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77

19

陆朝从未见过这样狠厉决绝的二叔叔，他手里捏着薯片，足足风薯片碎掉，落在衣裳上他才反应过来。



傲如陆晗旻，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歪歪扭扭挨段了一根皮带。面色苍白，目光无神，夏季的单衣黏在身上。汗津津的夹着血迹。



陆朝被吓得呼吸顿了，陆晗旻病了，高烧四十度。到医院时，大夫摇摇头没多说。



陆斯年陪了一晚。孩子躺在冰冷代班的病床上，瘦瘦高挑的身体上挂着病号服，苍白骨感的手放在被子外。



输液瓶内的点滴缓缓滴下，冒了两下泡，顺着长长的软胶管输入青筋。



孩子面色苍白挂着泪痕，小蒲扇的眼捷轻颤，因着忍痛生生咽破的嘴唇涔着血珠。好在肿了几***颊终究是褪了下去。



不知不觉，他的孩子已经骨肉初成，自一个小小的，还不到他腰高的糯米团子长到与他齐高的少年。



陆斯年拉开点窗，坐在一旁批改作业。医院距离学校不远，不过穿过一个步行街，再过一个马路的距离。



他拿过资料，陆晗旻的作业练习题，转了转发酸的肩膀守到凌晨。



他没有打算请假，凌晨对窗接到学生电话时，他依旧没有犹豫，转身留了便签收拾资料离开，把孩子再一次自己撂下。



陆晗旻难得请了假，迷迷糊糊中他睡到八九点。



洋溢的光打进来，铺在床上。陆晗旻睫毛颤颤，接过光投在眼眸。他视线一点点恢复，逡巡一周目光沉沉，泪一下倏地溢出眼角。



陆晗旻借着记忆喃喃喊了声爸爸。



一旁来过的沈辉君有一段时间，他晃了眼四周打算找找说辞，见人醒，急急递过去杯水过去。



“晗旻，你醒了。”



陆晗旻整理了下:“老师？您怎么在这？”



沈辉君尴尬的拿起杯子挡住半个脸，他干咳两声，搜肠刮肚找了一段说辞出来:“给你送优秀班干部来。”



陆晗旻没戳穿，道谢后圾上拖鞋扫了眼陆斯年留下的简短便签——作业完成，一天假，明天去了学校，自己找各科老师道歉。



无论挨了多重的伤，凳子是要坐的，以往陆斯年真想罚他则是带伤端端正正坐凳子上，在学校里罚他罚站无非是给班里学生来看看。



陆晗旻坐在椅子上，身后的伤足足挤出一层冷汗。



沈辉君放下水杯目光乱撞:“不看看手机消息。”



陆晗旻顿了顿:“坏掉了。”



“？！！”沈辉君握紧手机，随手发了条消息暗道:“怪不得没人接。”



他消息刚转了几个圈发出去，对方来了通电话。



两人急促说着，没什么兄亲弟恭。两人兄不兄，弟不弟的只见沈辉君扯着嗓子喊。最后沈辉君瞥了眼陆晗旻，把手机递过来。



“是沈叔叔。”陆晗旻接过手机说的第一句话。



沈辉君快速眨巴几下眼睛。手机对面，沈熹缓了份语气:“怎么嗓子哑了。”



听到久违的关心话，陆晗旻鼻头一酸保持镇定:“嗯，天干。”



沈熹自小便对陆晗旻很好，陆斯年很忙，那时候陆晗旻很喜欢追着沈熹。再后来陆斯年因为学生家里出了事，他需要关心询问没参加陆晗旻的家长会。那时候的陆晗旻拉着沈熹去参加家长会，沈熹推掉手头所有会议，出来时陆晗旻成功赚到陆斯年一顿责打。



挂断电话前沈辉君拿过电话，兄弟两人吵了一通。沈辉君咬牙切齿:“一天天只会指使别人，说话不知道客气？”



沈熹温文尔雅，不急不躁:“我是你哥。”



沈辉君挂断电话，扯过凳子打量着这孩子。



这孩子他接触不多，小时候听沈熹念叨过，再多了，就是在学校见过。很出名，聪明，能干，优秀的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再深入些，他觉得这孩子学傻了，乖巧的认打认罚。



沈辉君临走前，陆晗旻白着小脸说“老师，陆老师的润嗓糖我放在了他公文包夹层里，麻烦您提醒下。”



沈辉君若有所思，沉重拖出个音:“好。”





他回到学校时正赶上午自习，他是年级主任，自然靠着脸皮厚也没人管他。他推开李晶办公室门，陆斯年正笑着再给陆朝讲题。



“科科及格也不算太难。语文应该没问题，英语你会的，数学这方面……你看，你选择对十个，填空对三个，大题写上点也就勉勉强强差不多了。”



“可这不是统考试卷类型，他们说难？”



陆斯年喝了口水:“你爸爸要求的吗？”



陆朝苦着脸:“就是上次二叔你走了之后，我爸说的。”



大抵是那次置气话，陆斯年迟疑道:“有些难度。”



沈辉君不屑转笔，过了好一会，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学生会一会学生惊讶喊了一声:“优秀班干部。”



陆斯年目光在人身上转了会，随后收回。不紧不慢抿了口水:“是，撤掉。”

“主席……陆晗旻的？——为什么？”



陆斯年目光复杂，说出来理所当然:“第一，他这次没有通知到所有学生，等他来了我会通知他在全班面前读检讨。第二，他请假了。”



若非家庭大事，请假多多少少要扣学分，但优秀班干部评比里大多不算。知道陆晗旻与陆斯年的关系，学生犹豫了会一点头没好再说。



学校里的杨树被风吹的正茂，被树荫搅碎的光透着静谧。时间从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滞，原本的节奏仍是走的不紧不慢，是不是有一天陆斯年失去了陆晗旻也还会这般意气风发，永远端着他那熨帖的架子，云淡风轻。



人们很容易记住波澜壮阔，力挽狂澜。很容易忘记那些平平常常，好的自然。春风，真的吹的动北方的冻土？



陆斯年拉开抽屉，沈辉君随口搭话:“在公文包夹层里。”

20

陆晗旻同天下午出的院，仍是那么光鲜，除去脸色有些苍白，让人发觉不出什么意外。



陆斯年回家时，陆晗旻顺从接过包递过去水，趁着冲澡的时间递过衣裳。



花洒里的水冲出来打在地上翻起水雾，陆斯年路过时清楚嗅到孩子身上没有那股药剂味道，就是出院初期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也未曾嗅到。



影影绰绰的瞅着孩子的身影，他心抽了下。



推开门，蹭了蹭鞋。今天陆晗旻算是请假，作业早早地写完，挺直的站在厨房拧开火炒菜。腰板挺直，少年肆意，完全看不出是今天出院，连着挨了几顿打的孩子。



在陆朝家抽断那根皮带时，陆晗旻没有挺过，足足乱了几次姿势。呼吸凌乱，手指扣在地板上拱着肩膀垂头喘粗气。



回到家没有抱怨，乖巧的没有闹脾气。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孩子，是极度乐观还是悲观到了心底。在最失望失落时也不曾放出些许情绪。



吃完饭，陆斯年推开陆晗旻卧室门，陆晗旻正握紧笔杆给试卷做批注。红蓝黑三色的笔色爬满试卷。



瞥见陆斯年，陆晗旻推开椅子站起来，:“爸。”



两人态度已算不冷不淡的平和。陆斯年毫不客气坐在那尚有余温的椅子上。对着桌上整齐的试卷，他动手翻了几张，随后思考般的偏头:“作业写完了？明天去上课时，写一份检讨念，给各科老师一份道歉信。”



“是。”



缄默无言。陆斯年坐在椅子上翻出根红色油性笔检查一遍。



一时间，静的只剩笔珠摩擦在纸张上的声音。陆晗旻站在一旁，目光瞥见陆斯年那被划破的小腿。



本是想的是处理伤口的云南白药，见结了痂，只好递过去一份创口贴。



陆斯年扫了一眼，轻声道:“放一旁。”



翻完最后一张试卷，陆斯年转了下笔按下:“今天下午去了学校？”



笔转了两圈。陆晗旻无意识攥紧自己的骨关节:“是，听其他老师说优秀班级丢掉了。”



陆斯年说不出这不关你事的安慰话。他挪回目光哼了一声:“对，我上交的，班级出了这种事我没脸要。”



陆晗旻吸了口气:“我去要了……我不要优秀班干部了，奖学金我也会让出去的。”



陆斯年平静温和的脸上发生了细微变化。他嘴唇抿死，下颚绷成一线，目光凌厉一扫。



“对不起爸，这事怪我。我知道您要优秀班级是因为班级里有学生需要助学金名额。这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应该这样丢掉。”陆晗旻今天听主任说的，如果做不好，他爸又该怎么面对学生，面对殷殷的学生家长。他抬起眸子诚恳道:“是我让您为难了。”



越是有人劝，越是有人说，那件事仿佛便成了真的，一旦认定了，就片面了。陆斯年了然，“继续说。”



“然后学生军训教官是就近325部队，可今年部队挪了位置，照正常来说是学生会负责。”陆晗旻顿了顿，陆斯年脸色一边趁机打断他，“所以你就说你明年带军训？”



“谁给你的脸？你商量了吗？”陆斯年的脸一下冷下来。



他本来是想的商量，可主任和学生会下的通知有些突然。陆晗旻定了定神解释:“爸，我不会当误学习的，我会去学。”



“谁又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陆斯年抛去孩子为他要回优秀班级才做出来事的想法，只发觉这孩子太傲。他神色一闪，声音冷硬下来:“去，贴墙角站，清醒。衣裳全湿透在回来。”



陆晗旻站的标标准准的军姿，脚底有伤，又疼又痒的被汗水一浸。



眼前是洁白墙面，多雨的节气里，呼啸的风声交织着黑夜一起涌上来。



不出片刻，陆晗旻脸上稀罕的血色褪尽，冷汗便顺着额头淌下来，很快沾湿了睫毛，黑黑密密的睫毛连成一线。



细细的呼吸沉重起来，像大石头时不时砸在水面。陆斯年呼吸不畅，一阵心慌气短:“自己站，站完冲个澡。题停下，好好准备开学考试，英语课维持秩序。”



门甩上的那刻，卡断陆晗旻那声气若游丝的爸。他眼前一黑，晕晕的强靠意念支持的身子一摊，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



次日景笑来时，不明不白的迷迷糊糊了一个早读。班会上听陆晗旻念了一份长长的两张稿纸的检讨信与陆斯年常年讲的大道理，时不时来上的对进步学生的一段段鼓励。



忙忙碌碌的办公室，陆斯年喝茶视若无睹。



李晶划着切水果，眯眼笑笑，音量发轻:“怎么脸色这么白？休息不好吗？这几天天气不好，容易感冒，是还没好吗。”



闻言，陆斯年不经意打量一眼。



陆晗旻笑笑，仍带着些嫩嫩的鼻音:“谢谢老师，没事的。”



李晶按灭手机，把道歉信放进笔壳里关心道:“是不是太累了，数学那分析我自己来吧。”

各科分析总结以前是陆斯年下的要求让陆晗旻帮各科老师分担的，自高一下半年接手到现在。





陆晗旻从善如流的自信:“没事老师，我来吧。我熟悉的多，不费多少时间，还可以找一下自己查漏补缺。”



李晶翻了许久，拉开抽屉啪的合上。拿出一盒药过来，“没了。”



铃声一响，办公室静了下来。



好像上次孩子回来没拿药？陆斯年要过药盒扫了一眼，掐掐眉心。

93到96

补94

等我去给搬过番外过来哈

反虐番外，反虐番外，反虐番外！

渣爹后悔

主要是好多说心疼，那之后先出个反虐番外。

……（番外）

自在张医生醒来的那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便是想着去寻找人群中你那个模糊却深刻的影子。



桌上的银陀螺还在兜风转，我蹙着眉找了一圈，他们告诉我我不过是做了个梦，前些天在家晕了过去。



我半信半疑回到家，拧开钥匙的那一刻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这个家里，小旻就在我身边。那印在脑子里活活的高高瘦瘦少年站在门前，自然的替我递过包来，给我递过鞋子，笑着对我说辛苦了爸爸。



好真实好真实的感觉，从来没有过那么真实，比朱自清先生写文章，场景印在脑子里的那种情况还真实。不过那是少数人拥有的幸运，我自认为我没有，可我真的感觉，就像我真的在和你对话，我一边笑着一边扶墙换好拖鞋一边问你学习情况。



我照常去冲了个澡，待我遮遮掩掩拉开门时，才发现并没有熟悉的打成一沓的衣裳等我去穿。



我总和他们说二十七天才会熟悉，七十天习惯便定型了。我清楚觉得，这仿佛是半辈子养成的那种理所当然。



我再一次忘记了拿衣裳，只好裹着浴巾去拿，我甚至见到书桌上的那满满红瓶云南白药，蜂蜜，创口贴，还有那闹铃都会想到你。



那闹铃是我在床缝里找到他的，已经没了电。我换了个电池，他又响了，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了个六点的闹铃。我还翻出个便签来，便签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大清了，可是我觉得那一撇一划，熟悉的字迹仿佛他有了声音，在喊我爸爸。



我种种的不习惯，我去了我印象里的那个房间。他一动没动，我知道你喜欢干净，念旧，只好不动想着你回来需要干净，念旧能念起爸爸来。



我拉开那椅子，坐上去，在空空的书桌上扫了一眼，最后翻开一份我在你那没有锁的保险柜里翻出来一本日记。日记里的字自一开始的稚嫩张扬渐渐掩盖起锋芒，过度的那片蹩脚的像一个小刺猬，无措又不甘的愤懑，最后迫于压力这才摇摇晃晃以肚皮示人。



我去拿给他们，他们都说假的，对我说哪里有人放保险柜里却不放锁。可我想通了，你是想让爸爸来看看。



爸爸看了，看了好几遍，只想着你回来的时候如果问问我，我像个接受大人拷问的孩子那样可以答出来。



我拿着本子，你把你那无论在做什么见着我都会让给我的椅子再次让给我。我坐在那，眼眶倏地一酸，心脏仿佛被人捏住拧干血般的难受。



我不敢回头，仿佛只要我不回头仿佛你就伏腰站在我身旁，认真听我讲着题。可我真的害怕，害怕承受我回头却又见不到你的那种心痛失落。



在印象里，你乖巧，懂事，基本没有什么错过的题。简单些的错了，大概见我心情不好，给我揍几下。那时候的我定然严苛到了极点，才会让乖巧的你也会三天两头带上伤。



我坐着坐着有些肩膀酸。我记得我醒来时，开口那句便是——小旻，能不能帮爸爸捏捏肩膀。



我坐在那空荡的卧室里吹风，瞅着你那小台灯给你点开到十一点钟。



这段日子多雨，眼见又到了高考的日子。每逢到这些日子，我便想着去看看军训，逛逛学生会。



不知道是不是你不在了，这届学生不好代。有太多的问题，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就算是最让人满意的那个班长也经常会来和我说说累。这几天接近高考，我终于忙里偷闲溜出来次。



我去了学校就近的画馆，画馆里堆着名人画，大多是风景油画。我和你一样，停下来瞅了半日，直到我不认识他了。我记得我以前曾经认为过不过是假的，又有什么可看的。不如去做做题，虚无的梦乡在努力也不过是天马行空的背道而驰。



我是个执念很深的人，所以应该不会让你来。我印象里，好像自小到大只来过一次，你在梵高的那副收获的景象油画面前看了许久。后来我听别人说，你说那有小学的感觉，一站，仿佛置身处地的便走了进去。我不知道小时候有什么可怀念的，不过爸爸想补给你一个童年，给你一个快乐的选择。



我看了麦田鸦群，看了星空，看了罗纳河上的星夜，看了夜晚露天咖啡座，看了那有垂柳的公园是诗人的花园，看了有丝柏的道路也看了麦田云雀……我看了以前我所有不屑的东西。



那时，我还去观察别人家的父子是怎么过的。想着试着过过你想象中的父子关系，闲暇时打打游戏，在你过生日时去喝点小酒，在放假的日子去旅旅游，累了就不爬不走了，尽情享受着过，在见着你高兴时揉揉你满头的小绒毛问你——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而不是冷着脸用戒尺教你大怒不言，大喜不笑。

想见你抱我，想见你对我笑着讲开心的事，想你窝在我怀里一起去看电影，去做你喜欢的事。想像你日记说的那样，去一个不远的地方，一晚上不合眼去看看极光。我知道那是为什么，我记得清楚那是小时候你没有考试考好，我把你独自丢在家里去陪着小朝去匹兹堡看的极光。每件事，其实我都记得清楚，只不过又每次恰巧丢了你。



走了几步，吹着离别风。每个夏天，我都在欣喜，在等待，在期待。期待那适意的微风，冰凉的饮料，和满眼少年星光背着书包跑过来对我招手的你。



当我想静下心陪你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恰到好处的打扰。感受到手机里的振动，我想也没想的按下了静音继续看画，想陪你看完，不再向上次那样走掉。



我出了画管，这阴晴不定的天气吹来了黑云，不出一会便下起了雨。



我没带伞也没自己撑过伞，以前在学校带伞无非是怕有学生忘掉，淋了雨影响课程这才放在那。我总是和你挤在一起，我那时总是责怪你，甚至有一次你不让阿姨家的小朋友碰本子，我呵斥你假惺惺的做什么，干净会下雨总是淋透半个身子。



雨伞那么大，怎么会撑不下两个人，大概是你的伞随着心长偏了，偏向了我这边。



这次我自高一带的，我想从头认识下。第二个高考，自你那年后我带了三年。



高考前一天半很热闷热闷热的，憋着雨。高考那天又是一场大雨打在伞上梦跳三下。学生们站在考场外捧着发潮的本子背，满眼期待，期待以后得日子，想要消费这十几年的努力。



记得你那年高考时也是一场大雨，比这场雨还要大，大的起了水雾，柳树低了头，一米内看不清人。



那年，有些学生是跑宿，因为别的事只好在考点集合。因为我要陪着住宿生，别的老师都是女生，不熟悉，只好派你去。



临走前，我拍了拍一个学生的肩，那个学生学习刻苦，家庭条件不太好，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有时候会与他平分奖学金。



路上，他的自行车打了滑，你推开了我，可那场雨后我便失去了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有侥幸的心理，或是说早早地便想这般了。我只想在你醒了之后，白瓷般的小脸搓出红晕后，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按在腿上，直到打肿，疼的让你揪着我的衣裳咬牙认错，蓄着泪和我说再也不敢了。



你那么优秀，那年状元一定是你的。之后，我们不谈成绩，从考场里跑出来后你垂下伞抱我，我们便去玩一趟，去吃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去玩你那幼稚不行的双人小游戏。



高考完了，电视机新闻里的状元总是没有你。陆朝去国外留学了三年，他回来了，比以前还要高了些，比以前懂事了。



我前些日子见着食堂在炒茄子，我记得这边也炒过茄子。有一次你考试跑掉了，成绩没考好，还和我顶嘴，我气得不行，用即使是为了我也不该犯错，也不能犯错，不考试，分数拉低的理由教训了你一顿，随后买了一袋子茄子吃。



我说完这事，他们都愣住了，用杯子掩住脸，或是用大拇指和中指挡住半个脸的架了架眼镜。



后来，我碰到景笑，他依旧那么喜庆，一站就招财。我把他灌醉套他的话，那是之后第一次有一个人对我明确的说小旻是真的。他对我说你吃茄子过敏，全身痒。



我浑浑噩噩听完，哪里也难受。我竟不知道该高兴你是真的还是该伤心你不在，也不知道是否该庆幸我总有过还是该自责我失去了。



景笑一如以往那样，爱说爱笑，他随我说了许多陈年往事。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最后酒发了咸。



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没了墓碑。秋天的风他不曾见过桃花，春天的雨却温柔了荒沙。



想等繁星代替落日，皓月坠入夜空。不想在等来等去，等不到想明白，就怕来不及做了。爸爸好想告诉你，其实那天我放下药不是因为你听话去认了错，是因为爸爸心疼了。还有那次你问我在小哥和你面前我选谁，你说不管是谁你会选我，我说的我会选大义。你那天哭了一个晚上，我总觉得你在讨我心疼。因为他们总说，伤心到了伤心处是哭不出来的，可我发现，伤心处是一碰便要落泪的。



爸爸真的走错了路是条无法回头的路，你优秀了，可那优秀是用半辈子的运气换的，是要被天收回去的。我想让你回头来看看爸爸，倘若你这时见到我，爸爸便明白会怎么做了，如何温柔。



一切过去种种，我想要把他锁在心底，时不时翻出来晒晒，等到有热气球的那一天，放上去给你看看。

105到106

真的很e心这个软件，气人

21

道歉的事，陆晗旻做的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来毛病，倒是其他老师被这猝不及防弄得措手不及。



打扫了下唐心落尘的那里，把道歉信规规矩矩压在教案下。



没有陆斯年的命令，陆晗旻没擦过药，伤口只最简单冲了冲，引发了点小感冒。冷漠了多天的陆斯年在他书桌上台灯旁放了盒感冒药。



陆晗旻知道，这是用他听话换来的。



星期四那天是个晴天，泛秋的风吹来些许凉意。学校里漫天的忙，趁着准高二高一还未开学，年纪主任坐在办公室转了两圈掐过一个电动小风扇指挥:“不要动实验楼，主楼凳子椅子摆楼道，按照七八八七一条龙，班级文化全部盖起来，这次考试杜绝作弊的现象。”



随着他的话传来一阵紧严促的信息。



陆晗旻随着学生会去忙，帮着老师打扫办公室。午自习的功夫，景笑随着陆朝瞎逛，两人买了份冰激凌，前者给陆晗旻买了份，后者帮陆斯年捎了根。



陆朝垂头丧气，昨日陆正心情不好，左右威胁了一番。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逃了次课？



“可不是，咱们这次差点惹了大错。”景笑这几天发觉不对，到处打听，可算是明白了:“优秀班级是为了多三个助学金名额，还是多亏了晗旻。”



陆朝这次倒没有追着陆晗旻不放，转头道:“别的班都这样。咱们这还是少的——愁死了。”



景笑哀嚎一声:“我也愁。”



迎着陆朝不明不白的目光，舌头长了倒次般，他一口把冰激凌咬掉半个不紧不慢说:“你英语好，你不知道，年级英语组里每天罚抄，不到平均分的怎么也要抄半年单词了。”



两人正说着，陆斯年与沈辉君说了几句赶过来。陆斯年好笑的瞅着两人，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吃过饭了吗？怎么不去复习。”



陆朝百般无聊:“想吹吹风。”



景笑心态好:“怕打扰别人。”



陆朝递过雪糕，招呼也不改:“二叔叔，你吃吧，我没心情了。”



陆斯年没接，瞧着沉闷的陆朝温和一笑:“你们不要有压力，放平心态，尽力就好。考试只是检测知识的，没有失败，怎么知道以后怎么成功。不走错一条路，又怎么知道另一条才是正确的。趁着还有机会，即使回头，还会有机会。”



景笑打岔说说笑笑，“古话说的也不准，我坐在晗旻一旁两年，也还是这样。老师，晗旻是怎么学的？”



风吹的柳树莎莎响，陆斯年突然被他问住。



景笑目光一闪，找补了句:“说说英语就行。”



“他从四岁开始就需要被单词，六岁时每天围着小区跑三圈。边跑边背单词，从那时候开始，每天一首古诗，小时候的故事书只有英文的。”陆斯年托了下眼镜:“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就好。”



景笑目瞪口呆不能理解，惊讶啊了一声:“他喜欢吗？”



那时候几岁的陆晗旻总会天还没亮，小朋友的梦乡便被打破。天还没亮，他便需要跑进隔壁中学里在那偌大空无的操场上跑上四圈。许多学生都会看着他，目光里的复杂，像看一个好笑的阿甘。



后来大些了，十三四岁时，中学后，陆斯年便把他推进勤学俭工。在别的孩子暑假旅游的日子他却在搬着大床铺旅馆的床垫子。



那时候陆晗旻第一次和陆斯年哭着说他累了，陆斯年熟视无睹，把他关在门外冷漠说还没有到回家的时间。那冷漠的风，冰凉的门，他大概这辈子也忘不掉。



陆晗旻停了半步，不慌不忙走过去恭敬打断对话:“老师，主任说学生回教室，点名排学号。”



陆斯年的一席话，把陆朝的目光铺了一层复杂。景笑拍拍手雀跃:“老师我们走了——晗旻，给你。”



快要上课，拿着去肯定不合适。远处来了个学步的孩子，估计是哪个老师带来的。



陆斯年什么话不说，展开点笑意打算过去，陆晗旻捧过去:“老师，我们需要上课。”



陆斯年接过去，对着迎面来的孩子说笑。景笑瞥了一眼:“陆老师喜欢小孩啊，慈祥摆在脸上笑老了几岁。”

“谢谢。”



办公室里陆朝听着处分，小脸一白:“不能告诉我爸。”



陆斯年掐着眉心，耐着性子劝:“小朝，别急。”



陆斯年打断陆朝嘴巴里慌不择路的话。陆晗旻恭恭敬敬进来:“老师。”



前者像看到了一件迟来的办法，目光深长的瞅了眼眼前的孩子，开口第一句:“伤好些了吗？”



这句话无来由的疏远，无情，不带情绪的在嘴巴里蹦出来。就像只要陆晗旻说来话，下一句陆斯年便会没来由的接——顶个错。

23

陆斯年此时无情的像在打量一件工具，精挑细选，不用搜肠刮肚。



可这句话到底难得，陆晗旻只好过滤修复一下**自己:“谢谢老师，好多了。”



陆斯年抿了口水，目光里的犹豫被陆晗旻捕捉了几分。



陆朝站在他身旁，前者深吸了口气，起身在纸抽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见陆朝攥在手里没动，陆斯年只好凑过去给人擦了擦。



陆晗旻不自觉垂下眸子，失落就着空气笼罩在身旁。



“别担心了，你爸那二叔叔去说。”陆斯年语气前所未有的耐心温柔，声音轻的好似怕把陆朝好不容提聚起的坚强吹散。



安慰好陆朝，他抿紧嘴唇，下颚一蹦:“去隔间办公室，我有些话对你说，陆晗旻。”



沈辉君不在，李晶站在那迟疑坐下。临走前，陆斯年贴心给陆朝拉出椅子坐，给人接了杯水。陆朝泪眼婆娑，一瞬拉着陆斯年的手:“二叔叔，我害怕。”



隔着那方方框框的门，陆晗旻随着陆斯年过来的步子收回目光。



陆斯年掩上门，单刀直入问:“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方才那点温柔杯陆朝掀了下去，此时只剩下了温和下的冷漠，外衣被无情撕破。



“是，老师，我知道。”



刚才陆朝喊他二叔叔，突然换了句恭敬的话他竟然要缓了会:“你有什么可说吗？”



陆晗旻猜不透陆斯年怎么想的，是想的计较那日的伤罚，故意给老师抓到？他好一会才说:“是作弊。”



陆斯年面如磐石，他沉声问:“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第一次陆斯年对他解释说错了还需要理由，可是不为他。这让他脑子乱哄哄的，永远正视一摇头:“是大伯。”



“是你大伯说的，知道为什么吗？”陆斯年强有逼问的效果:“是那次小朝没去上课，你大伯生气说的。”



陆斯年不自觉的在找理由，目光在金丝框眼镜里折射出:“知道作弊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



“所以这件事你不能说你没责任。”陆斯年努力不去看孩子的目光，抬手摸出纸条放在桌上。硬巴巴的纸生生被折出碎石般的裂痕，打着手心汗的润掉了上面些许字迹。



“这件事主要看主任，毕竟监控器是坏掉的，东西在你那递过去的，不可能说你抄袭，所以这事在你身上不算大。”



一瞬间，陆晗旻的心理好似被风暴卷过的北冰洋，惊涛骇浪，冰雪交杂。他缓了缓困难的呼吸，聚起委屈勇气脱口而出:“老师，只因为纸条落在我那吗？”



陆斯年脸色冷了冷，声线平缓生硬:“那你为什么不通知小朝？”



“爸，在别人身上错了就不在是错了就是错了吗？”



陆斯年的耐心即将告馨，“陆晗旻。”



如果不是我，是纸条落在别的学生那里您会怎么办？您心疼小哥害怕，您不忍心看小哥挨打。我也会疼，我也会害怕，我也想要您的拥抱安慰。



肉眼可见的，陆斯年脸上的那点温柔慢慢散开，跑掉，最后荡然无存。像一条乍暖还寒时候的河，仅有的那点愧疚心疼像春风掠过般，短暂的融化了下他那皮囊下的冰层，然而很快，还来不及让人慢慢消化，藏在心尖，那熟悉的更严酷的冷意再次席卷而来，再次将他的心肠凝固成铁石。



那些点点滴滴，用乖巧换心疼赚的药仿佛偃旗息鼓的跑掉了，而那好不容易褪下的阴阳怪调冷漠仿佛再次聚起来。



陆晗旻做不到熟视无睹，他还没有那么多的城府来放这些嘲讽做到心无波澜。他懦弱，他害怕，他想要那点心疼，他想在他爸还有那点愧疚的时候打他打轻些，在老师大伯面前打他时透出点心疼，不像打仇人那样。



没有回应的东西是拒绝，再次搬出来便是按着头硬逼下去的。这个道理终究是陆斯年没懂。



推开门的那刻，陆斯年松攥呢手心触到一下冰凉。陆晗旻一步抓住他复而放开:“爸，你相信我吗？”



陆斯年听不懂他打太极的话，也懒得琢磨。他推开门时陆朝正愧疚着小脸。陆斯年安慰几句:“先回去。”



陆朝诧异，担忧，不明不白，慌忙，满满的铺在脸上。



见人几步一回头的一走，陆斯年坐在办公椅上手放在抽屉上似乎在等陆晗旻说话。



李晶发觉不对，却说不出话来。陆斯年等了好一会不耐催促:“快点。”



他没抬头，见不到他的孩子面如死灰，目光洞彻空洞，古井无波。



“老师，我错了。”陆晗旻说着缓缓送出去手掌，僵硬艰难抖着手指展开。



话说完，陆斯年像有画本子似准备好的拉开抽屉，摸出那根熟悉的厚重黑檀戒尺。



在李晶的诧异中，陆晗旻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睛里所有光:“是我，纸条的事情怪我，是我私代其他资料进的考场。”



陆斯年漠然:“手，摊平——明天有考试，我只罚你左手，双

陆斯年漠然:“手，摊平——明天有考试，我只罚你左手，双倍，自己想着。”



陆斯年说的好像真的他犯了什么错。陆晗旻眼球倏地一润。



陆斯年的戒尺开始认真的落，落在本就不大的位置，一下重过一下，两下便可以铺平。



厚重声撞在办公室里，什么事老师心知肚明，李晶看不下去，眼眶一红。



一下接一下，三十来下后陆晗旻别过头吃痛，小幅度屈了屈疼的发僵发麻的手指抽了口气。



陆斯年惩罚性的加了些力气三下抽在手指。



最可悲的不是说谎，也不是听了谎言，而是谎言听多了说多了便陷进去走不出来了。



陆晗旻举平手维持姿势。陆斯年没有停下来的意愿，五十来下时，整个手肿了两圈，凸出的肉上布着紫砂，整整齐齐的棱子深红带紫，手心充血发亮。淤血下，只等破皮。



六十来下时，陆晗旻躲了一下。他没注意这孩子很少躲，这大抵是忍痛到了极点，陆斯年扯过孩子的手修理工般机械化的落。



是不是真的，只要你足够努力，你想要的东西便会反过来拥抱你——陆晗旻咬紧嘴唇，存着那点希翼。他想要的不多，只要点对学生的关心，对小哥的维护，拼拼凑凑出来点好就好。

24

戒尺一直在落，没有期待的人来救，最后厚重机械化的声音冲破耳膜，那点心存的希望也随着灭掉。



陆晗旻吸了吸鼻子，目光空洞掀在红肿不堪的手心上，他蜷缩了下手指不自觉喊:“……爸”



少年声音不大，甚至夹了些许鼻音，艰难翘开两片嘴唇，气短的吐出这个音来。



学校里，在办公室人多的地方陆晗旻守着他的规矩，不会喊他爸。多年的习惯，他甚至都忘了他到底是在学校里扮的是孩子的老师还是父亲。



陆斯年心揪了下，抬起眸子扫了眼，复而没理垂眸而立的孩子，足足把手抽破这才放过，挪过椅子松了口气。



戒尺放好，陆晗旻缩回手，手心棉绸的血聚在肿胀的手心。陆斯年翻开本子写了几笔，他抬腕瞅了眼时间，“几点上课？七点？”



“嗯，是老师。”



“那赶紧回去复习。”



陆晗旻把手缩在校服衣袖里，语气淡淡的如天阴时的风云:“老师，那，我走了……您记得吃饭，现在只有教室食堂在开。”



一般陆斯年喜欢去学生食堂，两个时间错开，教室食堂在关了门便只能饿着。陆晗旻对他的习惯记在心里。



陆斯年抬头时，陆晗旻已影影绰绰走出两米。本想关心的那句你吃饭了吗最终咽下，转念一想，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哪里又不会照顾自己。往往人需要的也不过一句话。



陆晗旻太过优秀，这件事推到陆晗旻身上，主任也无话可说，毕竟是由人家父亲默许，又有本人承认。能怎么说？可笑的说陆晗旻作弊？还是说陆晗旻帮人传纸条。最后只好罚陆朝念检讨，加强管控不了了之。



这几日陆正在家，陆朝见着避着走，或是给远在美国的妈妈通上电话。



陆朝粘着陆斯年，忙的头晕脑转。考完最后一科，陆晗旻给老师来送试卷，停留了半秒:“老师，今天早下课，您回家吗？”



这是自昨天到现在外除去例行公事询问成绩学习外的第一句话。陆斯年脱口而出:“有不会的题？”



“没有。”



今日陆正回来，是需要他去，一是拦一下，二是确实需要过去一下。上次的事闹得不愉快，陆斯年也不想节外生枝。他抬起眸子打量，迟疑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去大伯家。”



没有听到关心的话，陆晗旻心里仍忍不住涩涩的:“嗯。”



陆斯年没有发现异常:“嗯，还有，咱们会放五天假期休整，你把答案在整理一份。”



八月二十七日，华灯初上，月光姣姣。陆正风尘仆仆回来，心情不错，也懒得计较其他，陆朝凑在一旁乖巧倒酒。



陆斯年以茶代酒，别墅通亮，有说有笑，问起陆晗旻，陆斯年挑挑捡捡说了些中肯的评价。



陆晗旻做完一份分析已接近小十点，他坐在小区外台阶上。风吹的他发丝飘动，海蓝色简单家居服套在身上。



今年的生日没有陆斯年陪，愿望里却永远不会缺席——想要爸爸好好的，对我也好一些。



陆晗旻一蜷，胳膊搭在膝盖上吹了吹仍发肿的手，一手随手捡起个枯枝划在地上。



陆斯年再次错过了孩子最后一个生日。他扣上车门回来时，路灯下的陆晗旻正垂着头，身上打着半个阴影。



见孩子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陆斯年蹙眉轻呵:“怎么蹲在这。”



顺着前方的阴影，陆晗旻缓缓抬头，“爸。”



陆斯年身上散着一股酒味，身上温温的，大概不是开车回来的。陆晗旻脑袋飞快的转，陆斯年跨过孩子走上楼。



陆晗旻跟在身后，拎过包摆好鞋子。



“怎么刚才坐在门外？”



听说喝了酒的人不会记得事，脾气也会好些，陆晗旻打量着陆斯年，脱口而出喊:“爸——”



陆斯年诧异回头，总觉得今天孩子哪里不对。他接了杯水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做好了题了，不会当误学习的，会做好您交代的问题。”



陆斯年放下杯子嗯了一声，转头拉开门打算冲个澡。



陆晗旻不喜欢烟的味道，不喜欢酒的味道，这一次，他近了步。冲了澡就会醒酒，陆晗旻挣扎为难，最终蜻蜓点水般小心抱了下陆斯年。



两人衣裳刚刚蹭到，陆晗旻便撤了一步，身上那点沐浴香缠在陆斯年鼻尖。



陆斯年搞不懂陆晗旻要做什么，他目光复杂，轻拧眉头。他并不喜欢这种太近的人身接触，哪怕是陆晗旻，是亲生儿子。



陆斯年脸黑了黑，甩上洗浴间的门。



学生放假五天，老师放假三天。有些事，也瞒不住，陆朝看向陆晗旻时添了几分怜意，不明不白。不知道怎么想不通，这几日他扯着陆斯年给他补课，比以前学的认真了些，至少是听进去了的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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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晗旻放弃了，放弃了倔强，放弃了他用委屈求来的那点勇气，他再次乖巧的做好每一件事，只想等陆斯年回头来看。



陆斯年这几日长在陆正家，只一开始发条消息说一句——不回去了，自己做些饭。



手机是前几天陆斯年留的，本来说过了气头再说手机的事，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别人，陆斯年再次打破他恪守的规矩原则。



陆斯年这几天很累，累到把照常的检查的课程撂下了，回到家歪头睡。



而陆斯年随口提过科技馆，陆晗旻买来了票。发的消息却因为陆斯年这几天忘记清消息而漏掉，繁忙微信群里，若多消息中，置顶里亲人有哥哥，工作里有一个学生群，心里那不大的地方存不下太多的东西。



陆晗旻在最后第二天完成了六科的试卷分析，当他顶着所有的不愿，期待，欣喜赶去大伯家，那时，陆斯年正陪着陆朝在餐饮店回来，手里拎着KFC的刺眼红盒子。



陆斯年不喜欢这些，甚至谈的上是嫌弃，认为那有一种塑料感。



回到家，陆斯年一晃如往昔，一笔一划的认真教起来，说说笑的帮陆朝把笔顺也耐心纠正了一遍，扫了一眼陆晗旻无视。



自小到大，次次这般，只要是陆晗旻沾染上的错，陆斯年便从来没有谈过心软。故意为难脚上带伤跑步，让顶着肿脸颊去学校，在全班面前读检讨。直被黑檀戒尺抽到涔血的手，第二天仍需要考试。跪在碎瓷片上，足足挨段一根皮带，就是疼晕在操场，陆斯年也会一句——错了就是错了，只要活着，就要按照他的标准规矩去办。错了，就没有资格擦药。



熟视无睹的心疼他仍可以做到若无其事。纵然是错了，可亲父子又哪里来的深仇大恨，放不下的，不过是陆斯年心里那点错了就是错了，怎么能安慰的执念。



这几日对那孩子有多过分陆斯年不是心里没点数，只是习惯了，习惯了陆晗旻的顺从，习惯了陆晗旻有事站他身前，无事在他身后的样子，习惯了陆晗旻那天生的舔犊情意，他习惯了站满陆晗旻的心。



前些日子，景笑来说过——陆晗旻通知了所有人，在学校用手机只是让他通知下陆朝，只是他没看见。



那天在办公室打完孩子手板，李晶也来说过——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孩子长不大吗？所有对你的温柔努力如果得不到回应，那让人该多伤心。



后来，沈辉君也曾说过——陆晗旻诚实，也有他心里的小九九，作为班长主席更需要面子。有一天，他去管班级或者学生会时你让他怎么做人？难道让别人说陆晗旻写错了错别字需要在办公室当众挨板子？



昨日，孩子以为自己喝醉了，轻描淡写的抱了自己一下。陆斯年半夜睡不着，只好生疏的去了孩子房间。陆晗旻的睡姿不似他平时那样光鲜。蜷缩在大床上，身上勉强裹上个被子，怀里抱着个棉枕。脚上的伤没擦过药，发黄结痂，有些狰狞。臀上有伤，脸上有伤，手上有伤。



他盯住纸上那认真的字愣神，陆朝揉着眼勉强做完一题，见陆斯年眉头聚起的惆怅，偏头扫了眼陆晗旻离开的路。



说到底，二叔的心不是石头，不可能真的会对自己儿子做到不心疼。就算再偏心，儿子依旧是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叔也不过是偏执过了头，是他让二叔为难了。



陆朝垂眸犹豫，最终放下笔正式道:“二叔，对不起。”



陆斯年难得用上多愁善感的语气:“错了——就是错了。”



陆朝未语，陆斯年拿过试卷大概扫了几眼，回味自己语气似乎有些生硬，随后补道:“小朝，晗旻他不容易，以后，这错……别在犯了。二叔知道，你这次不是诚心作弊，二叔知道你不是那种孩子。但惩罚要走，念份检讨，绝不能下次。这次，是我私心包庇了。”



晚上六点多时，陆斯年本想回去，陆正却突然来了电话说今晚在公司。七点时突然来了风雨，陆朝害怕，只好黏住陆斯年，中途陆朝睡着挂了陆晗旻两次电话，抬手撂手的功夫，已经转到十点。



这晚陆晗旻做了饭，趴在饭桌上等，等到半中央攥紧手机睡了一觉。待天雷炸响，劈开闪电时陆晗旻这才眯眼醒，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收拾饭桌。



待陆斯年挂着风回来时，也没了心思，对着陆晗旻随口道:“早点休息。”



一共五天的假期，陆斯年请了一天假拼拼凑凑的去陪了陆朝四天。那个安慰，哪怕是抹点药，他足足等了小半个月。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相不摊在眼前，他爸就不会原谅他，这事永远也不会终止。他的努力终究付之东流，没换来信任，没得来原谅。

26

学校里几天不见便蒙了尘，唐心这一走，便走了小半个月，沈辉君把她的位置快占为己有，教导主任再三催促。



期间，本是打算一个星期前回来，给学生讲些考试重点。谁料，这一待，便小半个月过去。他哥本是定的去南方乡下旅游待几天，硬生生是把她和小外甥塞在了乡下。夫妻二人在国外度蜜月。



学校放了五天假，唐心冲了个澡，头还没干透回来后直赶学校。



李晶持着喷水壶压了压尘，最后一天，怎么也要收拾下。



唐心擦了桌子，没有想象中的尘多，应该是近几天新擦过。大抵是陆晗旻这孩子来学校帮陆斯年擦桌把办公室饮水机换上水的时候擦的。



“以前老陆不都放假第一天最后一天习惯在学校？我第一天就来了。”唐心找寻垃圾篓，捏着纸巾弯腰一扔:“怎么今天还没来？”



李晶扫了下大叶花:“有事？”



唐心没发现气氛不对，顺气裙子坐好继续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老陆收到我刚走第二天那条学校取消假期的消息了吧。”



“?”李晶诧异:“应该出了点意外。”



那日陆晗旻顶着肿脸颊，在操场跑晕的事沈辉君没少和他念叨。



“我就知道，我想通知来，但是那天手机没电了。”唐心懊恼坐好，手动翻起资料，她乱糟糟的把几张文件夹好说:“那次老陆不是借团团用手机嘛，但是有讲题的，我就给他关了媒体，忘了调回来。”



景笑前些日子说微信可以拉黑的事，怎么发不出消息就说不是拉黑了呢？



两人停顿了会，不出片刻，唐心翻出份检讨，她蹙着眉头看完，李晶随口搭上几句说清来因。



早晨七点半，陆斯年推门进来时，唐心与他目光撞在一起。



陆斯年不紧不慢走进来，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一圈，温和谦逊:“怎么？我迟到了？”



唐心望着他，为难眨巴下眼睛:“孩子不会调媒体，手机静音是我调的。”



陆斯年脸上一僵，干巴巴道:“嗯，没事，调回来了。”



李晶凑过来，按在桌上接话:“前些日子景笑说过拉黑名单的事。昨天我见着晗旻了，他去跑着买的票。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需要散了，小半个月了，一年才几个十四天。现在孩子在你身边你不觉得，以后大学呢，至少半年才可能见一面。”



提到大学半年见一面时陆斯年心不自觉揪了下。他越过书桌，在抽屉里拉出纸巾来扫了扫土。



几人目光定在纸巾上，陆晗旻把陆斯年照顾的很好，接水擦桌放纸抽的小事计算着来。



唐心收回目光问:“晗旻没解释过？”



“不要因为走的太远而忘了初心，陆朝的事，大家明白你是想两权相害取其轻，可晗旻明白吗？”借着唐心在，李晶似沈辉君附体般不管不顾的把话脱口而出:“您是父亲也是老师，晗旻心里会怎么想，这么傲的孩子甘愿趴你桌上挨打，讨好的成分那么明显怎么就会看不出来呢？”



八点多，太阳早早高高挂上。陆晗旻在家做题，陆斯年突然发来消息:“前两天消息昨天没看到。现在来趟学校。”



陆晗旻方要回复，陆斯年紧接着问:“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再过来，不需要回复。”



陆晗旻很好哄，只要陆斯年说些关心的话，陆晗旻便像打蔫的花重新着了水，见了光。



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作业，顺便把陆斯年的教师分析替人检查了一遍。



赶到办公室里，办公室空荡荡的，光争先恐后的打进来，无意的朦胧。那棵经常被他照顾的玉兰仿佛认人般的扬起头来。



陆斯年抬起眸子有点意外——来的太快。



陆晗旻缓了口气走进:“老师。”



“这不是上学时间。”陆斯年目光似要把他看穿。看了有一会，就当陆晗旻身上被那灼灼目光燃起火来陆斯年这才收回目光，“作业做完了吗？”



“是。”



陆斯年抿紧嘴唇，神色越发严峻:“站好。”他垂眸双手交合，缓缓道:“通知的事，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陆晗旻心里的欣喜像被石头压住，他神色淡了淡喊:“爸。”



光打在孩子身上，朦胧虚无。陆斯年转过椅子，两人无声对视片刻:“我想要事情经过，客观的经过，是非曲直我可以自己看，解释。相不相信你，我要先听。”



陆晗旻一下觉得世界大起来，人如草芥，永远是这么渺小，仅有的好大抵是有人护住的无理由明目张胆的偏爱。

27

陆晗旻不带情绪把字一遍遍说出来。



他没动手机，手机只是为了修复。他在厕所是为了给景笑发消息。那次中午请假回家是因为想看一看。



陆斯年了然大多，却仍眼神一黯端着架子:“最后两条带了主观。”



“所以说——你到底没做学生统计表。”



学生统计做出来是要上交，陆朝没来，只好留下便签。陆晗旻不明白陆斯年，不知怎么突然提起。



陆斯年本意想的是给孩子一个解释的机会，见变了味只好接话:“下次认真些。”他翻开日历淡然道:“那天你生日，我没在家，给自己煮了份面吗？”



那天他没煮面，在等陆斯年吃饭来，以往的生日是陆斯年陪着的，这是这些年第一次断。陆晗旻不说话，陆斯年拉开抽屉，拧出云南白药在空气上喷了两下。



润润的小颗粒蒙在空中，久违的味道在他鼻尖缓缓散开，那日他等了三分钟的东西不过就在抽屉里，可那次足足抽破手心，到底也没换来陆斯年点疼惜。



“没有也没关系，下次补回来。”陆斯年拉过陆晗旻左手。



手上的伤结了痂，严重的拇短展肌位置青紫着。



陆斯年手在上方轻扇了两下风，目光犹豫了下随后三根手指按下去技巧去揉。



孩子指间冰凉，四季如此，仿佛摸着快凉玉:“等买瓶红花油回来——要不要一会去科技馆。”



真像转在脑子里谈来谈去，这算补偿。



陆斯年见陆晗旻犹豫，寻遍脑海，最终道:“还是说要学习资料？”



“我不想要，”陆晗旻张口拒绝，目光扫在手掌上:“爸，您陪我去画馆看看吧。”



迟到来的解释没有意义，迟到来的真相失了公平，就是那迟到的感情也不过经过了时间的酝酿足足在水里溅起水花最终趋近平缓。



在陆斯年心里，只要目光触及到陆晗旻，他心里便有一把尺子。来衡量陆晗旻的言行举止，容不得有所偏差。即使他前一刻还在感叹自己不了解孩子，下一刻便能被那把尺子衡量标准——在他心里这不对。



陆斯年神色一凝，抓住陆晗旻的手一顿，抬眼见陆晗旻一副油米不进的模样最终沉声道:“可以，下不为例。”



陆斯年摸过瓶水递过去拧开盖子，临走前几下扯上门。



进车前，陆斯年嗅着车内散开的药剂味按开空调。他目视前方，低声直问:“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吗？”



陆晗旻心里一震，垂眸。



陆斯年打开导航听着里面的清脆女音，打了两下方向盘偏头道:“是因为我内疚，愧疚。小朝的事……”他吸了口气转开道:“一会把你手机给我下。”



对于陆斯年的愧疚弥补，陆晗旻真的不想要。可是追求和现实总会有差距，当他在沙漠里碰到水时他想喝。他甚至想过当爸爸来因为愧疚来对他好时他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的潇洒拒绝，冷冷淡淡转身继续做好自己的事，不在期翼。可那些真的到来时，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不理会，做不到熟视无睹。他甚至想坦然接受，消化消化过滤一下。那就像迷人的花，让人心猿意马。





停下车，陆晗旻摸出手机捧过去淡淡道:“爸，我自己去吧，不麻烦您了。”



陆斯年没拦。



画馆里吹着凉风，昏黄的灯光，窄长式走廊，精致装修的墙壁上挂着画。中央位置大多偏欧式风景油画，一个大圆，中间靠墙的位置摆着白色塑料不规则座椅。三人长，半人多高。



墙前，一对父子点评着梵高星夜，较年轻的那人偏头摇头瞥向黄昏澳大利亚。



“星夜好像在精神病院话的？”



男人低声提醒:“哎，顾凡，你可快闭嘴吧。”



两人晃悠了一圈，男孩不满:“我不管了，我要回家了。”



“回个屁！不知***口红断了？这不惹火去？”



“你弄断的关我什么事？”



“你个臭小子别翻脸不认人，你考试不及格签字那不还是你爸我给你签的？——算了，这事就算了，以后我请你吃饭。你说什么是什么。”



两人坐在陆晗旻一旁，争吵了不下十分钟。



在陆晗旻交过手机的那刻，陆斯年翻出陆朝发过消息去——小朝，是二叔，见到回消息。语音通话无果。



陆朝与陆晗旻关系本就算不上大好，陆朝早年直起拉黑也不是没来由。



陆斯年锁上车走进画馆，画馆里他走马观花的扫了几眼墙上的画，拐角处，距离三米外，陆斯年一眼瞥见陆晗旻。



陆晗旻腰板挺直，手里攥着本话册子翻动，对周围置若罔闻。离着远陆斯年仍能看清孩子手上刺眼的伤。



这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至少，陆晗旻不应该这般安静坐着，哪怕应该是欣喜。



陆斯年靠着墙，把手机摸进口袋后随地找了个可以观察的位置时不时的瞥几眼。



事情的真相交织摆在他眼前，眼球倏地有些湿润，陆晗旻越是怅然，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