的行李从蛇皮袋里拿出来,安排在一个比较靠边的好位置上铺了下来。很明显,就是让老干部直接上床睡在那个位置上了。而且,老李也没有安排老干部晚上值班。这多少让我心升几分妒意。后来知道,那些安排都是看守所里特别交待好的:务必保证老干部的正常生活状态不受干扰。看来,官儿当大了到什么时候都好使啊。
登记完之后,老干部没有和“号儿”里的人再多说一句话。简单的收拾了他自己的行李后,钻进被窝儿睡了,犹入无人之地。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听从了老李的“秘传”,我的“陈述书”很快就写了出来,是抓中午和晚上睡觉的时间写的。因为是我自己身上的事,也没怎么构思,顺着我的意识流将我的几点“不白”之处及“委屈”啰嗦了两页半纸。为了显示对老李的尊重,那天下午写完后,我态度谦虚的把“陈述书”拿给他让他把关。老李并不客气,戴上他的老花镜,认真地看了两遍。
“你这个‘陈述书’写得有点问题。你看啊,一是陈述的观点不明确,直到让人看完了才琢磨出你在表述什么意思。陈述书不能这样,要一针见血亮明你的观点,这就需要加小标题;二是文字潦草。这样的东西人家没有耐心去辨别你的字的,只会扔在一边。那咱们不就白写了吗?”
老李的话简直羞得我无地自容。自以为写了那么多年的计划、总结、领导讲话及各种荡报材料,我的文字功底还是不错的;自以为练了好几年的硬笔字贴,我的书法也还是不错的,没想到只片刻的功夫,便让一个看守所的老李说得一无是处!我自己也真是差劲,那天老李明明还提醒过,要列出1、2、3、4、5来。而我连一个基本的陈述观点都没有提炼出来,把一个陈述书写成了让人看不清、看不懂的字迹潦草的流水帐!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我一脸羞愧。都不知道怎么从老李那拿回的“陈述书”了。
只好又趁着夜深人静,连夜把“陈述书”又进行了修改。然后抄了两份。一份准备邮寄给检察院,怀揣着美好向往;一份留底备用,勿忘了耻辱的过去。
尽管我不相信那份“陈述书”会启到什么作用,但有些事情就得那样,不试一试你就永远没有实现的希望和可能。这不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态度。

17、看戏又赏雪(第22天)
看到两个人身体相向、拳脚相加的“戏”,或者是我亲自“上演”的,那都是我上小学初中时的情形,最起码也是二、三十年前的记忆。自从我参加工作后,便再没有见到的机会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大班儿”老李管理“号房”的目标是“和平、共处”。但一个“号儿”里有二十多人,老的五六十岁、年轻的二三十左右,性格脾气各不相同,爱静爱闹的、爱说爱笑的,宽容与计较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即使大伙一时的和和气气,可时间长了哪有筷子不碰碗沿儿的,难免会磕磕绊绊、摩擦起乱。
101监室与之前的“流动号儿”不太一样,六点起床后洗漱完了都要上床“坐班儿”,一直到七点。那天早起的“坐班儿”结束后,我站在水池边的玻璃窗处看着外面,并等着吃早饭。突然间,身边两个人说话声音就大了,继而吵闹,接着便是拳打脚踢的咚咚声。扭过头一看,原来是老林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偷打了起来。老林老胳膊老腿的功夫还不错,几下就把小偷怼到了墙角。
见那阵势,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忙扑上前去,拉架、劝解,然后把两人生生的从胶织状态分开。
但也为时已晚,等小偷再抬起头来,他那本来就不大的一只眼眶肿胀成了一片,眼睛也只能透过一条缝隙才能看得出来。
我暗叹,这老林平时总是助人为乐、乐善好施的,怎么还和人打架?下手还这么狠?
这是我近二三十年内真人再现的第一次打架,真让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快五十的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孩就怎么能打了起来呢?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以后才得知,原来老林和小偷晚上值班是上下接替班的关系。头天晚上值班时,老林下班叫了小偷几声,要小偷起来接班。小偷倒是听见了、也醒了。可动作一慢,迷迷糊糊的又昏昏睡去。当时老林嫌他接班晚点儿了有些生气就过去给了他一脚。小偷碍于大伙都在睡觉怕和老林闹起来把众人吵醒,就没言语。早上洗漱后,挨了一脚的小偷便找到老林说得说得。结果两人各执一词、各说各的理,两三句不合就动了手脚。
老李把老林、小偷狠狠地骂了一顿。并让老林向小偷道了歉,赔偿小偷看病的医药费。小偷也表示不再追究。老李妥妥地处理完这事,我也以为这就过去了。
谁知,好戏还在后头。

八点多钟上班后,老吴打开铁栅栏进到了“号儿”里。
“早上谁打架着!”老吴气势汹汹。“号儿”里立刻异常的安静,像我一样胆小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在床上“坐班儿”的老林和小偷互相看了一眼,袅袅地下了床走到了老吴跟前。小偷还用一只手捂住了他那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
“谁先动的手?”老吴质问。
“我,他骂我着。”老林诺诺地说。
“啪、啪、啪!”老林的话音刚落,几个嘴巴已抽在了他的脸上。老林没敢捂脸,站着没动。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这又是我长那么大几乎未见过的有人扇别人的嘴巴。我小时候打架,都是拿拳直接往脸上、胸口上怼,根本没用过手扇,那打人多不疼啊。自从见过老吴扇人嘴巴,之后我扇别人的嘴巴肯定是受了老吴们的影响。身教比言传真是厉害得多!
“谁让你动手打架!他骂你你就打人?”又是两个嘴巴扇了过去。“以后还打呗?”
“不了!”老林回答的非常快,但声音很低也很模糊。估计是牙疼了。
“啪、啪!”的两个声音又传了出来。但这是从小偷的脸上发出的。老吴不再理会老林,转过身子,随即抽了小偷两个嘴巴子。小偷又把那只闲着的手捂在了脸上。
“以后还张嘴骂人不?”
“不了!”小偷声音更小,双手捂着眼和脸,还带着几分委屈。
“滚回去!”
看着老林和小偷都一脸的红手印,“号儿”里的人再也憋不住了,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喜忧参半。
早上看了一出“戏”挺高兴,下午的一场风雪却让我郁闷了一整天。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4-08 22:56:58
老祖宗创造的二十四节气,比现代的科技手段预报天气还要准。月历上写着:下午两点大雪。下午不到两点,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听中午值班的人说,一点多点儿就开始下了起来。
我是很喜欢下雪天的。那要是在外面,我早就穿上棉衣棉鞋,到公园里呼吸新鲜空气、听那“吱吱”地踩雪声了。要不就足不出户,在暖暖的阳台上沏上热茶,闻着清新的茶香,看着飞舞的雪花。那样的人生是多么的富有诗意!但当时只能让我望雪兴叹。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风时间,待老李的“放风”的口令一下,我便急不可待地冲出门去,呼吸大雪中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虽然眼前只有十米见长的可视范围,可那墙角堆积的厚厚的白雪、被白雪覆盖的草坪,还有墙头上不时巡逻着的手持冲锋枪、头顶雪花的武警,已足够缭乱我的眼睛。
没有人像我一样有那样的雅兴。“号儿”里的人只看了几眼白雪便都各自嬉笑打闹或是蹲墙根取暖去了。
我怔怔地看着铁栅栏外的白雪出神。没一会儿,记忆便让我回到了几年前我到镇上工作时眺望的那场雪。
那也是没有人陪伴而我一个人独自站在窗前看雪的情形。当时正值仕途不顺,辛勤的付出却久久得不到提拔让我每天郁闷至极。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我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出神。

楼主:鄕琞洚縠

字数:89891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3-20 01:01:29

更新时间:2021-04-08 22: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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