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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记一段母系氏族社会的历史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十日后的清晨,吕良城南门大开,姨斛,羽昆和子昆三人领着二十个子弟自南门而出。出南门几步外,羽昆忽然转头,顺着南门大道往前望去。从这里,依稀可以看到城台之上飞翅般的屋顶。刚刚,城台之下,母亲,姐姐,和各姨姐妹们来给她们送行,当时她笑着说不必做伤感之态。可是此时站在南门之外,不得不承认,此刻她心底弥漫的,名为不舍。

“二姐,”见她久久不动,子昆喊道。

羽昆深吸口气。姨母正和蔼看着她,羽昆不好意思般笑了笑。“走吧。”姨母道。于是他们在稻禾的清香中,慢慢行远。

从羌族吕良去往姜寨王城,有两条道路。一条便是羽昆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这条道路也是两族日常交往的通道。为当年姜寨北上走通的一条路。从吕良出发,向东行约四五日,然后折北上行,穿过大桐山与之相连的一大片连绵丘陵后,进入一片广袤平地,然后一直北行,全程三十日左右,即到达姜寨王城。另一条,则是出吕良向西,折过郑城,然后斜插伏牛山,过阳地后向东至王城。这条线路开辟于十多年前,为一条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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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北行了十来日后,出了丘陵之中最后一座城池,举城,便进入了一片广袤原野。原野上,茅草丛生,一望无际。远望之,恍如动物身上的厚毛,随风飘动。如果沿着这条丘陵地带一直往西,会看到山势逐渐走高,即到了大桐山。从此处羽昆他们脚下,到大桐山以西尽头,这一长片,都是这般原始的旷野。这是羌族和姜寨两族之间约定俗成的缓冲地带,也即为两族地域界限。

再向北行半日左右,便到达这片旷野的边缘。再往前行一日,就出现了姜寨在此地的第一座城池,南城。从此城开始,就算进入了姜寨地域范围之内。

到了南城,核对符节,换通关符契,派道礼官随行如此等等不必细说。出南城,继续北行十来日后,则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姜寨王城。

羽昆一行于前一日下午时分到达王城附近名为桓端邑的村邑。此地位于通往王城南门的大道边上,距离王城不过三四十里,虽为村邑,但是屋宇连绵,人烟繁盛,农田广袤。实际上,自出南城以来,越往北行,则越可见人口之丰。此次随行的子弟中有第一次来姜寨者,虽然见惯了本族内人烟如炽,但仍有些惊讶于姜寨人口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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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桓端邑修整一日,次日一早即出发,往王城南门而去。桓端邑到王城的大道宽而平整,两边修有水沟,与道两旁的农田相隔绝。此时太阳虽已升空,但是远处农田之上,半空之中仍有薄雾笼罩。大片农田之间,植有高树,片片农田,排排高树,远处更有村落,如此一程程望下去,不知边际在何处。

“姜寨这块地方,真不错啊。”队伍中一子弟发出如此赞叹。他们羌族所据之地,水系丰富,泥土肥沃,物产丰饶。族内人说起来,常自夸祖先眼光好,占据了如此好一块地。但这一路所见,当年率族北上的姜寨先祖眼光也不差。

当太阳的热度越来越高,远远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伟岸城池。那便是姜寨王城。姜寨王城重建于十余年之前。自它建成之日起,就夺走了羌族吕良城保持了将近百年的天下第一城的赞誉。

如果说羌族的吕良城,是一座卧在绿野中的褐色古朴之城。那么姜寨王城,则是一座笼罩在一片淡黄色烟雾中的巍峨崭新大城。这黄色烟雾,也许是从它身后百里外的滔滔大河中腾起弥漫而来;又也许是从它仿佛高耸入云的黄色城墙中蒸腾而起。这烟雾如此迷蒙,叫所有看到王城的人心中都莫名增添了几分景仰。而离王城越近,一种仰视和压迫感便越重。

他们还没有进入王城之内,但只要远远看到王城的城墙一眼,所有人便知道,姜寨王城确实无愧于当今天下第一城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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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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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凰台的三年之中,羽昆多次往来王城,因此她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第一眼看到时的震惊之感。而队伍中那几个第一次见到王城的子弟,则忍不住心中的赞叹。羽昆听得身后赞叹之声不绝,不过一笑。

南门这条大道上,主要为各族往来使者进出,因此守卫最多,而路上行人最少。这一路行来,他们仅碰到两个身穿黑袍,仿佛是甲士之人向南而去。路上看到他们时,羽昆便格外留心,这二人看到羽昆他们,按礼节要求在十几步之外退到道路一旁,拱手以待羽昆他们过去。羽昆从这两人外表上没有看出什么来。等他们走过了,这两人才继续往下行。

他们还未到达南门,便见南门外已站了一个身穿青袍之人,身后立有两个黑甲守卫。见到羽昆他们,青袍人远远就拱手行礼迎了上来。

待走至近前时,问道:“三位可是羌族姨斛,二公主和小公子?小人在此恭迎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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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王城左礼官。专门负责各族之间来往使者的迎来送往。姨斛道了声是。南城道礼官奉上南城守所核发的通关木契。姨斛示意身后子弟将所携带符节和符契递与对方核验。一黑甲核验之后,双手将符节和符契送还。

左礼官道:“小官奉大母之命,在此等候三位。三位远道而来,路途辛苦。请先随我至客舍歇下,稍作洗尘。大母曰:去年一别,骤闻噩耗,深感悲痛,叹天命不公。幸喜天神庇佑,二公主福泽深厚,竟还有相见之日,喜甚,幸甚。”

羽昆等三人同拱手还礼。羽昆道:“去年两人作别,如今剩我一人归来。每当想起姜环音容笑貌,心中哀痛不已。我一人侥幸从山中逃脱却未能带姜环一同出山,让他永留于伏牛山中,心中时时愧疚。本不敢再面对大母和二长老。但思及母子骨肉相连,因此大胆再次登门,不敢说告慰二长老失子之情,只盼能稍稍缓解二长老之悲痛。”

“二公主慈心。”左礼官恭敬道,他抬手领路,道:“三位请随我先至客馆休息。”姨斛道了声“有劳”。于是一行人连南城道礼官便入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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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内一条大道直通明台,明台者,即为姜寨大母所居之处。一入城门,高大,雄伟的明台便夺走了所有目光和注意力。此时恰是阳光正好之时,金黄的阳光照射在明台白色的栏杆,台阶以及苍色翘起的檐角之上,发出耀眼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如此光华灿烂,叫人油然心生赞叹。这是人力的成就,这是心血的彰显,这是人匍匐于地千百年之后,极力想要靠近上天的明证!

纵使羽昆心中对王城再不喜,她也不得不承认,王城,明台,激动人心,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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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大道两旁,间植高树。行了一时,见绿树掩映中的连绵屋宇,鳞次栉比,却又规准严明。此便为王城百姓所居之地。此地不比东西两门喧闹,安静祥和,行在其中,便感觉到一片安宁之气。羽昆他们自南门大道行来,一直到客馆附近,路上鲜有人声,想来,这南门为百姓所居,外为厚墙宽街,内皆为高门敞宇,故墙外路人不易闻墙内之声了。

客馆位于靠近明台的左侧巷内。巷内有一长段土石垒就墙壁,即为客馆外墙。墙内,一座座院落互相独立,却又有道路相连。馆门口,馆正领着三人等候在门外。见到左礼官和羽昆他们一行,拱手行礼,然后退到一旁。左礼官向羽昆做了介绍,然后由馆正领路,到了羽昆他们所居之院。

两座小院均为四方院落,三间正房,两排厢房。左边一座为姨母之所,羽昆和子昆便住于旁边之院。左礼官等羌族子弟稍将行礼归置,便告辞道:“今日请三位先行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迎三位上明台。小官先行告退。”

姨斛道了声“有劳。”命人奉上一块玉佩,道:“辛苦礼官远路迎接,请不要推辞。”左礼官微笑着收下了这块玉,然手拱手告辞。

左礼官走后,馆正领人上来道已备下热水和饭食。一时洗刷之后,吃过饭,便各归院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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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左礼官便来到客馆来请。羽昆三人便携四名子弟一同随礼官上明台。明台除栏杆,台阶以白石相砌之外,地上亦以整块青石铺就。明台之人,最喜便是身配玉器,矜持行于这石地之上,行动间发出玉石相撞之声,清脆悦耳。

从南门道大道底端拾阶而上,大门一路洞开,直通正殿。每座院门两旁,皆分立男女四人。左礼官领着羽昆一行一路穿门过院,终于又至一处高台之下,此即为姜寨大母主持理事之正殿。站在台下,左礼官开始唱礼。高台之上礼官接过左礼官唱礼向殿内报了一遍,左礼官便领羽昆他们拾阶而上,升入殿中。

明台正殿空间极大。一入殿中,不需言语,一种庄重肃穆之感便扑面而来,令人不得不端正颜色。殿内除木柱外并未设隔断,因进深极深,殿中未免有些幽深之感。然而前后墙壁皆置大窗,光线从窗内射入。光线所照射之处,光明灿烂;光线不及之处,则幽幽暗暗。

幽深与光明相混,融合出一种奇特的氛围。这氛围无法言说,而凡入这殿中之人也无心去分辨。他们的目光,被正南而坐的姜寨大母紧紧抓住。姜寨大母母珌,正南而坐,她的身后两侧俱是大窗,光线从她身后四射而出,仿佛由她周身所发散而出。光芒之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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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两侧立有黑甲两排,隐在暗影之中。黑甲之前,为各长老及之属官,列座一排。属官之前,为长老和三公之位。殿内庄严寂静,左礼官微曲身体,趋步向前,拱手行大礼,报羌族使者已带到。正方台阶之上,姜寨大母看着姨斛和羽昆她们入殿。母珌年近五十岁,宽额厚颌,鼻梁挺直,面目可称得上慈祥。将人带到后,左礼官躬身退到角落末位坐下。

姨斛率羽昆子昆向大母行礼,并奉上礼物。大母微笑示意,以表示她接到了姨斛等人的行礼。斛又携羽昆子昆向在座四位长老行礼,四位长老除二长老外皆回以礼。大母又令侍从送姨斛入座。

入座后,大母先问过姨斛这一路过来情形,又问起母昆。姨斛道母昆身体还好,只是精神偶尔有些不足。姨斛这句话引起了大母的一声喟叹,道:“说来我与母昆还是在极年轻的时候见过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从此再没见过面。如今我也有了这个毛病,不过我们如今都已是抱孙儿的人了,有些小毛病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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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斛含笑听她说完,道:“此次我过来,临行前,姐姐让我一定代她向您致以问候。姐姐说:她虽居于吕良城中,却也知道如今姜寨在您的治理之下,物丰人稠,昌德教化,风俗远扬。她深感敬佩。”

此言一出,大母笑道:“母昆过誉了。若说有功劳,也绝非我一人之功。各位长老朝乾夕惕,无一日松懈,才有了如今这小小局面。”

首座大长老笑道:“大母过谦了。正有大母宵衣旰食之表率在前,才有我等见贤思齐,勠力追随在后,若我等有任何可称功劳之处,皆出大母勤德之源。我等不敢居功。”

几个长老纷纷附和,殿内一时热闹纷纷,只有二长老依然淡漠。

大母略抬了抬手,笑道:“各位老姐姐,都快别说了。再说下去,该让姨斛以为我们日日坐在这殿上,镇日里别无它事,只是如此互相吹捧了。”

话音刚落,殿上就传来一片笑声。姨斛笑道:“大母与诸位长老如此和谐,倒让我等一窥姜寨繁荣祥和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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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母微微笑着,目光扫过二长老面上,略顿了顿,转向羽昆道:“去年,你和姜环在伏牛山中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真是伤心悲痛之至。消息传回来后,我和几位长老是怎么都不肯相信。送你们走的时候,还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怎的眨眼人就没了?这次你能平安再次回来,真是天神保佑。只是可怜姜环,年纪轻轻,怎么就殒命在山中了?”

听大母提起姜环,殿上的热闹气氛便仿佛被北风扫过,瞬间落针可闻。众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羽昆。子昆也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二姐一眼。

姨斛道:“谁说不是呢?当初接到消息,道他们将从王城回来成婚,姐姐高兴了好几日。对我说:我这个魔星小女,如今可算愿定性了。哪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回来,心下惊疑不定。接着便从使者处得到了出事的消息。不瞒你们说,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姐姐就倒下了。醒来后精神从此不振,哀伤不已。哪知上天保佑,羽昆竟然从山中走了出来,当时接到消息,全家上下惊喜不已。

羽昆从郑城养好了身体回来时,姐姐抱着她,涕泪直下,闻者莫不伤心。后来姐姐说,人同此心,情同此理。都是养孩子,一遭出事,痛彻心扉。二长老之痛,只怕比我更甚十倍,故而让我领着羽昆前来,一为告慰二长老的失子之痛;二来,也让这个孩子将当时的情况说明,让二长老知晓姜环的最终情形,也算聊表一点心意。”

堂上在座,大多都儿孙满堂,姨斛这番话,说得人皆吁叹。养子九十九,常怀百岁忧。失子之痛,岂非常人可想?二长老虽神色仍然冷淡,但眼角明显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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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斛向羽昆道:“羽儿,你把当时情况向大母和二长老说明清楚。”

羽昆应了一声是。起身先向大母作了一揖,然后向二长老长揖到底,才道:“大母,二长老,此次我来,正是要说明此事。说明之前,我想先向二长老致歉:姜环没有从山中平安出来,终究有我的一份责任。”说罢,她再次向二长老作深揖。

二长老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前方的虚无处,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殿上没有人说话。殿上,细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大母看着眼前情形,面上仍是惯常的微笑表情。羽昆随即直起身,面上平静。她向二长老道:“二长老心中恼怒于我,羽昆自知有失责之处,故不敢辩解。但于当时山中之事,我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经过说出来。非为我自辩,而意在让大母,二长老,各位长老知晓当时情形究竟如何。”

羽昆便详细将当初他们出发前如何讨论要走哪一条道,如何确定穿伏牛山,路上如何遇大雨,如何入尼能村落中修整,何日进山,何日在山中遇大雨,如何躲避,山洞如何垮塌,他们如何慌不择路逃脱等等一一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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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山中树木即高且密,水流又大,只觉各处都有大水,随时可被冲走。我和姜环两个心中惊慌,又辨不出东南西北,只能一心想着往高处走。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我们两个就在山中慌乱逃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云散雨收,才停了下来。停下来后,发现随从们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叫做邙迟的跟了上来。

后来我们四处辨认方向,却发现一夜奔逃,竟不知到了何处。只能试着回忆来路往回走。山中草高林密,一时日头高升,变得又热又闷。我们陆陆续续走了一天,却怎么也找不到路,至此终于彻底迷路了。”说到此,羽昆深吸一口气,她又想起了当时的绝望心情。二长老并不看羽昆,但她通红的眼眶和紧闭的嘴唇,显示她未漏过羽昆的任何言语。

“当时山洞突然垮塌,慌忙逃命时什么也没来得及带。换洗衣物,食物,什么都没有。在山中找了两日路,不见来路,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走。后来我们就找了一处近水的山洞暂时歇下。日日里便吃些山果,喝些野水。住了两日,便想着沿着那水流往下走,或许可以出山。我们便一日一日的随水流往下走。偏偏那段时日,山中雨水频发,一下雨,不仅不能走路,甚至连路上原本清晰的水流也模糊了。下一次雨,必得等候两三日,等水流清晰了才能继续往下走。

然而这时姜环又生了病。先只是时常肚痛,后来又怕冷,再后来后背上竟生了廯疾。山中又热又闷,我们都没有换洗衣物,又日日走在水边,住在山洞里,由此生了此病。我看他难受,且那廯有越发蔓延的情形,便让邙迟把他身上上衣脱了,洗干净给姜环做替换用。我们四处搜寻草药,太阳出来又让他裸身晒太阳,可即便如此,”羽昆心里难受,一时没办法接着说下去。殿上众人已知晓了结果,可此时听来,仍然面露不忍之意。

羽昆吸了口气,接着道:“即便如此,他背上的廯疾仍然没有控制住。从背上,向四肢,脖颈蔓延,后来竟至长至前胸。他说这廯奇痒无比,怎么也忍不住,不得不去挠。一挠,身上就皮开肉绽,到处血痕密布。看他如此,我们便找了一个山洞暂时住着,日日的拉他去晒太阳抹草药,可是毫无效果。我束手无策,只能看他日夜呻吟痛苦,十来二十日后,他终于扛不住,在一天夜里死去了……”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羽昆眼中仍然不可控制的落下一行泪来。

二长老脸色苍白,不待听到最后,双眼中已泪水滚滚,一滴滴直落到她的身上。这些痛苦的泪水被她身上的衣物吸干,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体内。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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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隐约传来啜泣声,羽昆抹去了眼泪,勉强提声继续道:“姜环死了,我和那邙迟便掘了坑,将他掩埋了。埋完了姜环,邙迟道自己主人已经死了,他也无脸再继续存活,便要寻死。我劝他要好好活着,可是第二天早上起身没发现他,后来在一个水塘里找到了他……他将自己淹死了……我便他把拖到姜环墓旁边,也把他埋了。

埋了他们两个,我在他们的墓旁边坐了三天。想着干脆也就这么在这山里陪着姜环就算了……后来,我想起了我母亲。她年纪大了,我若就这么死在山中,她该怎么办?我又想,姜环死去了,他母亲家人却不知道,毕竟生养一场,无论如何不能让姜环的消息就这么断了。

既然我还活着,那么便要好好活着走出山里,将这消息告诉二长老。因此一个人在山中,沿着水流往下走,又走了月余才走出了伏牛山。走出来之后,不知究竟是何方,后来好不容易见着户人家,见了这人家,我便病倒了,一病就病了大半年,等病好了,才慢慢找到回族的路,我才算真正脱了身。”

羽昆讲完,殿上人久久没有动静。灰尘在光线里飞舞,暴烈的阳光将人的眼泪吸干,只在皮肤上留下紧皱感。

二长老如同一尊雕塑,没有丝毫反应。二长老不言语,大母也沉浸在悲伤之中,竟未意识到羽昆还站立在堂上。姨斛双眼直视二长老,嘴角噙着一点小小的幅度,又转头看着大母。大母一心拭泪,全然忘却它事。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姨斛正要开口叫羽昆坐下,大长老忽然开口道:“天可怜见,你们当时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大母终于发现堂上羽昆还站立着,道:“谁说不是呢?二公主,别站着了,坐下吧。”她抹着眼角的泪水,又道:“竟想不到你们在山中受了如此多苦,更想不到,环儿竟然遭受了如此多病痛,光听你说,都觉得心痛难忍。”

羽昆将泪水擦干,仍向二长老道:“回到吕良后,日日夜夜,闭上眼睛就想起姜环的样子。我时时后悔,山洞垮塌那晚,若镇定些,不要乱走,也不会出这件事;或者当初我不答应他穿伏牛山回吕良,也不会出这件事……”她没办法再说下去。

大母道:“二公主,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呢?不必过分自责。”

正劝慰间,忽然二长老开口道:“大母,今日我身体不好,此时实在坐不住了,容我先告退回去。”她说话鼻音浓重,音量低微。听她如此说,大母忙问她是否要紧。二长老道无大碍,回去躺躺就好。听她如此说,大母便允了她,又让身旁侍从陪同她一同返家,看她好些了再回来禀报。二长老没有推迟。她与姨斛及诸位长老道歉,并没有看羽昆一眼,一行人便走出大殿。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姨斛看着二长老空出的位置道:“看来,二长老的丧子之痛不容易好啊。”

“姜环是她最小的孩子,平时也颇多宠爱。如今骤然离世,她做母亲的,心中不好受。你多体谅。”大母道。

二长老这个事主走了,生死之事又多有忌讳,在座之人便一长一短的将话题慢慢拉开。姨斛说些家中旧事,羽昆说了说她两个外甥的趣事。她姐夫姜瑜正是大长老的大儿,大长老仔细听了,眼里都是笑意。三长老和四长老凑趣了两句,殿上之人都跟着笑起来。

除姜环外,三长老和四长老家中各有孩子与羽昆一同在凤凰台学 。羽昆问起他们的近况,两位长老都道好,又邀请羽昆和子昆过去家中玩耍。羽昆和子昆笑着应了。羽昆又道:“自去年从凤凰台毕业,如今也将有一年了,不知老师身体怎样,改日我过去看他。”

大母笑道:“你老师身体都还好。只是如今他又在闭关,谁也不见。连我派去问候他的人都见不着他的面呢。”
老师每年都要闭关两三个月,闭关期间谁也不见。

羽昆面露遗憾,道:“在凤凰台时,我时常觉得无聊,想偷溜出来。如今离开了凤凰台,倒越发觉得老师之教诲简单明晰,又鞭辟入里。心中实悔当初没有认真学习,如今想再见见老师,聆听他的教诲,谁知已是不易。”

大母笑着摇头,道:“你们这帮孩子啊,个个都是如此。不过你也不必可惜,你老师身体都还好,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又说了一阵,眼看大母有些疲累,姨斛便起身告辞。大母道下午安排了宴会给他们三人洗尘。姨斛谢过大母,便携羽昆子昆向各位长老道辞,返回了客舍。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下午时分,左礼官至客舍邀请三人赴宴,直到月上中天,满身酒气的一行人才返回客舍,洗漱睡下。姜寨王城人喜酒,明台之人更是擅饮酒。每逢宴会,总是一场欢饮。

第二日一早,二长老家门前。由姨斛带领,羽昆和子昆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四个子弟,手捧包袱,里面是要送给二长老的礼物。

此时正是清晨,这街上各家下人正在门口洒扫。羽昆他们站在门口,二长老家门紧闭,仅门口侧旁恭敬立着两个年轻小子。

二长老门内久久没有动静。各家洒扫之人今日磨洋工得很,手里提着个扫把,家门口这点地总也扫不完。日头升高,太阳光一步步走入这深巷。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一个年级稍大的管事之人,身后领着四个人,恭敬请他们进去。过了一时,这管事之人又恭敬将他们送了出来,子弟手上依然端着礼物。

羽昆他们走出门来不过两步,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原来二长老家的大门迫不及待又关上了。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姨斛耳中听得动静,不用回头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神色不变,向两个侄儿道:“走,回去!”

一行人回到客舍。姨斛肃容端坐在堂上。子昆愤愤然道:“二长老这是当众打我们的脸!”羽昆嘴角冷笑,没有说话。子昆又道:“姨母,二姐,二长老今日避而不见,明日咱们再上门。她一日不见,咱们就去一日。我倒要看看,看她要避到几时!”

子昆这话,虽然是少年意气,却不能算说错。姨斛温和道:“咱们此行为化解恩怨而来。如今二长老正在气头上,行事难免不周全,她避而不见也可理解。咱们却不能因此而自大疏忽。今日既不见,那咱们明日再登门吧。”

姨斛话出口,子昆露出会心一笑。

羽昆道:“姨母说的是。为了我的事,劳累您几次三番随我奔走,羽昆心中实过意不去。明日就由我和子昆去吧。”

姨斛微微一笑,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早上,羽昆果然和子昆携弟子礼物再次登二长老家门,二长老依然头痛无法会客。第三日又如是,如此一连几日,羽昆他们登门皆不得见二长老。

楼主:桔子与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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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4-10 05:42:04

更新时间:2020-09-16 14: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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