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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合卺 by.九思(纨绔攻×温润受,年下,先婚后爱)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十五章







这还是景清第一次同凌岳出门游玩,虽不知道少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的心底里却已经隐隐约约期待起来。

“公子,好歹再吃些吧,这粥一点儿没动呢。”

一大早,凌岳照常去晨练,景清坐在大堂,一如既往的听着碧月在耳边絮絮叨叨:“公子,这都多少天了,这早饭几乎每次都剩下大半,可怎么行?”

景清望着面前那热气腾腾的一碗玉米粥,实在提不起半分食欲,勉强着又吃下两口,胃中已觉的撑肠拄腹,再难下咽了。

“还是撤了吧。”景清搁下碗筷,对着那姑娘抚慰似的一笑:“不打紧,许是这两天天气太热,有点中暑。”

碧月瞧着眼前人那日渐消瘦的面庞,满心担忧:“公子,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诊一诊?和少爷游玩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景清沉吟了片刻,仍是笑着回绝了。

并非景清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一想起凌岳昨日那满眼欢喜和期待的目光,便觉的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不想拂了少年的心意。

景清起身,下意识瞧了瞧身上的装束,仍旧是往日的素色旧袍,穿着合身又舒适,可总是觉的差了些什么,他想了一会儿,唇角不觉间添上了淡淡几分笑容,回过头对碧月道:

“小月啊,你去把小少爷那天送的衣裳拿过来。”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阳光落满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大路上人流如织,车马往来,两侧的商贩绵延不绝,整齐有序,恰如一副琳琅满目的画卷,所到之处,皆是风景。

景清行的悠闲,手里捧着刚刚买来的一袋新鲜梅子,慢条斯理的拈起一颗往嘴里送,牙齿轻咬下碧玉果肉,酸中带甜又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在舌尖,惹的眼泪都被酸了出来。他从前只爱吃甜,酸的东西一点儿不碰,如今倒是觉的这东西开胃的很,吃了忍不住还想要。

瞅着那袋子见了空,凌岳体贴问道:“还要吗?”

未等回答,少年便急匆匆折返回去,等回来时,两只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少说也有个五六斤,估计是把人家的小生意全包了。

景清哭笑不得:“我的爷,你倒是干脆把整个摊子买下来算了。”

对面人嬉皮笑脸道:“我倒是想,那摊主姑娘瞧着也是端正秀气,不如一并买下来。”

景清忍着笑,用折扇敲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胡闹!”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凌岳望着今日的景清,格外觉的心神荡漾。

身畔那纤长而挺直的身姿映在眼底,只着一袭白衣,簪一支素簪,挽一柄折扇,虽简单至极,却风雅无边,两鬓垂落的长发随着柔风飘起一丝半缕,不经意间扫过如玉的面颊,似白雪中一道惊鸿,倏然掠过。

景清被那目光瞧的实在“心神不宁”,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少爷,看前路。”

说完,便浅浅笑了起来:“难道我的脸上写着“路”?”

这一笑,似乎连路过的微风都流连停顿了一瞬,天光也愈发明亮起来。

几个相互追逐的孩子嬉闹着跑过两人之间,景清后退着让开一条路,被那清脆的童声所吸引,目光追随着孩童跳跃的背影而去,眼中不觉流露出几分柔软。

凌岳腾出一只手来,上前几步,一把牵住了那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眸子里写满认真:“归云,今日市集上人多,我可不能把你给丢了。”

景清觉的好笑:“……我又不是个孩子了。”

凌岳不予理会,一双手悄悄又攥紧了些。

景清侧过头望着少年,脸上有几分无奈,亦有几分欢喜。牵着自己的那双手掌干燥而温暖,隐约有粗糙的茧子刻在手心里,微微有些痛痒,却令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温柔,乃至有些……依恋。

景清笑了笑,目光淡淡的落在别处,脸上被阳光晒的愈发红润了几分:“那你可要牵紧了……”

“我这便赖上你了,你若有一天放开,我可是不许。”

软风将景清的声音吹散,凌岳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毕竟自打成亲以来,景清从未说过什么浓情蜜意的话,面对自己每天那肉麻兮兮的情话,那人至多“嗯”一声,或者微笑一笑,要么是干脆不理。

如此坦白,还是头一回。

凌岳笑的像花开:“归云,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景清:“……”

小少爷,要不要这么赖皮?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暮色四合时,才是城中真正热闹起来的时候,各家酒楼高高挂起灯笼,软红柔光照亮长街,映着形色匆匆的归人,走街串巷的孩子赤着脚丫儿奔跑,从巷子口传来一阵深一阵浅的笑声。

景清跟随凌岳走了一路,渐渐感觉身子有些吃不消,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已经卖了这一天的官司,现在总该告诉我,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了吧?”

凌岳停在一处牌匾底下,回身笑道:“这不就到了。”

景清仰头,看见那牌匾上大大的一个“書”字,心下有些意外:“你带我来看字画?”

凌岳笑得两眼弯弯,神秘的摇摇头,道:“非也。这个地方,从今以后就是你的。”

景清怔在原处,任由少年牵着他的手走进那不大的一间屋子。

扑鼻而来一股清幽墨香——

烛光柔柔笼罩起视野,照亮了那整齐的书架,墙上精致的画卷,还有桌上的笔墨、纸砚、丹青……一切一切,竟如他梦寐所求的一般。

景清的眼中燃起动人的光芒,耳边是少年藏不住兴奋的声音:

“前些日子我自己谈成了几笔生意,我爹说赚来的银子都归我,我便给你盘过来这个地方,以后你就在这里卖字画,省的再那么辛苦了。这儿清净,也不算偏僻,若是没生意的时候还可以歇一歇……这里可算是你我的第二个家了。”

“这回我可没花家里一分钱,都是自己挣来的,你总不再推拒了吧?”

“归云,你可喜欢?”

景清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平复了几次呼吸,可还是心跳的飞快。凌岳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如今的一切,是他在成亲那夜想也不敢想的。

除却阿姊和亡故的母亲,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待他好。

难道冥冥之中上天早有注定?让他遇见这少年,然后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景清望着面前笑容赤诚的少年,忽然觉的眼眶有些发热,许多话都梗在喉咙,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脚下步伐一动,双腿猛然一阵发软,竟险些栽了一个趔趄。

凌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望着那人愈见苍白的面色,担心道:“你不要紧吧?”

“可能是走累了,歇会儿就好。”景清面对凌岳笑了笑,面色却有些勉强。

凌岳拧紧眉头:“是不是心病犯了?”

“不太像……”景清抬手压紧了胸口。

“可有哪里难受?”

“……没。”只是想吐。

景清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甚至来不及说话,蹲下身子,张口便呕了起来。

胸口的那股呕意牵着他发力,像一把大手,用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可他这几天本就没吃多少,吐到脱力,也只倒出了些许早晨的残粥。

许是用力太大,小腹处隐隐有些疼痛。

景清按着痛处,混沌一片的脑海中霎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这些天自己种种不同往常的习惯,就这样察觉了端倪。

凌岳心疼的揽过景清绵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急的满头是汗:“归云?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景清撑起最后一丝气力,苍白的眉宇竟绽开格外动人的一个微笑,那是凌岳从未见过的温柔:

“云璟……回家……带我回家。”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今天来点福利,喜欢吗,你们的揣包阿清😳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我来诈个尸晚上更文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第十六章










入夜,凌府。

景清躺在枕上,身上盖着厚厚一床棉被,单薄的胸膛像是被压的不堪重负一般,起伏的十分缓慢,烛火轻柔的照亮了他温润儒雅的面孔,除却那浅色的唇瓣,其余皆是惨白。

凌岳坐在床头,紧握着那双汗涔涔的手,感到一阵心颤。

“归云,碧月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再坚持会儿。”

“嗯……”景清的脑海一片昏沉,只觉腰腹上像压了千斤,难受的紧,一阵阵钝痛由小腹蔓延至全身,竟让他连呼吸的气力都难以聚攒,此刻,耳边突然一阵杂乱,紧接着传来小厮焦急的声音:

“少爷,老爷说天大的急事也不得耽误,叫你即刻就过去呢!”

“告诉他我没空!”

“老爷说是要紧的……”

“滚出去!有事让他自己过来!”

那小厮面色有些为难,苦笑着望了望床上的景清,似是求助。

凌父的脾气景清是知道的,那人是一点儿也不容许晚辈的违逆,是个独断专行的老爷子,凌岳和他对着干,定招来一顿家法伺候。

景清反握住少年的手,勉强撑起了个笑容,温言劝道:“云璟,先去罢。”

凌岳紧拧眉头:“那你……”

景清提了一口气撑在喉咙,缓缓道:“我这边…大夫一会儿便到,你先过去,若让老爷生了气,免不了又是一顿罚……小少爷这么大了还挨板子,不是让人家笑话吗,嗯?”

只见他眸子闪亮,说话语调柔软至极,竟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

见景清还能开玩笑,少年的心里也松快了几分,不由长舒一口气。“也好。”凌岳伸手替他归拢好额头上湿漉漉的碎发,低头在那苍白的眉心烙下浅浅的一吻:

“归云,我马上就回来。”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谁知这一声“马上”却硬生生拖了将近两个时辰。

凌岳回房时已是深夜,一到门口,便与碧月撞了个正着。那姑娘的两只眼睛红红的,脸色十分难看,抬眼一见到凌岳,这才如释重负:“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凌岳压低了声音:“大夫来过了吗?归云怎么样了?”

碧月的脸色说不清高兴还是低落,低下头嗫嚅道:“大夫前脚刚走,公子…公子也并无大碍,只是......”

凌岳等的不耐烦,挥挥手让其退下,大步跨了进房门。转过屏风,便有一股淡淡涩香涌上鼻尖,草药味儿融渗进空气里,光是闻着都令人舌尖发苦。

景清散着长发靠在软枕上,眉眼半阖,呼吸浅匀,一只苍白的手拢在腹前,无意间轻轻描摹着被子上的花纹,雪白的纱帐轻飘飘垂落在地,映出他面色有些许的憔悴。

景清本来已经等的快要睡着,一听见那轻悄悄的脚步声便立即清醒过来,长睫轻颤,露出亮晶晶一双眸子:“回来了?”

凌岳脱下外袍,淡淡应了一声,话里有些疲惫:“嗯,我爹他…拉着我絮叨了半天,我还以为你早睡了……”

“我在等你。”景清打断了他,唇边露出温和的一个笑。


“是吗……”凌岳干笑了两声,一只手不自然的摆弄着鬓角的长发。

景清望着凌岳,忽然皱起了眉头:“云璟,你过来。”

少年犹豫着走近床榻,手腕却冷不丁被攥住,身子被景清拽了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床上。“归云?!”凌岳眼疾手快的捂住侧脸,那几道深红的手指印子却还是被那人一眼瞧见。

“怎么伤的?”景清蹙眉抚上凌岳脸上的伤痕,昏黄烛火下,那带血的掌痕硬生生烙在白皙肌肤上,看着愈发令人揪心。

“嘶!归云轻点,疼疼疼……”

凌岳眼见败露了,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扯开了嗓子叫唤,闷声答道:“不小心撞门上了。”

“撞也能撞出个巴掌印子,小少爷倒是长本事了。”

景清瞧着少年灰沉的面色,叹了口气,慢慢撑起身来下了床,走到柜子前翻出一瓶膏药:“真当我不晓得吗……你又怎么得罪爹了,他竟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这到底还是不是亲儿子了?

凌岳咬着牙挥了挥手:日常挨打,不要紧。

景清低头用指尖挖出一小快膏药,一点点揉开在掌心里,淡然道:“你不愿说也罢,只是若真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实在不行的话……明天我去与爹理论,好歹他是不会同我动手的。”

凌岳低头不语,一双柔嫩的手忽然轻轻覆上了面颊,冰凉膏药缓缓铺开在火辣辣的脸庞,似化冰一般,疼痛之余又带着清爽……

“别动,疼就出声……”景清垂着眸子,替凌岳上药上的极为认真,指腹划过那红肿起来的伤处,不禁一阵心疼。

景清的眉头皱的很深:“幸好没划破肉皮,不然说不定要落疤的,你明天记得不要沾水了,油腻的东西也千万别碰,忍到伤好再说……听见了吗?”

少年怔怔的望着景清近在咫尺的面孔,此刻才发觉了他脸上的憔悴,那双紧抿的唇几乎已经瞧不见红润色泽,只剩下一层虚弱的白,一对优美的凤目被烛光映的发亮,眼底的目光温暖,柔和,而又平静。

凌岳心中一热,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堵在喉咙,牙根紧咬的发酸。

见少年毫无反应,景清故意下手重了些,挑眉道:“小少爷,不知是游神去幽会哪一位佳人了?”

凌岳回过神来,一声嗤笑,悄然抓过景清的五指,放到唇边轻啄一口:“佳人没有,倒是有位如玉君子,我的眼里心里都是他了,哪里还有心思去会别人?”

“归云,从今以后,我只会想你一个人,任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景清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抽回手指,脸颊蓦的发烫起来:“好端端的说这些肉麻话,也不懂害臊。”

凌岳凑近了景清的耳根,语声低沉而轻佻:“这里就你我两个,都是脱光看遍的了,还怕什么臊?”

“谁说就我们两个?”景清沉默了会儿,忽然笑着反问。

凌岳一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什么……”

“你来。”景清牵起少年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柔软的小腹处,弯弯的眸子里晕开一抹温软笑意:“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呢?”

凌岳一瞬瞪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盯在景清的肚子上,五指微微打颤,一着急险些咬着了舌头:“归云,你……你…你没说笑吧……”

“傻少爷,你要当爹了。”

景清握紧了凌岳的指尖,眼中波光流转,连苍白的面色都多了几分红晕,他平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那清俊的眉宇间却溢满了欢喜,似柔风细雨,煞是动人。

少年低头感受着掌心里那一片温热的起伏,一时间思绪翻涌,心境跌宕,他都还没接受自己长大成人的事实,这…这就要养娃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这一夜凌岳很老实,甚至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景清有种直觉,少年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也许是父子之间有什么隔阂,亦或是生意上有困难之处……景清不愿做一个每件都要步步紧逼的人,也懂得给他人留予空间,既然凌岳不想多说,他便也知趣的不再多问。

灯烛熄灭,夜静如水,景清换上了一件单薄的绸子衫,长发因睡觉时容易被压乱,用丝带松松的扎一个结,谁知刚一钻进被子里面,便被凌岳抱了个满怀——景清拍掉那双在自己身上肆意乱摸的手,觉的有必要给少年下一道“禁令”了,轻咳一声道:

“我告诉你,这两个月你可不许胡来,尤其是夜里……你,明白吗?”

“嗯?”少年哼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附在景清的耳边,故意拉长了音调:“我懂……只是为夫要憋坏了可怎么办?”

对面话音刚落,景清面上蹭的一热,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跟儿,伸手扯过被子胡乱地遮住了半张脸,闷声道:“我不管,自己解决。”

少年望着那红透的一角耳垂,恨不得当下就将人吃干抹净,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是有分寸的。

凌岳怀里拥着景清,指尖熟练的解开那人腰间宽松的衣带,将手心抵在那热的有些发烫的小腹上,虽说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此刻景清肚子上那微微的隆起倒是十分明显。

少年仍然感觉有几分难以置信,一双手像黏在了景清的肚子上一样,左捏右揉的,一刻也不消停。

景清被凌岳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发笑:“小少爷,你该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现在像什么……”

分明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么。

凌岳自然听不到景清的腹诽,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叹一声:“归云,你说我好像都没长大,就这么稀里糊涂要当爹了……真像梦一样……”

“与你成亲到现在,也像是一场美梦……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景清淡淡一笑,手掌轻轻附在凌岳的胳膊上,来回磨磋着,戏谑道:“今日怎么这么多感慨?我的少爷什么时候成了多愁善感的诗人了……有心事?”

景清这两天嗜睡的紧,一边说,一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凌岳抬手替身侧的人掖了掖被角,话说的没什么底气:“没有没有……归云快睡吧,你如今可不能熬夜了。”

景清望着凌岳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多言,他感受着少年宽阔温暖的怀抱,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凌岳为景清归拢好耳边散落的发丝,望着眼前人恬淡柔和的眉眼,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



景清猜的不错,凌岳确实有心事瞒着他。

刚才在父亲那里,凌岳被告知了一件天大的事,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过一桩娃娃亲,而对方不是别人,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

——三月之后,择日完婚。

父亲冰冷的最后通牒重击在耳畔,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凌岳将头埋进景清带着清香的发丝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下意识喃喃道:“归云,倘若有一天我会娶别的女人……你还,还愿意这般待我吗?你的性子外柔内刚,想来一定是不能接受的。”

凌岳却不知那人半梦半醒间恰巧听见了这一句话——景清闭着眼睛假装熟睡,身上暖融,心中却泛起一阵凉意,也掺杂着微微的涩苦……

原来凌越的魂不守舍,缘由在此。

他以为少年已经就此收敛,安心度日,却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非谁不可”的感情。

景清真的很想质问凌岳一句,但又真张不开这个口,生怕听见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刚强又如何?还不是会为了心尖上那个人服软,折腰,妥协。

景清抚摸着小腹,肚子里装着这个毫无征兆就来的孩子,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宿。

可是到最后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天空泛出鱼肚白的时候,一缕稀薄的晨光落在窗棂,景清枕在一个温热的臂弯里,险些被勒的喘不过气,他凝望着凌岳深邃如刀刻的眉眼,从中却窥见了一抹令人无比安心的温柔。

景清伸手碰了碰少年紧闭的眼帘,抿着唇笑了,无声地唤了一句:“云璟。”

从初见到如今,历历过往在眼前翻涌流动,那些画面清晰,灵动,恍如昨日。景清发觉自己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少年,想要独占他;想时时刻刻都望着他;想每日都在他身边醒来;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从今以后日日粗茶淡饭,柴米油盐。

原来全心全意喜欢上一个人,是这般幸福而患得患失的感觉,竟比那快要成熟的梅子还酸涩,却又甜到了心底去……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凌岳睡过了头,一睁眼,景清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桌前了。他手捧着一卷旧书看的入神,眉眼间落了一层柔光,身上只罩了一件宽松又清凉的夏衫,淡淡的嫩芽色更加衬的他面如美玉,娴雅大方,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像绸缎一样散发着乌亮的光泽。

“归云,你今日这身真好看,真像个天上下凡来的。”凌岳日常开始夸自家老婆,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景清抬起头来瞥了少年一眼,一双清透的眼睛里铺开了几分不浓不淡的笑意:“你这张嘴抹了几斤蜜呀?当心把自己个儿糊住,甜掉了牙可就坏了。”

凌岳就喜欢听景清慢条斯理的怼自己,一怼神清气爽,这一天都是精神的。

景清的手边放着一个白瓷碗,碗中是热气腾腾的乌黑药汁,那一股苦味儿都顺着空气飘到了凌岳的鼻子里。

却见那人端起碗来,三两口便将那一整碗药都灌下了喉咙,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凌岳看的惊心,来不及穿好衣服,赶忙下床去倒了一杯清水递给景清,皱眉道:“快漱漱口,省的恶心……这什么药这么苦?”

景清压了两口水,随意又翻过了一页书,淡淡道:“养胎的药,大夫说每日都要喝。”

凌岳将信将疑的看了景清一眼,总觉得那人苍白的气色实在是令人担忧,怀胎十月对常人来说都十分辛苦难捱,对景清的身子来说更加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了,再加上那人的先天心疾……凌岳细想起来,方才觉的这其中凶险万分,忧心道:“真的?你可千万不要瞒我,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景清闻言,面色稍有缓和,倒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淡了,话里也不觉带着几许宽慰:“你且安心,真的就是些滋补药类,我自己的身子难道自己还不知道爱惜么?”

凌岳还是有些不放心,刚要再说些什么,景清已经倒扣下书卷起身了,却是久坐腰酸,脚下也冷不丁的一阵发软,身子一晃,险些向前栽去——所幸落在一双有力的臂弯里,被体贴的护住了。

凌岳揽着怀里那没几分重量的人,一瞬吓出了满头的冷汗:“当心着点儿,这要摔倒可还了得……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

景清望着那少年着急火燎的模样,略有失神,心上愈发暖的滚烫起来,轻轻按住了那人胸口,低声道:“没那么金贵……只是坐久累了,活动活动就好。”

“你快去洗一把脸换身衣服,该走了。”

凌岳松开了手臂,怔怔的问:“上哪?”

景清低头揉了揉眉心,心道这傻少爷怕不是还没睡醒,伸手轻敲凌岳的头顶一下:“你说上哪?奶奶可是日日都盼着抱重孙子,不得去和她老人家报喜么。”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时值盛夏,袁老妇人的卧房中仍旧烧着炭火,门窗紧掩,空气里燥闷难当。

里屋的鬟见景清和凌岳来到,忙弯下腰行了一礼:“老夫人从前几日便有些低烧,大夫昨儿已经来瞧过……老夫人不让我告诉别人……她说怕你们担心。”

话音未落,凌岳的面登时色冷了下来:“你懂不懂事情,这样岂不叫人更担心!?”

那丫鬟瑟着身子,紧咬着唇,面容惨白。

“算了,这时怪她也没用,你先去吧。”景清挥了挥手让她退下,拿起一块帕子放到盆中温水里浸了两把,走到床前,弯下腰仔细地替老人擦去眼角的秽物,柔声道:“奶奶,我来看您了,还要向您道一个喜讯——您有重孙了。”

老人像是听清了这句话,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音节,紧闭的眼皮颤了颤,缓缓撑开了一道虚弱的缝隙,从那浑浊的眼角里渗出了一点儿湿润的泪光……

景清扶着老人起身,靠在自己肩上,接过凌岳递过来的一盏热茶,喂老人抿了两口,接着道:“您放心,孩子会平安的生下来,我与云璟也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您肯定能亲眼看见这孩子的,还能听到他亲口叫“太奶奶”。”

景清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的神色有多温柔,便是初春时拂面而来的轻风,也不及他唇角那三分柔雅的浅笑。

凌岳一时看的愣住了,耳边回响着景清刚刚的话——“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这轻飘飘几个字,却让凌岳感到了一种不一般的分量,让他觉的肩膀上有了一个担子,这担子很重,上面压的是景清对于未来的期望,同样也是自己的期望。

景清看了一眼凌岳,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少年也过来宽慰老人家几句。

凌岳忙上前,牵起了景清的手,与之紧紧的十指相扣起来:“奶奶,您呐,就等着抱重孙子,等着我俩以后天天孝敬您……您慧眼如炬,挑了一个美玉般灵透的人给我,孙儿定会好好珍惜的。”

景清被少年攥的手心发烫,面色亦染上几许薄红,轻蹙眉头道:“整日没个正形……”

凌岳嘻嘻一笑,面上带着些讨好与顽皮。

少年仿佛总是这般轻佻与浮躁,似乎一刻也不能静下心来,景清喜欢看他的灵动和洒脱,心中却也无端的感到一丝丝不安。

讲真的,凌岳算是整个京城的公子哥儿里最炽手可热的一个,相貌自不必说,正经的做起生意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人又温柔体贴,不知道成了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的梦中情人。

昨夜凌岳的那句话依稀浮上脑海,如乱麻一般盘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字字纠缠。

怕不是……少年真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果真动了那个念头。

景清突然觉的胸口很闷,喉咙里像堵了一块棉花,燥痒的厉害,他低下头按着小腹深深呼吸几口,到底是压不住那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一股热流直倒流而上,火一样的灼痛了喉咙。

景清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礼节,没有在老夫人的榻前吐个昏天黑地,捂着嘴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一踏出门槛,几乎是当即就扒着门框跌跪在地,所幸凌岳追出来的及时,一把将那人绵软如泥的身子捞在了怀里。

“归云,你还好吧?”凌岳让景清趴在自己臂弯里,一下下替他顺抚着后背。

“不要紧……就是胸闷……你躲我远点儿,我想……”

“想什么?”

景清的面色白的骇人,一张口便再也压不住胸口的恶心,弓着身子颤了起来:“咳……咳咳……呕!”

——想吐。

顷刻之间,少年的半边袖子就这样全遭了殃。景清觉的挺不好意思的,脸颊上烫的发烧,可眼下也没多余的力气去推开凌岳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廊下断断续续的传出撕心裂肺的呕声。

前三个月里,景清除了食欲不振和嗜睡之外并未有任何不适,如今这种种的不良反应好像是要补回那前三个月的空缺,铆着劲儿的来了——

凌岳替景清拍打着脊背,也只能是看着他干着急:“早知这么辛苦,你我不要孩子也罢……”

若不是实在提不起劲儿,景清真想抽上少年一巴掌:“你胡说什么……讲话过不过脑子!”

凌岳似乎也察觉自己话里欠妥,声音瞬间软了下去:“我不是怕你受苦吗。”

景清整个人挂在凌岳的肩膀上,吐的实在没了力气,胃里一点儿东西也掏不出来,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没有了几分血色,微红的眼尾晕开了一抹若隐若现的水光,似花瓣上的露珠一样凝而不落。

他哑着嗓子哼笑了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若是真心疼我,你就不该问昨夜那混账话……”

还要娶妻?你怎么不干脆招个三宫六院过来?

凌岳听的一头雾水,此刻也无暇细问。少年结实的臂膀穿过那人不堪一握的腰间,一个弯腰把人横抱起来,也顾不得身上被溅上的脏物,提步就奔着别院的卧房去了。

“好哥哥,何故从今早儿就没给我个好脸色?我混账,你心里有什么火就冲我撒,不要伤了自己身子就行。”

“你……”

景清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的浑身无力的像要散了架,小腹处也被那一阵猛咳牵扯的有些撕痛……被凌岳这样一说,怎的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景清低头深深的埋进凌岳的胸膛里,听着少年紧锣密鼓的心跳声,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几乎是有些贪婪的呼吸着少年身上清澈的春茶香气,胡乱道:

“云璟……你不要……”

“不要……娶…别的人……我不允许……”

凌岳放慢脚步,低头凑近了景清的唇边,方才听清他虚弱的喃喃,一霎时便愣住了。

也许景清是难受的糊涂了,若放在平时,他断不会如此直白,如此的……低声下气。

凌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也猜到景清大抵是听到了自己昨夜的牢骚,就这样误会了自己。

“说什么梦话呢。”少年既想笑他傻,又觉的心疼:“你这么聪明灵秀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我这些日子的心意吗?我要真有那个歪心思,何必等着你骂我混账,我自己就寻块石头先撞死……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真的,归云,你信我。”

管他什么劳什子的婚约,大不了就带着他远走高飞,四海为家。

景清晕晕乎乎间感觉耳边落满了温热的气息,少年的声音是那样低沉而动情。凌岳这一番话仿佛是一阵柔风细雨吹进了他的心底,他无法拒绝,亦无法怀疑,所有的理智似乎在面对着这个少年时都化作云烟,一丝一毫都不剩下了。

既然如此,那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信你。”景清的声音很低,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可凌岳却听的清晰。少年无声弯起了唇角,眼底糅进了化不开的笑意。

景清伸手扯了扯凌岳的衣襟,道:“云璟,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你行吗?不难受了?”

“我能走。”景清实在不习惯给这样抱着,挣扎着扑腾起来。

凌岳低笑一声,一只手按住了景清的肩头:“你这么轻,我抱十个都没问题。”

“再说了,我就喜欢抱着你。”

少年从来不会放过可以酸一把的机会,此刻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别提有多……肉麻了。

景清浑身一僵,压了压胸口,差点又吐一回。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碧月正在卧房里打理书桌,一瞧见景清被凌岳抱着回来,吓得手中的书卷散了一地,还以为是那人又犯了心疾,离进一瞧,才发觉景清微愠的眉眼和淡粉的面颊,还有自家少爷那弯成两道弧线的眼睛……

哦,原来只是人家夫妻情趣。

没事就抱一抱,打个情骂个俏,增进增进感情。

“少爷,公子,这青天白日的,还让不让我们做下人的过了?”碧月胡乱揽起了地上的书卷堆在桌上,插着腰叹口长气,像是要罢工。

这时,从里间儿的卧房里又冒出一个脑袋来,调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们可都黄花闺女,公子少爷这样恩爱,可不是故意让我们眼馋?”

少年笑的更欢,景清脸上更热。

凌岳性子大大咧咧,常和下人打成一片,景清又生性随和,也不是那种会分主仆尊卑的人,故而这房里的丫鬟从来没有拘束,主子的玩笑也可随便开。

景清暗自掐了一把凌岳的腰间,挑起了淡眉,压低嗓音道:“小少爷,还想抱到几时?”

凌岳讪讪一笑,恋恋不舍的将人放在床上,倒了杯热茶让景清漱了漱口,又吩咐碧月去请大夫来。

景清下意识出声阻拦:“我都好了,不必……”

凌岳很严肃的打断了他:“刚刚都吐成那样儿,怎么能不看大夫?”

见景清低下头不讲话,凌岳不觉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归云,你总要想一想孩子,对不对?你也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那大夫仍是昨日来过的,姓王,也算是凌府里的老长辈了,凌岳也要称他一声“王伯”。

老人一来便先将所有的人哄退出去,连凌岳也撵走,紧接着把上景清的脉搏,不到一炷香功夫,已是叹了又叹。

景清悬起一颗心来,压着小腹的掌心冒了些汗:“王伯直说罢,这般只顾叹气,惹的人心里没底。”

那老人解下腰间的布袋子,一排展开,露出排列整齐的银针,拈起一枚,用指尖捻了捻尖头,叹道:“老夫仍是昨夜的话,公子体弱,又患心疾,本就不宜怀胎,若硬要留下这孩子,日后只会越来越难熬,生产之时也难保能顺利……医者仁心,老夫也知道生命之可贵,不可随意舍弃,只是这孩子……还望公子三思……”

这些话其实不用大夫来说,景清自己心里就已经明白个大概。

“王伯说的我都晓得。”

景清垂头望着小腹,五指轻柔的在上面绕着圈子,他虽面色淡然,眉眼里却晕着能将人化开的温柔:“您刚刚也说生命可贵,他既然来人间一遭,我便没权利决定他的去留。”

“再说了,我也真的想有一个孩子。”

似乎是添上了这个小的,他与凌岳才能真的算作是有了一个家。

老人像是早就料到景清的回答,也不再劝他了,只是专心做自己医者的本分,心想着怎么为景清调理好身子——如常人一般硬朗是不可能了,也只能尽量的让他生产时少受些苦,多几分把握。

“公子,若真要留下孩子,你可不能再这样不顾身体了,昨夜怕是半宿都没睡吧?有什么郁结在心便说出来,要是凌岳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帮你训他,憋在心里苦的是自己。”

景清打心底里佩服老人,只一摸脉,倒像是把他的心也摸透了,淡笑道:“都是我多想,云璟他很好。”

“那就好,就好……公子且忍一忍,我要落针了。”老人正说着,手下已经娴熟的动了起来。

景清阖着眼睛,任那长长的银针刺入手臂,也只眉头浅蹙,抿着唇不发一言,他自小没少挨过这针灸的苦,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这会儿还能笑着与人闲谈:“王伯在这府中多少年了?”

“不多不少,已经三十年整啦。”老人话里带着些感叹。

“那您是看着云璟长大的了。”

“可不?当年还是我给殷公子接的生,他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换的。”老人似忆起当年,苍老的皱纹中展露出些许年轻的华彩。

景清心下惊讶,他不知道凌岳原来是男子所生,而他在府中这么久,也从没听人提过什么殷公子,他一直以为是凌母走的早,所以也从来不问凌岳这方面的事,生怕揭了少年心上的伤疤。

老人见景清疑惑,解释道:“殷燕是青楼里出来的,府里人对此讳莫如深,公子当然从未听说过。”

“那他现下?”

“小少爷五六岁的时候,老爷又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妾,殷公子已经是在大夫人那里受过不少气,一见老爷又有新欢,一怒之下就这么离开了。”

“那也是个烈性的人,当初风风光光的被娶进门,走的时候也是一身布衣,干净利落,公子想的出来老爷那样的人被一纸合离书砸的晕头转向的样子吗?”

景清在脑海中勾勒出凌父那不苟言笑的模样,摇头苦笑,倒真是想象不出。

老人接着道:“这一去就是十几年,了无音讯……唉,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了。”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景清从老人遗憾的神色中看的出来,那殷燕也是个苦命流离的人。他不了解殷燕,因此对这人不好评断,只是愈发心疼起凌岳来。

他十四失去母亲的时候,尚且觉的天昏地暗,椎心刺骨,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忽然被生父抛弃的滋味,想必更加的痛彻心扉吧。

那种突然失去了最亲的依靠的感觉,正像是心脏无声的被划开一道口子,是日后再多的温暖也难以填补的。

王伯见景清面色忧虑,和言劝道:“少爷曾是消极过一段日子,不过自打公子来了,这孩子真是改变不少,看得出来,他第一次对谁这么上心。”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景清被说的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面色如暖玉一般微透着红,半晌才道:“王伯,我身体上的事,还是先瞒着云璟,我不想他太过担心。”

老人望着眼前乖顺而柔和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远远的看着景清,只觉的这孩子高傲清冷,难以近人,如今近距离一接触,倒觉的他傻乎乎的,很惹人爱,说话时语调温软,眉眼间也常挂着笑,真真儿是叫人如沐春风的一个人。

“公子请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嗯……”景清过了会儿才应声。那针越扎越密集,景清觉的胳膊上疼的有些难忍,加上腰腹间上又一阵阵涌上细微的刺痛,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老人为景清起了最后一枚针,低声道:“公子,好了。”

景清长长松了一口气。

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浑身都已被汗湿透,身下的床单也已经被他无意间揉皱成一团,而那半条手臂早就麻的没了只觉。

老人替他拭去了满头的汗水,看着那人过分苍白的面色,心里还是觉的不忍。

景清倒是看上去很欣喜,眉眼亮晶晶的,仿佛落满了星辰,他在老人收拾药箱的时候叫住了他,然后带着些顽皮的弯起了眸子,话里有几分央求:

“王伯,你再与我讲一讲云璟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老人不解道:“公子怎么不自己问他?”

景清低头揉着小腹,微微蹙起了眉头,小声道:“就是……不好启齿。”

像个小孩儿似的缠着凌岳问他小时候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符合他高冷的人设。

看着景清踯躅纠结的模样,老人再一次感叹自己年事已高,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年轻人现在的想法了,近在咫尺还非要来个鸿雁传书……

都是睡一张炕上的了,还矜持个啥?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景清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境况,以为躺一两个时辰就能歇过来,于是王伯走了之后,他便闭上眼睛眯了一小会儿,结果就这么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时院子里已经暮色昏沉了。

景清觉的口干舌燥,稍微动一动身子,便觉后腰间酸痛难耐,沉涨异常,像是从骨头上裂开一道口子,疼的紧……景清不敢再动了,攥着被褥缓了一会儿,才觉腰上那阵锐痛渐渐消退,他提高声音唤了一声“云璟”,等了许久也不见少年过来,倒是碧月莽莽撞撞的闯开了房门。

“公子醒啦!”

景清揉了揉被震的发疼的耳朵,无奈一笑,伸出一只胳膊道:“来,帮我一把。”

碧月扶着景清起身,抽了一个软垫塞到景清腰后,关切道:“公子休息的可好?”

景清佯装发怒,轻敲了那姑娘头顶一下:“还好呢?都快躺散架了,你也不知道叫醒我。”

碧月努起了嘴:“少爷说不要打扰你休息的……”

景清端起床头的茶,垂下眼帘,呡了一口润喉,长长的睫毛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了两枚精巧的扇影:

“他人呢?”

碧月替景清拢起了长发,指尖沾了了些温水,轻轻缕顺了那被压的毛躁的发稍,语声很是轻快:“少爷没说去哪,只说会回来吃晚饭的,这会儿应该快到了罢。”

景清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见云层低沉,夕色薄淡,遥远的闷雷声翻滚在青灰与暗红相交的天际,像是有一场急雨要来,他借着碧月的搀扶起身,走到窗前站定,不禁为这雷雨前瑰丽而绚烂的天色所震撼。

金云之中,银光流涌;云蒸霞蔚,紫气翻腾。

“山雨欲来风满楼。”景清不由脱口而出,话音一落,心中微沉。他按住心口,无端的起了些不安。

碧月替景清披了件厚袍子,叹道:“早晨还是晴天呢,刚一入夏,天气就这样无常了,老天爷这脸还真是说变就变。”

“再说这话,当心老天爷先罚你。”景清拢着外袍淡淡一笑,扶着腰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直到腰上不那么酸疼了,然后到柜子前翻出了凌岳的一身崭新的衣服,和几条干净的毛巾,叠好了放在床边。

碧月抿着唇笑起来:“公子体贴。”

景清面上一热,忍不住要“反思”一下自己,怎么就越过越像凌岳的老妈子了?成天伺候穿,伺候吃的。

“小月,你陪我去一趟厨房。”

景清其实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在床上躺了一天,早就闷的发慌了,他这时候也没有读书写字的心思,索性便想亲自为少年下一次厨,给那人一个惊喜。

碧月被自家主子的心血来潮给吓到:“公子身体不便,想做什么,吩咐奴婢去就行了。”

景清弯起了唇角,笑的有几分狡黠:“你可做不了呀。再说了,我这才几个月,还没到“不便”的份上。”





这厢。

凌岳安顿好了景清便又直奔正厅,在老夫人卧房里守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午后才等到了一声轻唤:

“岳儿——”

少年从瞌睡中猛然惊醒,三两步跃上床前,眼眸一亮:“奶奶您醒了?”

“醒来啦……”

老夫人眨了眨眼睛,轻笑几声,牵起凌岳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慢慢拍打着他手心,道:“睡的久了些,人老了啊,这病就难好……清儿呢?今天像是梦见过那孩子了,他还对我讲啊,说你们有了孩子,我能抱重孙了……”

凌岳看着那人灰败而又浑浊的一双眸子,心里已经知道老人走不长久了,眼眶蓦的一阵发热,泛起不易察觉的水光,他咬唇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下来,心上却颤抖的厉害:“是真的……奶奶,不是梦,是真的。”

老夫人笑的愈发祥和起来,眉眼中溢满慈爱:“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你以后……可要加倍对清儿好……若让他难过,我可不饶你的……”

凌岳接连点头:“孙儿明白。”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那就好……现在能跟奶奶说说你的心事啦?”

少年心下一惊,抬眸,眼中划过几分错愕。

老人叹道:“你这孩子一有事情,便都写在脸上了,连藏都不会藏,我能看不出?”

“怕是景清那孩子也看得出来,只是不愿逼问你罢了。”

凌岳咬了咬牙,思索再三,终于开口:

“奶奶,你实话告诉我,我可曾……同表妹有过一门亲事?”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沙发我的!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完了完了,字数爆了发完了存稿很绝望,感觉身体被掏空

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我,我就心血来潮创了一个群,觉的大家可以加一下然后一起探讨探讨蒸包子啥的(?)或者是闲聊什么的,还有我会不定期放一些蒸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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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越前溪瞳  时间:2019-01-16 14:26:34
(上一更是第十七章,忘了打章节








第十八章






“是曾有过。”

忽然之间四下皆寂,针落有声,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瞬,所幸,有午后的蝉鸣搅碎了这满室的沉静。

凌岳平息了几次呼吸,嗓子里好像冒起了青烟一样,声音微有些嘶哑:“奶奶,你在说什么?”

“我自己的事情,为何我从来都不知道?”

老人缓缓抚摸着凌岳的手背,苍老的眼角挤出了些慈祥的笑纹,她的话里满是疼惜:“那时你才六岁,你那个狠心的亲爹一走,你便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了好几夜也不断,还浑身起满了疹子,大夫都说束手无策……也是不得已,你父亲才想用冲喜的法子救你。谁成想,才刚刚定下了亲事,你这病啊便一夜之间好了,这门亲事遂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那时候你们都是孩子,日子久了,也就无人再提这门亲了。再后来又过了几年,你舅舅带着她外出经商,这一走……”

说到这,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凌岳的手一紧,话里带了几分欣喜:“岳儿,我听人说……那姑娘要回来了罢?她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模样,如今不知道长的如何亭亭玉立了。”

少年听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蹙眉道:“她可不是您的儿媳妇,貌若天仙又能怎样?”

无论如何,是比不得他的妻,比不得景清的。

“反正我是不会迎她过门的,我……只拿她当妹妹看。”

老人闻言一怔,随即弯着眼睛笑起来了,言语间藏着几多欣慰:“怕是你心里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吧?”

想来自己这一双昏花的老眼,倒是误打误撞促成了一段天赐的良缘,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凌岳闻言有些窘迫,面上一热,尚来不及开口,便有一道刚劲有力的嗓音自卧室外传来,直震耳膜:

“娶不娶是你能定的?”

凌岳猛的回头,来人穿着玄黑的青衫,袖口点缀着青色云纹,足踏白靴,发束玉冠,面貌是非凡的俊朗,只是那如刀锋一般的轮廓太过严肃,冷的叫人瞧不见一丁点儿笑意。

男子的声音格外低沉,带几分不怒自威:“于情,你与她曾有婚约,她为你冲喜救你一命,于理,她爹是江南有名的茶庄老板,两家结成亲家,对我们家以后的生意少不了好处,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当初你奶奶硬要为你娶了那个穷书生,我早就不同意! 一个罪臣遗子,空有一身的才学又有何用?这辈子也入不了仕做不了官……你看看到现在他教会给你什么?成天读书写字,舞文弄墨,你走的不是仕途是商路,你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人!”

他这洋洋洒洒一番话把少年噎红了眼。

见凌岳不语,男人稍稍缓和下语气:“你若真舍不得那个男人,等日后迎你表妹过门,再让他做个偏的,也可。”

凌岳一霎时哑口无言,他望着眼前眉目冷峻的男人,唇角扬起三分不屑的讥笑:“爹,我真庆幸我生父早早的就离了你,也庆幸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若真跟你一辈子,只怕真的真的要含恨而终了。”

男人浑身一僵,念及殷燕,后槽牙紧咬的发酸。

“你要再提他,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凌岳不待男人扬起手臂,早已经一溜烟奔出房门,跑的没了影儿。

笑话,还当他会像上次一样乖乖等着挨打?

“既然岳儿不愿,何苦逼他?”

老夫人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叹息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责难:“你已经错失了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还要让岳儿也把景清那孩子逼走?”

“我告诉你,景清已经有了凌家的血骨,我们万万不可在这时候对不住人家。那孩子也曾是出身高门,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也是被人家父母供起来的掌上明珠啊…… 多么干净灵透的一个孩子,要他去做偏?亏你说得出口!我们凌家干不出这样缺德的事!”

“娘……”凌霄一瞬间没了气势,坐上前安抚着老人的肩膀,苦笑道:“儿子没说要对不住那人,只是不想让凌岳就这样错失一个机会,这门亲事,说白了是为了经商往来,凌岳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糊涂?”

“我哪里糊涂。”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人不懂做生意,日后又怎么帮衬的了凌岳?”

老人只冷笑一声,不再开口,室内倏然沉寂下来,空气顷刻间凝固成冰:“照你这么说,读书人都是**了?你也曾是有过寒窗苦读的经历,怎的?变成如今这满身的铜臭味儿。”

“娘老了,不中用了……我只说一句,你且听且信罢——若这凌家真的有了难,你且看看,谁第一个逃,谁又是能将这个家撑起来的。”









一声闷雷乍响,惊落天边半道残阳。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儿迎头砸下,打在人身上生疼,眨眼之间,已是漫天水雾,雨落倾盆。

凌岳被浇了一个透心凉。

他回到别院,看见景清立在廊下。

那人一袭素衫,长发未绾,面色雪白,青灰的袖袍瑟瑟飘飖在风雨中,若隐若现。月色被大雨淋湿,灰蒙蒙的柔光落在景清身侧,仿佛洗刷出了一副工笔兼写意的水墨画。

少年望着那清瘦挺拔的身姿愣了一瞬,随即飞快迎了上去——

“这么大雨你站外头做什么,傻了不成?我不是让碧月守着你吗,那丫头又去哪里疯了?”

凌岳靠近了景清,瞬间感觉一股温暖又清幽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是那人身上微带涩苦的药香。

景清似是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油纸伞用力塞到少年怀里,道:“天晚了,我叫她回去的。屋子里闷的慌,只是出来透会儿气。”

凌岳抱着伞,视线低落,正撞进那人一泓秋水般柔润的眼底,那里面含三分笑,七分嗔,虽无声无息,偏却惹人心动。

若不是顾及身上还湿着,真想抱他进怀里。

景清被盯的面上微热,拂袖转身,道:“还傻站着作甚么?”

凌岳屁颠屁颠的跟在景清身后进了屋子,一双弯弯的眼睛里笑意灼灼:

“归云,你在等我回来吧?是不是?哎…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景清快要被凌岳的聒噪给烦的耳朵起茧,也懒得搭理少年,一进屋便脱下了外袍,掀开床上的被子蜷了进去,他支着额头,温和的面色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另一只手暗暗揉着腰侧,对凌岳道:“换好衣服去把头发擦一擦,免得着了凉……饭菜就在桌上,我已经用过晚饭了,你快趁热吃。”

凌岳一边换上单衣,束起长发,一边笑着答应。只见那桌上的菜品十分诱人,色泽清淡却又不失精致,最令人垂涎的是那一道红豆粥——雪白的瓷碗中热气蒸腾,颗颗红豆粒大饱满,红艳欲滴,几颗晶莹剔透的莲子卧在上面,一眼望去便叫人食指大动。

凌岳眼底的神色却很是复杂,缓缓落座,拿起勺子怔住半晌,盯着那碗粥出神。

这东西是他儿时最爱吃的,也是殷燕最拿手的。

尤忆起当年自己那懵懂无知的年岁,坐在一人的膝头,一口口含过那人小心翼翼喂过来的汤匙,连品尝都来不及,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咽下口中热粥……耳边是那人唱出的清越柔婉的不知名调子,那软调和着一连串儿明亮的笑声,深深地烙进了少年的心里。

凌岳其实已经不大记得自己的生父了,只有这副场景,他记忆最是深刻,印象中唯有一抹鲜艳红衣,一个温暖又带着奶香的怀抱,一张姣好而明丽的笑颜,还有,那一碗喷香扑鼻的红豆粥。

呆愣半晌,凌岳才在景清的催促下舀起一勺粥,慢慢品尝着其中滋味儿,那软糯香甜的味道直勾起心中记忆,他抿起唇来,眼底有些湿润了。自殷燕走后,凌岳倒是从未再尝过这红豆粥的滋味,如今想起旧事,心里猛然间五味杂陈。

这到底还是心上的一根刺。

“瞧你这一副苦脸,怎么,难道我的手艺竟差到这个地步?”

凌岳蓦的被惊到,手中一松,将瓷勺磕在碗底,发出清脆声响。原来不知何时景清已经来到自己身边,正笑意浅浅的垂眸望着自己。他着一袭雪白纱织衣,因怕勒着腹部,所以只将腰带松松垮垮的缠绕了几个圈儿,几缕长发随意搭在了胸前,暖红的烛火映着他清秀俊雅的眉眼,更是平添了几笔温柔。

“你,这是你做的?”凌岳有几分难以置信。

“唔。”景清坐到凌岳的对面,重新拿了一只汤匙,舀起凌岳碗里的一小口粥送进嘴里,慢条斯理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做饭,何至于惊讶成这样?”

从十四岁起,他一个人要撑起整个支离破碎的家,每天都在精打细算着怎样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一顿美味饭菜,故而这点功夫是不在话下的。

“那我以前怎么都没见你下过厨?”

景清挑眉望了凌岳一眼,话中有些含笑的揶揄:“刚成亲的那两天,你成日夜半才回来,哪里知道我做什么?”

凌岳被噎的一愣,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又道:“那后来呢,也没见你下过厨。”

“懒的做。”景清言简意赅,很是实诚。

凌岳望着面前那张白玉般的面孔,目光停留在景清一双微露狡黠的的眸子里,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撑着桌子起身探到景清面前,伸手挑起那人一绺长发,放到唇边一吻:

“看来我今日是有幸得夫人“垂怜”,思来想去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

楼主:越前溪瞳

字数:153766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8-02-03 23:40:00

更新时间:2019-01-16 14:26:34

评论数:301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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