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楼梯口老有人那样看我，我只好坐到墙角的花坛边。
等了不长时间，应该是下班了。
白头发的老师，叫我去吃点东西，下午上班带我去教育局，我的注册问题得教育局才能决定。
老师们都走了。我继续坐在花坛上等，渴了就用碗接自来水喝。虽然很饿，但我不知道去哪里吃东西，也怕花钱。天气很热，我靠在花坛上竟然睡着了。
我被老师叫醒，带我去教育局，让我挑上行李。老师说如果教育局不允许，我就直接回家，不用来学校取行李了。
我挑着行李，老师推着自行车，一路老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如实告诉他。到了教育局，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中年阿姨。老师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给那阿姨，并说了我的情况。阿姨便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去找领导了。等了很长时间，阿姨回来说，要我初中学校和村委出证明，教育局这边可以允许注册。她还问我，我自己回去还是叫家里人帮办？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办，阿姨问要不叫你老师办比较好，我可以打电话到中心校，然后转告你们老师。
我把学校族兄的名字告诉阿姨，她就出去打电话了。
好一阵子，阿姨回来了。她看着我，说：“可怜的孩子！”她的眼睛是红的。
她把录取通知书给我，然后问带我来的老师：“他跟你回学校还是。。。？”
老师回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看他们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只带了够通知书上注册报名的钱。

阿姨把老师叫到走廊上低声说了会话，回来跟我说，等她下班带我到她家先住一晚，她家孩子跟我一般大。
我挑着行李，跟在推自行车的阿姨后面，穿过好几条巷子才到她家，巷子太窄，人又多，我跟阿姨没法并排走。
阿姨的家是低矮的瓦房，窄窄的一长条，依次是厨房，房间，厅，房间，除了尽端的房间有门，沿走道拉上布帘遮挡。
她儿子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我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游戏机），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
我呆坐在客厅，她儿子也不搭理我。就这样，等着吃饭。阿姨电饭锅煮得满满，我也吃得饱饱的，尽管阿姨老叫我吃菜，我只是吃饭，因为饭才管饱。饭后，阿姨跟我在客厅聊了很久的天，问了我很多问题，一直抹眼泪。我也从阿姨那里知道，她是一家三口，爱人是地质队的，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孩子皮，她管不住。
那夜，我睡在客厅的木沙发上，因为座位有点斜，又有蚊子，一晚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早上，阿姨去上班，他儿子去上学，叫我在家里等消息。
我一个人坐在门口很无聊，除了把阿姨家的煤球码得整整齐齐，没事干只能继续呆坐。
快中午的时候，一个老奶奶跟我说，阿姨打电话叫我带着行李去教育局找她，我的手续办妥了。我挑着行李竟然在巷子里迷了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通往教育局的大路，见到阿姨，都快下班了。阿姨给我盖了章的证明，让我赶紧去学校注册。我急急忙忙地走了，竟然忘了问阿姨的姓名，多年后我去教育局找她，她退休跟爱人去其他城市定居了，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好心的阿姨，这成了我终身的一大遗憾。

有了那些证明，我在学校报了名，在老师的带领下，把行李放到宿舍，交了米换了饭票，领了菜票和开水票。
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我打量着这个宿舍。这个宿舍两排上下铺的木架子床，中间是走廊，床一端靠走廊一端靠外墙或者窗。一端的窗紧邻外面的山脚，山上是一个知名的古寺，明代朱皇帝的重重孙还在这里做个和尚。
中午，同学们回宿舍拿碗去食堂打饭。
睡我旁边的是蒋俊。他招呼我一起去吃饭，我告诉他我叫朱向辉，是今天刚报名的新生。他咧咧嘴，露出两个大虎牙。我们两个拿碗出门去食堂打饭，一路赢的很高的回头率。我们两个都出奇的瘦，又穿着大大的衣服，因为我们都是穿哥哥剩下的衣服。（蒋俊比我高半个头，他有三个哥哥）。
打饭回来，在宿舍，蒋俊给我吃了他带来装在瓶子里的辣椒酱，辣椒酱油爆过特别香。
睡过午觉，我跟着蒋俊到教室。我靠在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那里站着，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坐那里。
上课铃响后，进教室的老师，带着一脸的诧异望着我，问：“你是？”
我在同学们好奇的眼光中，红着脸说：“我是刚刚报名的。”
“哦-------------”，老师一直盯着我，绊了下讲台差点摔一跤。
她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姓张。张老师叫班长张方方带我还有两个其他同学去搬来桌椅，我坐在最后一排。
我没有教材，一个下午，我就坐在那里听老师讲课，偶尔，会有同学好奇地回头望我一眼。
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来找我，带我去领齐了教材。他告诉我他姓高，高一的同学刚军训完，没上几节课，叫我不用担心，我应该能跟得上教学进度。

我们班有五十三个人，三分之一是县城的，其他三分之二是乡镇初中考上来的。这些差别只要用眼睛看一样就能分辨清楚，皮肤黝黑，衣服绉绉的，穿着拖鞋。。。。。。
班里我只跟蒋俊聊几句，他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离我近。
就这样，熬了几天，一个大周假就到了。
我坐车回家。
走到塘边的石榴树傍，我一下子傻了。
我的那个黑屋倒了！
我没了住的家！
我默默的流泪。
房子虽然很老了，但毕竟是我的家。

屋子很老了，地上都是油乎乎的黑，墙脚长出了白色毛状的盐霜，屋面的瓦都一块一块轮流地换了不知道多少轮了，但每到下大雨的时候，地面便遍地长满了“红眼睛”，雨滴洗开了面上那层黑油泥露出了红色的土地，这便成了我儿时对雨天最深刻的记忆。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在下雨天满屋子找出可以装水的盆盆罐罐放在谷仓柜，以火坑为圆心，一层层的向外铺开去装下那些掺合了烟灰的深绿黄色的水（多年以后我在画水彩画时怎么也调不出来的那中自然色），然后跟在奶奶后面帮拿尼龙布去遮那些不是雨滴而是水线的地方。
望着满地的不同口径不同颜色的盆盆罐罐，我问奶奶我们家为什么不想人家一样都盖上新瓦？奶奶不说话，总是摸摸我的脑袋笑笑，很小我就从里面读出了苦涩，因为一个字。。。。。。那个年代大多数农村人都经历过的。。。。。。
在我能上房顶的年纪，我曾经背着奶奶，把屋顶上有缝的地方都用那种用来做碗的泥巴糊上，在之后的一个雨天，我家的地上就又多出来几种色彩。
如今，我的家竟然倒了！

我快步走近那堆废墟。木柱、房梁、谷仓、瓦砖被分成两堆，我木然地望这两堆我曾经最熟悉的东西。
脑袋一片空白地呆站很长一段时间，几个村里人叫我也都没声息。
不知道谁叫来我伯父，伯父拧上我的尿素袋，牵我去他家，一路上也没说房子倒塌的事情。
伯父家，两个哥哥在天井里整理柴堆，伯母没在家。我本来想去帮哥哥们的忙，小哥用眼神阻止了我。我只好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茫无目的望外张望。我不知道我晚上能睡哪里？
伯母戴着草帽回来了，手上抓着一把青菜。她看看门口，我那灰色的尿素袋，再看看我，说：“回来了？”。我站起来，低头望着脚尖，“嗯，我回来了，伯娘。”
一会儿，我就听到伯父与伯母吵了起来。
我拿起我的袋子，跟哥哥们说声“我走了”，便走去奶奶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
小屋靠着祖屋的外墙，三面用木板围起来的。对着族叔的猪栏，中间隔着一个沤肥的天井。
我伸手从窗后面摸出钥匙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大约6平方米左右，里面只沿墙摆着三个大坛子。一个坛子里面放生石灰存储糖饼等副食，另两个坛子是腌酸菜的。奶奶的床与其他东西都被烧掉了，只留下一根拐杖靠在门后。
我把我的大袋子捆在格子窗上，去族叔家借扫帚。
等我回来，伯父带着两哥哥已经搬来两张高凳子和一些木板。伯父红着眼，对我说你跟小哥去拿些草来烧一下，我跟你大哥再去搬些板子来。
房子里烧了厚厚的一层稻草灰，伯父也不给扫走，说是要吸湿气。
房里摆好凳子，架上木板，就成了我的床。
四个人闷声不响地忙乎了近三个小时，天也快黑了。我们带着四双黑脚及黑鞋去伯父家吃饭。

是夜，虽然支有蚊帐，但没有电灯，用手电筒根本无法驱尽蚊子。在霉味、猪粪味、稻草灰味。。。。。。中迷糊了一宿。早上起来，一身的红疙瘩，吃猪粪水的蚊子实在太毒。
在伯父家吃过早饭，伯父带我们哥仨去柑橘地里挑西瓜---------那种瓜皮瓜瓤喂猪，留下红瓜子去卖的瓜。
西瓜是与黄豆套种的，黄豆苗很高，豆荚鼓鼓的正在变黄。豆叶长有好多绒毛，采瓜的时候，脸碰到豆叶，时间一长，脸出奇的痒。
一天下来，地里伯父的堂屋堆满了西瓜，再也不怕日晒与其他偷了。
可惨了我的脚，走出好几个口子，因为怕再次穿断我的夹夹拖鞋，我是光脚走路的。
晚上我去找四腿，他弟弟说，他去学镜子画了，就是用彩漆画在带框的玻璃镜子上，用来贺乔迁新居、新婚之喜、老人大寿。。。。。。
无人可以陪我度过那闷热的夜晚，我漫无目的地在村里闲逛，无聊透顶的我，只好坐在我那倒塌了的家的废墟上，我实在不喜欢我现在那个卧室里的味道。不知道坐了多久，倒是惊吓了好几个经过这里路人，因为毕竟我父亲在这里住过。
像第一夜一样，煎熬地过了一晚，我早早起床去伯父家里背上喷雾器去田里打农药。虽然我力气小，我个子高，差不多跟伯父一般高，只是瘦。两个堂兄随伯母，矮，所以，初中二年级以后都是我跟伯父去打农药。
天气很热，身上很痒，一身的汗水，难受。
下午，把蚊帐等放回伯父家，我背上米乘车回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早上的英语课，我竟然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老师提问没把我叫醒，蒋俊过去都没把我摇醒！把教室里的人吓着了。我被几个同学抬去医务室，然后又被救护车送去了县医院，我农药中毒了！被蚊子咬后抓了一身的伤口，被喷农药的水一泡，出问题了。幸好不是甲安麟这类剧毒农药，但我还是需要住院。伯父、伯母被叫来医院，交了住院费，伯母回去了，伯父留下照顾我。住院期间，班主任高老师常来看我，伯父跟他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情。学校组织老师、同学们给我捐款，这次住院没花家里的钱。
回到学校，大部分人都认识了我，眼里的那种神态让我很不舒服。
以前我跟蒋俊在一起，他们回头看我们是因为我们衣着奇怪，他穿的衣服又长又大，而我的衣服是只大不长，因为哥哥比我矮，他们只是比我胖。现在他们用那种眼神看我，蒋俊吃饭也不跟我一起去了。
在学校里，我只能独来独往。
除了上课、睡觉我常去的地方只有两处，教室前面的鱼塘边和宿舍后面的寺庙及它的后山------那里有坟场和和尚的墓塔。
鱼塘里养有很多的大头鱼，要下雨的时候，水面上会出现一排排的鱼嘴，煞是好看。寺庙的后山几乎没人，我可以远离其他人那种看我的眼神。我承认，他们都是善意，但我受不了，因为我不喜欢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虽然，从小我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在学校，我不喜欢运动，只是喜欢呆坐。实在无聊就看课本，课没上完，我把几门课的课本都看了好几遍，除了英语、化学--------那个我看不懂。
一个多月后的段考，除了英语成绩不怎么样，其他科目都名列前茅，总分排在第五名，都怨英语成绩拖了后腿。从这时候开始，我发现班里有同学会主动到我课桌边找我说话，即使我只是听得多说得少。中毒住院回学校上课后，我把我的课桌顶着后墙摆，与我前面的同学拉开好长的距离。段考以后，每次趁我不在，我的课桌椅都会被人往前移。我往后移，他们往前移，多次以后我也就懒得往后移了。我自己把自己与班里的其他人拉开距离，课同学们还是要把我拉入这个集体，只是我不懂得怎么融入这个集体，我自己把自己孤立得太久了。
一个多月来，高中最让我害怕的是体育课。教我们的体育老师一开始不是要我们跑、跳，而是练协调性-------压腿、侧手翻。。。。。。，我腿压不下去，侧手翻腿伸不直，每次轮到我做这些动作，引得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老师也被我的怪异动作引得憋不住笑。特别是，侧手翻时，我露出身上的伤疤，总会引来好奇的询问。我讨厌上体育课！那时候的我怎么那么的敏感。

段考过后，学校举行班级篮球赛。虽然我讨厌体育课，可我还是没法拒绝班主任与班长的轮番轰炸，答应去参加篮球训练，尽管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可谁让我长得有点高。
周二下午晚饭后，班长带领我们十个男生训练。班长去求了人家好长时间才争取到半个篮球场，我们开始五对五比赛，班长做教练兼裁判。训练五分钟后，班长开始抓狂，我与另一个姓廖的同学什么规则都不懂，抱着球乱跑，因为我们在初中根本就打过篮球。另外，我训练是光着脚在哪里跑，因为我是穿着我的人字拖鞋去的，拖鞋前面夹在鞋底的塑料头早断了，我是用细铁丝捆的，那能穿着跑。每每在抢篮板，我的脚挨踩着。几次过后，我就不敢去抢篮板了。班长叫停了训练，我跟廖同学被叫下了球场，班长他们四打四。我被叫去换鞋。在宿舍里，我从桶里找出我的解放鞋，握手里良久，最后还是没有换鞋。我觉得还是不能去参加篮球赛，万一我把鞋弄坏了，过段时间天冷了我就没鞋穿了。
晚自习时，班长黑着脸问我为什么没有换鞋去参加训练。我说我不参加篮球比赛了，我会跟班主任解释的。班长非要跟我一起去找班主任，我说他去我就不去，两个人僵在那里。最后班长妥协了，我一个人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不听我不会打篮球的解释，一定要我参加。他说要加强集体观念，不会打篮球可以学，可以练，我们班就两个高点的男生，要我为班级做贡献。
我没办法，我就继续光着脚去训练。三天以后，班长让我专抢篮板，我抢下篮板传给同学就好，因为带球太难，我根本学不会。
第五天晚自习，我发现我的课桌里有双白色的回力鞋，是新的，两只鞋子的鞋带互相捆在一起。我拿着鞋交给班主任，我说有人把鞋放错地方了。
第二天，班主任把鞋又给我，说：“这鞋是给我的，他问过班里的同学。”我还是不要鞋，班主任没办法，他无奈地把鞋拿走。这以后，我穿我的解放鞋去参加训练。

比赛的第一天，班主任还是要我穿上了那双新鞋参加比赛，鞋偏大，我又不穿袜子，脚老打滑，好几个应该抢到的篮板球，丢了。篮球循环比赛后，我们是高一年级六个班中的第四名。经过篮球训练与比赛，我与同学们交流多了些，虽然只是点点头或笑一下。
因为篮球训练与比赛，我两个大周没回家。第三个大周假回家的晚上，我被伯父训斥了。他说：“你放假应该回来帮忙，你都这么大了，不要想着在学校里玩，你的米还是要我给你的，我养得起你们这么多人？”
我很委屈，但我说不出话来解释。田里的稻子，地里的橘子与黄豆，伯父伯母确实也忙不过来。两个姐姐出去打工了，哥哥们学习任务比我重，他们高三，得为高考准备了。我决定先留在家里忙完秋收再去学校。
我没去学校的那个周三下午，班主任高老师去稻田里找到了我。那时，我正与伯父往外扛一袋袋稻谷。老师的叫声，让我与伯父、伯母一起愣在那里。
我又被伯父教训了一顿，我没请假就留在了家里。高老师没有责怪我，他让我忙完尽快回学校。他去过我家，村人跟他讲了我的情况，还带他去看了我的小黑屋。那天，伯父好说歹说也没留下高老师住下。
半个月后，我回到学校。因为无辜旷课，我按规定写了检查，我的理由是病了，高老师在检查的后面帮我批了两个字“属实”。

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不理想，数理化都没进前五名，总分排在第十三。
班里开完散学典礼，班主任把我叫去他家，确切地说应该是宿舍。宿舍的格局与教育局那个阿姨的差不多，只是房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天井。老师们就这样横着一排过去十来间，纵着排着也差不多十来排，老师、后勤人员都住在这一片。班主任的内院种了好多兰花，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曾问他种这么多草干什么，逗得他哈哈大笑。
高老师回家并没直接跟我谈话。
他用电话煲煮饭，然后从冰箱拿出菜，问我：“向辉，你辉煮菜吗？”
我说：“会。”以前我房子没倒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做饭菜吃了一段时间。
高老师，刮掉黄瓜皮，我切成片，炒成黄瓜炒蛋。热了高压锅里的猪脚。
在做饭与吃饭的过程中，高老师把我的情况问得特别详细。最后他说：“向辉，本来我想早跟你聊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找了很多资料，我才跟你谈这一次话。因为我下学期不在这里教书了，要去妻子孩子的那里城市治病。这次不说，以后怕没机会。你应该好好读书，不要太在意人家的看法。一个孩子想多了反而不好。”后面老师说了很多，他说得很激动，我很认真地听高老师的每一句话。平时，高老师跟我交流不多，但他是唯一去过我家的老师，我很感激他。而且，我深深地记住了高老师的那句话:“你应该好好读书，不要太在意人家的看法。”
这次谈话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高老师。

寒假在家里白天跟伯父去山里挖树兜，晚上的时间就特别难熬。我住的小屋没有电，看不了书。我又不愿意去人家里看电视。天太冷，我没法在村里闲逛，只能躺在床上一遍回忆奶奶、父亲，想象母亲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她会在那里。。。。。。当然，我也会想，我以后该怎么办？读书考大学？像村里人一样去城市打工？我每天晚上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睡去。
寒假里，我最难熬的是春节那几天。看着人家开开心心的，我就觉得特别孤单。虽然，我可以去伯父家，但我怕伯父伯母吵架，也不愿意哥哥们不开心。
每年除夕，伯父都会给我压岁钱。第二天，压岁钱就会被小哥要走。我不敢不给。
大年初一，村里人都会互相拜年。我不敢去，父亲去世后的我常被冷言冷语轰出来，因为他们认为我不吉利。奶奶为这事抱着我哭过好多回。
从记事起，我就讨厌春节。

好不容易熬过寒假，回到学校。第一次班会，化学老师代替高老师做我们的班主任。
我从化学老师那里打听到，高老师在心脏手术后就再也没醒过来。知道消息的那天，我去学校后山的墓园放心痛哭了好长时间。
我哭得太专注，竟然没发现一个人什么时候坐在我的旁边。在我发现他的时候，吓我一大跳。你可知道我是坐在一高高墓碑前的供台上！
这里我来过很多回了，从来没遇到过人！这个墓周边有好几个小一点墓，都是用大石头一块块垒起来的，但没石头的地方长了很高的草，估计也没人来修缮过。
我怔怔地望着那个人，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四个兜，那种衣服很常见，只是他的头发很长，我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那人见我看着他，溜下供台，开始不停地用手跟我比划，我看不懂他的意思。他摆手让我靠近他，我不敢，有点害怕的不停摇头。他见我不过去，扭身消失在大墓的高草中。一会儿他从草丛中冒出来，朝我快步走来。我害怕地站了起来，也不敢跳下供台。他到供台边，仰头朝我笑，用手递来一样东西。我看到他的牙齿、手指、胡子都是黑黑的，他是个男的。我犹豫一会，弯腰接过他的东西。那是一块绿色的石头，一端刻有弯弯曲曲的线条，看起来相是字，但我又不认识。
供台下的他，有开始用手在比划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我跳下供台，把他吓得后退好几步。我把绿石头递过去给他，他直摇头。我开始有点害怕起来，丢下石头就往山下跑去。
一口气跑到山脚的塔里，一屁股坐在那里，不停往回看，心里挺害怕的。我对高老师逝去的悲伤都被吓得不见了踪影。

被吓了那一回，我不太敢去后山了。我只能在鱼塘边，冬天鱼又不出来，感觉特别没意思，只能呆坐在教室里。无聊中，我开始抄语文课本的课文。因为高老师是教我们语文的。
抄课文很费本子，一周时间我就把上学期的废本子给写完了。我舍不得用新本子，便在在以前的语文课本空白处写。为了不浪费纸，我要尽量写得慢。我要求自己把字写得跟书上印出来的一样，当然，写得与印刷体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写得横平竖直，方方正正还是可以做到的。
新学期就这样我带着对高老师的思念，我要好好读书。课堂上我的注意力明显集中，对英语课也没那么排斥了。
学习还是枯燥的，课余时间学校后山我不敢去了，除了在鱼塘边坐坐，我便去学校门口的大街闲逛。以前看到人多的地方不愿意去。后来在街上走多了，我发现就算人再多，他们不关注你，其实也没什么。
在街边走走，或者蹲在路边看人来人往，车来车去，感觉人就像河里的一滴水，不知道要流去那里。有时候会感到莫名地悲伤，想念那些与我有关的或生或逝的人，特别是我那都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的母亲。。。。。。

晚餐后，只要天不下雨，我都会在校门口的街道上走一走，看看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一次我走在人行道山，后面有人拍了拍我，我一头一看，吓我一跳，竟然是我学校后山看到的那个黑牙齿的人。大冬天的，他戴着一顶夏天的草帽，背着一个尿素袋。我转过身，他仰头露出黑黑的牙齿朝我笑，他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放下袋子，手舞足蹈的朝我比划，我一点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倒引得周边路人不停地回头好奇看我们。我有些难以为情，便转身走开，黑牙人拧着袋子跟在我身后。我走了一段路，感觉后面没了动静，便回头望望，发现他在翻铺面门口的垃圾桶--------原来他是个捡垃圾的，我心里的害怕顿时就没了。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认真地从垃圾桶里找出纸张往他的尿素袋里塞。黑牙人翻完两个垃圾桶朝我走过来，露出黑牙朝我笑笑，没再朝我比划只顾自己往前走，我好奇地跟在他的后面。就这样，他一路地翻垃圾桶，我在后面看着他。无聊的的我竟然跟了他一路，直到天快黑，我才朝他摆摆手，回学校去上课。
第二天，我在街上没看到黑牙人。第三天，我又跟着他直到天快黑，我走的时候，他伸出他黑乎乎的手递给我一样东西------还是那天的那块绿石头。我没有接，转身走了，黑牙人呆在那里。走了几步，我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又转身回去拍拍黑牙人，向他伸出手。黑牙人回头咧嘴笑笑，从口袋里掏出绿石头放在我的手心，他走了。
那天的晚自习我有些心不在焉，不停看着那块绿石头。

我认为石头上的那些条纹一定是字，但我又不认识，我决定语文课的时候问问老师。新的语文老师很老，他姓盘。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下午的语文课，课间休息，我把绿石头给盘老师看，问：”这是字吗？”
盘老师说：“应该是。”
由于石头上的字有些模糊，他看了很久，跟我说：“上面两字我一下认不出来下面两个应该是艺跟主。”接着说：“这石头应该有些年头了，这章我带回去看看，明天上课给再还给你。”
第二天，盘老师把石头还给我说：“另外两个字是沁与塘，这些字有些奇怪，用的石头也奇怪。”
听了盘老师的话，我决定下次还是还给黑牙人。
晚餐后，我去街山等黑牙人。坐在文具店门口等了好久才见到他，我们两个推让了好久，他才收下那石头。我突然觉得他有些亲切起来，虽然他的黑牙我看着有些不舒服。他继续捡他的垃圾，我继续跟在他后面看他捡。我看这个他从垃圾桶里选纸张，突然想起，纸学校里多了，每次教室都扫出好多纸的。我可以捡了那些废纸送给黑牙人啊！想到这个，我自己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