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谁不怕相思 何人已相思


有摩托车就是好，杜篆下山后先去市场，一口气买了不少大米，面条，鸡蛋，还买了许多土豆，红薯和胡萝卜，红薯和胡萝卜都是好东西，储存时间长，既可煮熟吃还可生吃，晚上若是饿了，抓一个啃就是。
蓝若可上学去了，小悠一边打嗝一边帮忙搬东西，午饭是小家伙做的，游宇没回来，蓝若可食不下咽，好在他忙活半天也只做出两菜一汤。
“神仙哥哥饿不饿？中午饭菜有剩的。”
“倒了没？”
“没，留着的。”

小悠手艺不错，都煮熟了，味道还能吃，至少杜篆是这么觉得的，不仅如此，他还对小家伙竖起拇指惹来一片秋日阳光。
很快，两人打着嗝去了政府大院，小傻子贪图两位婆婆做的月饼，吃了一个，嗝声稍显清脆，大傻子厉行节约，扫光剩菜，隔声略显低沉，此起彼伏之间相互呼应着，倒也有伴儿。
大院有门卫，二人于是改道去县图书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途牛县虽小图书馆还是有的，馆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人，他俩办了借书证，在阅览室看了会儿书，又借了几本，这才离开。
回到院子小悠继续学习，杜篆做饭，还好，蓝若可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她走到客厅，便瘫坐凳子上，魂还在，问她问题还能回答，听她说游宇下午没上课。
“等不等游宇哥吃饭？”
“别等，估计……不会来。”
说是不等这家伙却不动，不拿筷子，杜篆和小悠只能干坐着，眼看天色擦黑小悠起身去开灯，口中还言道：“爱情真奇妙，‘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灯亮了，灯光的到来唤醒了蓝若可，她回过神来，道：“你们……怎么不吃？”

游宇真的不会来了，失望的不止一个，杜篆也是，他还恋恋不忘那家伙吃饭时喉结一上一下的样子，还有那好看虎牙和下弦月般的眼睛，当然，他还想听那磁性的靡靡之音。
说靡靡之音，没错，那声音使人颓废，让人沉溺。
三人拿起碗吃饭，虽然饭菜有点凉，虽然心里有不少失望，但杜篆对自己手艺越来越满意，吃起来如风卷残云，大有横扫千军之势，小悠惊讶道：“哥哥这是要当猪八戒？”
杜篆笑笑，不言，大口咀嚼，顺便给小家伙碗里夹了一片回锅肉，却听其又笑道：“蓝姐姐这是要当白骨精？”
哎，蓝若可哪有心思吃饭？
猪八戒，白骨精，神仙居实至名归。

“学校里有没有关于肖兰汝的消息？”
杜篆不是八卦人，但他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情况，闻言，蓝若可再次回过神来，道：“听说，找到一封绝笔信。”
“信里说些什么？”
小悠的好奇比杜篆还多，蓝若可叹息一声，目光恹恹，道：“好像是为情所困，‘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
怪不得蓝若可眉头紧锁，闷闷不乐，若真这样写游宇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真是费思量！
小悠率先回过神来，道：“蓝姐姐，你没事吧？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
蓝若可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凄婉，掩不住哀伤，她低声道：“我……没事，我……没抢她男朋友。”

口上说没事，嘴角甚至还有一丝浅笑，但眼睛湿了，小悠忙转移话题，道：“哥哥做的山药炖肥肠，闻闻，香不香？蓝姐姐不吃，哥哥会伤心的。”
肥肠可不好做，特讲究，洗太干净了没味儿，洗不干净谁吃？
蓝若可闻言举起筷子去夹肥肠，她哪是夹肥肠？明明是洗筷子！泡筷子！筷子是竹子做的，不是竹笋做的，怎么泡也吃不得，小悠见状对杜篆低声道：“我估计，蓝姐姐又要糟蹋诗了。”
果然，小家伙话音刚落，蓝若可便缩回手，一块肥肠也没夹，目光望着门外，启齿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哎呀！途牛县哪里有江？就有一条河而已，坐在客厅里连其影子也看不到，水声也听不见。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哎呀呀！神仙居是平房，没有楼，此时也无东风，蓝姐姐更非亡国之君！傻了，傻了！
“吃点东西吧！”
小悠打断其诗兴她也不恼，放下筷子摇头道：“我不想吃，想回屋休息。”
“多少吃一点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好吃，姐姐一定要尝尝。”
小悠急了，这话却让杜篆高兴，真没想到幸福来得那么突然，这话却让蓝若可的泪水掉落下来，她哽咽道：“我吃不下，没胃口，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不好！”
小悠不退让，也执拗起来，蓝若可很少哭，此时眼泪却停不下来，梨花带雨让人可怜，杜篆是‘猪中猪中猪’，一时有些懵，不懂安慰，也不知该不该劝她节约，只能跟着叹息，还是小悠聪慧，他道：“蓝姐姐没做错什么，没人会责怪你。”
此语有效，蓝若可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真的？”
“真的。”
“高三了，姐姐学习为重，不能分心！”
小悠年幼，能说出这两句话已经很不错，再多的他也说不上来，杜篆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道家讲定数，很多事，且随它。”
蓝若可擦擦眼泪，道：“真的能‘且随它’？”

第五十六节 明月却多情 随人处处行


子时过了一半便至中秋，今晚夜色不错，月华如水似烟轻袅，半夜时分游宇回来了，他轻手轻脚推开院门，这家伙个高，低头而入，转身关上门，走到桃树下，停住脚步，抬头凝望月亮，还习惯性挠挠脑勺，随即披星戴月步入客厅，又推开房间门走了进来。
这家伙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宝石般明亮，虽然是单眼皮却更添虎气，两道粗黑眉毛让人禁不住想起一句诗，‘唯馀剑锋在，耿耿气成虹’，其身材比五官更好，胸肌饱满，腹肌八块，清晰的人鱼线让人怦然心动，这肯定是来自西方《画论》中追捧的线条，一双大脚，尺寸惊人，衣服，裤子，鞋子，统统随意脱下来扔在地上，掀开被子，将整个身体压了下来。
他要干什么？杜篆一紧张，忙用双手去推他，不想却推了个空，迷迷糊糊间惊坐起身，睁开双眸，黑夜中哪有什么游宇？
“神仙哥哥，怎么了？”
这是小傻子困倦的声音，这家伙的手和脚还搭在他身上，也不知何时搭过来的，他俩睡觉都不老实，早上醒来时不是小傻子抱着大傻子，就是大傻子抱着小傻子，杜篆一下子坐起来自然弄醒了他，幸好是晚上，黑漆漆的，他看不到杜篆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的样子。
小悠非常困，说完翻个身，又睡着了。

原来是个梦！似乎……还是个春梦！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杜篆在心里叹口气，等身体放松下来才掀开被子，下床，摸索着穿上衣裤，蹑手蹑脚出了房间，打开客厅灯，先去撒泡尿，又去厨房拿两根胡萝卜，来到院中傻傻站着。
胡萝卜脆，每咬一口都能听见‘咯嘣’声，胡萝卜香，那独特味道让喜者永远喜欢，不喜者永远不喜欢。
真的是月华如水，似烟轻袅，都是这月亮惹的祸，都说春梦了无痕，可那月下场景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太过逼真，哪怕吃着胡萝卜，面对眼前风物杜篆依然有此梦非梦之感，至于房间里种种景象纯属臆想，实际上，游宇那家伙喜欢穿背心，谁也没见过其人鱼线。
今夜之梦，让人唏嘘，情之一字，奈之何如？

肖兰汝，为情所困者也，那晚游宇就住在这院子里，不知‘她’是否为他而来？阴差阳错，不巧之巧，最终上了杜篆身。
杜篆，小道长者也，一心做个好道士，‘一窗自了淡生涯’，这样的两个神魂结合在一起，诡异！让人啼笑皆非！
哭之，笑之，且把嘴抹之，且回去睡之。

刚转身，轻手轻脚走到客厅门口，耳中却传来开门声。
“你……”
“你……怎么在这儿？”
“我饿了，起来找点吃的，你呢？”
“做梦，醒了，看见灯光，还以为昨晚忘了关。”
同是不眠人，本该相惜，可杜篆一听见‘梦’字便脸红，好在那一轮皎月吸引了蓝若可目光。
“月亮真好！陪我赏会儿月，好吗？”
蓝若可一边说一边款款走出客厅，走到桃树下，坐于秋千上，扶着绳子慢摇，这家伙吃不好睡不好，又不知节约，真的要变白骨精了，杜篆心疼，走过去陪她。
“背首诗吧，与月亮有关的。”
华夏人钟爱月亮，自古至今流传着无数相关诗词，杜篆闻言，把目光再次投向天空，想了想，张口道：“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
片刻，耳中响起蓝若可声音，其声也柔：“有桂月才美，何慕清光多？”
此时还有论美之心，蓝姐姐做的不会也是春梦吧？却见月光透过树叶，细细碎碎地照在她身上，其眸中有水波荡漾，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滴落。
“我也背一句，‘明月却多情，随人处处行。’”
她背的是子野先生的《菩萨蛮》，声音刚落泪珠亦落，浪费！可情之一字最是伤人，让人深陷其中无力挣扎，想想前天，她浑身洋溢着幸福，是多么欢乐，转眼间却是这般模样，还是永叔先生说得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谢天谢地，杜篆是道士，不会陷入情网中。

第五十七节 山兮木有枝 心兮君不知


中秋节，不放假，该上课还得上课。
半夜这么一折腾，醒来有点晚，好在昨天带回很多月饼，五仁，火腿，蛋黄，豆沙，哪种最好吃？两位婆婆厉害，每种都好吃！小吃货对月饼没有抵抗力，他坚持将月饼切成小块，大家共享，可以一口一种味道，吃得欢快。
小悠笑容还是那样甜美，那样邪魅，是最佳开胃菜，让找到俩黑眼圈的蓝若可多了些胃口，勉强吃了点。
吃完早餐，她按时上课去了。
小家伙认真做作业，其仔细思考的样子很乖很好看，可他是小孩子，不会一直老老实实，小傻子有时会脱掉鞋子将脚踩在大傻子脚上，还会用脚趾挠他，有时又会搁到其腿上，你若看他，人家正一丝不苟认真学习，若捏他脚，他会嗤嗤笑着，道：“谁的手跑到我脚上来了？”
中秋者秋中也，气候不再燥热，有小傻子陪着杜篆很开心，开心之余又有点心神不宁，可爱的虎牙和下弦月般的眼睛如幽灵，时不时在其眼前闪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思念？
他被这念头吓到，思念可是一种病，他不会病了吧？

有病，得治！
太极拳讲究摒除杂念，澄心定意，疗效很好，昨晚和今晨他俩拉蓝若可一起打拳，第二遍时她已沉浸其中，三遍打完，其心境好了许多。
可是，师兄说过练功并非越多越好，过犹不及，所以疗效虽好不能随意乱用。
逗弄小傻子，他快乐，他就快乐，单纯而美好，刚才挠他足心，小傻子笑得浑身乱颤，大傻子乐得上了天，可是这样做会耽搁其学习，只能偶尔为之。
写字，尤其是小楷也不错，能静心，但每晚写一个多小时已足矣，再多也无趣。
悠悠扬扬，不绝如缕，诵经疗效同样好，关起门来吟唱一遍《太上感应篇》，再来一遍《太上洞玄灵宝空洞灵章经》，效果不错，且治且看。

中午，蓝若可回来吃饭，带来了游宇没上课的消息，好在明天又将进行年级测试，游宇那家伙不爱缺课，估计会参加。
吃完饭，蓝若可和小悠去了学校，小悠必须参加体育课，其身体条件不好，缺了体育成绩毕不了业，也升不了学。
两人走后神仙居清清静静，杜篆俯身墙角，欣赏一会儿菊花花蕾，花蕾很多，有大有小，盛开时自有一番热闹，又独自摇晃一会儿秋千，摇落几片桃叶，耐不住虎牙和下弦月骚扰，又关起门来诵经。
诵毕，取出师兄给的册本，认真看起来。
师父记录十分详细，标准蝇头小楷，干净清爽，浑然忘我，其词句也简，惜字如金，杜篆经过多年训练对这样的文辞尤其喜爱，不仅语句优雅，还能写尽意会之意，深得大简之美。
册本虽好泪水却多，泪兮泪兮奈若何，杜篆节约，忍了又忍，终不能忍，不一时双眼模糊视物不见，已是读不下去了。

好在小悠回来时泪痕已干，半点不见伤心影子，小家伙十分开心，他以前是个药罐子，体育课上总为达标而奋斗，今天短跑测试，他成功了！
看他高兴模样好似拿了冠军，或许比拿冠军更胜三分。
开心果总能拂去人心头阴霾，就连蓝若可也打起精神去厨房帮忙。
虽然不放假，中秋自有中秋过法，关键是每年中秋都是千年一遇，万年一逢，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途牛县人讲究，过中秋要吃柚子，‘柚’同‘佑’，寓意月亮保佑，要吃糍粑，黏黏的糍粑能把大家黏一起，不分离，可以的话还要吃石榴和板栗，喝桂花酒，菜，要做很多，敬过月神后，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
敬月神就免了，桌子上除了桂花酒，其它的都有。

“嗝！蓝姐姐，远离家人的是我，你怎么还抢着忧伤？”
月不醉人人自醉，蓝若可看了小家伙一眼，轻启丹唇，道：“我想起一句诗，姐姐帮你忧伤，你便不用忧伤。”
忧伤还能帮？傻了傻了，又要糟蹋诗了，小悠忍不住好奇心，道：“什么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原来是义山先生诗，小悠笑道：“嗝！蓝姐姐替嫦娥悲伤！与我何干？嫦娥又与姐姐何干？”
“怎么会无干？嫦娥偷灵药，我……偷了人家男朋友。”
这家伙还纠结着这个，无药可救！开心果不许人伤心，他从秋千上站起身来，道：“听我给你们来一首，嗝！‘举头望明月，低头写作业，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写作业！’”
好险！杜篆差点浪费一口枸杞蜂蜜水，好不容易吞下去又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打嗝，一边还笑，多重滋味儿夹击真不好受！
蓝若可一时笑声振庭院，真开心啊！说到糟蹋诗还有谁能胜过小傻子？
“哥哥来首好的！”
好的？什么是好的？杜篆一时愣住，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嗝！”
糟糕了！大傻子也乱用诗，此诗与月亮何干？

中秋夜，团圆夜，游宇没回来。
没想到快要起床之前他又来了，再一次掀开杜篆被子，这次更夸张，在梦中他把游宇抱住，抱得紧紧的。
睁开眼来，哪有什么游宇？被他紧紧抱住的是小悠，大概是被他抱得太紧，小悠也醒了，睁着大眼看着他，他急忙松开双手，却听小悠说道：“神仙哥哥尿床了？”
“嗯？”
“你内裤湿了。”

第五十八节 这个不是病 这个就是病


尴尬了！
超级尴尬了！
下面湿了一滩，还是热的，黏的！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他一掀被子跳下床，顾不得羞耻，在小傻子笑声中找出一条干净内裤匆匆换上，要是有地洞就好了，可以钻进去不出来！
小傻子笑声却停了，只听他叫道：“神仙哥哥，我闻了闻，好像不是尿，是鼻涕。”
哎呀！没地洞，有个地缝也行，能钻就行！大傻子说不出话来，又匆匆穿衣服，小傻子疯了，他突然大声喊道：“是脓水！神仙哥哥流脓水了，病了！”
天啦！能不能来道闪电，别劈小傻子，劈死大傻子得了！
大傻子面红耳赤，衣服也来不及扣，就匆匆开门跑了出去！

跑出去也没用，小傻子速度也快，这家伙着急，十万火急。
“神仙哥哥，上山！找道长！这病肯定很严重！”
如果那地方真的流出一滩脓水，还真是病得不轻，老天爷啊！如果能召唤霹雳大傻子此时已经死了好几遍，他也急，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哎呀！神仙哥哥脸好红，耳朵也红，是不是发烧？”
天塌了！山崩了！地裂了！蓝星爆炸了！杜篆快无法呼吸，偏偏耳中传来蓝若可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慌乱中，杜篆一把蒙住小傻子嘴巴，拖走！

蓝若可昨晚睡着了，中途没醒，精神不错，小傻子在大傻子威逼利诱之下总算不提那事，但，小傻子依然糊涂着，因为大傻子并没告诉他那究竟是什么病，不过神仙哥哥说的对，他是小神医，即便有病他自己能治。
三人练完功，吃过饭，各怀心事，都冰着脸，一路无言去了学校。
先到初中部一楼，分手前眼含泪花的小傻子让杜篆俯下身来，在其耳边小声说道：“神仙哥哥一定要治好自己，我舍不得你死。”
这是什么话？偏偏杜篆还得点头，将嘴也附在其耳边，道：“中午回去就扎针，很快能好。”
“真的？”
“嗯！”
小傻子的忧愁来得快，去得快，一听这话眼中尚余泪水，笑容已挂脸上，杜篆这才挥手道别，迅速迈开大步追赶蓝若可去了。

失望，闷闷不乐，一切皆因游宇，这家伙没来，蓝若可心情瞬间又消沉下去，杜篆亦然。
大傻子回一楼教室参加考试，几次思考问题时，想着想着，面前便出现了虎牙和下弦月，偏偏经过那梦之后，感觉又有不同，亲切不少，似乎还有甜甜酥酥的味道。
中午，杜篆真拿银针在自己身上扎来扎去，练了一会儿风雨云梦手，满足小傻子‘治疗’之需，当他收针之时小傻子问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
“还痛吗？”
痛？小傻子是真的傻！傻到家了！偏偏杜篆还得回答，红着脸回答，一本正经回答：“没那么痛了。”
开心！他开心他便开心，小傻子笑容的确是治愈系的，有疗效，不够不够，大傻子又抓紧时间吟唱经文，继续治疗‘心疾’。
下午考试，顺利度过。
放学路上蓝若可告诉他俩，听说肖兰汝已经下葬，就埋在西山，这消息沉甸甸的。

沉甸甸的只有两人，一分钟后小悠又愉快起来，因为今又周末。
三人远远看见朝明师兄和蓝爸爸在门口等着，他俩身边还站着吴先生，这个周末连上国庆足足四天假，正好又是小悠爷爷生日，吴先生来接小傻子回家，师兄特意下山来接大傻子。
三人急忙上前打招呼，小悠和蓝若可忙着收拾东西，朝明师兄却不急，他拉着杜篆信步走到院外无人之地，站在田间小路上，面对一片菜地低声问道：“怎么样？”
杜篆摇摇头，一脸沉闷，片刻才道：“快入魔！”
闻言朝明师兄笑笑，脸上又是云淡风轻，他老人家拍拍杜篆手，道：“师弟莫急，急也无用，见着游宇和肖兰汝爸妈没？”
杜篆摇摇头，依然是满脸愁容，朝明师兄捋捋胡子指着眼前菜地，道：“师弟且看！”
顺着其手指看去，玉米是玉米，白菜是白菜，好多都砍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立在田里，不知师兄要他看什么。
“此山居士所言妙极，‘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有诗兴，杜篆为之哑然，大傻子冤枉师兄了，师兄没诗兴，强装诗兴，因为大傻子喜欢诗词，好吧，直奔主题。
“按理，今日该下葬，师弟可知她埋于何处？”
“西山。”

第五十九节 日落西山头 人约黄昏后


西山之西，有断魂之地。
骑摩托到西山只要几分钟时间，山上有一条泥路，坑洼不平，杜篆放慢速度尽量绕过深坑，一路扬起不少尘土。
很快，眼前出现一座座坟茔，老坟早被铲平，现在看到的都是新坟，即便是新坟大多也被野草覆盖，被山包遮挡，被树林掩映，杜篆是第一次来西山，好在肖兰汝坟茔不难找，游宇那辆自行车是路标，见到自行车，心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没想到竟能见到游宇，让人有些激动。
杜篆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深呼吸数次，这才沿着新踩踏出来的痕迹没入林草中，没走多久，便看到一座全新坟茔，垒坟人早走了，四下里散落着一些沙石和砖块，这是一片清净之地，胆小者不敢在此停留。
“游宇哥！”
山上，有风轻拂，树叶和野草发出沙沙声，好似在回答他的呼喊。
“游宇哥！”
杜篆再次喊叫，他不会认错的，那辆自行车绝对是游宇的，刚才他听错了，除了沙沙声，还有空山回响。

“你……怎么来了？”
终于有人回应他，那人从坟茔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站起来，转身看向他。
挺拔之躯依然如旧，不见虎牙，杜篆一时愣住。
苍山如海，日已西斜，游宇脸上没了往日神采，少了蓬勃之气，多了数不清的疲倦和沉郁，还有一丝苍凉。
傻子就是傻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站着，看着，游宇也这么站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愣愣傻傻站了一会儿，泪水不知何时已悄悄爬上其脸颊，杜篆也不抬手擦拭，就这么移步走过去，走到游宇身边，鬼使神差，竟然伸手将他抱住了。

‘日落西山头，人约黄昏后。’
游宇没有动，就这么任他抱着，仿佛是块木头。
风吹，虫鸣，云动，心动，这种感觉真好，似乎全世界都不重要，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肩膀，能感受到游宇心跳，能闻到他味道，虽然是哀伤的味道，但，一切美妙极了，希望时间从此定格，将这一秒变成永恒，任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即便是化成石头也好。
开心，快乐，兴奋，激动，有腺素飙升，有面赤耳热，有心脏砰砰直跳，有泪水潸然雨下，原来这就是爱啊！

“抱够了没？”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才传来游宇声音，紧接着肩膀上传来推力，杜篆回过神来，松开双手，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拭去眼泪，这才将目光再次投到游宇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没有特别表情，眼神空洞，寂寞，虚无。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没想到千里先生笔下的断肠人，不在天涯，而在眼前，近在咫尺，让人心疼。
“我不需要安慰，你回去吧。”
声音低沉充满魅惑，好在杜篆已经清醒过来，能克制这种诱惑，忙道：“你……不回去？”
这里可是西山之西，葬人之所，还好游宇的魂没丢，他抬头看看天色，叹口气，张开干涸嘴唇，道：“是该回去了。”

回去路上，杜篆骑着嘉陵慢慢跟在游宇身后，他其实有些怕，他怕骑在他前面自己会忍不住回头，骑在后面，又怕游宇回头。
还好一路无事，不好，游宇至始至终没回头，到了政府大院门口，他终于忍不住加速超过游宇，然后停车挡在其前方，游宇差点撞上摩托车，再次确诊，他的魂没丢，还能及时刹住车，以脚点地，这家伙看了看杜篆，木讷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这是什么话？
杜篆心情复杂，看看眼前面无表情之人，想来他脑子也空空的，连马达声都听不见。
“下周……能见到你吗？”
其实杜篆想问还能抱抱你吗？那话开不了口，他是‘猪中猪中猪’，找不到拥抱理由！
“不知道。”
声音透着无力和迷惘，他不是没丢魂吗？难道失魂症分几种？那么这家伙得的是哪一种？他若能好好哭一场，大喊大叫一场，甚至酩酊大醉一场，也胜过这样空空荡荡。
说完，游宇便想绕过摩托车，杜篆忙道：“能给我……你家电话号码吗？”
游宇闻言停下身形，思考片刻张口道：“忘了。”
“我是谁？”
“你是……谁？”

游宇走了，杜篆张着嘴木木呆呆，一时无措，天边晚霞瑰丽妖魅，正迎接黑暗到来。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佩弦先生乐观，不惆怅，可杜篆心中惆怅，只恐要从黄昏连到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