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僖公十年


祓，袚，袯
祇，祗，衹


这形似字比较难，经常看到有大出版社都写错。

27，僖公十五年

27-1，「晋于是乎作爰田。」

27-2，韩简侍，曰：「龟，像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像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27-3，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


这一节我摘录了这么多，都挺新鲜的。最感兴趣的是这两句话，这种划分比当今的「左与右」更复杂：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

28，僖公十六年

六鷁退飞过宋都，风也。周内史叔兴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

内史叔兴真的是好见识。不过历史上这不是主流思想舆论。

29，僖公九年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

「赐一级」，有人以为是提高一级爵位，误。正确解释见后，可能有两种意思：

1，「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

2，僖公二十三年，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30，僖公二十年


君子曰：「随之见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善败由己，而由人乎哉？《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宋襄公欲合诸侯，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



从：纵也。因人之欲而纵其人则可，以己之欲纵人，难成。

欲，其犹礁石乎。情与理，水也。多欲则亦败事损德，有情与理如水，即之，离之，存之，没之……

31，僖公二十年


夏，大旱。公欲焚巫兀。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

孔子曰：去食。

32，僖公二十三年


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也活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


鄙夫和公主的生活习惯显然是不同的。


此节另有二淑女：


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33，僖公二十四年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



此处有俩感想。一，为什么发誓用「有如白水」，又如文公十三年

秦伯曰：「若背其言，所不归尔帑者，有如河。」

第二个感想：明明是黄河，春秋时却是「有如白水」。唐朝王之涣诗依然还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还有「白露为霜」。

黄河水「有如白水」，肯定不是说它“清”。假设黄河水很“清”，那么古代应该说是“淥水”“碧水”。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是“白水”？河上起雾，河上结冰，河上有芦苇，或者河上有白晃晃的太阳。

白晃晃的太阳是形容中午时光的，王之涣诗描写黄昏依然还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可见王诗的“白日”并不是指太阳，而是指“白水”，阳光落尽黄河，白晃晃一片。

至若“白露”，其实是写“白霜”。

34，僖公二十四年


晋侯之竖头须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寺人披对曰：「臣谓……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


「言，身之文也」，「心覆则图反」，这话真有意思，图，图像也。古人都是提着脑袋说话做事，摸着良心写文章。两三千年前的人说出来的这些话，当今也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而这几个人在当时也就是中人之姿而已。

35，僖公二十七年


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左传》最善说「礼」，《易》与《诗》次之，《书》又次之。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算计一个“利”字。

36，僖公二十八年


介葛卢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


《论语》里有公冶长懂禽语。

37，文公元年

「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余于终。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归余于终，事则不悖。」

惭愧，只是觉得这段话有一种对称美的形式，还有音节雍容的气度，古天文历法唯俟我以学焉。

38，文公二年

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大庙，跻僖公，逆祀也。于是夏父弗忌为宗伯，尊僖公，且明见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后小，顺也。跻圣贤，明也。明、顺，礼也。」君子以为失礼。礼无不顺。


《诗》曰：「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礼，谓其姊亲而先姑也。礼以顺天，慎终追远，故有法先王与法后王之异也。法后王，欲也，利也，亲也；法先王，礼也，仁也，思也。

39，文公三年


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阙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殽之役，晋人既归秦帅，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穆公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复使孟明为政。


孟明视＝百里奚。不知何故，字面上却好像二者是父子关系。

细节宜与34合观对照，乃悟秦穆公正像《诗经·巧言》所谓君子也；而小人之巧言，润物细无声，岂能不留意哉：

“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

君子之意，不怒而威，给予小人改过自新之机，而小人则得寸进尺：

《诗经·皇矣》“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40，文公六年


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金咸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君子曰：「秦穆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诒之法，而况夺之善人乎。

人殉。秦和宋，皆沿袭商朝的葬仪。秦和赵的祖宗都是商朝的重臣"蜚廉"。蜚廉长子"恶来"，小子"季胜"。恶来给周朝杀了。季胜的重孙"造父"以"赵"地为氏，造父的直系后裔发展成赵国。"恶来"的直系后裔投靠季胜及其后代。当造父混成赵氏，恶来这族也依附成为赵氏。恶来这一支赵氏到了"赵非子"时发展成为秦。这时候遇到了一个问题：赵非子的后代应该姓赵氏呢还是秦氏？赵，是冒用的，秦，也不是正式分封的，而是因为贱役养马而得来的宠幸，冒用赵氏不光彩，贱役秦氏也不荣耀，于是就启用商朝以远的远祖的赢姓。他们觉得姓赢最长面子，但是后世史学家出于各种各样的小心思，用曲笔还原事实，并埋汰一下他们的虚荣心，称赵称秦，也是别有会心也。嬴姓为上古八大姓之一，嬴(少昊)“居于嬴滨者赐以嬴”，嬴水之滨，在今山东省莱芜境内，嬴汶河也。这已是母姓向父氏过度时期。娥皇女英，即娥皇女赢也。山海经里有"赢民"，养鸟专业户。

再如僖公十九年夏，「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宋国乃殷商之后，故用鄫子于社。

41，文公七年


《夏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勿使坏。』


说话的艺术，此意详见《论语》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42，文公十三年


郑伯与公宴于棐。子家赋《鸿雁》。季文子曰：「寡君未免于此。」文子赋《四月》。子家赋《载驰》之四章。文子赋《采薇》之四章。郑伯拜。公答拜。


此处载「子家赋《载驰》之四章」，而闵公二年「许穆夫人赋《载驰》」。「赋」字看来有不同的意思。


整个过程是：郑国大夫子家赋了《诗经·鸿雁》：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郑国象失飞的鸿雁，又如鳏寡无助，请鲁文公出兵主持礼义。

鲁国季文子回应曰：「寡君未免于此。」并赋《四月》：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子家再赋《载驰》：

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郑国受控于大国，请鲁文公慈悲。季文子便赋《采薇》：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最终愿意为郑国驱驰。

孔子曰：不知诗无以言。春秋时代外交场面上就是喝酒，听音乐，唱诗。诗唱得好，事儿就办成了。

诗唱得不好，就会冷场。如文公四年：「卫宁武子来聘，公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弓》。不辞，又不答赋。使行人私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也。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诸侯敌王所忾而献其功，王于是乎赐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觉报宴。今陪臣来继旧好，君辱贶之，其敢干大礼以自取戾。」

还有更悲惨的，诗唱得没有水准，給人杀头了。文长不录。

这里面有些事情挺有趣味性：宴会上“赋”诗，是唱呢还是诵呢？

如果是歌唱，有没有不同的版本，音乐一样而歌词不同？“礼”在春秋时崩坏了，诗为什么不失传或者误传？

另外，许穆夫人这首诗，自古以来有个争议：许穆夫人到达漕邑了吗？也就是说这首诗在什么地方创作的呢？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穉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43，文公十四年

有星孛入于北斗，周内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


诗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周颂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礼以顺天，天之道也。天之道也，以象百物。又见47节。

44，文公十七年


书曰「诸侯」，无功也。

讳也。赞美一个人的功德就称其姓，怜悯一个人的过失就隐其名。

《左传》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话，最启人深思。读书要从厚读到薄，从薄读到无，从无读到透明。书和字犹如一棵树上的根茎花果枝叶，是障目塞听的，而花果枝叶外的天空才是使书与字得以有意义的境界。看不到天空，就看不到树。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官知止而神遇行，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45，宣公二年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朱文公《朱子语类》不同意这段记载。另有一则与此类似，《左传》里的孔子与《论语》里不同：

宣公四年，子公与子家谋先。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谮子家，子家惧而从之。夏，弑灵公。书曰：「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权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无能达也。」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

按照《论语》，子公与子家当浮于海上，而非「权不足也」。《左传》之权，是权力耳，是权利耳，非权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