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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妖怪档案》——1000余种古妖资料详考

楼主:虫离先生_  时间:2020-08-08 20:18:24
五.鲛人

鲛人也叫“蛟人”、“泉客”,是住在南海深处,禀赋奇异的种族。有学者把鲛人归属为人鱼,其实不然,鲛人为了适应水居生活,体表生出鳞片,这让他们看起来面貌古怪,除此之外,鲛人的身首肢体,仍大略保留着人类的样子,所以鲛人完全能够离开水体,到陆地上行走,甚至长期与人类杂处生活,与长出了鱼尾、只能栖居于水的人鱼判然不同。

鲛人进入人世的原因不甚明朗,据那些古老的文字记载推测,或许与贸易有关:大海物产丰饶,但人间巧器,毕竟为海洋所无,所以鲛人不时上岸寻求互市。人类得网罟之利,所获渔产车载斗量,鲛人携来的零星鱼蟹,毫不起眼,换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来鲛人发现,丝绸作价高昂,于是再度上岸的时候,携来了奇异的织物,此物轻暖坚韧,入水不濡,非人间任何绸缎可比,甫一出世,立时轰动天下,世人称之为“鲛绡”,因为来自海底,又名“龙纱”,认为是龙族制衣所用材料。南朝一代文宗任昉所著《述异记》记道:

“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鲛绡价值连城,鲛人大获其利,登岸贸易者也就越来越多。有个鲛人寓居在商贾之家,由这家主人帮他料理生意。主人全家待他极好,坦诚无欺,关怀备至,全不似其他人那样拿他们当做异物,鲛人深受感动。临别之际,向主人要了一只盘子捧在脸前,嚎啕大哭,眼泪落在盘子里,叮叮当当,悉数凝成珍珠,他把这满盘鲛珠送给主人作为回报,主人一家因此暴富。也是从这时起,世人知晓了“鲛人泣珠”的秘密:

“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后世文人大加渲染,鲛珠似乎变得比鲛绡更有名了。鲛珠的珍异,与人间珠玉不同,杜工部诗云:“客从南溟来,遗我泉客珠。珠中有隐字,欲辨不成书。”泪水凝化的鲛珠之中,竟隐隐贮有字迹,造物奇妙,令人叹为观止,当然这文字并非人世所创,是以连博学殚见的杜甫也无从辨识,“欲辨不成书”。

鲛珠极其难得,因为鲛人本已十分罕见,那为数极少的登岸鲛人,好端端也不会无故哭泣,就算哭泣,也未必肯在人前哭。除了传说中的剑仙异人,以无上神通潜入深海,或许可以在鲛人居所寻到几枚,尘世凡夫能取得鲛珠者,莫非极大福缘。

话说在很久以前有个书生,姓景,原籍苏州太仓茜泾,成年不久家乡变故,只身流寓闽地,三年后变故平息,始而泛海北还。

海上航程非止一日,一天帆过荒岛,遥见沙岸僵卧一人,疑是海难幸存者,忙招呼船家放下舢板,景生同几个热心肠的旅客水手划着,前往救援。靠近看时,见那人身形瘦瘠,半个身子埋在湿润的海沙里,衣物单薄而质地奇特,皮肤黝黑光亮,须发蜷曲,不似华夏之人。景生上前一拍,那人立即醒转,睡眼惺忪地望着一众来者,满脸茫然,众人这才发现此人不是被海水呛晕,而是正在睡觉。

那小岛实际只是海上一片沙洲,四面涯际一眼可望,断然不会有岛民居停。蕞尔孤岛,居然有人浸在海水里睡觉,真是古怪之极。景生见那人一双碧绿的瞳子里流露畏惧之色,蹲下身来,指着停在海上的大船温言道:“我们是过路的行旅,你是何人,为什么睡在此地?”

那人道:“我被流放,无家可归。”口齿生硬,似乎不惯说话。

众人越发奇怪,从来没听说过本朝还有流犯人入海的规例,景生便问:“敢问足下犯的是什么罪名,竟致放逐到这荒岛上?”

那人苦着脸道:“我是水晶宫中专司织绡的鲛人,前日为琼华三公主织造紫绡嫁衣时,不合失手打碎了九龙双脊梭,公主一怒之下,把我逐出水府,不许我再入大海。这岛,这岛……”他双手摸着沙滩,沮丧道:“倒也不是流配之地,只因我别无去处,只好睡在这里。”

景生满以为此人是个被官府流放的罪犯,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愣在那里。他身后有个商人,年轻时在绸缎行作学徒,却是见过鲛人的,一拍脑门,大声嚷道:“不错,不错,我当年见到的鲛人,也是这般模样。”转脸对旁边的人道:“怎么样老陈,先前我跟你说我见过鲛人,你总是不信我的,现在现成的鲛人就在那里,不信你去问他呀?”旁边那人嘻嘻而笑。其他人无不称奇,都靠拢过来,前前后后地围着鲛人端详,有人还想伸手去摸。

鲛人看见众人目光灼灼,龇牙咧嘴的模样,有些害怕,众人之中,以景生面目最和善,鲛人便拉着景生的衣袖,像个受了惊吓小孩子。景生解下衣袍,披在鲛人身上,刚好隔开了几只伸来的手,道:“足下今后有何打算,此岛荒芜,恐怕不宜久留。”鲛人怔怔看看身上的袍子,突然抬起头道:“我愿跟在相公身边,为奴为仆,求相公收留!”说着做了一个很古怪的姿势。方才那商人笑道:“景相公,他是在向你行大礼那!”

景生在福建的时候用过一个长随,因为不愿跟他回苏州,临行前业已遣去了。一路之上,身前没个帮手替他奔走,处处不便,他又见鲛人着实可怜,想起自己当年形单影只流落异乡的惨淡光景,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同行众人见同伴有机会收一个鲛人为仆,也都十分兴奋,从旁撺掇着景生,当下就在那荒岛上定了主仆的名分。

景生回到故里,重整家业,少不了许多忙碌,鲛人隔膜于人情世故,显得有些木讷,许多事情办得并不妥帖。好在为人老实诚朴,没有人类奴仆那些懒散奸猾、贪得无厌的种种恶习,每天饭后,独自溜达到池塘泡一会儿,就寻个安静的角落待着,不言不笑。景生可怜他的遭遇,亦不忍求全责备,时加驱遣。

转眼一岁过去,春信早报,这天是浴佛节,苏州城各个寺庙,烧香许愿的善男信女人山人海,景生清晨起身,也来到昙花讲寺随喜。进过香,举步欲走,瞥眼看见人丛之中,一个身材长挑的妙龄女郎,俏脸微扬,白莲合掌,对着佛陀闭目敬祷。阳光从大殿东首长窗照射进来,勾勒出女郎的侧影,映着轻轻拂动的发丝、长长的睫毛、有如透明的修长手掌,女郎身上,仿佛披下一层淡淡的光芒。景生看得痴了,一时耳畔万般嘈杂,尽皆缥缈散入云端,他眼前的世界,静静的唯剩那女郎一人,分外清晰,无比明亮。景生失魂落魄,不由自主举步向前,忽然人头攒动,遮住了视线,原来是那女郎礼佛已毕,俯下身子,搀起一个老妇,二人扶持着,慢慢去了。

景生忙分开人群,远远跟在两人身后,见她们出得山门,迤逦拐进一条逼仄的小巷,再也没了影踪,看来伊人芳居,就在此中。景生呆呆立在巷口,满心都是那女郎的皎影流光,未几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也浑然不觉。直到巷子里的邻居出入,见他泥胎似的杵在那里,问他干什么,景生才终于神魂归窍,忙拉住邻居,探问女郎的邦族。邻居嘿嘿一笑,好像见惯不怪似地道:“你问得是陶家的姑娘罢?那姑娘身世可怜,出生未久就没了爹爹,孤儿寡母,被族人欺负的受不了,三年前搬到了这里。”说着从头到脚把景生打量一遍,又道:“不过你若是来讨亲的,我劝你还是收了这副心思,她家老太太出身不凡,心高气傲的很,你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景生却不大相信,老妇弱女,住在这陋巷之中,还能怎样心高气傲?他自忖门第清华,家境小康,就算那老太太需索苛刻,亦未尝不能满足。于是拣了个吉日,登门求亲,声明愿奉千金聘礼,没想到老太太不假思索,一口回绝。景生急了:“听闻近年阿母却婚无数,未知怎样的条件才能入阿母法眼,总不能当真要让令爱丫角终老?”

老太太笑道:“相公既自夸高才善贾,千金之数,又何足道哉?昔日石季伦买妾,尚且量珠三斛,小女名叫‘万珠’,相公何不等集取万颗明珠之时,再来迎小女出阁?”

景生听了这话,如同挨了一记闷棍,手脚冰凉,万念俱灰,他就是倾家荡产,也绝对买不起万颗明珠,老太太这话,无疑是叫他死心的表示。他强作欢颜地辞别了老太太,一步懒似一步回到家里,坐在书案之前,茫茫然提起笔来,良久低头一看,满纸波磔,尽是那女郎的名字。他心中愁苦,无以宣泄,而刻骨的相思,亦不能排遣,于是精神恍惚,眠食俱废,倏忽经旬,便一病不起了。请郎中来看,都道:“别的病医得,相思病无药可医。”景生听了,恍如未闻,唯有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帐顶,喃喃自语而已。

鲛人每天进来伺候,眼见往日丰神俊雅的翩翩公子,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而今瘦骨支离,虚弱地裹在被子里,也不禁恻然。景生斜眼看见鲛人,勉强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示意鲛人坐到跟前。主仆相对沉默半晌,景生忽然吃力地叹口气道:“‘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死’,我为倾心之人而死,死亦无悔,只是你,”他握着鲛人的手道:“可怜你海乡千里,孤苦无依,人间如此险恶,我死之后,谁来看护你?”

鲛人见景生垂死之际,仍在为自己担心,感动之余,想起过去景生对待自己的种种包容,种种照拂,忍不住悲从中来,抚床大哭,眼睛哗哗涌出无数晶莹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乱跳乱滚。景生听见声音有异,侧头一看,黯淡的眼睛倏地光彩大放,高呼道:“我有救了!”一把抓着鲛人的胳膊哈哈大笑:“我真是蠢,竟然忘了‘鲛人泣珠’!”鲛人见他大悲大喜,状若癫狂,有些害怕,收泪问道:“相公为何发笑?”原来景生遭老太太苛索一事,从未对人提起,鲛人对景生的病因一无所知。景生笑道:“你这副眼泪,真是我的对症良药。”当下将如何初见女郎,为之倾倒;如何上门提亲被那老太太刁难峻拒,前后始末,一一具告。

鲛人没想到自己的眼泪能为主人纾解心结,欢天喜地,将满地的鲛珠拾取到盘子里,伸出圆圆的手指数来数去,却离万珠之数尚差不少,转而抱怨道:“相公也真是,见了珠子就大喊大叫,何不忍耐片刻,容我尽情一哭,说不定就够数了。”

景生尴尬道:“那……能否为我再哭一场?”

鲛人道:“鲛人的眼泪,都是由衷而发,我们学不来人间虚伪之辈的假哭假笑。方才的悲伤情绪被相公破坏了,现在哭不出来。”

景生颓然苦笑,忧郁之色,复现于眉角。鲛人不忍看他这个样子,沉思片刻,道:“小人内心另有一件伤怀之事,且待我明日登楼望海,为相公筹满余珠。”

翌日一早,景生不顾家人阻拦,挣扎着起身,带同鲛人登上望海楼头。海风猎猎,排窗而入,鲛人凭栏眺望,见故国咫尺,却不能归去,那积压已久的思乡苦涩,催肝断肠,猛然爆发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景生忙捧了一口大碗在下面接着,只见鲛人的泪水离目成珠,倒豆子似的琅琅而下,晶光跳掷,须臾积了半碗,大喜道:“差不多了,够了,够了!”鲛人哭道:“我太伤心了,停不下来!”泪雨涟涟,越发凶猛。这一哭直哭到他皮肤发红,浑身抽搐,泪水彻底哭干了才渐渐止住。

景生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疲惫不堪,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搀起他的臂膀将要下楼,鲛人恋恋不舍地回首一瞥,那东方海天相接之处飞起万道霞光,欢呼道:“赤城霞,赤城霞!相公你看,看见那十二座蜃楼了吗,原来今天是三公主出嫁之日!”

景生诧异看去,只见半轮红日,万点金鳞,火也似的一片朝霞,此外毫无异状。鲛人满面喜色道:“公主出嫁,我的驱逐令解除了!”他突然退开几步,脸容肃穆,对景生摆了一个古怪姿势,景生记得,这是鲛人一族的大礼。鲛人道:“相公恩德,永世难忘,前途万望珍重,鲛人要回家了。”说罢耸身跃出窗阁,像一只投林飞鸟,跳入咆哮拍岸的海潮。

景生怔怔地捧着那口玉碗,心里不辨是何滋味,粒粒鲛珠,精光耀目,仿佛犹自带着大海深处的温度。

景生二度登门,老太太并不如何诧异,别有意味笑一笑,便肃客奉茶。景生却没有这样沉得住气,开门见山地捧了明珠出来,重提纳聘之事。老太太淡淡看了一眼那小山似的珠玑,笑道:“小相公真是痴情种子,昔日万珠之言,不过试君之诚,难道老身当真无耻到卖女儿么?”

景生还道她又改口,急道:“小生依诺办齐了万颗明珠,阿母可要言而有信!”

老太太笑道:“有情有义,万珠难敌。相公一往情深至此,小女嫁给相公为妻,老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珠一粒不取,悉数退还给景生,却选定花烛之期,由景生纳采委禽,娶了那名为万珠的女郎为妻。

婚后夫妻私语,景生提起当日被岳母刁难的狼狈,万珠吃吃笑道:“都怪世上狡诈虚伪之辈太多,人心鬼蜮,阿妈才出此下策,故意强人所难,试探夫君的诚意。其实阿妈这些年来安贫若素,万珠于彼何加焉?”景生喟然而叹,对妻子讲述了鲛人的故事。一年之后,妻子诞下一子,取名梦鲛,以纪念这奇妙的天作之缘。

鲛人并非人鱼,此辈形态、习性,更像一种生活在海洋里的“人”,这是因为鲛人的原型,或者说鲛人的真相,实则正是一个古老的人类族群。

鲛人真相的秘密,隐藏在《山海经》中。《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了一个名为“雕题”的神秘国度:

“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胸国,皆郁水南。”

今天流通的《山海经》版本,只是提到了雕题国的名字,并未展开铺叙。而最著名的《山海经》研究者、东晋训诂和术数大师郭璞,在为《山海经》作注时,却发现了这个国度与鲛人间的惊人联系:

“雕题:点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

这句话首先解释了“雕题”二字的含义:“雕”指文身,“题”指额头,所谓“雕题”,是指中国南方一些原始部族,在面部和身上文下鳞片状文身的习俗。接下来,郭璞补充说,这些崇尚遍体文身的人所组成的族群,就是雕题国,同样也是鲛人一族的原型。

文身之于一些沿海而居的古老部族,比如古越人而言,是像中原人穿衣着履一样习以为常的生活习惯,古人认为,鳞片状的文身是一种伪装,可以让他们看起来像蛟龙,当他们下水捕鱼的时候,这层伪装能够骗过蛟龙,避免被其攻击。

上古时代,工具简陋,沿水的居民终生从事捕鱼,难保不出危险。伪装式的文身就是他们的精神保障,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与自然相连的力量。信仰传播开来,逐渐形成为文化,而各个部族对于文化的不同理解,造就了千差万别的文身形式,其中雕题国的文身方式别具一格,他们的文身遍布全身,连额头和面部也刺有花纹。实际上直到近代,海南黎族等南方少数民族中间,依然保留着与之类似的“绣面”习俗。凑巧的是,海南和广东号称“珠翠之地”,自古盛产珍珠,海口市一带甚至曾直接被命名为“珠崖”,也许在数千年前,这里正是雕题一族的故乡。流光溢彩的珍珠,吸引着中原商队,不远千里前来寻宝。但在文身之俗尚未见于中原的上古时代,中原来客进入这片陌生的异境,看见遍体文满鳞片的雕题人,用难以置信的高超技术潜入大海采贝拾珠时,恍惚间难免生出来到了神话国土,接触了神话生物的怪诞感觉。他们满载着珍珠回到中原,即使是用最朴实的语言,不加修饰地叙述见闻,听众也很容易把“鳞片状文身”误认作鱼鳞,如此以讹传讹,天南沿海的文身采珠者,终于被神化成了住在海洋深处、生有鱼鳞的泣珠鲛人。

郭璞的揭秘,并不妨碍鲛人神话继续传承。浑浊的世俗,需要梦的澄清,无数人仰望星河的时候依然相信,就在此时此刻,某个遥远朦胧的未知世界,大海深处,夜色清冷,正有鲛人像他们一样,昂首苍穹,对月流珠。


文献资料:
西晋.张华《博物志》
东汉.郭宪《汉武洞冥记》:“吠勒国……人乘象入海底取宝,宿于鲛人之舍,得泪珠,则鲛人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
清.沈起凤《谐铎·鲛奴》
《汉书·地理志》:“文身断发,以避蛟龙。”
刘咸《海南黎人文身之研究》,《国立台湾大学考古人类学刊》,第16期,19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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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海栖人

闪米特人、澳洲原住民、北欧、古希腊以及中国的古老传说都描述过半人半鱼、或者生活在海洋中的类人生物形象。20世纪60年代,一种关于人类起源和演化的“水猿假说”风靡一时,更将广泛分布在全世界各大古老文明的这一传说母题串联了起来。“水猿假说”的持有者指出,现代人类的祖先可能有过一段半水栖时期,该假说的依据,在于人类生理结构的种种“水生”痕迹:比如人类之所以使用两足而不是四足行走,可能是为了适应水生生活的呼吸需要;人类体毛较短较少,以及人类对于呼吸的控制能力,大异于其他灵长类动物,却与水生哺乳动物更加相似等[1]。

当然,“水猿假说”缺乏必要的化石与考古证据,无法撼动主流的人类演化学说。不过科学的严谨性从来不会阻断人类的想象,关于“我们是否来自海洋”,海洋中是否存在过智慧文明或类人生物的猜想和探索,始终未曾消失。

早在五代十国时期,位于今天江苏南通一带的“静海军”辖区,就有渔民捕到了一种奇异生物。当时的著名文学家徐铉在笔记中记录说,静海军有个姓姚的地方官,为了缴纳觐献朝廷的岁贡,整天带着手下和一群渔民奔波海上捕鱼。连日捕捞下来,所获甚寡,远不能满足应缴之数,这位姚姓官员烦忧不已。一天傍晚,官员坐在船上看着空荡荡的网兜犯愁,忽然听到渔夫们大声喧哗,他上前一看,只见刚从水里收起的渔网中,裹着一个怪异的生物,黑皮肤,浑身生满长毛,外形则与人类相似,歪歪扭扭地站在网子里对着众人连连拱手。

“你是什么人?”官员很诧异地问那毛人。

毛人不答,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会说话。

一个老渔民插话道:“大人,这是传说中的‘海人’,此物一出,必有大祸随之而来,请大人杀之避祸!”

官员道:“海中生人,乃是神物,岂可妄杀?”接着对那毛人道:“我等近日渔事不利,眼见贡期已届,若不能如数缴纳,必因此获罪。你若能为我等召来鱼群,我就放你离开,如何?”这回毛人却好像听懂了,忙不迭地点头,官员便放它归海,毛人蹈水而行数十步,钻入水中不见。第二天,官员再度出海,果然鱼群大至,仅这一日所获,就超过往年全年所得数倍之多。[2]

类似的海人接触记录,在幽邃的古文献里比比皆是。

清代的《海错图》,是一部图文并茂的海洋奇物图鉴,据图谱记载,仅清康熙年间,东南沿海渔民就至少三度捕到过人形怪物。康熙十五年,上海松江海域捕得一头大章鱼,脸孔似人,五官皆具,自头以下有着像人一样的身躯,有肩,但没有手臂,下体则与普通章鱼无异,拖着八条腕脚,全身长满肉刺。出水之后,在渔网之中挣动不已,长鸣七声而死,当时见者甚多,但无人敢食。康熙二十五年,上海松江渔民又捉了一只人头章鱼,据称那章鱼的脑袋长得宛然就是画上的寿星公。渔民很巴结,赶着把这条怪鱼送给了当地一位乡绅,说是“天有长庚星,海有老人鱼”,说吃了这东西可以福寿绵长。乡绅收是收了,却不敢吃,命人放归大海。

大凡具有人类特征的异物总是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风涛险恶的大海中遭遇或捕获人形怪物,无疑将益发加剧人类对于海洋的恐惧。在所有类人海怪中,“海和尚”可能是“最常见”,也是民间谈论最多的一种。

相传清朝中叶,有个姓潘的老渔夫在海边捕鱼,收网时感觉渔网阻力极大,沉重的异于平常。老潘不得不喊人来帮忙,大家伙儿合力将渔网拖出水,里面没有鱼虾,只有六七个体型很小,遍体生毛,模样似人而秃顶的东西盘膝而坐,见到老潘等人,双手合十,高举过头作乞求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告饶。

在场的渔夫都不认得这是什么,看它们长的像人,害怕惹出麻烦,解开网子放它们去了,去时“于海面行数十步而没”,在海面上自如行走,走出老远才潜水而去,同静海军那位姚姓官员所见之物一模一样。

后来老潘听人说起,说这种东西叫“海和尚”——想必是由秃顶得来的名字。并说有个残忍的秘方:把此物晒成肉干,食之饱腹感极强,每天只消一点就可以裹腹,一只海和尚的肉干能吃上一整年,某些饥荒年月,就有人捕杀海和尚充当干粮,抵御饥饿。该秘方的存在,说明人与海和尚的接触绝非个例,甚至对这种生物进行过较深入的研究,以至于尝试着把它们制作成了食物。[3]

中国传说的海和尚渊源的确极其古老,先秦史籍《逸周书》记载了遥远的周王朝时期,朝鲜半岛的“良夷”(乐浪)人来到中土,向周天子朝贡的盛况,贡品清单上包括一种名为“在子”的奇兽:

“良夷,在子。在子鳖身人首,脂其腹,炙之霍则鸣,曰在子。”[4]

“在子”是海和尚的古称,据周王朝史官的描述,此物鳖身人首,腹部生有厚厚的脂肪,对豆类的叶子格外敏感。到了后世,又出现一种观点,正如上文第一个故事中的老渔民劝诫姚姓官员所言,认为海和尚是不祥之物,它们会打翻船只,所以海客通常不敢招惹这种东西。但海和尚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爬上船头,在船上坐一会儿,一位经历其事的海商说,当时满船乘客如临大敌,一动不敢稍动,生怕触怒了海和尚,招来覆溺之祸:

“南海时有海人出,形如僧人,颇小,登舟而坐,戒舟人寂然不动,少顷复沉于水,否则大风翻舟。”[5]

有个在广东做生意的杭州商人,目睹了疑似海和尚的人形怪物登上船舶,沉船杀人的诡异过程。这件事情发生在他从潮州坐船去往肇庆府的航程中,船行到黄岗附近,经过一处海汊时,忽起大风,一时间天昏地暗,白昼如夜,不能辨物。但这商人目力出众,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眼眶和嘴唇却雪白的人形东西爬上船头,在黑暗之中悄没声息地来到众乘客身旁,对人吹气。被吹者立即面孔变黑,仿佛染上什么剧毒似的,其本人却浑然不觉。顷刻之间,除了商人见势不对,设法躲了起来之外,那东西吹遍全船剩下的十三人,十三人中,只有三个人的脸未变成黑色。商人惊惧至极,这时天色放晴,那东西忽然不见了。众乘客发觉彼此脸色异常,各自惊疑,那位商人刚打算说出适才所见,要众人有所防备,蓦地里风浪大作,船只倾覆,十三人之中,十人溺水而死,只有三人幸存——正是那脸色未变的三个。[6]

古人的印象,常常把水怪同僧人联系起来,即使是水怪幻化成人形,也多变成僧人的模样,这大概是水生生物体表大多没有毛发覆盖,与和尚的光头相近似的缘故。传说唐高宗咸亨年间,齐州的某个村子出现了一位托钵化缘的游方僧,村子里的老人乐善好施,安排下菜蔬盛情款待,僧人吃饱而去。不久后,村子附近的鱼塘打到一尾七尺多长的大鱼,鳞如银甲,对光细看,每片鳞上似乎都生有梵文似的奇异纹理。渔人大奇,准备进献到州里换些奖赏,不料刚动身没多久,那鱼就死掉了。死鱼自然无法领赏,渔人只好载着鱼返回村子,招呼村民分食,大家剖开鱼胃,赫然发现里面尽是方才招待僧人的菜蔬。在这以后,鱼塘中的水族尽皆离奇死亡,投下鱼苗,亦旋踵即死,仿佛有毒一样。[7]

其实僧人状的海怪不独为中国传说所有,欧洲和日本民间传说及中古文献,也存在相似的纪录。

1564年,有人在丹麦西兰岛东海岸发现了一种海洋生物,描述称“模样像僧侣”[8];1531年,另一只人形海洋生物在德国附近海域被捕捉到,该生物拒绝进食,三天后便即死去[9],西方人将这种奇特的生物命名为“海僧侣”或“主教鱼”。

在日本,人形水生怪物更为常见,其中“海坊主”(日文:うみぼうず)是与中国海和尚尤其相似的怪物。据观者描述,海坊主有着五到六尺的身高,皮肤呈黑色,头顶无毛,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常出现在大海中航行的渔船附近,向渔民索取鱼虾,倘若渔民拒绝,或没能满足其要求的数量,则动辄掀翻船只,溺死渔民。

三千年来,从东亚到南北欧,广泛的分布、相像的记载,传说中的人形海妖,究竟是未被确认的生物,还是古今中外水手渔民们的集体错觉?


文献资料:
[1].Niemitz C. A Theory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Habitual Orthograde Human Bipedalism - The "Amphibisce Generalistheorie". Anthropologischer Anzeiger. 2002, 60: 3–66.
[2].五代.徐铉《稽神录》
[3].清.袁枚《子不语·海和尚》
[4].《逸周书·王会篇》
[5].清.褚人获《坚瓠广集》
[6].清.袁枚《子不语·水怪吹气》
[7].唐.张鷟《朝野佥载》
[8].Paxton, C. G. M. & R. Holland (2005). Was Steenstrup Right?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16th century sea monk of the Øresund. Steenstrupia 29: 39–47.
[9].Conrad Gesner.《Historia animal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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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毒龙

清世宗雍正皇帝继承大统之前,韬光养晦,常与僧道结纳往还,闭门参读佛经道藏,做出淡泊权位的姿态,以麻痹夺嫡争储的对手,从而暗中运筹,伺机谋事。或许是长年熏陶的缘故,即位之后,雍正向佛慕道之趣不减,而上行下效,当时的京中王公大臣,笃信佛道者亦不在少数。

就在雍正年间,河南归德府出了个姓吕的道士,是地仙级羽士紫阳真人的入室弟子,以法术通玄名扬天下,世人莫知其龄,据说此人与李自成是尔汝之交,那么到雍正年间,已至少不下百岁。这吕道人惯好游戏风尘,出没无定,有时昨天尚在山西,翌日便出现在了江南,端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一年吕道人北游京畿,驻锡未久,就有人慕名恕邀,请他到府上去看病。

请他的是一位军机大臣,名叫徐本,这一年恰蒙圣眷,赏加太子太保,仕途可谓如日中天。但吕道人见到他时,这位徐大人脸色郁郁,不见半点欢愉。

“全仗吕先生妙手了,”徐本连连拱手道:“请好歹救救小儿。”

“哦?是令郎身体不适?”

“是的,”徐本黯然道:“小儿自幼体弱多病,十几年来般调理,好容易维持至今,谁想半年前竟一病不起,唉。”他一声长叹,谈到这半年以来如何遍请名医,而医生都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宿疾,无法根除,如今公子元气消耗将尽,即便投以药石,也只不过吊着一条性命挨日子而已,想要回春,几近无望。

吕道人静静听完,径直去看病人,只见一间门窗糊得严严实实的卧房中,到处生满了火盆,床上重裘叠衾,拥卧着一个少年,头发干枯,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点血色。

徐本眉头紧蹙,看着吕道人趴在床上又摸胸口,又翻眼皮,忍不住问道:“吕先生,怎样?”

吕道人道:“虚阳不闭,至乎阴阳俱衰,虽然积重,倒也未必难返。待我为令郎施针,除却病根,大人再延医家用药调养,则痼疾可以彻底痊复。”说着招呼道童,取来一枚长逾一尺、乌沉沉的铁针。

徐本听到“根除痼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儿子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只求保住性命便是万幸,彻底康复,简直想都不敢想,何况病根天生,人力焉能根除?

这番念头尚未转过,吕道人已经解开少年的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手腕一振,将那长长的铁针深深刺入少年心脏。

徐本大惊喝道:“你干什么!”抢上一步,去扳吕道人的肩头,手指抓落,仿佛是抓在了烧热的铁炉上一般,奇痛攻心,忙缩手后退,低头一看,手掌竟烫红了一片。

吕道人浑如未觉,自顾自拈动针尾,以纯阳真气舒经导脉,接着轻轻提起,一缕血线随针而出,直射帐顶。他吐口唾沫,双掌摩挲,在少年伤口一抹,出血登时止住,拍拍手道:“行了。”徐本大愕,扑到床边看时,只见儿子呼吸沉匀,兀自熟睡,而脸颊嘴唇,竟然浮起了淡淡的红润光泽,这是半年多来从未有过的情况,大喜之下,连忙改颜致谢,就此把吕道人留在府上奉为上宾。

不出几天光景,徐家公子起死回生而至康复的消息传遍九城。军机大员,徐家府邸本就门庭如市,自从吕道人住下后,每天门前更是车马辐辏,冠盖云集,益发挤得水泄不通。

访客太多,徐本不堪其扰,招呼门房尽力挡驾。徐本有个朋友,就是曾经在河南卫辉作知府的王箴舆,此人诗酒双绝,极精饮馔之道,流传至今的一道浙菜“王太守八宝豆腐”据说正是得名于此公。风流雅士,交游极广,同徐本的交情相当不坏,因此这位王知府来访时,照例不在被挡之列。

王箴舆来访,也是要请吕道人看病,他被风流之苦缠身,腰膝酸软,肾虚乏力。吕道人嘱咐他,待晴天来治。到了一个阳光极好的大晴天,王箴舆依约前来,吕道人教他站在日下,双手连圈连引,掌心渐渐亮起两团华光。王箴舆奇道:“这是何物?”吕道人道:“府尊阳气过虚,寒浸脏腑,贫道便捉些阳光给你温补,最为对症。”说着两掌贴上知府腰间后侧肾俞穴,一捏一揉,王箴舆只觉两股暖洋洋的热气各由两肾透入,顷刻游走全身,五脏六腑便如同冬日里雪夜出行几十里,终于回到热炕头被窝里一般暖和熨帖,真是百脉俱活,说不出的舒服。

一番按摩,王箴舆病痛尽去,精神大振,伸伸手臂,踢踢腿,竟似少年般灵活有力。当时就把吕道人奉作神仙,官儿都不想做了,要随吕道人出家学道。

吕道人执意不允,说道:“万物苍生夭寿贵贱皆有禄命,勉强不来。府尊生无道骨,不是吾辈中人,纵然随我出家,亦徒有害无益而已。”王箴舆这才作罢,但仍不肯死心,盘算着我拜师不成,偷师总可以吧?此人也算足智多谋,悄悄找到吕道人的随侍道僮,塞在他手里一把银锞子,叫他“买糖吃”。那小道僮平时何曾有过什么零花钱,见了这许多银子,高兴地眉花眼笑。王箴舆趁机问他:“小道长,你们先生平时都是怎生练功,有没有什么秘笈图画?你拿来给我看一眼。”

小道僮道:“先生每天早晨日出时分练功,你要看时,我便领你去看,秘笈图画是没有的。”

王箴舆当夜就在徐府住下,次日一早,由那小道僮开了边门,引他去看吕道人练功。

其时红日方生,东方地平线上霞光万道。吕道人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一跳一跳,像什么动物似的,不时将手一引,阳光随他这么一引,似乎竟也骤然变亮。吕道人张口吞下阳光,双目异采大盛,缓缓吐纳,如是再三。

王箴舆看了半天,唯有诧异的份儿,想来这便是所谓“餐六气而饮沆瀣,漱正阳而含朝霞”,只是此等法门,如何能够靠偷学得来?只得废然而返。

雍正十年,新设立不久的直隶河道总督一职人事调动,曾经作过湖南巡抚的奉天(沈阳)人王朝恩走马上任。清代的河道总督,按所治水系流域,共设有三人:江南河道总督,驻地在清江浦,主理江苏、安徽一带黄河、淮河、京杭运河的河防工作;东河总督,辖区在山东、河南;后来又添置直隶河道总督,驻天津,专司直隶京畿地区永定河、大清河等水系的疏浚、堤防事宜。

自来水旱两灾,最难应付,清代水务尤其严峻,黄河平均每半年决口一次,每次决口,毁田伤命,必成巨祸。直隶河道总督虽无需对付黄河,但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诸水系紧邻首都,与京师安危、畿辅稳定休戚相关,干系同样重大。王朝恩不敢怠慢,上任之后立时开始巡视河道,勘验工程,见有残缺不固堤坝,即行修缮重建。

修坝工程进展到张家口,王朝恩遇到了一桩难题。张家口一处石坝在施工时屡屡塌方,原因不明,情形诡异,连经验丰富的老河工们也从没见过这种事情。由于屡建屡毁,仅这一处堤坝就耗费了巨万经费,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眼看汛期将至,届时若仍不能建成,河水一涨,非出大乱子不可。

王朝恩日夜为此事发愁,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这天又同僚属、幕友们开会商议,论了许久,始终论不出个妥善解决方案,与会众人无不沮丧。突然有个候补知县说了一句道:“祭厉之事,虽荒忽虚妄,也并非全不足信。”

王朝恩道:“那没用,河伯水神,各路神仙已不知祭过多少回了,事故还是照出。”

那候补知县道:“或者祭祀未得其法?”

王朝恩一听,这人似乎还有话说,忙拱拱手道:“请教高明。”

知县道:“听说曾在京城显过好些奇迹的吕真人就在左近,据闻此人神通广大,素有前知之名,大人何不邀来一晤?”

王朝恩也听过吕道人的事迹,朝野上下传得神乎其神,不过与大多数人一样,王朝恩认为这些传言夸大离奇,不足取信,何况河防大事,怎能托付给一介道士?然而眼下局面,实在到了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地步,但凡有条出路,他总是不惮于一试的,倘若那吕道人真如传说般有洞鉴天机、移山倒海之能,那么与之一晤,或许不无助益;即使传言夸大,最多也不过白跑一趟,不会有什么损失。想通了这一层,王朝恩立即着人探明吕道人驻足所在,备下礼品,亲自登门就教。

到了道观之前,刚下得轿子,山门“咿呀”洞开,转出个青衣小道僮,向王朝恩施礼道:“师父已经烹好清茗,焚香扫榻,在等候大人了。”

王朝恩生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理一理衣冠,随道僮入室,只见一个高大清癯的老者,身穿玄色道袍,长身鹤立站在东首,知道这就是名冠京华的“吕真人”了,忙抢步上前,互致仰慕。

待宾主坐定,吕道人开口便道:“大人此来目的,我已尽知。堤坝屡修屡坏,只因那河底伏有一头神通绝大之物,堤坝坝基正建在此物的洞窟左右,它自然不允。”

王朝恩吃了一惊道:“那是何物?”

吕道人伸手向身后一指,王朝恩抬眼望去,见壁上挂着四联山水屏条,上首提有王摩诘两句诗“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不由便跟着想起后面两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愕然道:“先生是说,那河底作祟之物是……”

吕道人缓缓颔首道:“是一条千年毒龙。”

王朝恩深吸一口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这委实太匪夷所思!

吕道人接着说道:“此龙修炼已不下两千年,端的神通广大。昔梁武帝筑浮山堰崩,生灵死伤数以十万,正是此龙所为。它也因杀孽太重,被囚絷水底,千年不得脱身,否则凭它的修为,恐怕早已成道了。”

梁武帝筑浮山堰而崩塌,造成滔天巨祸,乃是水利史上一件大事:

那是在南朝萧齐永元二年,齐国豫州刺史举寿阳城降附北魏。寿阳城原是南朝御北的军事重镇,背依八公山,扼淮水中流,当年淝水之战,东晋谢玄“坐看骄兵南渡”,以八万北府兵大破苻秦雄师八十万,名垂千古,便在此地。寿阳城一旦归北魏所有,魏军便可以据此随时挥军南下,饮马长江,不啻倒持太阿,以柄授人。因此到梁武帝改朝即位后,锐意收复寿阳,但梁魏双方血战十年,梁军始终未能奏功。

寿阳不克,梁武帝如芒在背,烦恼不已。天监十三年,有魏国将领降梁,提出水攻设想——在淮河浮山峡筑坝蓄水,一鼓决开,回水四百里直冲寿阳,则彼城不攻自破,且能淹杀大量魏人,耗损魏国元气。此计虽毒,但若实施得法,亦不失为一条极有效的策略,梁武帝深以为然,是年冬天,强征民伕二十万人,开工造堰。

工程进展并不顺利,尤其是次年四月大坝合龙时,水流太猛,一直无法截流。当时就有一种说法,认为水里有蛟龙,能乘风雨破堰,而据说蛟龙厌恶铁器,投铁于水,必能成功。工程主持大臣遂从民间搜刮铁器上千万斤,几乎夺尽了民间铁质农具,全部投入水中,还是不行。最后花了整整一年时间,不知费了多少巨石大木,劳民伤财无算,才终于完工。

落成的浮山堰,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水坝,全长达到九里,高二十丈,顶部宽达四十五丈,蓄水量超过一百亿立方米,以致于水坝一成,上游魏国境内,数百里、几十万顷土地立即被淹,当真惊天动地。然而就在落成当年的九月,秋汛水涨,浮山堰泄洪不及,全盘崩溃,世界末日般的巨大洪流直冲向下游梁国土地,鼓荡三百里,十几万梁国百姓丧生。梁武帝击敌不成,反而重伤了自己,梁国国力大损。

王朝恩司职河务,当然熟知这段史实,回想史书的记载,印证眼下的局面,别有警诫意味。再想到困扰自己的难题,竟然是一千年前击毁浮山堰的那条毒龙,遥远的历史蓦然连通现实,心头不禁涌起一种打破时空壁垒的古怪感觉。他怔怔出神半晌,向吕道人道:“这毒龙贻害千年,罪大恶极,先生何不施展神通,为民除此大患?”

吕道人道:“此龙大劫未至,人力难以诛戮,贫道修为有限,恐怕亦不是它的对手。”他顿了一顿,续道:“不过,大人为民生福祉不惜亲劳玉趾,辱临垂问,如此费心劳力,贫道又怎敢不稍尽绵薄?只是要斗那毒龙,还须向大人借一样东西,若得此物,七日之后贫道亲自下河,与那祸胎一决生死。”

王朝恩精神大振,忙问:“先生需要甚么,我立即准备。”

吕道人道:“要大人的王命旗牌,用河道总督印钤、大人手书姓名加封。以龙制龙,方有胜算!”

所谓王命旗牌,是朝廷颁授给督抚大臣的特权令牌,准其口衔天宪便宜行事,庶几是皇权的代表。将御赐令牌借给一个道士虽然不合规制,但事急从权,王朝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口应承下来。

那一天,河边人山人海,远近百姓听说有人要下水斗龙,这等于以血肉之躯去堵挡河口,救护苍生,群情震动之下,不约而同,一齐来为英雄壮行。

天刚破晓,寒风飒飒,遥见东方光芒起处,一个眉须如雪的老人,背挂长剑,昂然而来。群众都没料到斗龙者竟是个如此老迈的道人,无不骇异。吕道人神情肃穆,从王河督手中接过油纸裹缚的王命牌负在背上,向围观官民拱一拱手,更不发一言,纵身跳进滔滔河水之中。

一时间河面上沉静如常,但顷刻之后,河水忽然像煮沸了一样,腾起无数细浪。水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微风陡然转剧,天空急速阴沉。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刚刚升出地面的暖阳,已为漫天合拢的黑云遮掩。正在这时,水中一声长吟宛转尖亢,直裂天宇,一条匹练似的白光自河面冲霄而起,同半空中穿梭云层的惊雷相接,仿佛是天神打翻了铸造的熔炉,天地间电光万道,顿时连成一片。

河边众人给这天地异象吓得向后退去,但谁也不肯离开。眼看那电火雷暴时强时弱,时炽时隐,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腥气。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河道上,一个巨大的长形影子高高跃起,复又落回水中,随即雷消电敛,风流云散。

众人正不知结果如何,忽见岸边爬出一个湿淋淋的人影,腿膝弯曲地走了两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仆倒在地。王朝恩早已看清那是吕道人,忙令人上前搀起。道人苍白的须发沾满血迹,衣衫尽碎,满身腥涎,右手长剑断到不足一尺,左臂却挟着一根水牛角似的东西,见到王河督,重重喘息道:“毒龙好生厉害,贫道不慎吃它一击,左肋尽数折断,不过,幸不辱命,我亦、我亦斩了它一只爪子,算是扯直了。”说着大口咳血,王朝恩忙道:“先生伤重,且勿开口,我马上传蒙古医生为先生接骨。”

吕道人摆摆手道:“不必,不必,贫道运用真气,旬日便可平复。那……那毒龙受伤不轻,已窜逃东海,往后再建水坝,决可无虞。”

王朝恩闻言大喜,向吕道人长揖到地:“先生功德无量,本方万千百姓家庭,总算保住了!”

吕道人腰背佝偻,委顿不堪,只是咧了咧嘴巴,终究笑不出来,把那王命令牌和牛角模样的东西交给王河督,便由道僮搀着,慢慢远去了。

王朝恩接过牛角一看,原来是爪子上的一根指头,形状怪异,与任何鸟兽的爪指均不相同。

第二天,水坝重新开工,这次果然一切顺利,终于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工程完竣,两岸居民,得保安宁。

而那只龙爪,此后一直收藏在王河督家,悬挂在卧室墙上,嗅之有龙涎香气,夏日蚊蝇远避,一室清凉。


《清史稿·世宗本纪》
《子不语·吕道人驱龙》
楼主:虫离先生_  时间:2020-08-08 20:18:24
八.蜃

蜃是如同幻影般潜藏于海洋深处的魔法巨怪,其面目扑朔迷离,几千年来,世人始终无法确切描述它的模样。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见过蜃的本体,那像是一种巨大的蚌类[1];有人却说蜃看起来像蛟,头生双角,腰下逆鳞,脊背上的长鬣赤若火焰[2],又指出佛家四大天王之一的西方广目天王手中所持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东西就是蜃。[3]

大多数人则无心分辨蜃的本体模样,他们已经被蜃施展的大型幻术迷住了。传说大雨之前,蜃会喷吐光气,在茫茫海面上结成城郭、森林、山峦之象,缥缈有若仙境,这就是“海市”,也叫“蜃楼”。对于迷航的海客,海市蜃楼无疑是最为致命的诱惑,诱惑着失去理智的水手,疯狂驶向蜃以幻术营建的烟屿楼榭,驶向活人永远无法抵达的诡幻彼岸。

[1].东汉.郑玄《礼记注》
[2].明.李时珍《本草纲目》
[3].明.杨升庵《艺林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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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泥魃

泥魃只有二尺来高,不穿衣服,遍体通红,远望好似孩童。旧传在直隶宁河七里海那泥泞的滩涂中常有此物出没,发现有人靠近,泥魃便兴奋地将湿漉漉的泥块掷向行人,似乎以此为有趣的恶作剧,人被击中,必然生病。后来有人发现泥魃畏惧金属,于是每每路经泥滩,总要奋力敲打铜盆铁板,泥魃不堪忍受锐利的金属声音,只好狂奔远遁。

当地人还在夜间见过一种只有几寸长的小羊,逡巡水边觅食,相传是长年浸泡在水里的羊骨头感天地之精气化生的精灵,此物胆小怕人,没有什么危害。[1]

[1].清.李庆辰《醉茶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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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楠木大王

汉江、洞庭湖、鄱阳湖,都流传有楠木大王的传说。楠木大王是沉浮于水中的巨木,风急雨骤,天地暝晦的水面上,时可见一支巨木乘风鼓浪,远望宛如乌龙,往来巡游,长年如斯,若被撞上,船只立时粉碎。由于这根巨木撞击威力绝大,而且平时不见,神出鬼没,船户皆以巨木有灵,尊称之“木龙”、“南君”或“楠木大王”。

当时的木船,尤其小型帆樯,船体坚固程度有限,常发生被漂流物撞击损毁的事故,船户认为,这些漂流物都与楠木大王有关,因而路过楠木大王出没的河湖地段之前,必先虔诚祭祀求祷,求楠木大王约束水中的浮木,不要侵残船只。曾有外省的运粮船途径鄱阳湖时,不肯入乡随俗,见了那盛大的祭祀仪式,反而讪笑当地的同行无知,强行扬帆开船,才至中流,遭大批巨木猛撞,十几艘船尽数沉没。

老人们说,楠木大王的真身,原本是一根普通的木头。很久以前,有个小木材商雇了艘竹排运送原木,遇到暴风失事,后来找人打捞回了大部分木材,唯独有一根巨木漂流无踪,未能找到。这根巨木久浸岁月,终于化为精怪,由于向它祝祷祈福十分灵验,行船者甘愿奉它为神灵,为它建立祠庙。在人的意志里,畏惧有时可以化为信仰,但为的实则是希望。

清.董含《三冈识略》
明.钱希言《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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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猾

猾是极其罕见的无骨海兽,全身没有任何骨骼。据《本草纲目》记载,这种异样的动物虽然无骨却有髓,它的髓也十分神奇,能在水下点燃,光焰灼灼,水淹不熄,世间只有酒能浇灭猾髓点燃的火。[1]

猾的体型不大,看似孱弱笨拙,其实它们是恐怖的顶级猎食者。猾会用自己作为诱饵,诱使虎豹之类猛兽吞食。由于猾没有骨骼,身体极其柔软,可以随意变化形态,加上它的皮肤既韧且滑,老虎即使将其吞入口中,也无法咀嚼,而猾则会迅速钻进虎腹,自内而外,蚕食虎的脏腑血肉[2]。

状若无害,实则心机深沉阴刻,所以世人形容诡诈多谋者“狡猾”、“奸猾”。《尚书》有“蛮夷猾夏”之说——蛮夷渗透,以致华夏内忧外患,其中“猾”字的意思,据说亦取自这种有如暗影般悄然杀戮的无骨异兽。[3]

[1].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兽之二》:“海中有兽名曰猾,其髓入油中,油即沾水,水中生火,不可救止,以酒喷之即灭。不可于屋下收。故曰水中生火,非猾髓而莫能。”
[2].明.张自烈《正字通》
明.张岱《夜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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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懒妇鱼

两晋和南朝制度规定,百姓每年需向国家缴纳定额的布、绢、丝、绵之类纺织品,作为赋税的一部分。所以时风“男耕女织”,除了一家人穿衣盖被之需,还要备足国家征纳,家家户户终年纺车不停。

淮南有户姓杨的人家儿子讨亲,娶来的儿媳好吃懒做,尤其不耐织绩,常常纺织纺到一半,就趴在纺车上睡着了。婆婆为此大为不满,因为这关系到全家的安全,假如到了征收截止时间,所纺织物不敷应缴之数,官府追究下来,非吃官司不可!因此每每苦口规劝,但不晓得儿媳是天生体弱还是懒性难移,任凭怎样敦劝,总是屡教不改。有一天,婆婆又一次撞见儿媳坐在织机前瞌睡,终于忍无可忍,拿起织布梭子就打,打得儿媳抱着脑袋逃出了家门。儿媳哭哭啼啼地游荡到淮河岸边,望着滔滔流水,越想越委屈:这个家是不能再待了,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也不能回,天地虽大,竟再没有容身之地!惭恚绝望之下,闭上了眼睛,沉河而死。

但懒姑娘的悲惨命运并未就此终结,传说她死后变成了一种怪鱼,也许是生前吃得太胖,这种鱼含有大量油脂。在电灯出现之前,中西方沿海地区的居民多有使用鱼类和鲸类油脂点灯者,懒姑娘变成的“懒妇鱼”,每头可以刮取上百斤脂膏,自然是理想的灯油来源。

懒妇鱼油点亮的灯烛却有一样古怪:此灯点在书房里、织机旁,这些工作学习之处,灯光便暗弱昏微;移往章台舞榭、笑筵歌席,这些热闹欢娱之所,则马上焕然明亮[1]。世人因此为这种灯取名叫作“馋灯”[2],大家都说,灯光的明暗,必是因为懒姑娘禀性难移:“你看看她有多懒,连她所变之鱼的膏油都是好逸恶劳的!”

这个故事在古时候常拿来讲给女孩子听,本意是为劝勤惩惰。不过一些民俗和名物学者着眼点不同,他们考察认为,懒妇鱼在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唐代博物大家段成式对此有一番详细披述,他说:

“奔䱐……非鱼非蛟,大如船,长二三丈,色如鲇,有两乳在腹下,雄雌阴阳类人。取其子着岸上,声如婴儿啼。顶上有孔通头,气出哧哧作声,必大风,行者以为候。相传懒妇所化。杀一头得膏三四斛,取之烧灯,照读书、纺绩辄暗,照欢乐之处则明。”[3]

据段氏考证,懒妇鱼在唐代也叫“奔䱐”,体型硕大如船,身长可达两三丈之巨,腹下有乳,头顶有个圆圆的孔。有时脑袋露出水面,用圆孔噗嗤噗嗤地喷气,则顷刻之间,江上必起大风。行船者视此为一种物候,每当见到懒妇鱼浮水喷气,赶紧摇橹靠岸,以避风雨。

头顶有孔可以喷气的大型淡水哺乳动物,无疑是一种鲸类。中国的淡水鲸类,主要是长江江豚和白鱀豚。江豚体型较小,多数不超过1.8米,白鱀豚则可以成长到2.5米,那么“大如船”所指的,应当是白鱀豚;但“顶上有孔通头,气出哧哧作声,必大风,行者以为候”,却是江豚的习性,江豚性情活泼,不太害怕接近渔船,渔民可以近距离观察到它们的特殊行为,作为预测天气的参照。暴风雨来临之前,气压降低,江豚需要加快呼吸频率以获得足够的氧气,这时候,江豚圆圆的脑袋就会高高露出水面,朝向即将起风的方向,古时的渔民认为这是江豚在“拜风”,江豚拜风,预示着暴风将至,江豚也因此博得了“拜江猪”、“追风使”、“屯江小尉”的雅称。

白鱀豚和江豚数量均较稀少,外形又依稀相似,古代学者没有标本参照,只靠渔民零散片面的口述研究,难免将两者混淆为同一物种。所以懒妇鱼的身上才会兼具白鱀豚和江豚两种动物的特征——它实则是由于古人辨物不明而创造出来的混合形象。

“豚”是“猪”的意思,自古以来,白鱀豚和江豚就有“江猪”之称。之所以被当成猪,大概跟白鱀豚长长的吻部有关。白鱀豚的吻突既长而圆,从正面看,酷似猪的鼻子,那些见过白鱀豚的渔民大概会这样描述:“很胖,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很小,鼻子圆而长”。其他人听了,就难免脑洞大开:“唔,那不就是猪么。”

懒姑娘变鱼的故事也因此演生出另一种版本,说她投河之后,不是变鱼,而是变成了类似山猪的怪物,常常潜入农田嚼食禾苗。防范之策,是在田边悬挂织布的梭子,懒姑娘远远望见织梭,想起被婆婆殴打的痛楚,自然不敢下田偷食了:

“懒妇即山猪,雄大而多力,口旁出两牙,长六七寸,甚猛利。肉味美多脂。以机轴维织之器置田间,则不敢近。齿长,辄入海化为巨鱼,状如蛟螭,而双乳垂腹,名曰奔䱐。谚曰:‘朝为泡鱼,暮为蒿猪;朝为懒妇,暮为奔䱐。’刺妇女之不能服勤者也。以奔䱐油为烛,照饮酒则紫焰生花,照读书则昏昧作晕。”[4]

古时缺少标本,没有影像,大多数人无缘见到白鱀豚的实体,胡乱猜测,因有指鲸为猪之误。今天,我们明确了白鱀豚的生物分类,纠正了古人的错误,但所能见到的白鱀豚,却只剩下了标本和影像。

白鱀豚是世界仅存的四种淡水豚中数量最少的一种。1984年前,宏观估计全世界(主要在中国)尚有400头存活;到2002年,已锐减至不足50头。2004年,长江南京段发现了一只搁浅死亡的白鱀豚,这也是最后一次野外发现白鱀豚的记录。2006年,长江淡水豚研究组织痛切宣布,白鱀豚可能已经功能性灭绝——即使还有少数个体存活,也不足以保持种群繁衍了。[5]

它们在长江嬉戏了两千多万年之久,挺过了山川变易,挺过了无数次恶劣的气候剧变,我们这一代人,却不得不亲眼见证这种古老精灵的消失,这是白鱀豚的不幸,更是人类的悲哀。

眼下,长江江豚的生存境况同样极其严峻,世界自然基金会的资料显示,1993年长江至少还栖息有2700头江豚,十五年后,这个数字下降了近一半;2018年,农业农村部发布了最新数据,中国现存的长江江豚,仅剩约1012头。如此岌岌可危的规模,要维持种群繁衍,已经相当吃力。

在白鱀豚功能性灭绝后,守护长江江豚的意义,已经不仅止于守护一个物种的生存。一直以来,粗放的经济开发模式,不断野蛮掠夺着长江资源,而作为回报,回馈长江的只有无情的污染和破坏,长三角地区污染物排放水平,超过全国平均值的四倍。养育中华文明的母亲河,真的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承受了儿女太多的索取和打击,不堪重负。

国家十三五规划提出加强生态保护修复,而守护江豚,不独需要上层的决策,更需要你我的支持。

请多多关注江豚保护工作,不要放任冷漠将现实的生物,彻底风化成传说。



上图:白暨豚




上图:江豚


[1].南朝梁.任昉《述异记》
[2].明.张岱《夜航船》
[3].唐.段成式《酉阳杂俎》
[4].清.李调元《南越笔记》
[5].Turvey S T , Pitman R L , Taylor B L , et al. First human-caused extinction of a cetacean species?[J]. Biology Letters, 2007, 3(5):537-540.

楼主:虫离先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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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06-23 00:28:43

更新时间:2020-08-08 20: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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