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交织摆在他眼前，眼球倏地有些湿润，陆晗旻越是怅然，他心里越是悲戚，不过悲戚会被时间润淡。涨潮的潮水不会一直奔涌，那股情绪不过瞬间便被压下去。



他此时感受不到孩子回家看他却遭受毒打的心伤，他也感受不到傲然的少年顶着红肿的双颊去学校的绝望，他看不穿那**孩子认错，孩子跪在碎瓷片上，被他拎着赶去陆朝家去弥补一个他人完全不在意的错误，一切只是因为他偏执造成的绝望。



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孩子的懂事，甚至在明知真相时，他仍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做到对事情真相熟视无睹，摒弃原则。



陆斯年凑过去陪人看了会，陆晗旻偏头对他喊了声:“爸。”



陆斯年的威严，面上常年印出来的严苛与此地格格不入。就在刚才陆晗旻还曾幻想如果陆斯年能够和他一样说说笑笑该多好。



陆斯年永远无法做到陆晗旻想象中的样子。此时，陆斯年一坐下，身旁的气场仿佛压了下来，尴尬的像被父亲压着上课的学生。



陆晗旻放下手里画册，目不转睛盯住面前的油画。肆意，阳光，忙碌，快活。



中途，陆斯年接了电话，他转了几圈，眉头一拧。学生的事，住宿生十二点前返校，有几位还未配合返校。



陆晗旻轻道:“爸。”



这次来是陆晗旻用多少委屈才换来的，陆斯年不敢保证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手机里是学生责任，面前一边是惭愧内疚。犹豫之余，陆晗旻起身道:“爸，回家吧，我去整理文件。”

28

陆斯年攥紧方向盘，下车顺手买了瓶红花油。他一下拉上门把车停在小区外，临走前迟疑道:“我尽快回来，先上去冲个澡，擦点药。如果无聊的话自己写点题。”



随着陆晗旻一点头，陆斯年驰车而去。



绕过植物园，路过步行街，穿过花园到了学校。瞥见路上来来回回送学生的家长，陆斯年径直走上主楼二楼，推开教导处的门一眼见到主任整理名单。



教导主任眸子动了动知道来了人。他伏腰盯住电脑，一腿直一腿撤，目不转睛，厚重的眼镜片一反光。



咯噔几声，教导主任按下鼠标，偏头道:“今年特殊，教师资源也不是很多。”



今年天气干，热，不少学生生病。教育局统一通知高一九月一开学军训。暑假加长，寒假延迟。学生换了新的一拨，老师来来回回也调了不少。来了一批新研究生，知识储备肯定没什么，教师这行也重在资历经历。



陆斯年凑过去扫了一眼屏幕上新生分班情况，附加着老师安排。教导主任划了两下语重心长说:“都太年轻，这届新生需要震慑。”



“所以呢？有些资历的老教师大多集中在高二高三，或者是加紧带的艺术生。”



“所以老沈还去带高三，继续做年级主任。老陆，你班里的事有晗旻那孩子处理，你来带段高一，今年军训的事也意外，会有主任来寻场，你也跟着麻烦下吧。”



反正等日后陆晗旻大学，陆斯年可能会轻些只带高一。提前熟悉下也没什么不好。陆斯年点头转了个话题询问:“可以——那住校生全了吗？”



“还没封校，可能出去聚了聚，跑宿生晚自习之前到就可以。”



两人处理了些分班安排，喊来几个高二跑宿生摆了摆教室桌。折腾到六点钟，几个老师凑在一起吃了个饭。



陆斯年想着今日应着孩子的事，见着有以前的毕业生过来探望，想着撂过人家一次，这次在人家其他老师面前毕竟不合适。



待几人酒足饭饱后侃侃而谈，足足撂到小九点。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的高三生活马上开始，几个爱闹的学生聚在一起去玩了小一天。高一的新生里，不少有同学校认识的，再通过QQ微信公众号，学校论坛里认识不少学姐学长。几个小团体早早想着聚聚，则择日不如撞日的赶上了今天。



几人早早下了学，找了家就近的ktv去玩。有景笑有陆朝，还有一群认识的别班同学。



高一的学弟学妹仍有些拘谨，左右没话说，谈了谈学校建筑，体育馆，实验馆，八层图书馆，最终白班无赖的把焦点放在学生会身上。



知道今年军训学生会带，提到学生会，几人眼里冒光。把那五彩霓灯调成舒缓模式，不知谁顺手给屏幕调成了少年这洋溢的歌。



景笑滔滔不绝的谈天说地，几乎要把陆晗旻的优秀事例全部说上一遍，如数家珍，不自觉的竟挂上色彩——就是发烧考试，依旧能考全校第一。



这也不是空口白说，着实是真事。有次碰巧考试，陆晗旻烧到38.6，头晕，眼花，烧的呼吸出来的气仿佛是蒸锅里出来的。仍是如此，陆晗旻足足用那不长的指甲掐出胳膊血来这才坚持住考完试。



景笑想着打了个冷颤，见有人提出想见陆晗旻。陆朝抿了口冰红茶若无其事，景笑摸出手机连撒泼带打滚的磨了会，陆晗旻对景笑不错，两人交情好，足，一般陆晗旻不会拒绝。对着桌上有些发凉的菜，陆晗旻瞅了眼时间想着陆斯年那句早回来拒绝:“我作业有些忙，下次吧，这次要等我爸吃饭。”



知道陆晗旻心里大概是爸爸第一，几人也没强求。没约到陆晗旻，只好继续玩。十来个姑娘少年，晚上九点半那会这才分开。



大多ktv饭馆，商场多为集中在商业街。几人出来时正巧撞上陆斯年。



陆斯年重新按下车有些诧异，目光扫过陆朝，景笑，最终分散开在那些脸熟的脸上:“怎么还在这？聚会吗？”



高一的新生有人不熟，景笑笑笑，抓头道:“老师好。”



一堆人随着喊起来，景笑想着陆晗旻的话，见陆斯年大抵是在酒店里出来不由发问:“老师您吃过饭了。”



陆家一般吃饭有时间，如果在家里，最多在晚上七点半那会。陆斯年抬腕看了眼时间:“嗯，是，都接近小十点了，你们也尽快回去。小朝，今天你爸回来。”



陆朝哦了一声，陆斯年顺路送回陆朝。临走前陆斯年随口问了句陆晗旻来了吗？陆朝狐疑提了一嘴:“他好像在说等二叔叔你吃饭？”



今天好像是提过一嘴，陆斯年开回车见着商店还没关门买了份长寿面。拧开家里门时，灯关着，餐厅里一盏昏黄的台灯摆在那，五盘菜，瓷盘上还有些热，看着应该还没动。



见没人出来迎，陆斯年冲了个澡，待套着浴袍踏出浴室时，已放好干净的家居服。



陆斯年换好衣裳，陆晗旻正在厨房坐着。上面的菜是陆斯年喜欢的，他一口没动，只简单压了片面包解饿，九点那会这才打量着时

陆斯年换好衣裳，陆晗旻正在厨房坐着。上面的菜是陆斯年喜欢的，他一口没动，只简单压了片面包解饿，九点那会这才打量着时间把菜放进微波炉热了会。



陆晗旻按开渐缓过度的灯，解释道:“爸，我刚才在卧室做题，没听到您回来。”



陆斯年没接这话茬，走过来平淡问:“吃过饭了吗？”



“嗯，我以为您今天不回来，我就吃过了。”平时见面的那句作业做完了吗突然改成吃过饭了吗还有些不适应。陆晗旻心里想法一闪，嗅着那沐浴香盖住的酒菜味，下意识道:“爸！您还没吃过吗？需要热热。”



两人有小半个月没在一起吃过饭。陆斯年拉住忙忙乎乎的陆晗旻:“别忙活了，爸吃过了。本来是要给你煮面的，就算了吧先，晚上吃太多也不好。”



没有闻到孩子身上那股红花油味，陆斯年脸色杂杂一变，随后道:“把桌收下，一会进来擦些药。”

29

两人凑到屋子里，陆晗旻已经擦好药，陆斯年晃了眼嘱咐:“明天他们开始军训，今年的特殊情况你也清楚。”



陆晗旻:“是，学校有23军社团，有后备连。我只是巡查的作用，不会过多干涉。”



孩子身板证明似站的越发的直，有些拘谨。陆斯年微微点头:“帮我捏下肩膀——我今年去带了高一年级主任。”



陆晗旻明显顿了顿，讪讪道:“爸调去高一吗？不教我们了？”



今日陆晗旻听话懂事，处处和他心意的做法难得打洞陆斯年那片发冷的心。他偏头说笑:“怎么？想着爸去带高一？”



陆晗旻的声音仿佛被掐了段:“不，没。”



陆斯年本着耐心说笑:“不去带，只是师资不够。”



“嗯，还有，今年临时统考试卷成绩不是很理想，老师大多会拿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补基础，军训九天，仅仅凑凑就到了运动会，学校有意把会操表演错在运动会里。你趁着运动会可以补习完这几周的课。”



次日一早，五点四十高一新生准时被社团，学生会学长扣起门，嘹亮一嗓子喊:“人呢，不全。”



几人来来回回穿梭在楼道里，摸了把门上的尘捻了捻，仍有尘土。“不是昨天来人教了？”



“不管了，回来再说。教导主任，主席都在操场等早操，先集合。”



一声口哨声在楼道巡了几圈，人们慌慌张张跑去集合。



陆晗旻跑完最后一圈停在棵树旁，顺了口气低喊声:“老师。”



要有小六点了，陆斯年整好衣裳随便塞了口饭便赶到学校。方钱一行体育老师收拾好体育教材搬进体育馆，年级主任赞赏一点头。



新生集合整队跑了三圈，夏季炎热，军训也不过是加强身体素质为目的。跑步也算不上一个项目。



十二队，一队七十个人。年级主任日日与沈辉君说段子，开心久了与陆晗旻也有说有笑起来。陆晗旻一开始嘘着陆斯年的脸色，后来说开了，便笑笑过去了。



临之后，年级主任似乎昨晚的酒还没醒，脱口而出:“多少年了没出晗旻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了，你这在那一站，就是好看的，标志……”他下那句学生大胆有告白的到底被理智一拦，没说出来。



陆晗旻好久没这么笑了，两眼一弯，两颗虎牙露在外面，扑面而来的一股洒脱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些吃味，或是孩子在他面前拘谨惯了，被几句话夸的笑成这样确实没什么规矩。陆斯年板着脸背手而立，眉头上那条常年轻拧的印记再次聚在一起。



陆晗旻发觉，闭了嘴。远处，穿着迷彩教官服的学生跑来迟疑片刻对着三人敬了个礼，询问今日情况及训练方法。



陆晗旻身材高挑的，比他低上小半个头，衣角随着风飘。站直立定，洋洋洒洒一吩咐，胸有成竹。



陆斯年若有所思定了会，年级主任把他拉走，低手捡走个垃圾水瓶掷在垃圾桶里，“多看看吧，等以后就难了——老陆，维持下这边秩序，我开会去了。”



清晨还算不上太热，临着的几颗柳树下的阴凉算不上明显。一个上午学生谈不上习惯，站晕两个。



陆晗旻来来回回跑着绕，或是跟人去搬架水，对于秩序只要教官看的下去，他也不便随口说。



犄角旮旯处，女生不过一米六的小巧个头，窝在一小节阴凉里嘴巴里喊着话:“什么日子，太严了吧。哪家医院？”



对方传来一阵悉悉率率的动静。陆斯年起先扫了眼不了身影的陆晗旻，随后道:“同学，在这做什么。”



这倒声音仿佛传播了时空，对面也随着静了下来。女生看着有些眼熟，不过穿着军训服，那帽子一挡，也分辨不出。



她缓缓扶着身旁那新刷过的墙，微抬了下头看清来人瞬间瑟缩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



学生军训不舒服不是小事，今年又不是专业教官。陆斯年一闪而过的陆晗旻在哪里这个想法，随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舒服？”



女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发黄的发丝乱乱的，手机里的电话黑了一下随即挂断。她支唔几声，明显说谎:“嗯……老师，我……我站的头有些晕。”



“几班的？”陆斯年直起腰，随手招来个穿着教官服的学生，捡起地上刻意隐住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手机。



高年级的学生拉起女生，陆斯年目光不在手机面上停留，明晃晃按下关机。目光逡巡了一圈，见主要负责人陆晗旻不在，只好道:“不舒服的话及时休息就医，学校规定，手机是不能带的，我会拿去给你们班主任。”



随着教官的一声转身，起步跑。陆斯年攥紧手机，转了几圈撞上搬水找学生回来的陆晗旻。



这时间学生会的学生早早回去上了第一节课，陆晗旻算是特殊要求。教官点人，新来的学生不熟悉，只好陆晗旻拉着那些有医院证明的人去搬水，以防万一。



期间，不知怎么跑了一个，陆晗旻一个反跑去追的人。那人刚挂断电话删除记录消息便见

期间，不知怎么跑了一个，陆晗旻一个反跑去追的人。那人刚挂断电话删除记录消息便见陆晗旻黑着脸过来。他哑声喊了声主席。



陆晗旻脸色冷厉，缓了口气道:“先回去。”



见陆晗旻没发现手机，男生松了口气。陆晗旻三步走出回了下头:“我记得你是没有军训，是暑假是伤了腿？”



对方眼珠滴溜溜转转，连连陪道:“对对对，是。”



带到病号队那边，无人看管。陆晗旻简单说了几句，算不上训斥，无非是学校纪律，可以在这时间看会书。



陆斯年站到身后，有人率先喊了句老师，陆晗旻黑着脸。嗅着那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身体还未反应过来，心便抢先一步脸色回归正常，阳光喊他:“老师。”



新来的学生不知道两人关系，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果不其然，学生会主席上任靠的无非就是长得好会说话巴结了同学，后来在会办事，帮老师。



没人去想一个任何时间对你下意识去笑的人是你在他心里该有多重要。只是方才在操场女孩那里逃出来，现在又来了一个，听说检查内务那会陆晗旻还摆了会架子，刚才找人找不到。陆斯年没理陆晗旻，目光扫过众人:“是谁善自离开的。”



一人站起来。陆斯年抿了抿唇:“去操场跑四圈。”



有人道:“他伤的是腿。”说着，如蒙大赦递出一份医院证明。



陆斯年把证明按照印子折好，抖了抖拍在陆晗旻胸口，语气隐晦不明:“军训绝不能出事情，这是老师，也是你我的责任，做了就要用心——军训吃饭时间，操场六圈，同学那四圈，你替了。”



陆晗旻被拍的身子晃了一下，随即抬手按住靠着方才担忧的冷汗黏住的纸条。



陆斯年转头义正言辞教训了几句，无非是杀鸡儆猴。对于这个老师的印象，再次添了浓墨重彩的一次。需要认真考量。

122到135吞了说一声哦

补123

天差不多落幕时，教官的一声哨响解散。这片地被学校围起来有人看，没有着装的进不去。就是苍蝇，大爷也能半路被拦在铁栅栏外拍死。

本是想的集体跑去食堂，因着教官都是学生时间紧张，组织困难。无奈，只好放弃这个想法。顿时，一路学生就地解散鱼贯而出，绿压压的一片，错开食堂高峰期本着那点初识的青涩谦让。

学校里鱼龙混杂，哪里也会有些纰漏。

刚才的那个男同学，一改形象，烦躁的趴在食堂一角桌上。打电话的女生姗姗来迟，随着高上一届的几个学生来着，一人把手指揉进男孩发丝里晃了晃:“一浩，怎么了。你不是开了证明了吗，不军训脸还那么黑。”

说笑那人递过去瓶带着冰渣水，上面还散着冷气。见着腆着肚子的老师顿猫儿似的迅速坐下。

女孩垂眸拉出凳子，没等男生情绪开口便道:“手机被老师没收了，我刚刚在班主任办公室来。我爸肯定说我，”

一众人齐刷刷坐好，男孩诧异抬了下眸子，有人道:“被谁收的？！不是学生会说好了不太管吗？”

学生会一人道:“我们不会怎么查那边的纪律，主要是主席负责，学纪部查的不严。”

田一浩双手一合摆在桌上聒噪道:“是不是今天那一直转的是那主席，看着挺好说话的，高冷还死板？”

那人把手挪下来哼笑:“差不多，上次听小朝说开学也没通知。我们在ktv嗨了一夜，最后被老沈揪着耳朵训。”

陆晗旻在学生会不得罪了，学生会那人反驳了两句:“也不一定，主席这人挺大度的，一般没事，学生会也不怎么管，也不摆架子让人巴结。这东西，还是看眼缘吧。景笑不是就和主席关系很好，两人不也合的来。”

女孩愣了好一会，这才挪了下桌上冰水化下的水渍开口:“是老师没收的。”

学生会那人:“主任？年级主任？陆老师？”

女孩的一句话打破寂静，坐好那人不满道:“陆晗旻他爸。真是比他还难搞，高二升学考试那会，不查纸条是不查，中间抓到个人抄，监控都掉出来了，全班查。”

几人越说越烦躁，见人走的七七八八差不太多，只好道:“再说吧，还有八天呢至少。”

操场上的人渐渐聚起来，不少学生夹着板凳站在操场上吹少见的凉风，坐在主席台上，生疏的环境仿佛在远方吹来的风里仿佛尝出那酸溜溜的梅子味。

陆斯年拎着瓶水，反手站在操场上，目光随着操场上那人影影绰绰的身影晃荡。

陆晗旻跑完最后一圈，吸了口气停在陆斯年面前，红着脸喘了口气喊:“老师。”

陆斯年嗯了一声关心道:“下了军训就开始跑的？吃饭了吗？”

以为陆斯年在查跑步时间，陆晗旻动了动发酸的腿，抬手手环亮屏，十八点五十六分多。“十八点三十下的军训，现在是接近十八点五十七。”

陆斯年故意没说话，陆晗旻反应了会接话:“嗯，还没。老师吃过了吗？别人帮我带了份。”

迎面而来的几人打了份招呼，对着陆晗旻抬了下拎着的粥，情绪里不自觉会带上点倾慕讨好。

陆斯年递过去瓶水嘱咐:“凡事最好亲力亲为的好，学生都是一样的，不要高看自己，都要摆平心态，这是从小教你的道理。”

粥是景笑给带的，陆晗旻自然不麻烦其他人。听着陆斯年的话，陆晗旻慢吞吞接过水咯噔一下拧开盖子捏了下:“是，老师。”

两人停在树前，陆斯年正过身子与孩子对视。陆晗旻挺直腰板，把水瓶攥在手里，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开。

陆斯年一副说教姿态，一瞬散着不满:“军训不是玩笑，既然做，就要做到认真。这是你的责任，也是老师对你的信任，不要以为这就是放松，一个星期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懒惰会让人上瘾。”

陆晗旻不明不白想要打断:“老师——”

“我说话最好不要打断我，”陆斯年正色:“我现在是在以父亲和老师的身份在给你讲道理。”

陆晗旻不自觉攥紧水瓶，水瓶咯吱响了几下。风一吹，陆晗旻迟疑道:“老师您误会了。”

现在学会了狡辩？！今天他在操场没见陆晗旻身影是事实，学生玩手机，秩序乱也是事实。陆斯年歪头好笑，用冷静的声线压下陆晗旻的心:“误会什么？眼见为实，现实是要讲究结果的。

我记得我也说过，在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很苍白。我从来不想听你解释，你说应该怎么办。”

态度反转有些快，简简单单的几分钟内，由关心转为质问，甚至路还没走全便迷了方向。

不到最后一刻，不到尽头陆晗旻不会低头认错服软。碰壁多了也便把棱角磨平了，他沉吟片刻:“老师，我向您保证，明天做到会让您满意的。”

32

宽松的校服裤子里的空气跑光扁了下去，任是陆晗旻迟钝，也知陆斯年这次应该是气坏了，否则不会鞋子还没换便长着火气踹他两下。



在陆斯年气急败坏的两句话里，陆晗旻扣出了无奈的意味，仿佛在对一个孩子生闷气。



陆晗旻反应了会，接过陆斯年的包，闷闷喊了声:“爸。”



陆斯年强笑，语气质疑商量:“听不懂话吗？”



“是，爸。”



陆晗旻挂好包，翻出鞋摆好，回了趟卧室放下书本，抱出陆斯年常穿的家居服摆在一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后儿拧开书房门门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脚尖贴墙站好。



雪白的墙，余光仍能瞥见窗外的光。门半掩着，隔着客厅的浴室哗哗响起水声。



一时间，静的仿佛能灵敏听到耳畔风声划破的轨迹。陆晗旻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陆斯年套好衣裳，在软垫子上蹭蹭鞋子，把毛巾裹在头上甩甩吹风的场景。



室内的凉气靠的窗外的风，不一会，紧绷如弦的后背便涔出了汗。



陆斯年拧门进来，身上散着清香。他若有所思盯了会沉吟道:“去，先冲个澡。一会挨完就冲不了了。”



陆晗旻知道，今天不会好过。他简单冲了个澡，揉着半干的头发进来，简单的家居服潮潮的贴在身上，小脸熏出来一副人畜无害的红晕。



陆斯年手撑在桌上侧着身子，骨骼分明的手指节奏敲在桌上。他拉开抽屉翻出个戒尺来，“刚刚在想什么？”



知道说的是反省时走思的问题，陆晗旻乖巧的像个听训的孩子，攥紧裤子的手倏地松开，“爸，对不起，我走思了。”



陆斯年有嘲讽的滋味:“罚站也能走思？陆晗旻，是不是最近也太放松了。”



“站过来，陈述错误。”



见陆斯年这次是真的要罚他，冷冰冰的态度虽不比生气时那般火气一冲而发，而后冷然相处，却带着疏远，只要他犯了错，陆斯年就做不到以一个爸爸的姿态去淡然面对。



陆晗旻标准军姿侧身对着他，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眸。迟疑片刻，陆斯年退了半步，举着戒尺实打实的带着训诫的意味敲上去:“不知道错哪儿？”



陆晗旻本是咬着嘴唇，突如其来的疼痛一时冲到大脑。来不及思考，他便一下咬紧嘴唇，生生磕出来个血洞。



身后酥酥麻麻的连着神经，口腔一阵发腥。饱满的嘴唇充血般的溢出血珠，陆斯年抿紧嘴唇，面色威严，手起手落五下。



陆晗旻紧绷着双腿，无措的偏了偏头。陆斯年转身递过去张纸巾，裹在指间上给人蹭了蹭血。



“对不起，爸，我错在不认真，不细心，没有尽到责任。”陆晗旻与陆斯年对视，重复之前的话。



陆斯年收回手攥紧纸巾，琢磨了一会问:“你说，军训是不是你说带的。”



陆斯年作势要打，陆晗旻找准个合适的位置，身子还未板正，戒尺便零零散散落在大腿上。



“是。”



待人撑好，陆斯年紧接落下戒尺再问:“那你这是什么态度。一，第一天不合格，找不到人影子。二，丢马扎，态度乱，你有没有认真在做。”



陆晗旻屈了屈手指，目光一散，想要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爸爸说的对，不管过程有没有努力，最终的结果终究是不好的。结果不对，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浪费，无非是在浪费时间做无谓挣扎，作为无能的证据。



陆晗旻未语，身子与桌面平行，撑着的手臂板直。戒尺自始至终落在臀峰一个位置，陆斯年开口教训:“所以，以后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放松的态度，我绝对不会放过你——陆晗旻。



加上前几天的提醒无视，你说说，该罚多少。”



陆晗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不知所措。入眼的木质呆板花纹，脑子里嗡嗡乱做一团，“爸，您罚多少都好。”



陆斯年用戒尺抵住略微慌张孩子的腰:“我不说，你说。”



陆斯年方才的的责打算不上正式，若是说出口的，那便要是挨完的。臀峰一跳一跳的肉疼，说少了，不行，说多了，也怕自己挨不住。陆晗旻有些崩溃:“爸，您说吧，多少我都挨。”



陆斯年也不为难，点了点宽松的裤子道:“褪裤，五十，报数。”



裤子堆在脚娄，臀峰突兀肿起几道堆砌的红棱子，腿侧被几下敲打的粉红，前些日子的伤已褪下看不出痕迹。



陆斯年把戒尺抵好一板一眼的落，自上而下五下覆盖全面。



“该说的，我都说了，后来看你。陆晗旻，我希望你明白，我是老师，也是父亲，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放在你身上。你错了，我不会去管你，只要你受得住打，你就错。”



“还是那句话，军训，既然是你要下的，就给我做好，做不好，还是那句话，自己来请打。”



落了三十来下，陆斯年缓了缓:“多少了？”

这比赌气时难挨的多，陆晗旻喘了口气，标准的姿势被打散，膝盖一屈，原本撑直的手一下一弯，手肘撑在桌上。



陆晗旻眨巴了下湿润的眼捷，缓缓道:“三十八。”



啪——



陆晗旻咬断话音:“三十九。”



“四十——”



最后十下时，每下陆晗旻都需要缓上口气，陆斯年没了耐性，轮圆了胳膊抽在肉上。闷闷的声音似在穿透臀肉在骨头里逡巡一圈。



“四十五——”这个音在牙缝里塞出来。



臀肉发紫，陆晗旻没忍住反手试探性背过去。戒尺停在半空，最终垂下。



若说方才见到在外意气风发的孩子此时乖巧伏在桌上任人宰割的挨打说不心疼是假的，用小鹿般惊恐看他时心里不难受也做不到。可越打越气，方才压下的怒火如今又翻箱倒柜的被倒了出来。



想到陆晗旻端着架子在男生宿舍说的话，陆斯年眉头紧锁，反问:“陆晗旻，挨打都受不住，这就是你所说的优秀吗？”



戒尺落在手心，后儿实打实的十下烙在臀腿交接:“架子的问题别在让我重复了，优秀，你还配不上。别做到最后给我苗而不秀，俳优之人。”



最后几下疼的紧，陆晗旻全身发抖，毛孔紧缩。陆斯年无视，故意严苛冷声问:“家法说，挡罚怎么办。”



陆晗旻心一颤，崩溃后的声音背后是祈求:“重来。”



在陆斯年不气时，陆晗旻也会钻钻空子喊:“爸爸。”



陆斯年盯了会，攥紧戒尺道:“今天就算了，疼一晚上，明天擦药。”



陆晗旻拉上裤子，家居服松松垮垮的拉在身上:“谢谢爸。”

32

在大多时候，陆斯年打陆晗旻时做不到心平气和，总会在他那无懈可击的温文尔雅里露出点破晓来。打完陆晗旻后，也算不上心情舒坦。



陆斯年琢磨陆晗旻那声讨好的爸爸。夜半三更，陆斯年睡不着，只好在书房按开灯批试卷。



以往时，陆斯年带高三工作忙，为了照顾陆晗旻，书房设计特意靠近卧室。



静的只剩下笔珠划在纸张，白炽光运转的声音。



接近十一点时，书房的灯仍没有关掉的迹象。陆晗旻揉了揉伤思忖良久收拾好试卷踏上拖鞋。脚下似有千金重，计算着时间，悉悉率率收拾好，小心翼翼推开卧室门。



咯吱一声，门拉开的扭捏声，拖鞋平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陆斯年笔尖顿了顿，拧开玻璃杯没说话。



陆晗旻贴近书房，轻扣了两声门。陆斯年不知陆晗旻想什么，润了润嗓子撂下杯示意他知道有人。



把书房门推开个缝隙，陆晗旻扣着门侧，小鹿般试探探出头。他半个身子掩在门外，只有半个手臂伏在门框上，毛茸茸的头顶出来半个:“爸。”



陆斯年嗯了一声，兀自做着自己手边的事，头也没抬:“怎么还不休息。”



“刚刚写完作业，”陆晗旻缓缓道:“爸，怕您忘了，就是明天需要您演讲消防知识。”



陆斯年真的忘了，他惊讶了下，随后撂下杯道:“嗯，早点休息。”



他翻着学校里的稿纸，打开笔记本。见陆晗旻没动，大抵把心思定在来讨他心疼，便抬开眼皮问:“疼吗？”



陆晗旻眸子一闪，打量道:“不……”



他音还未续全，陆斯年按开稿纸翻出文本来抄，紧接不紧不慢道:“实话，打你就是让你疼的，你不疼不就白费了。”



陆晗旻轻咬了下唇，琢磨了一下:“嗯……有一点疼。”



见孩子这样，硬是陆斯年不去看，到底人非草木，心若非顽石。嘴巴里那句疼也不许擦药，讨我心疼没用最终咽下去。



次日，陆斯年醒来时昨晚放在书房里零零散散的演讲稿已经订好放在手边。



他洗漱完，小锅里煮着粥。待他穿戴好骑着山地车赶去学校时，学校里正停着两辆货车，堆着高中教材。



陆斯年按下手印签到，草草准备了几节课的预习情况，大课间时，他站在主席台下演讲。年级主任拉扯住陆晗旻安排:“一个班里找六个男生去致知楼前搬教材。之后再去教务处登记下。”



“好的老师，那我先去找人，他们今天在参观校史。”



沈辉君递过根雪糕来，嗅着被那风吹来的清淡药味，不满道:“你爸又打你了。”



沈辉君向来如此，陆晗旻也不计较，目光下意识去看了眼主席台上的陆斯年，含蓄道:“嗯……不是，是我错了。”



陆斯年下手不会轻，教导主任咳嗽两声:“那你别跟着他们搬了，通知下自己让他们搬。”



陆晗旻一走，沈辉君嘟囔道:“不重，不疼？不重不疼谁擦药？”



搬书的人是后面的几个病号，他们也乐意去做这些，往往不服管的也这些。



陆晗旻不想摆架子，都是学生，谁也没必要。整好该整的，他也不会去多管。怕学生出事，陆斯年抓的紧，分着病号一人一本高考必备古诗去背，每天检查。



一时间，靠近墙角的那块哀声怨道，直气的甩本子。女孩直接回家反省一个军训，定的军训学分取消。



田一浩把打印好的本子一卷，第一篇的论语就算是为难他了。陆晗旻站在一旁本子里印着随手背的英文。



“这才过去五天，还让不让人过了。”田一浩嘟囔了句，目光瞥向陆斯年。



景笑过来给陆晗旻送水，顺路安慰了田一浩几人几句。陆老师这人还不错，只要乖点不做出格的事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太计较。



鉴于古文没讲，只得背些好理解的。陆斯年做好批注吩咐背的琵琶行。好在这文只难在长。几人站成一排，也难得老实多，捏着本子为难。陆斯年扫了一眼淡道:“下午抄一遍文一遍解释。”



几人搓着中指上磨出的茧子差一点掀杆而起。见人走光，陆斯年咳嗽两声，陆晗旻递过水:“老师，您不要太累，他们可能基础弱。”



陆斯年没接水，转身惆怅道:“只要想背，都可以背下来，你十岁就可以背下来的东西他们也可以。给他们点事做总会安分。”



陆晗旻初心是劝劝不要陆斯年着急上火累，听在陆斯年耳朵里不知怎么变了味。他忽略了他们不是陆晗旻，不会乖巧撑在桌上给他打，不会把他的话当做金科玉律。



三张纸，抄完一遍，几人累的手麻发酸。高年级那学生想到陆斯年给他作弊处分的事便来气，急燥燥拱了不少的火。



晚上吹风的功夫，几人聚在操场小厕所上点上根烟。陆朝前些日子被陆正说，烦躁的心情不好，连吸了两根一甩脸走了。

陆朝一走，有人耐不住性子道:“那个陆老师不就是年级主任？拿着鸡毛当令箭，凑合凑合过去得了呗，他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以前还掐过我考试纸条。看着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都不少管，就会护着他们班学生……”



“……”



军训点人时再次不见人，陆晗旻被主任叫走，陆斯年找到人教训了几句:“学校抽烟是记大过，你们可以写一份保证书，这次就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师，您说的什么话，我们只是来厕所。”



陆斯年冷静:“地上有烟头，还没灭，衣裳上有烟味。学校校规，吸烟记过。你们年纪还小，吸烟这种事儿对身体也不好。这么多烟，这肯定是抓到现行的说。”



“说没有就没有，老师您又没看到。”



无形中暗涌波动，仿佛眼见的金戈铁马。陆晗旻叫来教导主任拦下。陆斯年脸发黑有些难看，陆晗旻深深看了几人眼，难得在学校喊陆斯年爸爸。他语气心疼哄道:“爸爸，别气，我知道他们在吸烟，那里没监控的。”



这些钉子户，教导主任直接让人写的检讨。随后顺着安慰了几句陆斯年。



陆晗旻永远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陪在他身旁，陆斯年吸了口气偏身道:“爸没事。”

赵云疼的龇牙咧嘴:“老师，我们就是志同道合玩会。”



三人家里是企业家，无非和陆朝他们没什么区别，就是想家里不怎么管，在学校混混以后得过且过出国。平时也就小毛病多点，为人处世还让人喜欢的起来。沈辉君冷静了会:“吸烟呢？这事怎么算？不学就不要打扰别人，人家二八年华。奥，还有，非要去惹那陆老师不行？”



“别的学生喜欢他，又不是我们也喜欢他。老师你也不是……”



“老师，我深深觉得咱们也志同道合。”



沈辉君举着圆规打断几人的嘟囔，“闭嘴，谁跟你们蛇鼠一窝，一人一个检讨，自己看着来吧，一个比一个气人。”



李浩还是不疼，说笑道:“老师，是有人欺负一一？我们给你揍他去。”



沈辉君无语:“在多说一句，你们回家过年吧。”



办公室外安静成片，天渐渐凉下来，和硕的光透过百叶窗打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直晒出人那点倦意。陆朝强扯着眼皮，忍不住问:“老师，他们犯了什么错？”



陆斯年做着试卷分析的笔顿了顿，复杂道:“今天我看到了他们吸烟。”他轻拧眉头劝道:“小朝，你如果吸烟的话，不管是作为二叔还是老师，这都说不过去。”



陆朝尴尬:“嗯……”



陆斯年不知怎么，习惯拿陆晗旻来说事，显得更加真实:“如果吸烟的是陆晗旻，操场跑五十圈也是他。”



陆朝扯着嘴角笑笑，他生生觉得，今天二叔叔是生了气，比以前看着生疏了几分。



过了午自习，陆斯年心情不好，以往早早应判出来的试卷却落了尘，他只做出份详细分析来。



通了通学生家长电话，叫来班里的学生林也。林也个子不高，带着一股田园气，校服穿的畏畏缩缩，硬硬的发丝桀骜不驯的翘着，下巴上冒出点胡茬来，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家长给陆斯年哭了一通穷，后者目光添了复杂:“这奖学金是靠成绩的，一个班一个名额，毋庸置疑。”



陆斯年说着，翻出一份红蓝黑笔分别标注成绩差，排名上升下降的分析表来。笔尖顺着规整的格子一路向上停留在第十，随后向后确认性翻了一页，“上次第十，这次第二，进步挺大的。但是一个班只有一个名额。助学金一个班是八个名额，三个档，具体还要看学校安排。”



林也低着头，无意识搓动指骨，下勇气问:“老师，您有办补课吗。”



陆斯年不明所以一转笔，林也补充:“就是在国庆或者是月假时……”



陆斯年正色有意避开:“没有，那种补习性质的班不允许。”



林也支唔:“老师，我觉得我学习遇到了瓶颈，下课不及时，没得到处理。我想找您补课……”



家里有陆晗旻，学校也要照顾陆朝，确实有些力不从心，陆斯年犹豫，但帮着陆朝补习，若是拒绝别的同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林也不是什么基础弱的学生，班级里学习好的不在少数，若是这样照顾也显得有些特殊，就是陆晗旻，他也刻意避讳着。



犹豫间，林也找准时机诚恳道:“老师，交学费也可以……我是真的想考一所好的大学，家里只有母亲……”



林也家庭困难，父亲早期卖假药犯了事还在牢里，母子两人多年相依为命。



许是夹杂着传统信念的客气与坚守的责任感，又或是油然而生的同情，他还开不了口拒绝主动的学生。陆斯年抿唇最终松口道:“也没什么不可以，老师帮助学生应该的，就是碰到基础弱的同学，我们也会有利用时间帮忙补课的时候。”

34

之前刻意翻得的试卷是林也的，这次他再次翻出来细细考量了下。高考不一定是成功路，



四五点的大课间，高三楼里荡着机械英文女音。教学楼后的车棚里，几人坐在被晒得发烫的电车后座上，一拍后座，起了曾颤抖的尘。



“不行，这绝对不行，怎么能？”



“怎么不行？就应为他帮你补习？你这学费我们也没少帮忙吧？”



“在怎么说他也是陆朝小叔。”



“小朝都说他叔是笑面虎。还没看出来吗？对自己儿子都那样，对你好到哪去。平时笑笑呵呵的，做起事来是真狠。”



林也被说的脸一红，反驳声戛然而止。赵云眯眼对上陆斯年那辆暗红的山地车，感叹道:“老沈下手真狠——陆老师，上学期考试就是他抓的纸条，我们就放他个车气，让他气气不过分吧。”



“三番五次请家长就不过分？我爸就想个安生……”



林也家里困难，只有母亲一人，平时帮几人写份作业，不少小钱饭卡也是几人帮衬。思忖片刻，林也走过去，还未靠近，目光扫到拎着三个绿马扎站在不到两米处的陆晗旻。



陆晗旻忙的黑了些，他站的笔直，帮高一生来这边取中午堆着这吃饭落下的马扎来。他盯着林也，扫了眼身旁熟悉的山地车，徐徐开口:“同学，今天没有听力吗？”



被问住的人偏头，身后的人砸了下拳头跑了。挪回头，林也讪讪道:“有，出来帮同学拿东西。”本来的同学关系本是没这么谨慎，或是心虚，或是自卑些，语气中带上解释的成分:“那，班长，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待人转过弯，陆晗旻蹲下检查性按了下车气，迟疑抹下手指上的土。



周日晚课休息半节，晚自习全成班会。陆晗旻习惯在班会前来要份资料提前分发。



“麻烦你了，现在让你现在过来，各科老师留了人物，告诉他们一声写在黑板上今晚照做就好。”



陆斯年面对洛一高，拧开杯子把水倒进向阳的花盆里准备要走。



“没什么，应该的老师。”洛一高目光随着他转:“老师，咱们今晚不开班会？咱们科改周测卷吗？”



“周测卷我还没判，就先别改了，集中精力抓数学文综。”陆斯年甩干杯子，拧好，撑在桌上翻出几分励志文人作文素材，拎出张八开纸来，左右端详片刻:“今晚班会要念的。”



他没撒手，目光对上门口扣门的陆晗旻，叫进人道:“进来，今晚念一份。”



陆晗旻接过，洛一高等了两分钟自觉离开。



门刚刚扣上，陆晗旻有些拘谨:“老师，今晚您不在吗？”



若非没什么大事，陆斯年很少不在学校。陆斯年准备好要走，直面他茫然的目光，扫了眼应该没忘什么这才道:“你军训碰不到学校饭，今晚回家不用等我吃饭，我出去趟。”



陆晗旻嗯了一声，陆斯年不喜欢他那小路般错综的小心思，也懒得瞒他，悉悉索索一番，停下目光一转:“嗯，去见学生家长。”



陆晗旻追问:“林也吗？”



陆斯年很少会单独去见学生家长，何况是单亲母亲。想来是他刚接手八班时，那时候一腔热血，带惯了成熟高三生，碰到一群青涩孩子，他尽是尽可能争取一切帮助班级里的学生。林也缩在角落，也不与别人说话，提起兴趣时也只有美术课时，上课画画被其他老师提起过。



陆斯年找他谈过话，那时候头脑简单，没搞清楚状况，见学生有天赋，他二话没说，单刀直入提议——这成绩走艺术努努力，一流大学没有问题。



林也被说的心动，两面为难，听说还曾找了表姐，找了舅舅，最后一无所获，被其他学生多少嘲笑。没有经济来源，来维持艺术生的高消费是痴人说梦。



陆斯年抽了口气，所有动作霎时顿住，眉眼间的情绪交替流转，最后语气平平淡淡问:“有问题吗？”



陆斯年去见了学生家长，心情被林也母亲朴素的话搅得一团糟。晚自习下课，陆晗旻照旧来办公室转了圈，拿走一天没动的语文周测试卷。



他回到家时，二楼向阳面的窗户拉开个缝隙，在成片的昏黄灯里黑漆漆的似蒙住了片黑布。山地车在家，车没在。



陆晗旻拧开门，他自己在家时饭总是吃不完，干脆习惯将就一顿。他冲了澡换上家居服去写作业，九点下的晚自习，写完作业时接近小十点。



过来好一会，陆晗旻发过去条消息，扒着窗，目光放远。见宽敞路上车流成片交汇，被黄近白远灯散散连成一片。城市灯海，星辰璀璨，小区大门前保安室按黑灯。



陆斯年停下车，按住方向盘身子向后一仰回复了个嗯，马上到家。



他扣了扣门，不出半秒，传来阵小跑的声音。



陆晗旻拧开门接过包，摆好拖鞋，看起来心情不错。陆斯年面无表情，习惯回来冲完燥，路过厨房时一蹙眉，“我今天回来晚了，去了趟你大伯家。”

冲完澡，陆斯年走出来十分自然问:“作业写完了吗？”



他说着，忘了什么的一烦躁，推门进书房。陆晗旻跟进去:“嗯，写完了，爸，我自作主张把周测试卷带回来了，我听您说明天讲。”



当时随口着急说的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曾计全，陆斯年恍然发觉原来这孩子把他的话记得这般全。短短几秒，他接过试卷，翻阅间表情发生极其微妙的变化。



“爸，没有答案，我自己找了份分析。”



周测，试卷，答案，不知处于什么心理，陆斯年从不让他碰。



陆斯年眼神微微闪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拉开抽屉翻出两根红色笔在纸上试了试:“搬个椅子过来，明天第二节是语文课，帮我批一下。”



陆晗旻板正椅子，分担出多一半来。陆斯年攥紧笔，手肘线条结实有力。他翻了几下:“找出林也的来给我。”



陆晗旻定定看了眼递过去。



抬眼见，窗外灭了不少灯，复古白表针下一颤半抖的移动，时针秒针重合在十二上。不过过了二十分钟，陆晗旻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按下下一份试卷，递过去口水，陆斯年止住咳嗽。



想到今日林也，陆晗旻对着那份细心两色批注的试卷终究开口:“爸，您其实没有必要这么累，林也他……”



提到林也，陆斯年脸色一变，撂下杯等他说完。



“爸，您也注意身体，是林也找您说的吗？”



“只因为我没陪你吃饭？”



陆斯年开口，话题飞的跳脱出。

1633到168楼

不搬了好不好，去老福特吧，那里排版舒服

35

陆晗旻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徐徐无辜一转。陆斯年撂下笔，手指一合，审视问:“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这个词往往带着负罪感。陆斯年似乎很难去和他心平气和站在同一个角度说爸爸想听听你的想法。陆晗旻摇头，他只是太谨慎，为陆斯年感到不值。



“那行，该我说了，”见人未语，陆斯年目光一沉，下颚前靠，掀起眼皮下那道要把他看透的目光说:“你的意思是什么？老师的责任是什么。”



陆晗旻心里涩涩的，手指一合背放在桌上，细细盯着手背上的纹路:“教书育人，传道受业解惑。”



陆斯年显然不想这么放过他:“那你为什么要说刚才的话。”



陆晗旻目光沉沉转转:“因为我怕您太累。”



陆斯年追问:“学习累吗？”



其实在人生这条长路上，学生时代应该最快乐，有诚真朋友，有父母陪伴。除去作业多些，他有了人生里最无忧的日子，还没有忙到见父母一面便匆匆离开。陆晗旻极为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缓缓点头后补充:“不过那是因为我们是学生。”



“那我也是老师，这个道理需要我重复多少遍？”陆斯年压制火气谈:“这是我的责任，这就相当于我和学生谈不要上学，和工人说不要工作，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最后一次，荒唐话。下次别再让我听到。”



最后一次听起来远比说起来伤心的多，陆斯年倔强，即使认定的事，哪怕片面，他也会追到底。陆晗旻识时务道了歉:“对不起，爸，我失言了。”



“嗯。”陆斯年语气不满。他瞅了眼手腕上的表盘，不想与他过多计较，用一惯命令的语气说:“回去休息。”



陆晗旻松开手，目光扫过小一半的试卷问:“爸，您呢？”



陆斯年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判完。十一点前休息，是你的规矩。”



父子两的关系不温不火，没有到刻意的生疏，不是平和的亲情，似乎在长路上赶追。



自从考试后，陆朝受了刺激，勤奋了阵，在陆斯年的指导下研究数学。可见，数学这玩意有魄力不够，还要有脑子。他深深觉得，林也这人去找他二叔学真他娘是个天才决定，正好他找个由头推脱。



赵云胳膊肘搭在陆朝肩上，扬了扬下巴问:“怎么样，出来玩爽吧。”



“那是，你都不知道我二叔他多可怕。以前觉得没什么，这待久了，我都看着怕，脸一黑，简直了。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哪里来的胆子惹他！”陆朝这些日子快要被陆斯年拦的生了虫子，自从听办公室其他老师讲过那些光辉事迹，又多多少少听他二叔嘴里蹦出的那些不近人情的话，他打开了话匣子吐槽。



赵云听他嘚啵，即时打断:“你和学生会主席，陆晗旻关系怎么样。”



陆朝话断在嘴里，诧异偏头看他，赵云狡黠挑了下眉。



两人关系，若说刚回国那会，算的上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后来陆晗旻也老老实实的不怎么为难，再加上三叔多少劝劝，他也没那羊肠小道的花花肠子去多想陆晗旻的事。如今也就是互不招惹。



陆朝不明不白戒备道:“不怎么样。凑合凑合吧——景笑和他关系好，主要不在陆晗旻，在我二叔，别惹他，可怕！”说来也奇怪，景笑和他关系好。



“只是听说会操和运动会赶在一起，可以趁机出去。”



陆朝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沉吟道:“话说林也为什么突然找我二叔补课。”



第一个原由赵云不清楚，不过第二个原由——他自然没没心没肺的把这几日放了陆斯年山地车气，班级值日时特意把他们板报擦掉，周测时给他们班送答案，各种惹乱，害陆斯年没精力，冷着脸发现周测有答案，阴阳怪气讲完课的事告诉陆朝。



他以为高三的学生会有足够的自制力，至少不会办出周测无奈年级通报的事。陆斯年这几日心情明显不好，讲课时带上情绪有些不阴不阳的，利用两节课说的班会——人生目标，价值观。留下作业让每人写一份理想又或说努力目标。



陆斯年在课上这样，带着情绪私下里对陆晗旻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陆晗旻来时，身上散着一股云南白药清香，坐久了额角涔着细汗。



任是景笑迟钝，他也明白陆晗旻是又挨了揍。他目光一转，低声问:“你又怎么了这是。”



陆晗旻手下垫着学校稿纸，拿着0.5㎜插铅笔在试卷一角轻划出线条，心不在焉回:“没事，周测错多了题。”



前晚周测试卷判出来时，错了几道不该错的题，本是说的抄十遍改过来，再做几道类似的就算了。可陆斯年分析林也的试卷没时间，也懒得管陆晗旻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加上陆晗旻昨晚处理军训回来晚忘记了改，陆斯年一通脾气上来直接换成戒尺教训了他一顿。



这件事景笑知道个大概，他脑袋一下回过路来:“是没改题吧，你怎么没解释下。”

180到183天天说有敏感字，我真的是难以忍受了，还有字数限制，气死看我这笑，气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