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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失守 纪实性系列长篇连载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三十九集
光明进城
那天中午林光明是只身一人前来省城的,车站离方志华家不远,下了车光明直接到了方志华家。
方志华正抱着女儿小米从房间里出来,一见到光明,很是意外,说,爸,您怎么来了,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我特意买了周末的票,怕影响你们的工作,紫苏不在家么?光明一边换鞋一边说。
紫苏去上课了,她11点放学,应该一会儿就回了,方志华接过光明手上的挎包,对厨房喊,妈,小米外公来了!
从厨房出来的秦南上下打量光明,哟,他外公,您一人来的啊?怎么没有把新外婆带来?这话问得光明就有些不自在了,幸而紫苏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下午紫苏带着光明去了小房子,紫苏将手上的钥匙解下来一把给了父亲,说你看什么时候动工装修一下?就简单装一下吧,将水电接进来,粉刷粉刷就好了,应该花不了几个钱。爸,赶紧住进来吧,再不住单位要收房了,真是很麻烦的。
光明在房子里来回打量,这四处还露着砖墙的毛坯房,说是一居室,实在太小了,房间小得只够放一张一米二的床,客厅也只够放下一个二人沙发,厨房厕所也是恰到好处,刚够用。不过一个人住,还是挺全乎的,这是他东山再起的地方吗?林光明有些不太敢相信。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要按女儿说的,先住下来,把房子占住,免得她单位找她麻烦。
光明放下包说,我一会儿下去转转,找个泥匠来整体弄一下不成问题。
林光明在省城的日子,是从女儿紫苏的小房子开始的,他象盖老家房子那样,精打细算地粉刷了墙面,买了些必要的家具,这个家就算有了家的样子了。
一个周末,夏莉带着她的女儿来这里看林光明。
吃完晚饭,他们仨行走在江边,俨然就是这个都市里的一户人家,这个感觉让林光明很满意,原来城市生活这么简单呀,他甚至后悔他在体制内圈了这么多年,要是早几年出来就好了。
光明还在小房子附近找了个计帐的工作,最近他也辞职了,原因是这家单位总是发不出工资,单位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也不想留着。看样子是快要倒闭了吧。
光明还没有开始找新工作,还好他每个月的退休金发放还是蛮准时的,所以他也不那么慌。
这么住在省城的光明,给紫苏带来的快乐,也是溢于言表的,紫苏一直是羞于提及自己有这么个娘家,她自嫁出来后,几乎就没有回老家去看过大英他们。
如今光明在这里,紫苏也算暂时有个娘家了,这个感觉很好。现在紫苏周末不上课时,就有借口带孩子去看父亲,每次黄明洋来,他们还可以借故在外面一起玩一玩,甚至黄明洋有时候还在光明那里做顿饭,这有个娘家的感觉,让紫苏对将生活过成一团糟,让她在婆家备受非议的父亲光明也不再诘责,情感上自然也亲近了,她甚至让父亲叫夏莉也来省城,她想的是父亲既然再婚了,那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父亲光明总一个人住在外面,身边没个人照顾也不是个事,她对夏莉的态度和光明其它子女的态度也不一样,有时候夏莉来了,紫苏也会买些东西相赠,让夏莉也感到些温暖。只要有假期,她一个人也会来省城看光明,给紫苏他们做饭,或是请他们在外面吃饭。黄明洋不再出现在方家,紫苏与方志华的生活表面上也平和了,至少秦南也不再总是无故说话夹枪带棒的了。
但黄明洋却越来越不满意这样的日子,他开始紧紧相逼,简直让紫苏焦头烂额。
紫苏,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爱么,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年了吗?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你的爱!这样的家庭你有什么好留恋的?它对你还有什么用呢?没有爱的家庭,就是一个牢笼啊,紫苏!
黄明洋,我们是同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小米,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你那么优秀,你将来会有很好的女孩的,真的,明洋!说这话的紫苏,从内心里来说,是真诚的。她不想离开她的家,方志华只是懒散些,不上进,可人并不坏,她还有小米,她的家,她不想拆。
可因为这样的犹豫不决,更激发了黄明洋斗志,他发现以他的财力,他的城市,居然连一个这样毫无本钱的妇女紫苏都撼动不了,这让他也倍受打击,他不甘心,他来省城的时间更多了。
因为小房子住着光明,紫苏的时间也变得机动了,她总是可以以看父亲的借口而不必每天回到江那边方志华的家。于是黄明洋与紫苏的约会就变得很随机,要么在要起飞的机场,黄明洋说太想念紫苏了,只为了看一眼她就走。要么在突然的午后,抱着一大捧花的黄明洋出现在紫苏单位门口,让紫苏心惊肉跳的同时,还有被人追求的甜蜜。
紫苏太久没有这样的恋爱感觉了,她的底线已经不堪一击,那时候,她的小米,她的家,都在黄明洋拖着她的手,放入他滚烫的胸膛那一刻起,化为了乌有。
县城。
柳英的家。
柳英正在做饭。
柳英的儿子潘文杰刚从法院下班回家,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档案袋,说,
妈,我回来了。您过来一下,我这里今天刚转过来一个案子,是起诉一个叫林光明的,您看看?
柳英忙从厨房出来,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过卷宗看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林光明,高山铺乡四个字赫然出现,她的心咚的一下沉下去了。
柳英的儿子潘文杰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法院工作,现在是法庭执行一庭庭长,专门负责各类经济诉讼案件。
本来书记员作了登记,说是已找到林光明的下落,准备下周去找人的,我拦下来了。文杰说。
柳英看到卷宗上的案由是原告刘文东诉被告林光明以为其女刘翠花招工,需要活动经费为由,于某年某月从刘文东处骗取经费3万元,而后处在联系不上,拒不还钱的状态。现申请执行被告方返还所骗钱款3万等等。
这么几年过去了,柳英以为她早就心死如灰。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柳英是这个县城唯一一个没有研究生学历,而参加副县长竞选的女性,从税务所长到参加副县长竞选,这个过程很长,但柳英以她的超长党龄,她的实干精神,她的民意调查都稳稳排在前几位,儿子文杰在母亲竞选路上,他总是充当最好的助攻者,母亲的竞选报告都由他亲自操刀,这是民意选举初实行的时期,柳英胜算希望很大。
表面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柳英,文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文杰知道母亲心里的苦,如果不是这翻忙碌,她的苦是排遣不了的。
这个苦的源头,是林光明,大家都知道,但心照不宣。
所以,文杰知道,这个林光明,他得妥善处理的。
柳英将卷宗放下,她坐在档案袋面前,良久,问,他会有牢狱之灾么?她问,顿了顿,又问,会影响到我后面的竞选么?
原则上不会影响到您。如果他还了钱,原告选择庭外和解,可撤回诉讼,但如果不还钱,对方持续上告,有可能上升到诈骗罪,那就要移交刑事法庭了。一旦上交刑事法庭,案件有可能对公众公布,只怕那些几乎被民众遗忘的事会被重提。
洗手去,我们吃饭吧,柳英起身去了厨房。
她很奇怪地发现,知道林光明有牢狱之灾,按理她应该高兴,象林光明这样的人太薄情寡义,不是应该得到报应吗?可她并不开心,她不希望他出事,他可以杳无音讯,他们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她依旧希望他是完好的。
那年大闹林光明婚礼现场,让她柳英一下子成了县城名人,还被迫停职三个月,要不是县组织部的曾秘书肯从中周旋,她都不知她柳英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理性大于一切,她绝不允许这个流毒返土重来,她更不想她的事业受到任何牵连,那怕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行。
你们知道他在哪儿了?饭桌上,柳英问。
是的,他现在在他省城大女儿家,这是昨天下午,原告补充来的线索。
明天周六,那你着便装和我跑一趟省城呗?柳英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要林叔和原告私下达成和解,同意把钱还了,我们让当事人把案子撤了,就当没发生过,把影响降到最低,这样最好了。文杰说。
第二天一早柳英和文杰坐上了去省城汽车,11点不到,他们就到了省城。
根据地址线索,他们先找到了方志华家。紫苏上课去了,文杰和秦南几翻寒喧,柳英婉拒了秦南要他们留下来吃饭的邀请,见柳英执意要走,方志华借了邻居家的车将柳英娘俩送到了隔着江的,紫苏那个小房子。
车子快开到巷子口,柳英叫停车,她执意先下了车。
她与光明,曾誓死不相往来的,也或者,今天文杰一个人来就可以了的,她突然不想让光明知道她来了,她不相见到光明。可这真有了下落的这么个人,忍不住想来看看,想远远看一眼,现在他是个什么样子了?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相见时难别亦难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集
夏莉的决绝
就在柳英下车准备离开时,光明正好也在准备进巷口。
正驱动车进巷的方志华马上停了车,钻出车来叫道,爸,老家来人了,找你呢!
一见柳英,林光明一下子呆住了。
柳英,这个明媚的女子,二年不见,瘦了,她的辫子剪了,烫了大波浪卷,灰色小西服,合体的西裤,让柳英看上去那么知性而风度翩翩。
我是县法院的文杰,还记得我吧,林叔?文杰上前一步,向林光明伸出手来。
林光明握着文杰的手,他笑着说,怎么会忘记?几年不见,小文杰长成大文杰了,果是一表人才。现在在法院工作呵?不错,真不错。
方志华说,爸,人我送到呵,我下午还有二个会要开,我就不去家了,先回江那边去了啊!说着方志华和柳英他们打了个招呼,钻进了车,就走了。
光明带着柳英他们进了路边的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文杰将公文包里的卷宗拿了出来递给光明,说明了来意,光明拿着卷宗,一看是刘文东在告他,他都有些失态,声量不由得大了。
刘文东,他怎么能告我呢?我们一起吃过多少饭,喝过多少酒?他的钱我肯定会还呀!我怎么会欠钱不还呢!我一直在筹钱的,他这么去法院告我,实在不应该啊!这老小子太阴了,太阴了,啧啧!林光明反来复去看宗卷,说,文杰,你一定要他撤诉,我肯定还钱!你放心!柳英,你——也放心!
这句放心让柳英心又活泛了起来,答应还钱的林光明,她是信赖的。坐在眼前的男人,虽然五十开外了,头发都有些泛白,但一点也不影响这个人的形象,光明看上去依旧那么挺拔,甚至比过去还略胖了点,整个人倒显年轻了,看样子,再婚的林光明是过得不错的。
文杰,这样,下周一,下周一我肯定送钱过去,你帮我约一下刘文东,千万让他撤诉呵,千万!
文杰一合卷宗,笑了,林叔,我相信你,所以我给同事也是这么说的,你肯定不是有意不还钱的,所以我才私下来找您一趟,你和我妈先聊会儿,我去电话亭打个电话就回。
四目相对的柳英和林光明,他们竟不知从何说起,许多事情经过了时间的洗涮,往往留下的并不是最难堪的那一瞬间,而是最光润可人的一面。
你过得好吧,柳英?
柳英笑了笑,我挺好的呀,还在税务,你看上去状态不错呀,更年轻了,看来省城的生活更适合你,你胖了,老林。
一句老林,让气氛更活跃了些,林光明抬了抬胳膊,笑着说,这个年纪,会胖的,我的体重真的是增加了呢,我现在要控制体重了,我们这个年纪不能胖,胖了容易得病。
这个场景落在买菜归来的夏莉眼里,她觉得她那颗悬着的心轰的垮落下来,象一个瓷瓶落到了地上,一地瓶碎。她知道这是迟早要有的一天,现在终于来了。
男女之间,有一种离间是很具有切割力的,所有的女性,他们可接受男人的肉体背叛,可接受男性的一夜风流,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是,有一个重要的女子盘踞在男人心头的,这个重要的女子现在就和林光明四目相对,温柔以待。
夏莉精心控制的情绪,在这一刻有种土崩瓦解之势。
从柳英冲上结婚礼堂那一刻开始,夏莉一直告诫自己要忍耐,胜利终归是属于我的,整天睡在我身边的人,是归我的。可真让这个男人心上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夏莉发现,她再会运筹为幄,再能步步为营,这时候她知道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林光明送走了柳英,下午六点才回到小居。
夏莉全天都没有做饭,她呆呆地坐在床沿,一动没动。
哎呀,怎么冷锅冷灶的啊,我走时跟对门小刘说了,让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啊,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林光明挽起袖子开始去淘米。
等夏莉从房间里出来,林光明已经做了一桌子菜,说是一桌子菜,其实也就二菜一汤,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餐桌,那个桌子只是双人沙发前的一个小茶几而已。
林光明给夏莉夹好了菜,顺势坐在了夏莉身边,装作不经意地一问,夏莉啊,你那里还有多少钱啊?
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欠了一点债,我都没想到这个欠债的会告到法院,今天有二个法院的同志来找我,也就三万,现在要还掉,否则我可能会被起诉,我打算周日和你一起回去,到法院去还了,争取庭外和解。
你这人说话好轻巧呵,也就三万,我这哪有钱啊,那装修的钱都是从我弟那里借的,你不是不知道啊?夏莉说。
那怎么办呢,他们要以诈骗罪起诉,我真有坐牢的可能啊!
那怎么办,三万又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一时半会儿从哪里可以弄到?跟着你这几年,我们只出不进,这个是事实啊!夏莉说,拿起饭碗,身体往沙发一边让了一让。
林光明沉吟了一下,说,要不,我们把家里的那个装修好的房子卖了?你实验小学那边宿舍不是一直空着吗,你先搬回去,我呢,反正女儿这里也可以住,以后我们攒钱再买房,先把债给还了,你看行不?
夏莉一直盯着林光明,她发现这个男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一点也没有改,今天这翻殷勤,就只是为了向她要钱,而且情绪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够了!夏莉将饭碗重重地扔回到茶几上,直瞪着林光明,说,林光明,不要再演戏了!送她走了?
什么意思啊?送谁?林光明从饭碗上抬起头看夏莉。
什么法院的同志,明明是柳英来了,我看到你和柳英了,都闹成这样了,还能如此深情相见,确实是真爱啊!
夏莉你看到什么了,林光明有些坐不住了,他说,是,柳英他们母子是来了,他们是来找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说了!夏莉霍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林光明,她颤抖着的手,指着林光明,发指眦裂,我早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林光明,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这套把戏,我早就看透了,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我结婚,不就是为了你儿子那个教书编制指标么,人们都说女人出来卖,没有想到你这个大男人也会干这种事,怎么,现在利用完了,旧情人就上来了?你把我当什么?!夏莉往前一步,死死盯着林光明,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忍再忍,我想啊,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嘛,你不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嘛,就算我抱着个石头也能暖热了,我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给你林防风跑指标,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个指标,那年我都被人告了,说我徇私舞弊,差点受了处分,我连年终奖都没有了,我给你小儿子联系汽校,没听你说半句感谢的话,你以为我这都是应该的吗?你公然在我面前和旧情人死灰复燃。还在这里与我假戏真做?!
林光明无处可逃。
他杀身成仁的任务已经完成,确实,在二个成年人眼里,当婚姻这件外衣被撕下温情这个标签,余下的就只是赤裸裸的对等交换的利益,夏莉说,将县城那套装修好的房子留给她,她也不要损失费什么的,他们两清,从此你要去找什么柳英杨英,她管不着,她说她只想快快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光明说,房子不行,房子我是用我女儿连翘钱买的,我得还给她,你只是装修了,我把装修的钱还给你!另再给你点补偿,作为房子差价,房子你得留给我。
夏莉冷冷笑了,好象那年你是提了一万钱来实验小学给我的啊,你的帐真细,林光明,人们都说你这人难打交道,小算盘打得精,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果然如此!
夏莉走到柜子跟前,她开始清理她的衣物,说,你既然会算,我的帐目也不比你差,你儿子林防风的学位是不可能有的,这个编制怎么来的,我想你清楚得很,现在如果有人举报,我想教育局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看看你这没有学位的儿子,会不会被取消编制!恢复理智的夏莉,说的每一句话,不温不火,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
林光明沉默了。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是这个眼睛会笑的女人的对手,这个女人在有条不紊、不徐不即进退自如,她完全知道如何拿捏得洽到好处,她不是翠莲,也不是柳英,她是夏莉。
夏莉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自己留在这个小房子所有东西走了。临走她对光明说,什么时候将县城房子过户到她名下,他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绝对一分钟也不会耽误。
这场仅维持二年多的婚姻的解体,就象那场没有开始的婚姻典礼一样,有始无终。他们就这么在彼此的生活里,干脆地撤离,不带任何情绪与波澜。

林光明面临的是下周一的还钱的局面,在法院的文杰,微服私访到省城,已经是网开一面,林光明如果这个款项不到位,这个执行官司,肯定很快还会找上门来的,怎么办?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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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集
父女反目
光明一刻也坐不住了,他马上锁了门,他要过江去找女儿紫苏。
可巧这个周六,没有课的紫苏一个人在家,正在收拾屋子,方志华和母亲秦南带着小米去街心公园玩去了。
紫苏有些奇怪父亲找来,自从搬进了她的小一居,父亲就再也没有来过方志华的家了,他总说他不习惯亲家那种刻意的热情。
紫苏呀,爸爸现在有点难事,你看你有没有三万块钱先借我?
紫苏一愣,借钱?爸,三万这么多,你在哪里用了这么多钱?
这个,你先别管,你先借我三万,我过段时间就还你。
紫苏放下拖把,冷冷地说,我没有钱。
光明说,不行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呢,我真的很急,人家把我告到法院了。
你这叫什么事啊,紫苏提高了声音,你住着我的房,还要我给你钱,你这么多年,钱呢?还借人这么多钱不还,钱都干么了!
我——我拿去修了老家的房子,我——我是想在我走之前,让防风他们能住安稳一些的。林光明这个时候觉得在咄咄逼人的女儿面前,有些气短。
又是你儿子!你这一辈子都是在挖女儿补儿子,你从来不为你姑娘着想,上次,你说连翘让你买房让妈住,你自己拿钱去结婚,你看看,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么?你这自私过了头吧,我没钱,我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年我们学费都是好几万,我哪有钱?何况,这么多年,你开口要的钱,什么时候还过,都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你当我们做女儿的就欠你的?!
你不欠,你是不欠,那你是靠着墙壁长大的?光明听紫苏这么说,也怒了。
养我是你的责任,凭什么有事就找我?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子女,你有四个呢,你怎么不去找连翘,找防风他们?实习那年,你就逼着我给你打钱,你在我这里也就谈钱了!我现在房子你住着,你交房租了吗,我问你要了么?
说这话的紫苏不是气话,她是真这么想的。她想她的二十多年来艰苦奋斗,她的学习,她在省城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没有任何一次机会不是血雨腥风的,她的娘家人,什么时候都指望不上。
望着眼前的紫苏,林光明一时气结。
他盯着紫苏说,兄弟姐妹中,谁有你书念得多,你这些话,是一个上过大学的人说的吗?你说让我去找连翘,她初中毕业,她在外头做服务员,这在古时候是做下人,你知道么?现在她一个人在外生存都有问题,我能去找她么,防风的情况你不了解吗?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实习那年,我是让你借了一万钱,我是不是月底就打还给你了?就是怕你在外不好做人,我怎么不体谅你了?何况你父我现在落难,你不帮衬着点,还这么说话,你有良心吗?你是这个家的老大,怎么能如此混帐?

是我混帐,还是你混帐?下堂不为母,当年姆嬷下嫁时,你那时候不是也这么说你的母亲,我的姆嬷么,你现在都背叛了这个家庭再娶,那在我这里,就是下堂不为父!你找我不着!紫苏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她的神情漠然,丝毫没有想到这样的话是有多么伤人。

林光明一下子呆了,那个央求他来占财产的女儿是林紫苏,这个冷脸骂他的还是女儿林紫苏,这种反差太大了,光明看着这个他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长女,此刻一脸绝情,那个什么都要最好的姑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还是从来一直就是这样?
她居然不认他这个父亲!林光明没想到林紫苏会提到下堂不为母,他的母亲大英的再嫁曾给了他很大的伤害,他没有想到他的再娶,紫苏原来心里也是有这么大反应的。
林光明扭头一言不发地冲出了方志华的家门。

大约一个星期后,一天中午正在上班的紫苏接到小一居对门邻居小刘的电话,说,紫苏姐,你们家来客了,是法院的,找你爸,你爸不在家。

她赶到时,小一居门是从外头锁着的,父亲光明不知去向。小刘说,这个电费单子是我拿回来的,插在门上一直没动,有一个多星期了,你爸反正这段时间都没见,我想他走了吧。

紫苏开了门,法院的来人拿出了执行单,紫苏一愣,这个可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借房子给他住啊,这可是我自己的房,跟林光明没关系的,他是借住在这里,你们去找他,真找不着我。紫苏急着开脱自己,真怕这官司会找到自己身上,那可真就麻烦了。

周一的一号法庭,被告席上是空的,林光明没有来。
周一全天,柳英请假没上班,她觉得这事非同小可,林光明应该知道轻重,肯定要回来的。她也相信,林光明会回来。她想好了,林光明去法院还完了钱,大约会和文杰来家吃饭吧,她跟文杰交待了,一定要带林叔回家吃个饭,今天她特意还杀了一只母鸡回来备着。
一直到下午六点,文杰下班回来,并没有带来林光明。
柳英听说林光明人并没有回来,她心一冷,这个男人连自己都靠不住呵!
柳英一跺脚,这人大概是不想活了吧,这也要骗人,他变了,他完全都变了,这人太可怕了。柳英恨恨地。
柳英恨自己,怎么让这种人捅自己二刀呢?那个充满了暧昧的下午,差点让柳英相信又有了未来,临上车时,林光明说,他肯定要回来的。
其实背信弃义是这个林光明的本性,柳英一想到自己今天忙乎了一整天,柳英陡然觉得悲从心起,为什么只要粘上林光明,她就乱了分寸呢,为了这么个男的,值得么,她就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了么?
文杰说,您也不必想那么多了,下周执行人员会正式去一趟省城。妈,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他都耽误您一生了,我觉得您不应该再这么执迷不悟了。
文杰,妈没有执迷不悟,妈早就活明白了。他既然作死,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省城扑了个空的法院执行庭,最终通过高山铺乡政府,取得授权,监管了林光明的工资帐户,将林光明的每月退休工资的一部分作了还款设定,进行长达三年的每月划帐还款,当场文杰将执行案直接作了结案,没有交到刑事科,他想他为妈妈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这一年的春天,柳英再婚了,嫁的是县组织部的曾秘书。这一年的秋天,柳英当选县委副县长,分管三镇农业水利,其中就有她和光明一起工作过的高山铺乡,走马上任的柳英被人戏称为平民县长。
自父亲光明离开了小一居,紫苏便将这屋子收拾了一下,隔三岔五地过来住一宿,有时候她跟方志华说是加班太晚了,有时候又因为雨下得太大,难打到车,就不回去了。
那天紫苏说雨太大,不能回家了,就住在小一居一晚。
方志华第二天和同事过江来办事,正好在小一居附近,正午时分,这个时候紫苏应在单位,方志华想着晚点和紫苏一起回去,先过小一居休息睡个午觉算了。他径直用钥匙打开了小一居的门,正碰到从洗手间出来,赤着上身的黄明洋,很显然方志华的开门吓了他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方志华惊诧不已。
啊?这个,我才下飞机,到紫苏这里洗个澡,慌乱的黄明洋忙去找衣服穿上,对不起,志华,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老实人方志华一把扑上去死死将黄明洋顶在墙上,你什么意思??你们这样多久了?
没没,方志华,你松手,你松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讲!黄明洋的眼镜斜挂在脸上,一脸惶恐。
呸!你也配谈君子,让人恶心!方志华啐了黄明洋一口,放了黄明洋,直接甩门出去了。
紫苏与黄明洋奸情的败露,让方志华和林紫苏,这一对本身差异就很大的夫妻,他们的婚姻一下子溃不成军。从这段婚姻开始就一直置疑紫苏嫁人动机的婆婆秦南,在这个婚姻解体上,更是推波逐澜。
一个农村女娃儿,985学校毕业,又长得好成这样,肯嫁到我们家,看上你,你照照镜子,可能么,她本来就是拿你当跳板的,方志华,你醒醒吧!秦南的话象刀一样割着方志华的心,女儿小米紧紧抱着自己爸爸的脖子,三岁的孩子,已经知道父母出了问题,她害怕父母吵架,害怕他们会分开。
婚姻眼见是保不住了,婚姻当事人便会在真相面前刺刀见红,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保不齐,还有你的也是我的,包括孩子和房子。
一个工薪阶层的家庭架构,在金钱面前是经不起推敲的。方志华的房子是他父亲生前单位分的房,是属于母亲秦南的,他们无权分割。
现在他们的共同财产便是紫苏单位那套一居室。
在争夺单位分的这套一居房子时,紫苏才深刻感受到了人们在金钱面前的渺小,而她更是不堪一击,除了那个小一居,她在这个婚姻里一无所有。
方志华说,我妈说了,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是我们俩人的,现在分开了,这婚内财产就应该平分。
紫苏不甘心,她觉得这是掠夺,是这段婚姻对自己的掠夺,她觉得这房子就应该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
她想抢在婚姻解体之前,保住自己的利益,她快速拿着户口本,补交了3000块钱,将单位分的小一居集体房办到了她个人名下,成了商品房。
这场离婚拉剧战,是在方志华美国的姐姐同意带走小米的前提下,结束的。方志华放弃了对林紫苏单位房子的争夺。林紫苏负责小米在美国的生活费,未来小米的读书受教育的费用,由方志华和林紫苏二人平摊,直到小米大学毕业。
一切尘埃落定,在方志华和林紫苏去拿离婚证的路上,方志华哭了,你真如我妈说的,只是把我当跳板吗?
又是你妈说,你什么时候不再说你妈说的?紫苏也哭了,五年了,我俩五年的婚姻,你有没有活成你自己的样子,你有没有为自己的生活努力过,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恨你,方志华,我们缘份太浅!哭着离开的紫苏,也走出了她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从此她要过回她自己了。
拿到离婚证当天,林紫苏感到茫然,她现在也面临着去留问题。黄明洋的生活在申城,他明确说是不可能来省城的,紫苏真不确定她和黄明洋在一起,就能过好,她不仅不能要女儿,还要放弃这里的一切,背井离乡。她的害怕没有人能懂。黄明洋说不怕,有我呢,为了表达他的诚意,他在申城买的各类保险,受益人全写成了紫苏的名字,这个举措让紫苏感动不已。
离婚后,紫苏就搬到了小一居里,她有时候周末去看女儿,秦南总是从门缝里将小米塞出来,根本不让紫苏再进屋里。
站在二建局的办公室窗户前,紫苏觉得这一纸离婚书,就将自己打回了原形,这个省城与自己,从来就不曾交集,此刻,没了方志华,没了小米,这个世界寂寞得很。
那个上午林光明从方志华家出来后,他便离开了紫苏这个小房子。他知道他还不了钱,法院很快就会来这里找他。他象来时一样,只背着他的挎包,什么都没拿,就消失在了那条巷子尽头了。
林光明的城市之梦,从子女身上做到了自己,他以为他可以有所依靠,女儿紫苏是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依靠,现在也靠不住了,他只得走出去,虽然他刚刚尝到了一点城市的甜头,这么快就没了。这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说,打击有点大。
这二年时光过得真快,他还没有感受到城市是个什么样子,就已经流落街头了,他现在着急地要去找份工作,今天先要去找个住的地方。
到了夜里,他找到了一个一晚上七元的大通铺的地下旅社,挤在一群没有洗澡的民工中间,满屋子弥漫的味道,令他窒息,他是一个多么爱干净的人啊!
林光明整夜未眠,想他一生为儿女,原来儿女都只是一个假象呀,想到这里,林光明打了一个冷颤。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二集
当归偷钱
连翘这段时间在办公室的时间比较多,她这个月上了三个广告片,她需要做录播和剪辑,给客户做结案。
连翘姐,你的电话!突然前台小关叫她,怎么转不过去呢?你过来接一下!
连翘一路小跑过去接了电话,居然是翠莲!
连翘惊喜之极,妈!妈!怎么是你呀?你怎么肯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写了这么多的信你都没有回,妈您可真行,这么忙吗?还好,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呀!
电话那头翠莲笑了,连翘我是没有给你回信,这不我也一直等你给我打电话呢,你都有三个多月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今天收拾箱子,看到你信上,有你公司电话,所以我就来村里给你打个电话,看你在忙啥呢。
连翘说,妈,这是单位电话,打电话不能时间太长,您有急事么?若没事,我晚上七点给您打,你到村里来接?
哦,连翘,我有个事想求你的。
翠莲从没有这样凝重的口气过,连翘心里一沉,妈,有什么事?您生病了吗?
那倒不是,是当归呵。
连翘握着电话,她突然觉得有种隐隐的刺痛感,是呀,她不只是有防风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当归呵!
这种隐痛让她对当归充满了内疚,这个在整个少年时期,一直处在家庭动荡中的男孩,今年应该已经十八岁了吧,他从汽校毕业后,父亲临走之前是把他安排到一个单位开车的,据说父亲走后,那单位就辞退了他,理由很奇葩,当归每天将领导送回家,自己就开着车,拉着他那些狐朋狗友四处显摆,一次车停在一家迪厅门口,被领导的一个竞争对手发现了,直接上报上级单位,说他公车私用,居然去高档地方消费,搞得领导差点说不清楚了。
被辞退的林当归回家时,父亲光明已经去了省城,林当归没了工作,不仅成了无业游民,也彻底成了没有人管束的人了。
翠莲在电话那头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哭了,说,当归现在整天和那帮小混混在一起,前段时间一个小混儿的父亲让当归去帮忙拉一车蔬菜,说一天给他二百,没想到第一趟出车就出事了,当归因为不认识路在高速上逆行,最后车侧翻了,现在给吊销了驾照。
连翘啊,当归都十八了,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连翘你辛苦,你也不容易,我找过紫苏,紫苏说这样的破事以后提都不要在她面前提,她嫌丢人,我想也是,她好象又准备结婚了,这些事婆家知道多了,总不好。你说,我找谁帮忙救救当归呢?连翘,你就算帮帮我,救救当归,救救这个家呀!
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翠莲呜咽的声音,连翘心都碎了。母亲她才从婚姻的破碎中走出来,又掉进了儿女不肖的坑里,这个女人的命是一个怎么样的命?也或是这个家到底怎么了?连翘在电话这头泪流如注,她只能拼命点头,让当归来吧,我去接他。
连翘去火车站接林当归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弟弟林当归,长长的头发,欣长的身体,白皙,浓眉大眼,简直就是父亲林光明的再生。连翘很恍惚,怎么觉得当归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呢?他是怎么就长这么大了?而他好象在连翘的生活中,一直不存在一样,也或是这个家里,这个人一直被所有人忽略,连翘他们能感到的,就是他在逃学,他们不知道他的生活到底如何,父母亲为了自己而各奔东西,姐妹们都在自己的日子里苦撑着,而林当归,在这个家庭里,多象是一蓬长在荷塘里的野草,他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又这么乱七八糟的,蓬勃生长着,长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连翘上前搂了搂弟弟的肩膀,才发现,她一把根本搂不过来,当归,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注意呢?闯祸了吧?
当归都不敢看连翘的眼睛,他说,是的,姐。我就是为了收心才来找你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乱来了。
回到六楼出租屋,曾小志一见林当归,哇了一声,连翘啊,这是你亲弟弟呀,真是太帅了呵,说得当归脸都红了。
连翘在自己的床边搭了一个小钢丝床,放了一床被子。
当归,我们在外面都不容易,你睡这个小床,先这么凑合着住吧,这个星期你先在家,看看每天的晚报之类的,我们上班时你可以出去走动一下,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呵!连翘去上班时,对当归讲。
连翘心里想的是自己曾经找工作的艰辛,对十八岁的当归,连翘更多了一份心痛,她四处打听哪里有招工的,正好同事陈芬业余时间,在三里屯开了一个小酒吧,需要服务生,这个消息对连翘来说来得太是时候了,没有学历的人,服务生的起点真的挺合适的。连翘想都没想,第二天就将当归送去陈芬那里,临走,她塞了五百块钱在当归口袋里,她说,在这里好好学习,见到事要抢着做,多向其它人请教,尽量熟悉业务!
连翘现在都觉得走起路来都有劲了,如果弟弟也在北京安稳下来,那以后互相就有依靠了,北京的生活岂不就稳了?可惜这个想法只存活了二周。
早上上班,例会结束后,陈芬拿着咖啡杯示意连翘,喝杯咖啡去?他们俩各端一杯咖啡进了茶水间,茶水间无人,早班阿姨刚下班,中班阿姨还没有到。
连翘啊,你弟——陈芬开口道,一副极为难的表情。
连翘心里咯噔一下,我弟当归怎么样?
不好办哪,在我说什么之前,连翘,我们俩的交情还是交情啊,我们俩不受这个影响的,可以吗?
连翘一脸狐疑地看陈芬,点了点头。
就是你弟他不适合做夜场服务啊,上班时间抽烟喝酒我倒没觉得怎么,年轻人嘛,那有不好这个的。可是他总到后半场就躲到仓库去睡觉,我爱人都说过他二次了,他根本不听啊,搞得我们都管不了其它服务生呢,这个,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好,你看,连翘,以咱俩的交情,我不可能容不下你弟,对吧?连翘你一定要理解我,这个,是这二周工资,我呢,先给你,也算是我给弟的一个见面礼,你别嫌少,千万!陈芬将1000块钱塞到连翘手上,就急急地出了茶水间,连翘拿着钱,脑袋一片空白。
连翘下午下班回到住处,当归已经回来了,他躺在连翘的床上,背对着门,一动没动。
当归,你怎么回事,这个工作很难做吗?连翘忍着恼火,低声问。
当归坐起身来,说,姐,这工作我做不了,天天死气沉沉的,伺候人,受不了,而且那几个老服务生老欺负我,总让我去提酒瓶子,老重了,多累啊,我就去仓库躺一会儿都不行,老板老凶了!当归一脸满不在乎的劲儿,把连翘气得七窍生烟。
当归,你是来工作的,打工呵!这是最简单的工作了,如果这个工作你都做不了,其它什么事你还能做?你怎么能拈轻怕重,和别人斤斤计较呢?
连翘气呼呼地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盖上,突然想起人们说的一龙生九子,九子九个样,果然不差。她和当归都来自同一对父母,这个当归一直就娇生惯养,从来就是追着母亲后面要钱的主儿,他几乎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与打击,他的生活一直是父亲一手包办着,就算犯了错误,也一样被谅解与包庇,在生存问题上,他几乎从没有主动做过什么,而陈芬这份工作,又是连翘安排他去的,当归的满不在乎写在了脸上,就是一股反正又不是我要去上这个班的劲儿,连翘都想要上前揍他一顿。
连翘是被父母打击大的,几乎没得到什么爱,她总觉得自己在努力的争取着,寻求着,而当归总被动着,逃离着,在同一个家庭里,这样绝然相反的反应,居然那么理所当然。
我给你的五百,你用完了?连翘从洗手间出来问。
早完了,几包烟而已。当归说。
这钱并不是你挣的,你怎么花得那么心安理得呢?连翘很奇怪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
你给我的,不就是给我花的吗,姐?当归也很奇怪地看着他的姐姐连翘。
连翘暗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样,当归,你要改变你的想法和思维,就当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们是独立的个体,都需要生存,需要自己出力挣钱养活自己,从明天开始,你要自己去找一份工干,象我当初一样,一家一家去问,人才市场你也可以去。我当初出去打工的时候,彩虹阿姨就给了我150元钱,这也就是前几年的事。你呢,我现在给你1000块,当然也可以说是你在酒吧里挣的,也算是你的钱,你要出去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后我们再坐下来谈,好不好?
当归迟疑地接过连翘的钱,那——好吧。
这样他们姐弟俩白天一个出去上班,一个出去找工作,晚上回来时,当归也会跟连翘分享一下找工作经历,总之是一堆不合适的抱怨,连翘也跟弟弟分享一下工作进展,这相安无事的二周里,有时早归的当归还会去菜场买点青菜和一些肉,做个晚饭,等姐姐回来吃。
每个月15日,连翘申请下来的客户佣金会发放。这个月,一个客户8万佣金也按时到帐了,连翘去银行取的时候,让当归跟着,说是让当归当保镖,以防万一。他们这个行业的行规是,为了保护客户当事人的安全与隐私,他们都是将钱取现,以现金形式支付,不留任何把柄,不落人口实。连翘跟当归讲的时候,当归羡慕不已,姐,你这个工作好啊,一下子能挣这么多呵!那姐你的工资也挺高吧!
我们都是挣极小的部分,大头儿是公司挣的,哪一行挣钱都难,难上加难!连翘说。
晚上约客户时间时,客户说明天不行了,临时出差了,后天才能回,连翘将钱锁进了她的行李箱,第二天他们姐弟俩照例,一个去了公司上班,一个去了人才市场。
这个晚上,连翘被陈芬约着去吃晚饭了,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到了住处。
六楼里,张雪松他们不在,当归也不在,黑灯瞎火的。
张雪松大约跟曾小志玩去了,尚可理解,当归能去哪里呢?连翘心里嘀咕着,开了灯,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行李箱半掩着,上面放着的一张纸,连翘心里咯噔一下,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那是当归手写的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他拿走了连翘放在箱子里的8万现金!
连翘摔了摔那张纸条,纸条上写道,二姐,你回来时,我已经走了,我暂时借你这八万回去还债。姐姐你不要骂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年前我打牌,输了很多钱,我才叫妈妈骗你说我开货车出了事,否则我担心你不让我来,我现在因为这个欠债被人追杀,我没有地方可逃了,你不要怪我。
我很感谢二姐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弟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人,我一定能将这八万再赢回来,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挣到大钱,到时候一定双倍奉还!
连翘眼前一片漆黑,她不敢相信,她希望这是当归在跟她开玩笑,十八岁,他才十八岁啊!八万对于一个十八岁,尚可称为少年的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他怎么能拿走了这个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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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集
置死地而后生
连翘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明天,明天就必须要把钱送到客户手上的,我该怎么办?连翘有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连翘就赶紧拿着所有的银行卡,先去了门口工商银行门口排队,等着第一个进入银行。
连翘穿梭在各个银行取钱就花了二个小时的时间。她才发现,加上这月工资,全部财产加在一起,也就八万七千八。也就是说,短短二年,她从海城带来的15万,除了给妈妈2万和过年过节给大英防风寄的一些过节费外,莫名其妙地,不知怎么已经花去了一半。这些还没有算上她在北京上班的工资和提成。
那么也就是说,她的工资和提成,她的零存整取的钱,都不够她的请客与业务成本,她的所有收入全搭进去了。
连翘这才发现,她原来根本就不会算帐,这15万花在哪里了?她都没记帐,如果不是今天发生这事,她一直以为她的帐上有钱。
现在什么都来不及想,连翘和客户约的是中午11点在金宝街的汤城小厨吃饭,她今天将所有银行卡的钱全取出来,只留下二千块在帐上,因为她的房租也要交了。
饭后,连翘与客户勾肩搭背的,装作送客户到地库,将现金放进了客户车的后备厢,他们约好了下季度的投放额度,连翘笑盈盈地道别,一切看上去毫无破绽。
送走了客户,连翘坐在街边长椅上,想着都惊一身汗,幸而她本来有从海城带来的存款,否则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都不敢继续想下去呀!
连翘今天无心上班,她向主管请了一个假,到离公司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一个有电话亭,给家里村公所打电话。
电话通了,没有人接,此时连翘觉得一团火烧得她快要焦了。整个下午,连翘都坐在电话亭边,每隔十五分钟拔一次电话,直到下午六点,翠莲终于出现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当归他出什么事了?翠莲一接到电话就不迭声地问。
你就关心林当归啊,是的,你没有其他子女,就生了林当归一个宝贝儿子呵!林连翘在电话里阴沉沉地说。
连翘,怎么这么说呢,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都是你的孩子,你就知道害我么?!连翘对着电话吼叫道。
你小声点,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林当归是不是赌博欠债才跑出来的?什么货车翻车,是你骗我的吧?
翠莲那边不吭声了,半晌,她说,当归,他都说了?
妈,你是我的亲娘啊!林当归,你儿子,把我给客户的佣金八万全偷走了!连翘说完泪流满面。
啊?连翘!怎么会这样?这死儿子怎么得了,我只是想让他去你那躲躲债,不然会被那些人砍死呵!
妈,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我怕你象紫苏一样拒绝当归,那样当归会死的呵!翠莲委屈巴巴地说。
妈,你这样做,我会死,你知道么,你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连翘说完挂上了电话。
带着不能与人说的伤痛,连翘这几天的班上得很是行尸走肉,自己弟弟盗走了客户佣金,多大一个笑话呀!连翘觉得抬不起来头,也打不起精神来。
二楼客服部薛磊时不时来销售部找连翘,问一些客户需求问题,他说林连翘简直是无中生有,这些客户眼看要没了,只要交到连翘手上,马上起死回生,牛。
这也太夸张了吧,连翘可不敢这么想。他们永远不知道,她林连翘花了多少时间,又花了多少钱,这下被当归盗走了全部积蓄,等于盗走了她的底气呀!她甚至准备和张雪松商量接下来的房租,他能不能半年一次性支付?
帐上只有2千多块钱的林连翘,对成单的迫切,体现在行动上,行动便是更不顾死活了,北京的非典瘟疫期间,她依旧去朝阳取广告胶片,来回穿梭在东西城间,她甚至和薛磊开玩笑,如果我中招得了非典,被抬到了小汤山,算不算工伤,能被追封为烈士吗?
夏天的时候,瘟疫突然就没有了,互联网这个新兴行业,却凭借着这场瘟疫,开始如火如荼。
它疯狂的向传统行业发起进攻,当然首先就进行人才争夺大战。
宗小姐对于林连翘的辞职太意外了,连翘,我那么器重你,你怎么也会受到这样的诱惑?你可知道,互联网行业前途未卜呵,这全是疯狂投资者在盲目烧钱,你想,现能开出高出你五倍的工资,他们现在没有盈利,做不了几个月肯定关门倒闭,那时候你怎么办?
可连翘却无法说,她身上的现金支撑不到下个月,她得顾眼前,眼前就要死了呀!她太需要这高出五倍的工资了,否则她就得流落街头了。
这一年,许多传统行业金牌销售被高薪挖向了互联网行业,一家国际中文网站向林连翘伸出了橄榄枝。
而这次连翘会被挖,其中连翘在北外的学习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在二场口语面试里,满分通过,而刚拿到手的北外专升本毕业证也佐证了她的能力是有据查的,所谓名正言顺,大路才宽。她不用再求助于任何人就能完成到工作跳槽这一全套完整动作。
进入国际网站工作,自然资源也上了档次,她现在不仅有了经历,也有了学历。
互联网这个新兴的行业,一夜之间刷新了劳动的认知。它不需要你挥汗如雨,也不需要你经验丰富,当人们获取资讯不再依赖于报纸电视时,当人们寻医问药不再只盯着自己家门口的诊所时,当我们交友不再仅限于本单位时,互联网这个产业,便有了风生水声的资本。
带着资源跳动的连翘,她每天肯定第一个到公司。因为她不会电脑。她得在其它员工到这前,在公司仅有四台电脑前用一指禅来学习打字,学习输入网址,也学习从报纸上得来的理论。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了解如何通过互联网来实现广告的价值,当大量泊来词让人目不暇接时,连翘要牢牢掌握的,是广告通过这小小屏幕如何抓到客户,并寻找客户的路径,而这条路径是原来传统的电视杂志等媒介所没有的。
连翘就象初入海城学习服务业一样,努力将自己变成这个行业上的专家。而学习成为这样的专家,几乎是人人平等,因为互联网如此之新,新在大学四年里所学的专业,除了计算机应用外,其它专业都与互联网毫无关系,在这个时候,互联网面前大家真在同一起跑线上,就比谁比谁更努力了。
连翘几乎是现学现用,她每个早上在公司充电,中午就带着这新资讯穿梭于京城各个区约见各市场部主管,他们在交换各自的困惑和资讯外,也在连翘的游说下,作了互联网试投放。
连翘仅用了五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她互联网的第一轮广告试投放,这个试投放就是260万,刷新了她单价最高的一笔投放。她没有象宗小姐说的那样,哭着回来找她。她甚至在第四季度,在新公司得到了晋升,做了部门里的项目主管,第一次有了自己一个销售小团队。
圣诞节后,连翘将她帐上最后的5000元取出来,在王府酒店组织了一次私人业务聚会,庆贺新年,也是答谢她的客户让她在京城的生根发芽,那一刻,连翘深深体味到了什么叫置死地而后生。这天陈唐碰巧也来北京了,他出现在聚会上,让整个聚会掀起了个小高潮。
林连翘,是个小狠人,还真在北京立住了,陈唐说,他看着眼前的林连翘,已蜕去了在酒店工作时的稚嫩,变得成熟而稳重。
我本来以为,不出三个月你会回海城的,你居然一去不回。其实你完全有理由去过另一种人生,有另个活法的。陈唐拉着连翘跳舞时说。
还有其他活路么?陈总?连翘直视着陈唐,精神层面上,她觉得她与陈唐是平等的,她看到的是陈唐周旋在官方与商场之间的疲惫与不甘,多少需要休息的灵魂都游走在幸福之外,陈唐是,她林连翘也是。
大家习惯以一杯酒来遮盖住所有的真相,所以大家都在夜夜笙歌里买醉,陈唐说人越多时,林连翘越寂寞,那他陈唐又何曾不是因害怕寂寞,而一定要活在酒色财气中呢?
我们都是这人世上的赶路人。能和陈唐一起玩,连翘开心。
陈唐说,我们天天见,是如此,我们十年不见,依旧还是如此,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林连翘见陈唐的心情从来就是敞亮的。
陈唐来北京去跑他的批文,他的进出口生意,需要过去的上司领导支持,他要去低三下四求人,那怕他现在已贵为千万身家的老板。
林连翘得努力工作,争取早点拿到工资提成,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这二个看似不相交的平行线,就这么穿梭而过。
林连翘在这个聚会后,成为了这个世上最穷的人,没有房,没有车,没有一分钱。这个春节,她哪儿也没去,龟缩在六楼上,静等第二年开春,她个人的第一笔佣金,十八万到帐。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可堪鸟语花香无?

——也论油腻中年妇女状



送孩子去上课外班,常要经过一个小集市,无聊时买过几根黄瓜西红柿后,深觉有趣在,这些瓜果蔬菜居然都是北京农家自己种的,农人每天早晚从平谷、密云、延庆等地赶来,货品随意摊在地上,有早市和夜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赶集。



于是,孩子上课后,我便在集市上溜达。

这个集市全长也不过4、500米,从头看到尾,常见的是老人和小夫妻,前面摆一堆新鲜青菜,三元一堆,偶有大车,放的是半青半红蕃茄一大车,我每次都买一大兜,生吃蕃茄,是一种口感怀旧,带回家顺便画一幅蕃茄图,可谓不亦乐乎。

因了平日这等“小恩惠”的欢喜,自然对这集市有了不设防式的亲近。

夜市上的商品除瓜果蔬菜外,还有花鸟鱼虫。

今天看到农人那彩色鹦鹉小鸟儿,怎么这鸟长得跟假鸟儿似的好看?

我便无端童趣顿生,围着小摊转了半天,摊主并无吆喝,只是对着他的鱼、仓鼠、小鸟儿忙乎,不时有来买走小鱼的,有来询问鱼食的。

“这些鸟,哪个鸟儿好?”我突然问。

摊主并没停顿手上的活儿,随口答我:“下面虎皮鹦鹉60一对儿,上面120一对儿!”

我紧盯那120的,如果眼睛不眨,这对对儿真以为是假的,一身颜色搭配得那么夸张,画下来一定好看!




我要了水槽、要笼、要窝、要粮,见多了我这种激情购买式狂热分子的摊主,并未理会我砍价的需求,而是“再加5元”,这个窝送你吧!

所谓欢天喜地大约如此了。

拎上笼子,心里想的是逗儿子开心去,脑里闪过的是从此可画鹦鹉了。

下课的孩子见到鸟儿,可想而知的喜不自胜。左看右看,伸手要提。我不让他拎笼子,说鸟会晕。

儿子说:“妈妈,你怎么活得象个孩子啊?”

“不好么?”

“好呀!”

这一问一答,对于我这一个中年妇女来说,甚是满意。

上了车,儿子一直盯着鸟儿,突然问我:“你不会是想画鹦鹉而买的的?”

“你怎么知道?”真是令人惊讶。

“别当我不知道,买个西红柿都画好几天,这鹦鹉你肯定画,瞒不过我!”

这00后果然了得!我这点小心思都洞穿了。

回到家中,粉百合正开放,小鸟儿们的到来,顿时一室鸟语花香了。

这些日子,被油腻中年的话题刷屏,其实,缺了鸟语花香,怎不会堆积了脂肪呢?

这等油脂,如腰身滚圆的幸福,那思想深处的,已只余下黑白可见的油腻,如同那年久的灶台抽烟机的风口,一口暗黑厚重的油垢。

有什么可美的。人到中年常常领悟到的这样彻底,我们没什么可美,劳心劳力的事,都堆在心上,生孩子,疼,养孩子,累,这个家里家外的一把手的生活,毫无美感,落到身上,一脸地心引力的理所当然,一身从不想轻离的膘肥,我们中年的幸福,竟只是落实到,有个不嫌弃自己的老公老婆,就是人生赢家了。

当下发明婚姻的那个人,一定是个人精,能不嫌弃丑恶的都是别有用心,我们以婚姻的模式捆绑了房子、车、存款和孩子,与之抗衡的是身段纤巧、年富力强,如果拆离,必当生劈了可见的物质。我们肥腻的活着时,不过是害怕失去财产,害怕居无定所,而只得选择失去形色,甚至鸟语花香……

生过孩子的腰身,都以遗传式的,被油脂填充,马甲线早就魂归故里,记得儿子断奶后,我当时146斤的体重,几乎埋进了得儿子的幸福里。

从此换号穿衣了么?夜深问自己,也换来男人那句“你看你现虎背熊腰状哟”

虽是戏谑,已让人对肥腻胆颤心惊。

婚姻让人有恃无恐,在于活得油腻,我也有一半权利。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女,油腻半生,也挑衅半生。

忘恩情的,以油腻为名,另觅新枝,却不提离婚,怕分财产,这辈子拉拉扯扯,轻则劳命伤财,重则家破人亡。

重新做人的,以油腻为名,净身出户,是因了自己还有创造财富之能力。

度日如年的,油腻蒙心的难得糊涂,寿终正寝。

我们何苦活在一场自我安慰里,原可以不用那么油腻,原可以活得卿卿我我、鸟语花香的,做个孩子一样的中年,多么有趣的事。

偶可书画,偶可商战,偶可,哼着小曲儿做顿饭。而后,将体重控制在55kg,做个友好的自己,可揽镜自照,亦可秋日下腰,腰身尚在。

2017.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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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集
当归卖屋基

翠莲在家,开始了她的自食其果。
儿子林当归总在外赌博,她稍说教一句,当归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也配教育我,你自己就是一个烂赌棍,你还敢来说我,你有资格么?
作为母亲,被子女骂成这样而哑口无言的,大概也就翠莲一人了,她看着当归将她的钱包抢走,再看着当归将紫苏和连翘给她买的生日首饰拿去变卖,却无能为力。
十八岁的当归,将在连翘处偷来的8万拿回去,第一时间就提到了赌场,那些放贷的人看到林当归居然真有钱还,他们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林总前林总后奉迎着。
放贷的郑云华是这个县城里有名的泼皮,这些年靠替人要债,开地下赌场发了财,在当地很有名气。
这个时候他亲热地拍着林当归的肩膀,递过来一根烟,说林总,我就知道你是重情义,守信用的人,这钱不着急还,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结果,当天晚上林当归不仅把还帐的钱又借回输在了牌桌上,还将身上带去的钱全输光了,且又倒欠了郑云华八千块。
天亮了,走出赌场的林当归才发现自己又一无所有。他感到又要惶惶不可终日了,恐惧包围了上来,他答应郑云华一个星期内还钱,林当归一边走,一边又疑惑了,我不是来还钱的么?钱怎么,又没了?他想不通。
回到家,翠莲还没起床,林当归扑通一下,跪在了翠莲床前。
妈,妈,这次真完了!你得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林当归鼻涕眼泪齐飞,哭得好不凄惨。
翠莲惊坐了起来,你?!你又,又输光了?!
妈呵,妈,我以为我能翻本呵!这次怎么办怎么办呵?
你这死儿子呀!我叫你不要去郑云华那里玩,他那里是赌窝你就是不听!你想打牌,你就在村里找几个年轻人打打牌,打小点,消磨时间不就行了?
在翠莲观念里,打牌不是赌博,是玩玩而已。她坚持着她这点真理,从未去想林当归自小耳渲目染的,从来就出入在翠莲的牌桌周围,整天在红中杠,清一色的麻将声中受着耳渲目染的熏陶。
老子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在一个孩童最不分好坏,不分黑白的时候,林当归见到的是余翠莲的言传身教要不是牌桌上,要不就是父母撕打,冷战,他的生活里,全是支离破碎的,也是消极无助的,当归他哪里分得清什么打牌,赌博,反正只要是牌桌子,坐上就是了。
翠莲说,你现在死活我不管!你把我一点存款全败光了不说,上次连翘给我的二万你也拿去了,现在你刚偷了连翘这么多钱回,你都没捂热吧,你又输光了,你让我把我女儿全得罪光了,亲戚们见到你都怕,都躲,你现哭有什么用!翠莲说着下了床。
林当归立马上前抱着母亲的腿,声嘶力竭的,妈呀!我才十八岁,我不愿意死呵!救救我,救救我!妈,只有你才能救我呵,我没有爸爸,没有亲人,只有你一个妈呵!这次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不赌,永远不赌了,妈求你,求你!说着,林当归如捣蒜般向余翠莲磕起头来。林当太知道他的妈妈的软肋了,只要提他父亲,准灵,屡试不爽。
听林当归如此之说,翠莲悲从中来,我的当归,就是一个孤儿呀!
翠莲知道不会再有人借钱给他们了,她长叹一声,那,把左屋你爸爸圈进来的二列屋基找人卖了把债还了吧,当归,你才十八岁,你要学好哇!不能再这么下去的,你已经不是小孩,你也说了,你没父亲,你得靠自己,还了债,你也出去打工吧,村里都没年轻人了,你也真不该在家!
当归一听可以卖屋基,马上爬起来,可有办法了,可有办法了,我怎么从没想过呢,我这就去找人!
林光明临走前,给防风和当归夯实了的院墙,就这么给砸开了口子。
林防风和林当归共有的院墙铁门也拆除了,院子里最左侧的第一块地基,被林当归快速变成了几万块钱还了赌债。只一年时间,林防风和林当归的院子里,极别扭地树起了一栋别人的房子,据说,建这房子的赵老四,是一对捡破烂的夫妇。他们刚开始建的房子朴实而矮小,但他们就靠着捡破烂挣来的钱,一点点加高了楼层,不久也和当归家房子一般高了,他们不仅盖房,也为自己在这个屋子里添了一个小儿子,他们在镇上租了一个小门脸儿,开了一个废品站,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將屋基卖给赵老四的林当归,成了当地臭名昭著的赌棍,他不学无术,却四处号称有二个硬撑棍的姐,有的是钱。那些设赌局的赌家,特别喜欢找林当归玩。
为儿子奔走的翠莲,浑然不觉她把儿子推向了哪里,儿子没有钱逼她时,她来找女儿,连翘找完了,找紫苏。
现在当归到了这等田地,如今谁都找不着了,这次情急之下,翠莲拿着大棍子赶当归,你出去吧!不要在家祸害我了,这村里都没年轻人了,你还不走?!
这一年,林当归果然就不见了,接下来好几年,郑云华再没见林当归上牌桌,他逢人便讲,这个林当归,还欠我一万块钱没还哪,什么时候我也去扒他屋!

北京二环上的华润大厦,林连翘现在单位办公室。
林连翘!HI,无中生有!一声呼叫吓了正准备进电梯的连翘一跳。
呵!薛磊!你们怎么在这里?连翘抬头一看,惊喜地见到前同事薛磊,此刻他也一脸欢喜地看着她。
嘿嘿,我也来公司报到呀,巧不?我在数据部,昨天入的职。我昨天都去工位找你了,说你出去见客户了!薛磊裂着大嘴笑个不停。
他们约在丰联广场上東来顺餐厅涮羊肉。
林连翘,你一定又是销售冠军,没跑儿!他们都说你很利害!薛磊拿起菜谱说。
北京人薛磊除了头发有些稀疏外,没有什么缺点,一米八大个子,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毕业,负责公司客户投放数据开发与维护,特有的北京人那种特有的幽默与贫嘴,让他在公司颇受人待见。
他跟连翘说,他家别的没什么,就是房子多,他爷爷一套,他爸爸二套,他妈妈单位也分有一套。
这种炫富按理是很耀眼的。
偏偏不长眼的连翘跟了一句,你爷爷你爸爸都有房,那你的房呢?
这个问话逻辑把薛磊难住了,是呀!按林连翘的逻辑往下,就是家里男人们都有房,他怎么没房?薛磊的能力肯定有问题。
薛磊得出这个结论,就更钦佩连翘了。他说他在北京虽然读的是清华大学,考进去才知道,跟同寝室的同学相隔一百多分,那些非京籍同学,个个老利害了。
我特别佩服你们这些外地的人,学习能力超强,动手能力也强,说实话,如果我们同等条件考试,我可真不是对手,就象我们现在的工作,我就不是你的个儿!薛磊说的时候特别真诚,一点北京人那种自带优越感的油滑都没有。
林连翘笑了,你还要怎么利害啊,工程师,这公司要没有你建数据库,我们都喝西北风去啊!你也挺牛的,清华生!
这么互相捧臭脚,逗趣儿,又是前同事关系,他们很自然就走得更近了。
周末客户马小君打来电话,说如果不忙的话,陪她去看看房,她想买房。
马小君只比连翘大二岁,东北姑娘,性格很爽朗,在著名外企已经工作四年了,她与连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那年他们新出的广告片本来是不准备投到二台经济半小时的。是连翘的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马小君,最终她将广告从电视台另一档节目新闻1+1广告档撤出,改投连翘负责的电视台二台经济半小时后广告帖片,还是颇费周折。
从那以后,无论连翘到哪里,马小群都当仁不让,是连翘的投放大户。这样他们也成了最好的朋友。

连翘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她喜欢这种不分公私的召唤,说明对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这样相处,业务做起来轻松。在北京的日子,这样的客户并不多,也就二三个,但就这二三个,也足够林连翘完成每个月的任务,所以这种陪伴,林连翘十分乐意。

马小君见到林连翘就说她自己其它也没有这么多钱买房,是她妈妈给了她二十万。
原来马小君在北京的租房生活和连翘一样,也是很烦恼,时不时就要搬一次家,她那在东北当地很有名的外科大夫的妈一直想让女儿回东北,见劝不回女儿,只得进一步支持她,答应帮她付首付,顺着女儿的意思,在北京安个家。
看来大家都在想要买房的事呀!连翘还一直以为自己想买房已经很大胆了。
只是大家都有父母,可父母跟父母也是不一样的呀。原来马小君父母会这么大手笔支持马小君呀。这可是连翘想都不敢想,不要说她的父母没有钱,就算有钱,父亲林光明大概都会留给她弟弟,而不会给她了。
连翘对马小君羡慕不已,想到自己刚打到帐上的十八万,还被扣了一万多税费什么的。她要买房的心一直都有,可就没有马小君这么有底气。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六集
紫苏的离弃
在北京有了房的连翘,就象是有了城堡的公主,她自信而勇敢。
她开始着手于职场规划,她还给翠莲打电话说,妈,你来北京吧,再也没有人可以赶你走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翠莲的光荣便从连翘要她去京城住开始的,她逢人便说,她女儿在北京也买房了,而且没有象村里其它有些女儿一样,在外面做一些败坏名声的事,连翘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她随时可找个时间去北京住一段儿。
她是这么说,但她舍不得她的麻将,反倒大英比翠莲还更早来北京了,这是后话。
这个年底,连翘头一次专程回家过年,她给姆嬷大英买戒指,买耳环,她给退了休的母亲翠莲买手机,在这个手机刚刚新起的时代,翠莲最大的炫耀资本,便是她女儿给她买了手机,麻将桌上,翠莲将手机放在显眼的位置,接个电话都是大着嗓门的,生怕别人看不见她手上的新手机。
连翘从北京给防风带回的台式电脑,都是顶配的。收到电脑的防风,那个开心劲儿可别提了。
小弟当归自那年离开家后,一直没回来。隔壁的小婶说,好象当归卖掉屋基,拆了院门后,有人看到好象是你爸爸回来了,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看到的人想过去打个招呼,那人就快步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光明活在了家乡的传说中,有人说他在外面开了公司,有人说他还娶了小,又生了孩子,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人们说光明他一直那么有才,他走向大城市,就算紫苏不收留他,他也会混得风起水起呀。这些传说无从考证。连翘也只是后来从光明七十岁的日记里略见一二。
那时候,紫苏还在省城。
没有了婚姻羁绊的紫苏,她感觉自己象个没有了线的风筝一样,走吧,她舍不得小米,在省城这里,每个星期尚能见小米一面,成了她唯一期盼的事。她不知道,如果她离开了这个城市,她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小米,想到小米 ,紫苏就觉得她不能只顾自己。
紫苏在这个省城里,渡日如年。
黄明洋再也不象过去那样,三天二头的来省城看她。开始紫苏生气这种有带明显比较性的变化,后来她也看开了,婚是自己要离的,没有黄明洋,她一样还会离,只是迟早的事。她也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黄明洋一个人身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象她爸爸那样,自私而冷血,紫苏这么想的时候,心也是冷的。这一年她拿到了研究生文凭,她觉得如果真的就一个人过的话,她也不至于很难,只是让她辞职走出二建局,这个勇气,还真不是一时说有就有的。
而真正让她感到绝望的是,方志华的姐姐在美国开始办小米的收养手续,需要她签字,紫苏象个落了水的人一样,一下子失了重。她多么爱她的小米呀,但小米去美国是她当初离婚时提的条件,去了美国的小米,肯定比在国内学习生活好,但她签署的文件,却是要她从法律上,再也不是小米的母亲了,这个字太重了,这一字一顿的,象刀一样,刻在紫苏的心上,心便疼得直打哆嗦。
这个本来就举目无亲的省城,这个在紫苏年少起,便心心念念要来的省城,让签完字的紫苏半刻都不愿意面对了。对于省城,她就是个过客,只是在这里落个脚,稍作了休憩一样,还要去赶路的。
半夜,紫苏给黄明洋打电话,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黄明洋去电话的。
半夜接到紫苏电话的黄明洋,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毕竟自从紫苏离婚后,他们便有些冷了,这种冷有时让黄明洋有些无所适从。
黄明洋听到电话那头紫苏的哭泣声,他说,不要急,不是还有我么,来申城吧!
这句来申城吧,就如同一根浮在落水的紫苏面前的救命稻草,紫苏并不再考虑其它安全系数了,她得离开省城这个地方。那个时候,她想到了连翘,一个初中毕业生都能在京城生根,而紫苏觉得自己可比连翘优秀多了,她林紫苏怎么就不行呢?不过,她给自己鼓完了劲,还是担惊受怕的,她要黄明洋帮她找一个可接受她的单位挂靠,她好把工作关系转到申城去呀。
黄明洋答应得很快。等紫苏来到申城后,她才发现,黄明洋并没有象他保证的那样,帮她找到对接的单位,一切还得靠她自己去投简历,去找接受单位。
紫苏的绝望可想而知了。
她的绝望并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她发现,她在这场以离婚收场的闹剧面前,根本还是无依无靠的,将她的家拆散了的黄明洋并没有打算来做收尾工作,准确来说,她就是黄明洋其中一个女朋友,一个偶来探访的女朋友。
住在黄明洋家的紫苏,黄明洋的母亲倒也并没有给予太多的态度,可能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吧,马上三十岁的儿子黄明洋,根本没有定性,上个月在这里住的还是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女朋友,女朋友回日本了,这个月住进来的,变成了紫苏,或许下个月还有别人的呢,反正都不长,她也毫不在意,早饭后照样天天去她的证券公司大户室,进出只是和紫苏客气的点个头,仅此而已。
来时就已经是回不去了。紫苏知道。
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来面对这种冷遇和变故。第三天,她便拿着她的简历去了人才市场,研究生毕业的紫苏,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单位同意接受她的工作关系转入,接下来,紫苏面临的,是身无分文的窘境,关键是,她还不能让黄明洋知道。她已经受够了方志华与她争夺房子的狰狞,男人在利益面前,从来就是暴露其嗜血的本性,紫苏算是看透了的。
紫苏现在只有省城那套小房子是她唯一的资产,她觉得只有变卖了这个小房子,她也记得她的奶奶大英曾经说过,女人呀,要做到不要手掌向上,向人讨要东西,人才活得有底气。现在在这个陌生的申城,紫苏太需要这个底气了。
决定卖掉省城的房子的紫苏,每个周末,都从申城来省城,让房产中介安排带看房。
这天刚打开门,隔壁小刘就出来了,小林呀,你爸爸前天来了,我告诉他你要卖房了,你爸问能不能卖给他?
紫苏一愣,我爸?他还在省城么?
是呀,你爸说他现在在一家食品厂上班,在郊区租房住,太远了,听我说你要卖房,问能不能卖给他?这是他留下的电话,你联系一下你爸呗?小刘递给紫苏一个小纸条。
已经有一年多了吧,父亲居然还在省城,紫苏以为她的爸爸早回老家了呢,她也不仅暗暗佩服这个老头儿的生存能力,她想了想,女儿把房子卖给自己的父亲,只怕要落人所骂呀!而且就算卖给父亲,能卖出什么好的价钱呢,父亲的债大概都没还清吧,紫苏打心底里不愿意将这小一居卖给自己的父亲。
她对小刘说,我爸要再来,你告诉他,我房子已经卖了,他来迟了。
紫苏没敢给父亲光明打电话,因为她知道她自己是说不出口的。
这个时候光明在郊区租的房子,阴暗潮湿,夏天也没有空调,冬天连洗澡都成问题,好在价格便宜,一个月150元的租金,他目前能承担得起。他满以为都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家应该都消了气,至少他已不计较紫苏当时对他的出言不逊,甚至担心起紫苏独自一人去申城的处境来。
如果紫苏要去申城了,这个小房子空着不也是空着吗?光明心想毕竟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在这个时候,总不至于薄情如此,不想最终紫苏还是将房子卖了,连电话都没有给他打一个,更不要说见面了。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约吗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欢迎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U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五集又被管理员给删除了,遗憾中,无趣呵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而且删除都不打招呼的,这是什么操作呢,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七集
城市交融
光明在这个食品厂算是呆得久一些了,快一年了。
他每天天不亮就去挤公交车,坐一个半小时车程赶到食品厂,厂党委书记与光明是同年,他对光明还算照顾。厂里的员工手册什么的,都是让光明来起草完成的,厂里的人都喊他林伯,进进出出挺尊重他。
食品厂的有一百来号人,因为都是打工的,抹平了阶层造成的隔断,大家相处起来,也就更容易,大家对这个为人处事,彬彬有礼,严肃认真的林伯,也多愿意接近,有什么集体活动,也乐意喊上林伯同行。
光明时不时周末,或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会请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吃个饭,他们有时候也约着去逛一下公园,光明尽量抢着买单,对于这些年轻的同事肯陪着他一起玩,他是满怀感激的。
光明现在每个月除了被扣还债后的退休工资,加上现在每个月挣的,一个月请那么几次客,日子也还过得去。
光明一直在等紫苏给他打电话,希望女儿能将小一居房子卖给他,但一直没有消息。最后对紫苏不作指望的光明,反倒轻松了。光明也试着接纳这个城市的人,与这个城市的生活。
在省城的光明,和普通的退休老头儿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他爱干净,每天必洗一次澡,自己将衣服洗好熨平,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他想,越是一个人生活,越是要有生活质量,莫让人小看了。
只是一个人进进出出久了,这样他有时候居然会想念他在高山铺的生活,那样的葡萄架,那样的二点一线的骑着自行车的生活。发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光明骂自己没出息,城市的生活多方便呀,乡村怎么能比呢?但他依旧会牵挂他的农村,他的儿子们。
有时候周末,或是假期无处可去,他会乔装改扮一下,戴上一个无舌的瓜皮帽,偷偷坐车回县城家那边去,他曾偷偷去过清水河中学,装作一个路人站在松林间,见过大儿子防风带着学生在松树下讲三国演义,他才发现大儿子口才很不错呢,他以前从没有发现过。
他也潜回过自己的老家,站在被小儿子当归卖掉的屋基后,拆掉院门的院子前,止不住的泪流,怎么会有这样的败家子呢?他更担心,失去了院门把守的这个家,儿子们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光明看到有人来了,赶紧抄小路离开了。那时候,光明安慰自己,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我把什么都留给了他们,如果他们依旧守不住家,那怪谁呢?肯定不能怪我吧?
光明趁着夜色去看大英也就二次。
大英是和常胜住在一起的。
对这个小兄弟,光明始终是愧疚的,这些年,母亲大英全靠小兄弟照顾,自己走得那么远,也实属不孝。可生活过成这样,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让常胜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回来过了,光明说不想惊动任何人。
常胜拗不过哥哥光明,总是深夜送光明去街上,赶明天一大早的长途汽车回省城。只是后来住在村里的,本家叔伯兄弟中文知道了光明回来的消息,特意在常胜家等他时,让光明很是恼火,光明说他不想见任何人,常胜根本不理解他现在的处境,自此光明再也没有回去看大英,直到大英去世。
紫苏到底没有将房子留给自己的父亲,她揣着卖房的5万块进了申城,这个无路可退的女子,拿出了高考那年的拼劲儿,她从头开始学习,适应申城。
她学习申城的本地方言,学习公司新业务模式。下班后,她总是一个人最后走,将公司的数据都重计算一遍,将明天要的报告和提案图纸打印好,放在总经理办公桌上。她觉得她必须占领申城,因为她想她的小米,越来越想,她甚至担心,如果将来小米姑姑突然不要小米,就象当年的连翘送出去,人家又不要一样,被送回来了怎么办?她得努力在申城稳定下来,假如有一天小米退回来了,她是绝不会还给方志华的,那是她的女儿。
黄明洋说结婚吧。紫苏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她知道,黄明洋说结婚不是针对她说的,而是三十岁的黄明洋,还没有结婚,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在他需要的时候,身边恰好紫苏在,而不是其它女人在。
经历了残酷的离婚拉扯战后的紫苏,她活得更冷静而自律,关于爱情这个神话,紫苏从来就没有过奢望。
这个婚结得没有规模,更不要谈格局。紫苏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连翘他们。黄明洋也只是在他自己家里多办了几样的菜,参加婚礼的只有黄明洋的父母和弟弟。紫苏收到婆婆给的一根金项链作为结婚礼物,在当时的结婚风俗里,通常要结婚了,婆家再不济也应该准备三金的(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
单从就这么一根项链来看,紫苏知道黄家是嫌弃她的,嫌弃她是个二婚,虽然黄明洋他们都自诩高知,不计较这些。
二婚女人的紫苏其实已经不讲究了,只是头婚的黄明洋也不讲究,倒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对紫苏的将就,紫苏表面上无所谓,反正她总归是要嫁人,嫁谁不是嫁,而且她和黄明洋毕竟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结了婚的黄明洋,他妈妈拿出了二十万,让黄明洋做个首付,房子贷款要黄明洋夫妻俩自己还。从这里搬出去,到外面去买个房子,黄明洋也算是成家立业了,不再靠父母。
紫苏喜滋滋地搬进了新居,她才头一次发现了婚姻原来还是有福利的,婆婆能掏钱,老公也会掏钱,她不用拿钱出来,不象紫苏的过去在方志华家,自己每个月的工资都要补贴家用的。
有了房子的紫苏,她申城的日子这才算安稳了下来,当她能张口说出地道的申城本地话时,黄明洋颇觉意外,而更让黄明洋惊讶的是,办房子贷款时,林紫苏居然通过对税率换算,发现银行的计算有误,生生将多收的6万多息率给要了回来,这般精打细算的本事,真是十个黄明洋也赶不上,如果当初黄明洋只是为了征服而去撩拨了林紫苏,那么,通过紫苏自己把自己办成了申城人起,这一系列的硬操作,让黄明洋折服,他觉得这个女人,精打细算,独挡一面,当老婆还是蛮不错的,他娶对了。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时间:2020-12-15 11:32:54
第四十八集
防风的世界
清水河中学。
林防风的小宿舍,晚自习后,还常聚满了他的学生,全校就防风一个人有电脑,孩子们新鲜得不行,都围着不肯散去。
这二年OICQ也就是后来的腾讯QQ,已经占稳了国内市场,防风一口气注册了十多个OICQ用户名用来上论坛,在各大BBS留言板灌水,在联众下象棋,下围棋。
防风泡在网上,二十四小时他十几个QQ都开着,忽忽闪闪的,那叫一个热闹。
防风也教学生们打字,教他们玩游戏,防风甚至自学编程,他在没有他的课的时候,尝试学习各类程序,包括翻墙软件的破译,他都得心应手得很。
在几个知名BBS上,防风的帖子常被置顶,在那个灌水年代,防风兼任着几个诸如强国论坛这样论坛的版主,他常在半夜翻墙看海外的帖子,他的消息从来就是新鲜出炉,而且未卜先知。他的追随者遍及全国,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山区的化学教师,知道的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大侠叫追风子,他对时事的一针见血,真知灼见,他对人生的喜笑怒骂,都能让网络掀起阵阵高潮。
连翘常笑他,满脸菜色地抽着二毛钱一包的烟,却在担心中国南海若是被进攻了,航母放在哪里才能稳胜?这叫吃着咸菜的命,操着中南海的心。
林防风听了也不恼,当天晚上就用电脑编出了一个吃着酸菜头,操着中南海的心的叫老菜头的漫画人物,一时老菜头风弥全网。
第一次被公安局约谈时,防风注册的数个QQ上已经有超过五千多好友,这些QQ号被勒令全部删除,理由是防风作为意见领袖,传播不当言论,虽然是在网络上,也属于非法聚众。
学校撤掉林防风初三班班主任一职,并让清水河中学校长监督改正。
刘校长坐在防风的小屋里,语重心长地说,防风呵,你的教学水平我们都很认可,在我们学校有你这样的教师,我们也很骄傲。我们很钦佩你的认知。但是,我们都是体制内的人,而且教书育人。如果你是个普通人,有些言论可能大家都只是笑一笑,但偏偏你是一个有教书身份的人,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人,面对的都是未成年少年,他们还没有形成成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我们只能引导,但不能让其误入歧途呵!你要知道,我们多缺优秀教师生员哪,我是非常看重你的,林防风,可不要执迷不悟呵。
刘校长,我只是和网友在互动,也没说什么过火言论呵!
这个评定由公安局说的算,你说的不算。
我以后不上论坛了,以后和学生们也少聚,总可以了吧?面对五十多岁的校长,林防风是客气的。
防风也不知道论坛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其实防风对于公安局来找他,他也是猝不及防的。不就是说了两句真话么?他猛然沉默了,人们为说真话,付的代价太大了,而他的一生,为了求一句真话,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答应过父亲光明,就老老实实上个班,教个书,了此一生,他可以做到的。
为了避免这样的冲突再发生,一放暑假,防风就带自己的祖母来北京看连翘,有种远离是非之地的意味。
火车站里,见到大英,连翘的心情激动的程度,难以言表。
到北京对于姆嬷大英来说,真是天大的事。她说只是从前听老人们说,北京,那可是住着皇帝的地方,如今她也能来了。
防风将大英交给连翘,他人便不见了,他说他要去呼吸新鲜空气,他快要憋疯了,他去宋庄找他的师傅们去。
大英在连翘家里走进走出,连翘呀,你这房子好,这么敞亮通透,千算万算,还真没算出来我连翘有这能耐啊!
连翘笑了,姆嬷,您不是说我苦人天赐嘛!
大英直视着连翘,苦人天赐,是说你会有善果的。连翘,和你一般大的隔壁小菊孩子都上小学了,你怎么还没结婚,连对象都不找?
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连翘这么说的时候,眼泪就漫出来了,是啊,她这样的人,从小就被送出去,她以为她那踏着五彩祥云来接他的人在哪儿呢,肯定不是陈唐,陈唐象雾象云又象风。她想她的这一生,生命中大约是没有这样的人吧。
瞎说!我家连翘,是最好的人,人也,长得好看,谁也没有你有孝心,怎么没有人爱?大英笑着说。
连翘带着老太太大英去吃麦当劳,吃烤鸭,坐地铁,还去了天安门,七十多岁的老人,进毛纪念堂前,特意去洗手间认真地洗手,在镜子前仔细整衣,梳头,拿过门口服务员递过来的鲜花,含着热泪走在人群中,那般虔诚和肃穆,令人动容。
大英从北京回去,逢人她便激动地说见到了毛他老人家了,她说她现在死也值得了。
大英的激动,在村里老人那里,是可以得到共振的,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信仰,领袖是他们的信仰,对于大英见到了毛这件事,他们要求大英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讲的时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都会不断掉眼泪,大家都说
哎,毛要是还活着,看到现在人民生活这么好,他老人家该多高兴哪!
他们这么说的时候,好象是在说自家老人一样,那么真诚和爱护。
防风在宋庄呆了一个暑期,他也很激动。虽然他身处乡村,但他觉得他的思想是进步的,他和他师傅们是一脉相通的。
被防风称为师傅的人,叫崔波,这次连翘也见到了。

在这个时代能不用手机,不开车的人真不多见,但四十岁的崔波做到了。崔波原来也是一个知名电视台的主持人,主持过风靡全国的几档节目,后来不知怎么就淡出了,又不知何时便到了宋庄,他也不与人解释,倒是与林防风很是投缘。

自幼习画的崔波,画得一手好水墨人物画,但他从来不卖画,身处宋庄,二间土房子,一个小院,他已经在这里租住了五年了,常有三两青年在他处学画,偶尔也去大学客串一下讲学,无事时,便一个人独居在宋庄,深入简出,他常说的便是人生粗茶淡饭,钱够用就好,生活清淡而雅致。

防风每次走时,宋波都会亲自给防风画一幅小画,防风当宝的,挂在他宿舍正中墙上,高兴了就跟学生们讲,当今公知崔波你们知道么?

楼主:是非曲直莫辨

字数:26567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0-10 20:54:25

更新时间:2020-12-15 11:32:54

评论数:32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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