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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歧途》连载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玄心1888 2020-07-30 23:08:30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第十节 再陷囹圄
县警察厅厅长,刘进发,是县长的妹夫,平日里事情不多,到处瞎混。这次让他逮着个大的,能立个大功,所以从执行抓捕开始,就格外上心。他呆在牢房里,亲自审问李万隆,希望能再多捞出几个同伙来,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
经过几天的努力,刘进发一无所获,心中好不恼怒。鞭子抽,火钳烫,硬是没让李万隆开口,老虎凳、电刑也都用上了,还是不见效。见所有方法都不管用,他搬了个凳子坐在李万隆面前,聊起了家长里短,谈人生,谈家庭,谈各种厉害关系。
“你的案子是板上钉钉了,不招,肯定是逃不了一死。人死不能复生啊,招出几个同党来,不仅自己能活命,甚至还能升官,你的同党也不一定会死啊。”刘进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万隆的表情,“再说,你还有老婆孩子。孩子又小,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小就没爹吧?”
李万隆紧闭双眼,刘进发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人不可能没有软肋。
“可怜了你的爹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忍心吗?你死了以后,你的小儿女肯定还要认别人做爹的,说不定,后爹还要虐待他们,特别是可怜了你的小女儿啊……”
尽管双眼紧闭,面无表情,但是听着眼前这个人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李万隆的心上,他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是的,我死了,曲枚会受苦,儿女会受苦,父母会受苦。但是如果我苟活着,自己曾经的誓言都不算数了吗?!曲峰、曲枚能原谅自己吗?”
李万隆心中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是一想到这些,李万隆只能心里一横,闭上眼睛,只想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刘进发看着苦苦挣扎的李万隆,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比老虎凳、电椅还要管用,“哼哼,整你的身体不管用,整你的心总能管用!”正在得意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阴森死寂的审讯室。县长派的人跑了进来,满头是汗,贴在刘进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完后,刘进发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
就在刘进发威逼利诱李万隆的时候,从南京来了一封电报,发到了县长的办公室,让他立刻把犯人李万隆押解到南京,由中央警察厅审理,并且特别强调,“要保证万无一失,一路上要优待,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县长接到命令后,担心妹夫把犯人给弄死了,不敢耽搁片刻,立刻派人通知。刘进发失去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站起来就准备骂人。来通知的人见他要发火,就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审讯室,笑嘻嘻地跟他说,“也不完全是坏事啊,看来,这个犯人背景不浅。送这么一个重要的犯人去南京,也可以立大功,还可以接触到中央的要员啊!”
刘进发一想也对,转怒为喜,马上着手准备,加派人手看紧李万隆。然后,他选了几个亲信手下,准备出发。到南京,如果一个人走,大概五六天,但是这么一队人,加上一个戴着镣铐的犯人,路上不能有任何闪失,估计要用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为了保证安全,行事要严格保密,他要求所有被选中的人都不能回家,今晚就在监狱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吃完早饭,刘进发就带着队伍,还有他临时准备的礼物,就出发了。
这一带是丘林地形,有些山上长满了松树,有些长满了毛竹。山虽不高,但是道路崎岖。走了一天,刘进发一行人累得筋疲力尽,还没有走出县界。
到第三天傍晚时,刘进发就回来了。离县城还有几里地时,他命令所有手下撕破衣服,扯掉几粒纽扣,扔掉几颗子弹,在地上滚几圈,然后在脸上抹些灰尘。准备停当后,他们抄着一条隐蔽的小路,偷偷摸摸跑到在县城边上,刘进发的家中。到达时,汗水浸透了衣服,拌着地上的灰尘,几人都成了花脸,像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一样。
一进家门,老婆看见惊慌的刘进发,就知道事情不妙,忙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刘进发一言不发,抱着老婆就伤心地大哭起来,弄得他她也慌了手脚,“不哭,不哭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说。”
刘进发坐下来,努力控制住情绪,然后,才结结巴巴地把路上的遭遇说了一遍。
“路上遇见了共党正规军,被他们包围了,我们拼死抵抗,还是寡不敌众。我担心犯人落入敌手,就把他毙了,不过,尸体还是被他们抢走了。追了十几里山路,也没追上,现在只能回来以死谢罪了。”
老婆听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边哭边问刘进发现在该怎么办。刘进发哭丧着脸,哽咽了半天,才跟老婆说,“只能求你哥想办法了,求求老婆大人,把县长哥单独请过来吧。”老婆想想,尽管心里怨恨,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老婆走后,刘进发在家里等着,心里七上八下,想好怎样跟县长解释,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要细细斟酌。
一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他立马跑上前,顺势跪下,几个手下也都跟着跪下,不敢作声。县长一看到妹夫这般熊样,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了,难怪妹妹硬是不说为什么请他来家中。他怒不可遏,一脚踢开刘进发,指着他就骂了起来。
“老子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你给老子捅这么大一个娄子。早晚要被你害死啊!”县长气得手直发抖,“不过我死,也一定要拉着你们去垫背!”县长看着刘进发跟他的几个手下,越说越生气,“还不如,现在就毙了你们,好给南京一个交代!”说完就要冲上去拔刘进发的配枪。
县长妹妹站在旁边已经哭成泪人,赶紧一把抱住哥哥。县长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大哭起来。
“这可让我怎么是好啊?一边是家国的责任,一边是至亲血肉啊!天呐,让我怎么做啊,来个人吧,把我毙了吧……”
妹妹一边哭一边大声地问哥哥,“哥,还没到要寻死寻活的时候吧,难道就没别的办法吗?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被个死囚给害死光吗?”
听妹妹这么一说,县长坐在地上,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来,坐到椅子上,两眼望着屋顶,面无表情。等他打起精神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跪在地上的刘进发,膝盖已经痛得扛不住了,跟几个手下一起浑身发抖,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都低头强忍着。
“说真话吧,进发,我不怪你。”
刘进发知道谎话骗不过县长,就站起来,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听完刘进发的话,县长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刘进发,指着他大吼。
“你哄小孩啊!给我讲神怪故事吧!”
刘进发吓得连忙再次跪下,举起手对天发誓,“千真万确,如有半句不实,天打五雷轰!”几个手下也纷纷表示队长说的句句属实。
县长没办法,想想妹夫也没必要花这么多心思,扯两个不一样的慌。琢磨良久,他慢慢一字一顿地说,“记住了,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不可以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不仅是我死,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明白吗!”刘进发与几个手下连忙点头,“都听您的,绝不说出去!”
县长让几人都站起来,跟他们商议一番,定下补救办法。几人吃饱饭,晚上抹黑回到县城,从牢房里提出一个身材跟李万隆差不多的重刑犯,让刘进发连夜押解上路。
第二天中午,刘进发带着几个破衣烂衫的手下,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跑到县长办公室前,全部跪下,嚎啕大哭。县长这时正带着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开会,听到哭喊声,他们全部走了出来。看到县长,刘进发像倒豆子一样,把昨天跟老婆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做了一点修改,他们抢回了犯人的尸体。
众人看到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他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赶紧都走得远远的。县长当着这些人的面,把刘进发痛骂了一遍,然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补充了一句,“任务没完成,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敌人太多。这次你们也算是英勇抗敌,抢回了犯人的尸体,跟上面有个交代。这个犯人,罪大恶极,把头砍了,挂在城门口示众三天,以儆效尤。”县长想了一会,又加了一句,“不得收尸!”
刘进发赶紧爬起来,站的笔直,“是,县长!”然后一群人就抬着尸体出去,照着县长的吩咐安排后事,又派亲信在李家附近蹲点,吩咐他们,一旦发现李万隆,格杀勿论。
县长给南京发了电报,说明了情况,南京的中央警察厅非常恼怒,命令将刘进发撤职关押,等待进一步定罪。
留在县城的老三跟老六一直在留意情况,听到城门口吵吵嚷嚷,路上听说枪毙了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往城门口方向走去。等他们走近时,只听到一个警察当着众人在大声宣读告示,只听到最后一句,“……以儆效尤,不得收尸!”关键的内容都没听到。两人向旁边人打听,那人指着城门上一张告示说,“自己看吧,共产党被砍头了。”
两人心头一紧,挤到告示前,看见上面写着老八的名字,都忍不住哭了出来,把头往城墙上撞。
老三老六赶紧回家,到家时,很远就听到家里已经哭成了一片。母亲抱着侄子侄女哭得死去活来,几个兄弟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父亲呆坐在堂屋中的椅子上,一声不吭,隔壁邻居在一旁安慰。汪家的人远远地看着李家,手里指指点点。
母亲坐在屋里哭了一阵,嘴里一直喊着儿子的名字。稍微平静下来后,她拿起刀板,带着凳子走到田边,用凳子架起刀板,对着汪家的方向,开始用各种她能想到的恶毒诅咒,对着他们大骂,每骂一句,就在刀板上砍一刀。汪家的人赶紧把门关上,似乎关上门就能挡住诅咒,关上门就能心安理得一样。母亲一直骂,等到周围人都散了,她的声音也嘶哑了,最后不得不停下来,坐在凳子上抹眼泪。
第二天一早,几个兄弟,赶到县城。看见城门上挂着的人头,心中一阵难受。老三老六赶到警察厅,提出要收尸,警察厅一口回绝,“上面有指示,不可能的!再来吵,连你们这些赤属一起抓起来!”
老六听完,冲上去就想跟他们干起来,老三一把拉住。老六喘着粗气,好久不能平静。
兄弟俩知道收尸无望,只得回到城门口,买了纸钱,代表晚辈们把纸烧了。站在纸堆前,几个兄弟都默不作声,心里想着跟老八短暂的相聚时光,想着家中伤痛欲绝的老父老母。看到燃起的纸钱在空中转着圈,慢慢升起来,最小的弟弟忍不住,跪在纸堆前大哭起来。
微风起了,带着纸钱飞到城门口,飞到护城河上,慢慢落下。微风也吹在李万隆的脸上,陪着他来到了小河边,来到了树林里,翻过山岗,穿过山谷……明天去哪里?谁知道呢,他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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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万方基地


第一节 再相逢
这是一个悲催的时代。教授、专家们成了专政的对象,隔三差五被批斗一顿,隔三差五要写悔过书。多少人借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只要心够黑够狠,要搬到一个‘仇人’,易如反掌。
悔过书写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都石沉大海。尽管诚心悔过,一心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是组织总不接受他们的悔过,更不会接纳他们。然后是继续批斗,继续悔过,没完没了。
学校礼堂里,两个双手被反绑,头上戴着高帽子,脖子上拴着绳子的反动学术权威被拉上台,一群红卫兵包围着他们。先挨批的是一个矮一点的教授,红卫兵用他们能想到的各种弱智问题轮番拷问,只要一个回答令他们不满意,就会遭到拳打脚踢,人群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情绪全被调动起来,反复地高声喊,“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毛 万岁!”
学校礼堂,本来是在重大庆典活动时,才会聚满师生的地方。现在的礼堂,台上台下都是从各地聚集过来的红卫兵。台上最活跃的红卫兵小将,不停地追问着在台上的教授。
“你搞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能生产肥皂吗?能生产化肥吗?”
“不能!”
“那你还搞那些东西干什么!?明摆着,没把我们无产阶级放在心上,你这就是反动研究,是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帝国主义的死走狗、臭奴才!”
教授不肯屈服,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喊了出来,“我的工作,还轮不上你们这些不懂事的毛孩子来评头品足!”小将似乎捕捉到了难得的战机,故意没有打断他,“实验室中做试验,需要实验器材,国家又没有现成的,我不亲自动手,哪有器材做实验,理论又怎么验证,学生们又怎样学习……”
听到这里,小将飞起一脚,踹在教授身上。教授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撑住站稳,没有摔倒。
“还想狡辩,搞理论的都是反动派。你们每天都在研究谁的学术?!爱因斯坦、波尔,这些都是为美帝国主义服务的走狗啊,你们甚至还研究海森堡的学术,那可是为法西斯服务的大反动派!你帮这些人做事,这就是不折不扣的‘里通外国’!”
小将把“里通外国”四个字大声地、逐字逐字地喊了出来,说完后,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此时他心想,“一般的红卫兵是绝对没有这个水平的,能批判得这么深入,这么有科技含量,还这么有高度!”小将留意到最前排几个红卫兵脸上崇拜的神情,他们又举起拳头高声喊,“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毛 万岁!”
教授不愿向这群无知的人低头,等喊声刚歇,他又大喊到,“你们这是胡搅蛮缠!国家没有基础理论研究,以后还怎么发展?不发展是要落后的,落后就要挨打,你们再这样蛮干下去,是要亡国亡种的!”
小将一个箭步跳上前去,伸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打在教授脸上,“叫你胡说八道,你个里通外国的死汉奸,死卖国贼,竟敢诅咒我们伟大的祖国!是何居心?!”
小将声嘶力竭地对着台下大喊,“同志们,同志们,我最亲爱的,无产阶级同志们,我们能容许他这样肆意妄为吗?……决不能!”
听到这句话,一群原先没站上台的红卫兵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高喊口号,你一脚,我一巴掌,痛揍这个反动学术权威。教授被推搡来推搡去,倔强的就是不愿意被打倒。
站在旁边的另一位教授,也戴着高帽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他这一劝,让红卫兵们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更加激起他们的战斗热情。
“好你一个反动派,连你都敢阻止我们革命,是不是想造反了!”
不由分说,他们把两个反动派围在中间,一起痛揍。闹哄哄的打了十多分钟,口号声、骂声、吼声,疼痛的哼声,夹杂在一起。两个教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可是红卫兵的脚还像雨点一样落在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台上的红卫兵被这声音怔住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立刻安静下来。
“留下他们的狗命,接受改造,不要便宜了他们!”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眼看就要出人命,年轻的红卫兵们也有些害怕起来,听到这声口号,都停止了脚踢,暴行总算停了下来。
红卫兵们累得浑身是汗,纷纷走下台,感觉自己像是痛揍了帝国主义走狗一样,心中一阵痛快。礼堂的前台上,留下两个奄奄一息的教授,没人在乎他们是死是活,更没人敢上去扶起他们。
红卫兵全部散去,礼堂又安静了下来,台上的两个教授躺在地上,早已经昏迷过去。
夜幕降临,一个穿着红卫兵衣服的中年男人走进礼堂,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找到了两个教授,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谢天谢地,还没死。”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转身跑出礼堂,拖进来一辆板车,把两人背到板车上,拖出礼堂。
车轮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缓缓地沿着学校的小路往前走。走到校门口时,红卫兵守卫喝问一声,“干什么的?”听到问讯后,那人慢悠悠地放下板车把手,站直后,回答到,“两个反动学术权威,死了,拖出去埋掉。”守卫看了一眼板车,又看了一眼老红卫兵,咕隆了一声,“这么老还当红卫兵!”就没再继续盘问下去,很不耐烦地说了声,“走吧!”
老红卫兵听到放行的命令后,他弓下腰,抬起板车把手,又慢慢悠悠地拖着板车继续往前走,出了学校。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树上的小鸟已经忙碌过一阵了。两位教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废弃的厂房中,工厂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没人搞生产,都去干革命了,这样的废厂房,在城市边上有很多。
矮一点的那位自言自语起来,“造孽啊……造孽啊!怎么还没死啊?”
“嗨,远征,你跟他们说理有用吗?如果能说理,我们会被斗这样吗?”
“我只是想死,想死得早一点,要不是手被捆住,我还要跟他们干起来!”他停顿了一下,咳了几声,“唉,世平,你又何苦搭上自己呢……造孽啊,造孽!”
他们现在恢复了一点点,聊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叫远征的教授还是愤愤不平。因为嘴里干渴,他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有个红卫兵模样的中年人,坐在不远处,用一个搪瓷缸在煮东西。看见他们醒来,红卫兵把搪瓷缸端到他们面前,里面盛满了稀粥,红卫兵用手托起他们的头,让两人都吃上一点。
看见红卫兵,两位教授停止了聊天。红卫兵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可以担心的了。最坏的事情,就是被红卫兵抓住打死,最好的事情,就是被红卫兵抓住关起来,现在,怎么都逃不出红卫兵的手掌心。
接下来几天,红卫兵没有跟他们说一句话,两个教授躺在地上动弹不了,也不想跟他说话。三个人呆在大厂房中,周围安静得就跟深山老林一样,连只老鼠都不愿意到这里来。红卫兵除了整天忙着准备食物,好像没有其他事情。除了他摆弄几件简陋炊具时发出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红卫兵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阵,半夜才回来,带回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食物,还有一些野生的药草,用热水煎煮后,喂给两个教授喝下。喝过后,他们感觉浑身热乎,伤也好像恢复得快一些。没过几天,两人就能站起来,扶着墙吃力地挪动几步。
“感觉好一些了吧,想吃些什么?”
几天都没听到红卫兵说话,两位教授以为他是哑巴。猛然听他开口,把两人都吓得一抖。教授们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拉不下情面。
“好多了。”
“嗯,你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一块是好的。”红卫兵说到这里时,声音有些颤抖,他扭过头,努力忍住,然后继续说,“要不是我在台下点响一个鞭炮,可能你们都不在了,唉……”老红卫兵长长叹了口气,“多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恢复得会快一些。”
“你是在救我们吗?为什么要救我们,不怕把你牵连进去吗?”
“没事,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红卫兵看两人没有排斥自己的意思,又多问了一句,“等你们身体恢复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打算,出去还是要挨批斗,想悔过都没机会,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吧……没有出路了……啥时候是尽头啊!为什么救我们,死了不是更好吗!”说完,两人伤心地背靠着墙,抬头看向厂房的顶棚,四只眼睛中空洞无物。
“这个地方不能躲太久。再被抓到,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们的家人不知道你们被批斗吗?”听到这话,两位教授更加伤心了,靠着墙,坐到地上。
两人中,稍微矮一点的叫杨远征,在学校搞实验物理,另外一个叫李世平,搞数学研究,两人年龄相仿。学校创立之初,两人就同在这所学校。虽然是不同的研究方向,但是因为李世平喜欢数学,也喜欢物理,经常跟他在一起讨论一些物理问题。看杨远征手里摆弄着各种仪器,李世平好不羡慕,他小时候,就经常看妈妈摆弄一些电子器材,天生就对它们充满好奇。
虽然有着不同的性格,但是有共同的单位,共同的爱好,都是从北京搬迁过来的,两人交情非常深厚。
杨远征性子直,说话不转弯,经常得罪其他老师,学生对他是既恨又怕。他的老婆也受不了他的脾气,气得离了婚。离婚后,他自己也没信心再找对象了,都快五十岁了,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有几个学生对平时他就心怀怨气,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拉出来批斗,一直到现在,他也翻不了身。
刚开始的时候,杨远征认为,是自己性格不好,应该接受批判教育,所以他虚心地接受批斗,诚恳地反悔,把批斗当成对自己的再改造。现在,批斗的势头越来越大,越来越胡搅蛮缠,杨远征知道不是自己错了,而是这个时代错了,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干脆,破罐子破摔,批斗时开始反抗起来。像他这样的牛鬼蛇神,太合红卫兵的胃口了,每次批斗大会,都会把他拉出来,只要他上台,保证批斗大会就能立刻进入高潮。
再说李世平,烈士遗孤,根正苗红,已经评上了教授,如无意外,前途会很光明。刚开始时,没人批斗他,本来他是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当看到批斗越来越蛮不讲理时,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次批斗会上,他想帮杨远征说几句公道话。
“远征同志,平时脾气是有些急躁,说话不注意,得罪了不少老师跟学生。现在,他诚心诚意接受改造,我想,组织上,是不是应该适可而止啊……”
还没等他说完,书记就劈头盖脸一顿猛批,“‘组织’岂是由你这种人随意指挥的!”也许,书记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他当机立断,把李世平也列入反动学术权威名单中,接受改造。从此,他也掉进了漩涡中。
在红卫兵的眼中,李世平始终低着头,只要一批斗,就开始跟倒豆子一样自我批判,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软趴趴的,红卫兵都腻烦了,批斗时,总把他放在最后,用于收场总结。
这样一批斗,就是几年,感觉不到翻身的希望。李世平的妻子没有去安慰他,跟他共度难关,而是经常埋怨,“多管闲事必自毙,搞得工作没了,还要被批斗,可让我们怎么活啊!”她实在不能忍受这么大的变故,担心迟早要殃及自己,索性就带着女儿跟儿子与他划清界限,请求组织调动,从此不知去向。一连串的操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完全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李世平没有做任何挽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第二节 父子团聚
红卫兵听完两人的经历,不禁唏嘘。他一边煮稀粥,一边转头看向两人,问到,“无牵无挂了,以后打算怎么办?”两位教授面面相觑,然后问红卫兵,“您有什么建议吗?”
火苗忽上忽下,照在红卫兵的脸上,听到他们的问题,红卫兵思索片刻,只说了四个字,“远离喧嚣!”
杨远征一听这四个字就气炸了,大声叫道,“远离喧嚣,在这个国家,还能找到不喧嚣的地方吗?”
红卫兵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又说,“你们只看到了这里,所以认为世上没有不喧嚣的地方。”
李世平好像猜出老红卫兵的意思,“你是指出家吗?我倒是没什么牵挂,不过,现在和尚庙里也不太平啊。”
看两人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红卫兵换了个话题,“先不说这些吧,再等等看,说不定会有转机呢。”说完,他抓起一把米放进搪瓷缸,然后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李世平说,“不管怎样,谢天谢地,我总算找到你了,世平!”
李世平心中一惊,一连串的疑问闯进李世平的脑袋中,“这个红卫兵怎么认识我?以前见过吗?难道是老家来的人?”
红卫兵又问了一句,“你母亲叫曲枚吗?”
“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你的父亲叫李万隆?”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慢慢来,我担心你一下子接受不了。”红卫兵在火上添了几根柴,接着又问,“还记得小时候,你母亲经常在夜晚翻看几本书吗?”
“是的,小时候,见过几次,我以为妈妈是在查字典。直到我读中学时,才知道妈妈是在解密码。”
“1937年后,你母亲再也没有寄信了,从此断了联系。一个月前,我回到老家,又辗转北京,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在这所大学,这才找到了你。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说完这些,红卫兵似乎感觉到压在心头的东西终于放下了,等着李世平对自己的愤怒。
“爸爸,难道真的是您吗?”
“嗯,是的!”
李世平心如乱麻,将信将疑。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对爸爸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从妈妈口中了解了一点点爸爸的样子。
“按我的记忆,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啊,为什么您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呢……”
李世平还是不相信红卫兵的话,自言自语地说,“小时候,旁人都告诉我,爸爸被坏人害死了。妈妈却对我说,爸爸一直都在,只是现在不能回来,我就信了,期盼着能早点见到他。在心里,我想过无数个跟爸爸团聚时的画面,每一个都很温暖。长大一点的时候,了解了那段历史,我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但是妈妈仍然坚持说您还在,让我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是的,那时候,处在白色恐怖中,我是想回不能回啊。”
“再后来,妈妈教会我用你们的加密方法,还把以前的记录翻了出来,让我解密一遍。解开这些密文,我才知道爸爸真的还在。”
“在上海时,我与你妈妈建立了联系,再后来,1935年,我到了美国。”
“以前,我以为妈妈是哄我的,只是为了让我觉得爸爸还在,从心里感觉到父爱……”李世平的声音哽咽,没再说下去,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厂房。
听李世平说完,红卫兵长舒一口气,他知道儿子没有责怪自己,是母亲,在他心中种下了对父亲的思念,是温暖的,不是绝望的思念。
“是的,我本该早点回来,陪着你们长大,陪着你们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认字……可是我都错过了。1937年,抗战爆发后,我跟你妈妈彻底失去了联系,信件、电报都断了。抗战胜利后,我收到一封信,是妈妈的战友寄给我的,信里说,妈妈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按照事先的约定,她帮妈妈给我寄了那封信……”
李世平眼圈红了,“1940年,世芳才十七岁,百团大战中,为了抢救一位伤员,不幸中弹身亡。那时,我已成年,妈妈也快五十了,舅舅牺牲不久。新四军联系上妈妈,希望她帮助建设通讯队伍。妈妈没有犹豫,抛开悲伤,再次投入工作。”李世平忍住哽咽,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在那次大溃败中,妈妈被一颗流弹击中,不幸牺牲了……”
“妈妈牺牲时,你在她身边吗?”听到这句话,李世平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红卫兵也泣不成声,“妈妈走的时候,我在大西南……不孝的儿子,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没能送她最后一程……她就这样孤单地走了。”
1945年,李万隆就已经知道女儿世芳已经牺牲,同时知道了曲枚、曲峰都已牺牲。那时,他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不知道痛在何处。当再次听李世平提起世芳,他的心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自从她三岁后,李万隆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她十七岁就牺牲在疆场。李万隆好想再回到从前,看看她嫩嫩的笑脸,柔软的小手,抱起她,亲一亲,闻一闻,闻她身上淡淡的奶腥味……想到这里,李万隆心里一阵绞痛,蹲了下去,用手抱住膝盖,仿佛自己已经不复存在。好长时间,他才慢慢恢复过来,艰难地站起身。
杨远征坐在一旁,看两人哭成这样,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们,只好一瘸一拐地走到厂房的另一头,这里找找,那里看看。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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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存在屏蔽章节,没有天涯的完整。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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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绝处逢生
红卫兵就是李万隆,四十多年过去了,他还保持着四十几岁的样子。
四十多年前,刘进发押着他赶往南京。因为上面有交代,要优待他,刘进发搞不清楚李万隆的底细,不敢得罪,一路上没敢亏待李万隆,还给他换上了干净衣服。为了能快点赶路,卸下了他的脚镣,只戴了手铐。
傍晚,一行人走到一座村庄,刘进发占了村子中间一户人家的房子,把李万隆绑在凳子上。等刘进发跟他的几个手下都睡下时,李万隆把《天目心经》反复练了几遍,感觉到浑身是劲,精力充沛。而刘进发一行人,走了一整天的路,都困顿无比,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小时候常听的儿歌,很快鼾声就此起彼伏,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放松,从来没有过的惬意。最后连值班的人也都睡着,李万隆逃跑了都没人知道。
当刘进发把他们的遭遇讲给县长听的时候,县长第一反应就是“你哄小孩啊!”
刘进发等人也是大意了,心想,这么一大圈人围着,还安排了站岗,不可能跑掉的,所以绑的绳子不是非常粗实。等刘进发等人都睡熟,连站岗的人都睡着的时候,李万隆用下巴把勒在锁骨上的绳子慢慢挑到了肩头,然后用牙齿撕咬,最后咬断了绳索。这时已是半夜,刘进发跟几个手下都睡得不省人事。李万隆摸索了刘进发身上的几个口袋,都没找到手铐的钥匙,他不敢再耽搁,就戴着手铐,先逃出去再说。
逃出村庄后,李万隆分不清方向,跑到离村庄不远的小山旁边。山上满是灌木,走过后,会留下踪迹。他赶紧返回,沿着马路又走了几里路,然后才离开马路,沿着路边的小河,走到一片松树林里。
寒风嗖嗖,吹得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无数人低沉的哭泣声。听着漫山遍野的风声,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家,跟亲人们再也不能相见了。想到这里,李万隆跪在地上,向家的方向磕了几个头,额头贴到地上,泣不成声。
“现在,连父母给的名字,也不能用了。李万隆,从今往后,只能留在我心里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比四方还要多得多……就叫万方吧!”想到这里,李万隆心中涌起一股豪迈,猛一下站起身,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浑身上下又恢复了体力。
他不敢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戴着手铐,行动不便,容易被人认出来,于是,他在树林里找了个根断了半截的树杈,把手铐挂在上面,然后用力缩小手掌,脚蹬在树干上,使尽全力往外拉。手铐勒在手掌根部,钻心的疼痛,让他哼出声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他忍住疼痛,再次使出更大的力气,往回猛然一拉,右手大拇指从根部一下子脱节,咔嚓一声,右手从手铐中滑脱出来。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再拉左手时,没有费太多时间,疼痛也没有右手那么剧烈。
李万隆的父亲是玩着马戏,带着一大家子漂泊到安徽的,一路上钻火圈、吞剑、睡钉板,还有就是拉开肩关节,把手转三百六十度之类的。李万隆耳濡目染,了解一些接关节的方法。他摸索着拇指关节,准备接上去,这时他才知道,不仅关节脱落,右手拇指下面的掌骨已经断裂,暂时是没有办法恢复了。
重获自由的喜悦让李万隆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他把手铐扔到河中间,然后沿着河滩继续往下游走去,天亮前,他又走回到山林中。
山野中,小水沟哗哗地流趟着,听见水声,李万隆才感到口渴,在水沟中喝了一点水,然后坐在水沟边休息一会,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晚上的时候,李万隆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可是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往前走。路过一片庄稼地的时候,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李万隆立刻猫下身,害怕有人追了上来。借着月光,循着声音的方向,他看到一只兔子在刨土,刚才是它发出的声音,这时李万隆才放下心来。他缩小身形,慢慢靠近,然后猛地扑了上去。兔子吓得在地上一滚,后腿猛一踢蹬,弹开跑掉了。李万隆扑了个空,手掌被弄得疼痛难忍,差点叫出声来。他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摸到地上有几根长长圆圆的东西,捡起来擦了擦,轻轻咬了一下。
“胡萝卜。想什么就来什么,多谢老天眷顾啊。”李万隆高兴死了,心里说了句,“对不起老乡了,太饿了,我要扯几根吃了。”他躬身作了个挕,然后又拔了几根在身上擦擦泥巴,就吃了起来。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几根胡萝卜三下两下就下了肚子。吃饱后,他又拔了几根带在身上,然后继续沿着河岸向下走,“再走几个晚上就到芜湖了。”他边走边想。
到达芜湖时,没有看到追捕自己的告示,李万隆稍微放心了一点。这时,他全身上下都粘满了草渣和泥巴,跟乞丐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李万隆索性就找人要了一只破碗,开始沿街乞讨。他也想过去找六叔,但是再一想,六叔是政府的人,去找他,只会连累他,所以就放弃这个想法,继续一边要饭一边养伤。个把月后,断裂的掌骨几乎就完全恢复了。
李万隆不敢在芜湖长留,他又回到年轻时服刑的地方。河边的小路已经消失,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以前的监狱,周围已经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木槿。他想在这里躲一阵子,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呆了几天后,实在无所事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所以他再次返回,准备去寻找曲峰他们。李万隆再也不敢去南京了,于是他走到了武昌。
在武昌,李万隆到码头上当了搬运工,干了一段时间,等凑齐一张去上海的船票后,他立刻就出发了。在上海,李万隆正式改名叫万方,还是在码头干活,试图寻找组织。但是,整个地下组织都已经被破坏,李万隆成了一个孤岛,对未来完全失去了希望,他必须要另做打算了。
一次,万方在码头上碰到一艘美国商船,在上面干了几天活,因为能讲几句简单的英语,船主就把他留下来长期干活。在船上,他暂时是安全的。
稍微稳定下来后,一有空,万方就开始到处拼凑零件,搞出一个简易的微型电报机。然后找遍了附近的书店,才找齐他需要的十本书中的七本。每到晚上,他按事先约定好的频率发出信号,然后守在电报机前,希望能等到曲枚的回复。
在南京时,李万隆跟曲枚就已准备好了应急联络方法,紧急情况下,才会启用。他们选了十本喜欢的书,每本书一个编号,从零到九。联络时,前两位数字代表章节编号,第三位是书本编号,最后两位是文字在章节中的位置。每个字固定用五个数字代表。所以,要知道加密的内容,就必须知道编码格式、选择的书本、书本编号的规则,除非当事人说出来,否则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内容。
几百个夜晚,每当频道上响起滴滴滴声时,他都用心记录下来,但是,每次收获的都是失望。万方也曾想过冒险去找她,可是他知道这是徒劳,而且十分危险,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1933年,万方在商船上工作已有四年,船主很赏识他,就邀请他当自己的助手,随船航行,万方接受了邀请。每当商船离开出海口,航行在太平洋上的时候,万方就开大了功率发送信号,把自己的情况通报给曲枚。为了方便重复发报,他为发报机加装了打孔纸带,每当离开上海界,进入公海,纸带就控制着电报机循环往复地发送电文,通报他最新的地址。
“已至美利坚,枚勿忧,勿回电文,信至新址……”
每当商船抵达美国,万方都迫不及待地要查看信箱,可是每次都空空如也。在美国生活的前几年中,他经常做恶梦,要么是梦见两个小孩走丢了,要么是梦见曲枚被人吊在树上,要么梦见父母睡在棺材里。半夜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久久不能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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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曲枚来信
自从李万隆被抓后,曲枚又回到了哥哥曲峰身边,与他一起战斗,儿女托付给公公婆婆。公公婆婆去世后,又托付给六叔,跟儿女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每次跟他们相聚,世平跟世芳都异常珍惜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整日里缠着她,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见此情形,曲枚心如刀绞。
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常年跟随哥哥四处奔波,与儿女聚少离多。他们不仅没有父爱,连母爱也残缺不全。可是,她又不得不离开。哥哥的处境越来越危险,每走一步都如同刀口舔血,有她在,哥哥觉得有了依靠。
一边是儿女,一边是哥哥,曲枚心中经常摇摆不定,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心中的信念,还是为了哥哥,她左右为难。每次离开儿女,都是在他们熟睡的时候,就像第一次离开他们时一样。曲枚轻吻他们的额头,热泪盈眶,然后趁着夜色离开。世平跟世芳,又哪里能睡着,当妈妈离开时,世平睁开眼睛,与妹妹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李万隆教给曲枚的知识,对哥哥帮助很大,保持着地下通讯网络畅通。她与哥哥在一起,执行信号监听。在一次例行搜索中,曲枚将频率停在他与李万隆约定好的频道上,尽管她知道这里绝不会再有他的电文了。习惯性的,她把电文记录了下来,尝试着解密。当解开两个字时,她认为只是巧合而已,当解到第三个字时,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太猛,差点晕了过去。当解出“已至美利坚”五个字时,曲枚泪流满面。
曲峰见妹妹突然哭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曲枚继续埋头解密,当看到全部电文时,她想站起来,走动几步,可是没有站稳,撞到了凳子。曲峰赶紧上前,一手扶住妹妹,一手抓住凳子,两个都不能倒,半夜里哐当一声,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曲枚把电文递给哥哥,曲峰看完,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不住地用长衫的袖子擦眼泪。再看曲枚,袖口已经湿了一半。
“小枚,你走吧,跟世平世芳一起。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处理,你不用担心。”见曲枚没有作声,曲峰又补充了一句,“就这么决定了,无须再议!”曲枚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翻看着桌子上他们约定好的十本书。
曲枚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夫思妻念尽在书中扉页,山重水复但凭云上电波”。写完后,她一直低头坐着,眼泪滴到纸上,浸透了纸背。最后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曲枚带上行李,告别哥哥,登上开往芜湖的火车,几个小时后,就可以见到世平跟世芳了。看着两旁的树木飞速地向后退去,远处的村庄慢慢消失在后方,曲枚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
1936年底,是万方最后一次航行,他已辞去助理的工作,此后他就要留在美国本土。在那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十年之久,现在终于可以开始了。
当商船抵达港口时,邮局取走了邮寄包裹,包裹中就有他的一封信件,但是,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送到他的手中。
十年的等待,万方终于收到曲枚寄来的第一封信。收到信件的那一刻,万方的手都在颤抖,好半天,他才把信封撕开。看到妻子娟秀的字迹时,他感到好像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信纸上。此时此刻,“家书抵万金”,跨越一千余年,他与杜甫感受着同样的心情,握着亲人的来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信中,曲枚把几年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记述,恨不得一件也不遗漏。
“万隆,见信如故,知你安好,彻夜未眠。欣之慰之,上天眷顾,不忍让你先我而去。
家中诸事,一一记述,免你挂念。
自你被捕后,诸兄弟多方营救,奈何无能为力。我求助哥哥,组织营救,但因情况变化,营救尚未开始,即得知你已牺牲。闻此消息,几欲自行了断,又念及世平世芳尚幼,未能决断。
回见哥哥,处境愈加困难,遂将世平世芳托付公婆照顾。未尽为母之责,深感愧疚。幸得公婆照看,儿女茁壮成长。
闻知你牺牲后,双亲伤心欲绝。二老年事已高,于今年相继离世。我与世平世芳皆在身旁侍奉,走时并不孤独。母亲弥留之际,我俯于耳畔,告以实情,知你仍在人世,她眼角含泪,面带微笑,安详离去。
因你参加革命,众兄弟皆被撤除公职,难免心存不满。
多亏六叔帮助,世平世芳就读于芜湖。世平擅长数学,明年将赴北平求学。待世平北平就读,我将回到哥哥身边,助其一臂之力。
……”
读完信后,万方跪地,向西三拜。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他却不能在身边尽孝。家中诸事,全靠众兄弟操持,心里非常自责。万方设法发出一条电文,希望曲枚可以收到,能理解他的心意。
“离家两万里,解吾心中惑。父欠儿女亲,幸得母倍恩。”
半年后,曲枚又寄来一封信,告诉万方,电文已收到,让他安心在美国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掉,那也是她的心愿。另外还告诉万方,世平已抵达北平,进入大学,数学非常出色,教授很看好他。万方读完,感到欣慰,世平已经长大,他也放心了不少。
一年多后,曲枚又寄来了第三封信,告诉李万隆,日本侵略军已占领北平,形式非常不乐观,今后,信件都将难以通达。北平被占后,世平已随大学迁往西南,小小年纪就遭此波折。世芳在校期间,执意参军,非常不让人省心,偷偷随同学一起前往延安,曲枚多方打听她的下落,一个月前才收到她从延安带回的消息。
再也不能等了,万方跑了很多地方,也没能买到回国的船票。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中国沿海已被日军封锁,即使是美国商船,也不能自由航行。欧洲方向更走不通了,东南亚方向,也极难通行,光是一路上的费用,万方已无力支付。多方努力后,他最终放弃了回国的念头。
在美国,万方离开了商船,生活一直很艰辛,在学校中当勤杂工,挣的工钱仅仅够维持生存。在南京时,万方就是半工半读,套路很熟悉,搞清楚学校的课程安排后,他就开始旁听蹭课。因为是东方面孔,很容易被认出来,美国白种人非常歧视华人,经常被轰出课堂,学习的效率非常低。经过几年的时间,他才完成了系统的物理跟数学的学习。到这时他才知道有相对论、量子力学这些理论,而这两个理论是不能融合的,所以,融合就成了无数理论物理学家的毕生追求。原以为,到美国可以解惑,现在他更加迷惑了。
艰难的生存中,探求未知的渴望让他坚持了下来。现时的万方,不只是为了解开《天目心经》的秘密,还有更多的“未知”紧紧地抓住了他。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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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拜见大师
两个理论在数学上都是完备的,并且在各自领域都颇有成就,它们却不能互相融合,仿佛走上了两条岔路,越岔越远。每当想起这点,都让万方非常懊恼,当然,整个物理学界都为这点懊恼之极。一次旁听中,万方听说特斯拉先生搞出了统一场理论,所以非常想亲自登门拜见,学习他的理论。
费尽心思,万方才打听到特斯拉住在纽约的一间公寓中,他特意上门拜访过多次。因为老先生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几次都没能见到。终于见到后,特斯拉先生看着眼前这位东方面孔的后生,显得不怎么高兴,聊了几句,就开始犯困。万方心想,特斯拉先生可能跟其他白人也一样,歧视华人,所以他几次都想离开。可是求知的心,还是让他坚持了下来。
坐在这位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家面前,万方感觉自己太渺小,显得局促不安。怯生生地提了几个问题后,特斯拉先生只是摆摆手,没有回答。
当万方提起他的大统一场理论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特斯拉先生突然激动起来,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大声地对其他理论发表不满的言论,言语中,甚至对其他物理学家颇为藐视。说到激动处,举起的手在空中颤抖。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份手稿,让万方坐下来看看。
万方快速地看了一遍,一时还难以理解。征得同意后,他手抄了一份。看见万方对他的理论感兴趣,特斯拉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坐了下来。万方抄写的时候,老先生一直坐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万方因为精力聚焦上抄写上,没有听得很明白,特斯拉先生好像也没打算让万方听明白。
后面的交谈中,特斯拉先生一直在不停地说,万方实在难以听清楚。最后,说着说着,特斯拉感觉乏累,自顾自地,低头打起了瞌睡,万方只好起身告辞。
当万方站起身准备告辞时,特斯拉先生突然抬起头,破口大骂,喊他滚出去。万方呆立在他面前,不知所措。见万方错愕的表情,老先生慢慢地走近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有人在监听!”然后继续大骂。直到这时,万方才明白,老先生举止为什么如此怪异。万方点头表示他已明白,然后转身离开公寓。走到一处街角,当万方转过身,看向老先生公寓的窗户时,看见老先生正在向自己挥手,万方向他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街角。
回到住所,万方花了几天时间研究手抄稿,渐渐看懂了一些,但是仍然有很多疑问,特别是,理论中有“以太”的身影,所以他想再次登门拜访。可是,这次,公寓管理员告诉他,特斯拉先生已于昨日病逝。听到这个消息,万方感到万分懊悔,后悔自己没有早几日来拜访,没能亲自送先生一程。回想起街角的一瞥,心中总也挥不去他那沧桑瘦削的身影。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万方都是边工作,边学习,在默默无闻中艰难前行,直到1945年,一封从中国寄来的信件,再次打乱了他的思绪。写信的人不是曲枚,是曲枚的战友,本来是要在1941年就寄出的,但是因为日军封锁,到现在才寄到万方手中。
“李万隆同志,我是曲枚的战友,非常痛心地将曲枚同志牺牲的消息通知给你!我们几人早有约定,我们中任何一位牺牲在疆场,幸存的战友都要为她传递遗言。
1941年,仓皇的大撤退中,曲枚被流弹击中颈部,牺牲时她很平静,躺在担架上,犹如睡去一般。我是我们中唯一的幸存者,常念及,为什么倒下的不是我,想念她们的伤痛全集于我一身,一生无法忘怀。
自从曲峰、世芳牺牲后,曲枚心中最难以割舍的只有你跟世平,她留给我一句要对你说的话是:‘我为理想故,你亦一生坚。不负往日信,共赴旧时愿’……”
看完信,万方才知道曲枚、曲峰、世芳都已牺牲,他很平静,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为什么能这样平静。也许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也许是长年累月的艰难前行,磨钝了自己的性情。曲枚的遗言中,没有一点埋怨,只是鼓励他继续前行。刚结婚不久,就跟曲枚提到过的愿望,曲枚没忘记,但是万方自己却模糊了,曲枚在遗言中再次提起,让他感到,是时候要重整旗鼓了。
休息几天后,一切又恢复如往常,每天工作学习,让万方没有多少时间回忆过去,暗自悲伤。就像他站在老家小石路上想的那样,“过去,就当它是一副美丽的画,记在心中,然后等它慢慢褪色吧。”
接下来的十几年中,他也曾提出过几种融合两个理论分叉的思路,但是都被自己证明为“不可行”。他在草稿纸上狠狠地划上一个大大的叉,宣布又是一条死胡同。
在这里,他挤不进高等学术圈,也找不到可以引领自己的人。学术界陷入无休无止的争论中,万方只能站在一旁,当一个看客,一个无人知晓的看客。
寂寞让他能安静地思考,他明白,强行的把两个理论揉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了,需要再向上抽象一个层次,提出新的理论假设才能解决矛盾。几年后,他找到了一种自认为可行的思路,一改现有的时空观,放弃“时间”概念,只留下“空间”,在这些假设的基础上,万方建立了理论的雏形。
刚刚想出这套理论雏形时,万方连续几天陷入了思考之中,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干事常出错,幸好只是简单的体力劳动,不至于出大纰漏。当想清楚理论框架之后,万方还是停滞不前。不能抽象,就无法深度思考。数学是最好的抽象工具,然而,万方知道自己的数学天赋不足,没法用数学的方式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就更加无法用严谨的数学来推导了,理论证明就更加无从谈起。
“是时候要找一位合伙人了”,万方这样想。
他把自己认识的人,在心中一个一个排出来,然后又不得不一个一个地排除掉。最后,他想起了曲枚在一封信中提到儿子读大学时,就表现出了很好的数学天赋。万方心想,如果一切顺利,儿子现在可能已经是数学教授了吧。自从儿子五岁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四十多年过去了,“必须回去找到他了,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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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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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远离喧嚣
万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失控的人群,他无能为力。
参与批斗的人,都是无产阶级,四十多年前,李万隆心甘情愿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无产阶级。现在,同样的无产阶级,黑白不分,乱杀无辜。
“李万隆的死是为了信念,现在,如果李世平也死了,他是为什么而死呢?”想到这里,万方心灰意冷。
万方不敢冒然上前解救,那样只会是羊入虎口。他自己的身份还不清不楚,一旦被抓住,说不定就会被当成间谍关起来。于是,他退出礼堂,出去准备了一下。等他返回时,礼堂中已经乱哄哄一片,一群红卫兵围着李世平跟杨远征,你一拳我一脚。
万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眼看世平就要被打死,就点起一个响炮,向人群上空使劲一扔。“啪”的一声响,小将们都搞不清状况,举起的手,抬起的脚,都停在半空中。随后,一声尖锐的叫喊,打断了他们的暴行。
“留下他们的狗命,接受无产阶级改造,不要便宜了他们!”
小将们收手后,批斗的人群慢慢散去,没人关心台上还有两个昏迷不醒的教授。万方在校园的工地上,寻到一辆板车,直到深夜时分,他才敢找到李世平跟杨远征,把他们拖到了废弃的厂房里。等他们恢复后,万方跟他们提出“远离喧嚣”的打算,两人乍一听,都求之不得。
“我,杨远征,于其这样生不如死,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真不如找个寂林野院,过得自由自在。哪怕外人把我当成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功成名就,流芳百世,还有什么狗屁的‘为人民服务’,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老子现在只想离这群疯子越远越好!”
万方看出杨远征是个直性子的人,他真的是彻底绝望了。万方也猜出来,杨远征可能还没有搞清楚,以后要面对的不是“寂林野院”那般清静脱俗,而是“荒郊野外”那样艰难困苦,他觉得有必要把想法先说清楚。
“我是这样想的,看看两位有没有这样的意愿。未来几十年,我们可能会一直呆在荒郊野外。即使这样,也不能动摇,因为,我们心中求索真理的心不会死,共进退,同患难。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让我们这个小群体成为人类族群中的一朵‘奇葩’!”
杨远征听万方说完,后悔刚才激动过头了,才会跟一个疯子说这么多话。面前这人咋这么满嘴跑火车,跑的也太离谱了,难不成要上太空,要成仙了。看在万方是李世平父亲的份上,杨远征没有说出口来。
“李叔,这个理想能实现吗?”杨远征又看了看李世平,然后又看看万方。万方表情非常坚定,看着两人说,“一定能!但是,我们要准备好,过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听到这样的答复,杨远征更加不相信他了。
李世平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满是疑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人是不是冒充的?爸爸离开的时候,我才五岁,对爸爸的印象不深。妈妈给我描绘的‘爸爸’,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啊。难道,他说这些,是在给我们鼓舞士气吗?说实在的,这些话,鼓舞几岁的小孩子还可以,太理想主义了……还是,他心中真就这么想的?……或者,是骗我们的?”
“爸爸,您说的几十年,上百年,我们能活那么久吗?”
万方看向李世平,用非常坚定的语气说,“请相信爸爸,一定可以!”
万方调整了一下坐姿,和蔼地看着两人,“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在说大话,觉得我说的不可能实现。但是,不管结果怎样,都要比现在好。现在,你们每天都没有方向,而我,能给你们一个方向。”看着面前的搪瓷缸突突突突冒出白烟,万方揭开盖子,又补充了一句,“知道未来要做什么的人生,才值得活下去!没有方向的船,迟早要翻!”
这句话打动了两人,他俩也没什么可选了,回去只会继续接受批斗。于其忍受那些弱智问题的反复拷问,还真不如死了更好。就像万方所说的那样,那是“完全没有方向的人生”。再说,他们除了自己身上这一百多斤,什么都没有了。骗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骗子还要多喂两张嘴吃饭,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世平,你看呢?”
“我跟你差不多,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总好过被这群疯子整死。”
万方知道他们心中仍然有很多疑惑,一时半会,他们也不会相信,以后他们会慢慢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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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艰难起步
不知道万方从哪找来几件破衣服,跟三只布袋,他们背上布袋,就出发了。如果不是处在绝境,生无可恋,还有谁,愿意走上这条不知道终点的路。
按照商量好的路线,他们沿着长江往上游方向进发。一路上看到很多田地荒芜,干农活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尽管已经糟糕成这样子,他们还是站在地里磨洋工,晚上继续在生产队里开批斗大会。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批斗大会一场接一场,好像开批斗会就能让人填饱肚子一样。
万方一行人着急赶路,想要在入冬前赶到,提前做好防寒准备,一路上不敢耽搁一天。
趁着秋收季节,山野里,还可以找点能吃的东西。庄稼地里还有少许没有收尽的稻谷,他们一路捡拾,准备来年做种子。万方甚至连大蒜瓣韭菜根也不放过,李世平搞不懂为什么要捡这些没用的东西,万方只是笑笑,没跟他们解释。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就是万方服刑过七年的地方,一处废弃几十年的监狱。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河边的小路早已经长满灌木,看不出曾经有条小路通向山坳中。这条河,万方记得很清楚,六十多年前,他从通风井里爬出来后,就是在这条河里清洗身上的虫毒。因为这里以前是一所监狱,附近埋了很多死去的犯人,总透出一股莫名的阴森感,方圆十几里地的老百姓都对这里心存畏惧,不愿意到这里来。时间长了,这里就成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万方指着面前的这片山说,“我准备在这里建立基地。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将这里度过。所有东西都要亲自动手,自力更生。”
李世平跟杨远征听说到目的地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环顾四周,他们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不住地夸这地方风景好。万方提醒他们,“不要只远观,看看里面再说……”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怕吓着两人。
万方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有高山阻隔,又没人愿意在这里居住,所以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另外,这里有个已经挖好的矿井,能省去他们不少开挖的工作。
眼看十月将近,现在耕种庄稼是不行了,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样在这里熬过冬天”。
一来到这里,万方就找到一块松软肥沃的土地,捡起一根树枝,挖出一拢地,把韭菜根、大蒜瓣全部种下去。然后又吩咐两人挖出两垄地,把仅有的一点麦种也播撒下去。万方指着几拢地,对两人说,“你们不是问我捡这些烂菜根有什么用吗。你们看,这就是我们冬天的调味菜了,希望它们能快快长出来。”说完,万方才带着两人到处转了转,了解一下地形。
这里是一片山坳,出口处这条河,是从更远的深山中流淌出来的。河水不深,河面大概两丈宽,它是通向外面的重要通道。以前挖出来的煤,就是靠着这条小河运出去的。六十多年过去了,没人在这附近生活,这里已成一片蛮荒。
原来的监狱已经荒废,周围长满细长的木槿。万方带领两人收集了上百根木槿编织起来,扎住一头,做成梁子,然后找到一处浅滩,用石头在河两边做成一个八字形的水坝,把梁子斜放在“八”字的头部,截住水流,末端用一根粗木棍撑起三尺来高。河水从梁子上冲过,大鱼被冲到梁子上,下不去,小鱼就从缝中掉了下去。万方小时候见父亲做过捕鱼的梁子,所以仿照着做了一个。梁子帮他们抓了不少鱼,可以在冬天补给一点食物。
监狱的牢房大部分已经倒塌,只有一间还算完整,他们就暂时住在这里。杨远征拆了监狱中几间倒塌的牢房,砌成了一个炉子,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罗来的工具,为炉子配上了简易的风箱。在炉子里面装满木柴,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法,就把炉子的火升了起来。
矿井附近还有一些以前遗留下来的铁器,他们都收拾起来,放在炉子里融化掉,铸造出一些实用的工具。幸亏有杨远征,一位能工巧匠,做出来的工具,使用起来又顺手,又美观。多年锤炼出来的动手能力,让他在做这些事时游刃有余。
有了工具,他们就开始着手挖掘被炸塌的矿洞口,准备将矿井作为基地的主体部分。万方因为一直做苦力,所以很快就能适应。两位教授没做过这种重体力活,刚开始的几天,累得都快趴下了。万方不住地给他们打气,“坚持住,现在受的苦,以后回头看,都是值得的。”两人好不容易坚持了十几天,才慢慢习惯起来。
挖了一个多月,矿洞前终于露出了一块石壁,石壁上有水渗出来,干燥一点的地方,有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意,一天休息时,万方把手扶在石壁上,收回手时他才发现手上的白色粉末,舔了一下。这一舔,让他高兴异常。李世平跟杨远征也都好奇,凑了过来,粘一点舔一下,他们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石壁上渗出来的是盐。杨远征赶紧用炉子做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钵,在石壁下方接住渗出来的水,然后晒干。有了这些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感觉生活有了奔头。因为还不清楚盐的成分,所以他们还不敢食用太多,每次只加一点点,能尝到一点咸味,已经让他们非常高兴了。
在冬天来临前,万方找来几捆草根、树皮,还有不少葛根,以备冬天食用。李世平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还可以吃,杨远征到是见过,但是也从来没有吃过。
农历快十二月的时候,大雪纷飞,一连下了好几天。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大腿根,捕鱼的梁子也被压倒了,食物只剩下葛根跟草根了。万方不得不冒着严寒,卷起裤子,下河把梁子修好,才算把鱼肉接续上。
白茫茫的雪地里,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每天只能呆在牢房里面,吃着粗糙的食物,偶尔有几条鱼调剂一下,韭菜跟大蒜对他们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不过实在太少,多吃一点,就要吃断种了。
三人都有些受不了,尤其是杨远征跟李世平,经常头疼失眠,杨远征甚至变得狂躁起来。晚上睡在监狱的牢房中,虽然紧挨着火炉,但是仍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有几次,杨远征实在忍不住了,说出丧气的话,万方听完,心中其实比他们还要沮丧。
“好后悔跟您来这里,眼看就快要冻死饿死了,什么办法都没有!还不如回去接受批头。即使被打死,也是死在人多的地方。死在这地方,说不定就被狼吃了。”
李世平因为爸爸的原因,还能克制得住。但是他也感到害怕,晚上起夜撒尿,都不敢走进黑暗中。万方因为长期过着贫苦孤独的生活,以前的境况比现在还要差,所以,对他来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更担心的是世平跟远征坚持不下去。
趁着不能开工的这段时间,万方把自己的一些思考跟两人讲解了一遍。两人都有些抑郁,根本听不进去,说着说着,就昏昏欲睡。让万方更担心的是,情况还在慢慢严重起来,两人腿上出现了红肿,有时候,躺着草铺上,疼得哼唷哼唷直叫唤。万方把《天目心经》讲给他们听,两人的心根本静不下来,所以起不到什么效果。
如果不是因为大雪封山,走不出去,在平时,估计李世平跟杨远征早跑了,不顾一切地返回学校。即使要面对接二连三的批斗会,也好过在荒郊野外冻死、饿死、病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积雪开始融化,可是天气比下雪时还要寒冷,东北风呼呼地刮着,地面冻得比石头还要硬。夜晚躺在牢房中,一离开火炉,就感觉要活不下去。白天,出太阳时,三人就坐在一堵墙边晒太阳。有时,万方看他俩状态还不错,就跟他们谈起自己的打算。听的次数多了,两人也能慢慢感觉到,万方心中那股对“创造未来”的渴望。渐渐地,他们也愿意跟万方一起讨论起未来的愿景,讨论实现愿景的思路。
他们感觉自己是在聊科幻,但是又觉得,只要三人共同努力,什么都能实现。聊得兴起,一直聊到半夜才睡下。
躺在杂草铺上,万方听见河里的流水哗哗啦啦地流淌着,仿佛它们在欢快地歌唱,心想“春天应该不远了”。
转眼间,快到农历新年。不管日子过得再怎么苦,也要有一点新年的新气象。万方拿出剩下不多的盐,在火炉上,架起一块铁板,弄来一把韭菜,烤熟后放在一旁,然后再把鱼放到铁板上面烤。等闻到烤鱼散发出来的焦香味,万方在焦黄的鱼皮上撒一点盐,就着刚煮的草根树皮汤,还有韭菜叶,三人过了第一个在一起的大年三十。他们用树枝夹起鱼肉,举起来,碰了一下,然后高高兴兴地吃下。
新年过后,土地解冻,李世平跟杨远征的病情也慢慢好转起来。万方带领两人继续在矿洞口挖掘。苦干了两个多月后,洞口终于挖通。
里面路轨还在,矿车就停在上面,远处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现在他们还看不出万方心中的“蓝图”是什么样的,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进步,也让三人足足开心了好几天,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万方今天心情也特别好,他看着两人说,“有了基地,才有根基!我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给基地取一个名字吧。”
李世平跟杨远征都提议用“万方基地”,万方谦让了几下,最后还是这么定了下来。站在洞口,万方下定决心,要带领他们将心中的“蓝图”慢慢地在这里变成现实。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第八节 艰难起步
不知道万方从哪找来几件破衣服,跟三只布袋,他们背上布袋,就出发了。如果不是处在绝境,生无可恋,还有谁,愿意走上这条不知道终点的路。
按照商量好的路线,他们沿着长江往上游方向进发。一路上看到很多田地荒芜,干农活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尽管已经糟糕成这样子,他们还是站在地里磨洋工,晚上继续在生产队里开批斗大会。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批斗大会一场接一场,好像开批斗会就能让人填饱肚子一样。
万方一行人着急赶路,想要在入冬前赶到,提前做好防寒准备,一路上不敢耽搁一天。
趁着秋收季节,山野里,还可以找点能吃的东西。庄稼地里还有少许没有收尽的稻谷,他们一路捡拾,准备来年做种子。万方甚至连大蒜瓣韭菜根也不放过,李世平搞不懂为什么要捡这些没用的东西,万方只是笑笑,没跟他们解释。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就是万方服刑过七年的地方,一处废弃几十年的监狱。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河边的小路早已经长满灌木,看不出曾经有条小路通向山坳中。这条河,万方记得很清楚,六十多年前,他从通风井里爬出来后,就是在这条河里清洗身上的虫毒。因为这里以前是一所监狱,附近埋了很多死去的犯人,总透出一股莫名的阴森感,方圆十几里地的老百姓都对这里心存畏惧,不愿意到这里来。时间长了,这里就成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万方指着面前的这片山说,“我准备在这里建立基地。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将这里度过。所有东西都要亲自动手,自力更生。”
李世平跟杨远征听说到目的地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环顾四周,他们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不住地夸这地方风景好。万方提醒他们,“不要只远观,看看里面再说……”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怕吓着两人。
万方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有高山阻隔,又没人愿意在这里居住,所以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另外,这里有个已经挖好的矿井,能省去他们不少开挖的工作。
眼看十月将近,现在耕种庄稼是不行了,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样在这里熬过冬天”。
一来到这里,万方就找到一块松软肥沃的土地,捡起一根树枝,挖出一拢地,把韭菜根、大蒜瓣全部种下去。然后又吩咐两人挖出两垄地,把仅有的一点麦种也播撒下去。万方指着几拢地,对两人说,“你们不是问我捡这些烂菜根有什么用吗。你们看,这就是我们冬天的调味菜了,希望它们能快快长出来。”说完,万方才带着两人到处转了转,了解一下地形。
这里是一片山坳,出口处这条河,是从更远的深山中流淌出来的。河水不深,河面大概两丈宽,它是通向外面的重要通道。以前挖出来的煤,就是靠着这条小河运出去的。六十多年过去了,没人在这附近生活,这里已成一片蛮荒。
原来的监狱已经荒废,周围长满细长的木槿。万方带领两人收集了上百根木槿编织起来,扎住一头,做成梁子,然后找到一处浅滩,用石头在河两边做成一个八字形的水坝,把梁子斜放在“八”字的头部,截住水流,末端用一根粗木棍撑起三尺来高。河水从梁子上冲过,大鱼被冲到梁子上,下不去,小鱼就从缝中掉了下去。万方小时候见父亲做过捕鱼的梁子,所以仿照着做了一个。梁子帮他们抓了不少鱼,可以在冬天补给一点食物。
监狱的牢房大部分已经倒塌,只有一间还算完整,他们就暂时住在这里。杨远征拆了监狱中几间倒塌的牢房,砌成了一个炉子,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罗来的工具,为炉子配上了简易的风箱。在炉子里面装满木柴,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法,就把炉子的火升了起来。
矿井附近还有一些以前遗留下来的铁器,他们都收拾起来,放在炉子里融化掉,铸造出一些实用的工具。幸亏有杨远征,一位能工巧匠,做出来的工具,使用起来又顺手,又美观。多年锤炼出来的动手能力,让他在做这些事时游刃有余。
有了工具,他们就开始着手挖掘被炸塌的矿洞口,准备将矿井作为基地的主体部分。万方因为一直做苦力,所以很快就能适应。两位教授没做过这种重体力活,刚开始的几天,累得都快趴下了。万方不住地给他们打气,“坚持住,现在受的苦,以后回头看,都是值得的。”两人好不容易坚持了十几天,才慢慢习惯起来。
挖了一个多月,矿洞前终于露出了一块石壁,石壁上有水渗出来,干燥一点的地方,有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意,一天休息时,万方把手扶在石壁上,收回手时他才发现手上的白色粉末,舔了一下。这一舔,让他高兴异常。李世平跟杨远征也都好奇,凑了过来,粘一点舔一下,他们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石壁上渗出来的是盐。杨远征赶紧用炉子做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钵,在石壁下方接住渗出来的水,然后晒干。有了这些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感觉生活有了奔头。因为还不清楚盐的成分,所以他们还不敢食用太多,每次只加一点点,能尝到一点咸味,已经让他们非常高兴了。
在冬天来临前,万方找来几捆草根、树皮,还有不少葛根,以备冬天食用。李世平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还可以吃,杨远征到是见过,但是也从来没有吃过。
农历快十二月的时候,大雪纷飞,一连下了好几天。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大腿根,捕鱼的梁子也被压倒了,食物只剩下葛根跟草根了。万方不得不冒着严寒,卷起裤子,下河把梁子修好,才算把鱼肉接续上。
白茫茫的雪地里,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每天只能呆在牢房里面,吃着粗糙的食物,偶尔有几条鱼调剂一下,韭菜跟大蒜对他们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不过实在太少,多吃一点,就要吃断种了。
三人都有些受不了,尤其是杨远征跟李世平,经常头疼失眠,杨远征甚至变得狂躁起来。晚上睡在监狱的牢房中,虽然紧挨着火炉,但是仍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有几次,杨远征实在忍不住了,说出丧气的话,万方听完,心中其实比他们还要沮丧。
“好后悔跟您来这里,眼看就快要冻死饿死了,什么办法都没有!还不如回去接受批头。即使被打死,也是死在人多的地方。死在这地方,说不定就被狼吃了。”
李世平因为爸爸的原因,还能克制得住。但是他也感到害怕,晚上起夜撒尿,都不敢走进黑暗中。万方因为长期过着贫苦孤独的生活,以前的境况比现在还要差,所以,对他来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更担心的是世平跟远征坚持不下去。
趁着不能开工的这段时间,万方把自己的一些思考跟两人讲解了一遍。两人都有些抑郁,根本听不进去,说着说着,就昏昏欲睡。让万方更担心的是,情况还在慢慢严重起来,两人腿上出现了红肿,有时候,躺着草铺上,疼得哼唷哼唷直叫唤。万方把《天目心经》讲给他们听,两人的心根本静不下来,所以起不到什么效果。
如果不是因为大雪封山,走不出去,在平时,估计李世平跟杨远征早跑了,不顾一切地返回学校。即使要面对接二连三的批斗会,也好过在荒郊野外冻死、饿死、病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积雪开始融化,可是天气比下雪时还要寒冷,东北风呼呼地刮着,地面冻得比石头还要硬。夜晚躺在牢房中,一离开火炉,就感觉要活不下去。白天,出太阳时,三人就坐在一堵墙边晒太阳。有时,万方看他俩状态还不错,就跟他们谈起自己的打算。听的次数多了,两人也能慢慢感觉到,万方心中那股对“创造未来”的渴望。渐渐地,他们也愿意跟万方一起讨论起未来的愿景,讨论实现愿景的思路。
他们感觉自己是在聊科幻,但是又觉得,只要三人共同努力,什么都能实现。聊得兴起,一直聊到半夜才睡下。
躺在杂草铺上,万方听见河里的流水哗哗啦啦地流淌着,仿佛它们在欢快地歌唱,心想“春天应该不远了”。
转眼间,快到农历新年。不管日子过得再怎么苦,也要有一点新年的新气象。万方拿出剩下不多的盐,在火炉上,架起一块铁板,弄来一把韭菜,烤熟后放在一旁,然后再把鱼放到铁板上面烤。等闻到烤鱼散发出来的焦香味,万方在焦黄的鱼皮上撒一点盐,就着刚煮的草根树皮汤,还有韭菜叶,三人过了第一个在一起的大年三十。他们用树枝夹起鱼肉,举起来,碰了一下,然后高高兴兴地吃下。
新年过后,土地解冻,李世平跟杨远征的病情也慢慢好转起来。万方带领两人继续在矿洞口挖掘。苦干了两个多月后,洞口终于挖通。
里面路轨还在,矿车就停在上面,远处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现在他们还看不出万方心中的“蓝图”是什么样的,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进步,也让三人足足开心了好几天,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万方今天心情也特别好,他看着两人说,“有了基地,才有根基!我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给基地取一个名字吧。”
李世平跟杨远征都提议用“万方基地”,万方谦让了几下,最后还是这么定了下来。站在洞口,万方下定决心,要带领他们将心中的“蓝图”慢慢地在这里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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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冬去春回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天又来了。河边的柳树发出了鹅黄色的嫩芽,封冻的土地早已蓬松,地上的小草也钻出了嫩绿的头。
第一年没有准备好,冬天过得异常艰难。今年,万方决心带着两人,提前准备一年的食物,为下一个冬天做好准备。他们用自己制造的农具,在山脚下开垦了两亩多地。经过几个月的重体力劳动,世平跟远征很快就适应了开荒的劳作。
尽管整个冬天都在挨饿,他们也没有把去年一路上捡拾的种子吃掉,现在全都播种了下去。种子用完了,还空了一些地,万方不想把这些地空着,所以准备到外面再找一些种子回来。
世平跟远征是教授,让他们出去“要饭”,说什么也不好意思。万方知道他们脸皮薄,就让他们留下来翻整土地,叮嘱他们从河边运一些沙子掺和在地里,自己就一个人出去,寻找些红薯跟土豆种子。这些作物容易成活,产量大,营养丰富,用它填饱肚子是再好不过了。
万方走了几十里路,向沿途的农户讨要土豆跟红薯。好心的人家愿意给一个两个,也有人家不愿意给,万方心里一点也不怨他们。他们能拿出来的东西,可能都是自留地上长出来的一点点。大集体的生产方式还在继续,隔三差五的批斗会也没有停下来,大量的精力都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大家都过得紧紧巴巴,能拿出一点来,已经是非常慷慨了。他心里想,等自己有了余粮,一定要加倍还给他们。每得到一点施舍,他都用心记住这户人家的位置,方便以后归还。
找到了足够的种子后,万方回到了基地。这时,世平跟远征已经把土地都翻整好了。万方带着他们把土豆切片,跟红薯一起插在沙土地里,每天都浇水拔草。等土豆红薯都发芽了,他们又花了一整天时间,把种苗移载到翻整好的土地中,然后又是每天浇水锄草施肥,精心管护。
忙完这些后,万方撤掉了河里捕鱼的梁子,好让小鱼们也能休养生息。整个冬天,幸亏有这些鱼,补充了食物,不然他们真的很难熬过冬天。
映山红开满山野的时候,李世平跟杨远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泛起了雅兴,在山野间到处游荡,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以前在学校中的美好时光。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万方不像他们两人,他眼中只看到漫山遍野的蕨菜。万方收集了几大捆,用开水烫一遍,再放到太阳下晒干,然后堆在火炉旁边。实在没有吃的时候,这些干蕨菜也可以用来饱肚子。
接连几天,没有繁重的体力劳动,三个人都有点放松。看着地里的庄稼在呼呼生长,心里说不出的舒畅。看两人都太闲散,万方给他俩加派了一点活,让杨远征制造陶罐,又让李世平研究一下,用数学工具把新的物理模型表达出来。这是万方一直犯愁的事情,如果不能用数学抽象出来,就无法做更深入的思考。
忙完一天的事情,傍晚时,他们沿着小河,一边散步,一边谈论以后的方向。刚开始的时候,杨远征跟李世平都认为万方假设的理论体系,有点像是“以太”理论,是一个早已被否定的理论,两人都没好意思直接说它是错的,只是很委婉地提醒万方。
“李叔,这个理论听起来很好,可是,我心里总有一些疑问……”
见杨远征说话吞吞吐吐,万方说,“有问题,就提出来吧,哪怕很尖锐,也没问题。我们一定要讨论清楚,然后才能行动一致。”
“好的。我一直很疑惑,那么多聪明人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我想,一定不是它有多难,多高深,而是,可能早就有人发现它是错误的。会不会是我们误入歧途,反而认为别人都走错了路呢?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是不是风险太大了?”
“我知道,你其实想说的是,它有点像以太理论。你说的很对,的确容易走入这个误区。一定要把它理解成一种新的时空观,才能不至于误入歧途!”
“好吧。就算理论是对的,我还是很担心。就凭我们三个人,都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希望太渺茫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运气好,搞出来了,然后能做什么呢?”
“成为人类族群中的‘奇葩’啊!”
杨远征面露惊讶之色,“李叔,我以前一直以为,您是说着玩的,哄我们别轻生……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
“三个人也做不到吧!我想想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估计要用一百多年时间吧!”杨远征想说服万方放弃这个想法,故意把时间说得很长,没想到,万方却毫不在意。
“只要我们三人思想一致,朝一个方向走,就一定可以。中间可能会走一些弯路,及时调整就可以了。后面一定还会有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加进来,跟我们一起努力。一百年,又何妨!”
“爸爸,我们三人只是一个封闭的小组织,一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我们鼓捣出来的东西就会断代,传承是一个大问题啊!”
“不用担心,我应该能保证你们再活一百年。一百年后,我们再来想传承的事情。”
听了万方最后一句话,两人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恐地看着他。万方好像能读懂了他们的心思一样,微笑着看向两人,像是在安抚两个受到惊吓的小孩一样。
“不用害怕!不是你们现在心中猜疑的那样,我绝对不是什么千年尸妖,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得道成仙。带你们来这里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我就是李万隆,李世平跟李世芳的父亲!”
听到这里,杨远征反而更害怕了,怯生生地问,“您看起来没有那么老啊?您真的没有得道成仙吗?听世平说过,他的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
“亏你们都是唯物主义者,说什么得道成仙,妖魔鬼怪。还记得大雪封山时,你们都病得很重,我教你们的《天目心经》吗?”
“记得一点点。那时都快饿死了,根本没心思听……”
“嗯,不怪你们。从今天开始,认真练习,‘一百年’的秘密就在它里面。”
杨远征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李世平,李世平向他点了点头。虽然李世平心中也有不少疑问,但是,他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因为这人知道那么多事情,只有他跟母亲才知道,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的。
看着万方还很硬朗的面庞,两人的疑虑少了几分。也许,真像万方说的那样,再活一百年并不是那么困难。
万方愁的不是一百年。在讨论理论时,他感觉到,只凭口头讲,很难把一个抽象的理论给他们描述清楚,带来的一沓纸跟几支铅笔已经用完了,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楼主:玄心1888  时间:2020-08-19 23:56:13


楼主:玄心1888

字数:149966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7-31 06:41:48

更新时间:2020-08-19 23: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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