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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推理小说《桃乐西之死》别墅小区惊现断头男尸,是谁杀了他。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一章 谁的尸体

南方冬季的寒风从来都是吹到骨子里面的阴寒。

不是那种干燥、清脆、容易起火的冷,而是粘稠、卷着脾胃、摆脱不掉的冷。你以为在室内会让自己暖和起来?别做梦了,除非你选择一直裹在棉被里。南方的人并不习惯安装暖气,都是这样硬生生地熬过每一个冬天。

邵淑娟艰难地从硬板床上直起身子。自从五年前老伴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为她准备过早餐。女儿早已远嫁到东北,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和女婿孙子回来探望她这个老母亲。倒不是女儿不孝顺,她也曾想过接受晚辈的建议,和他们一起去北方养老。但她放不下这个住了三十五年的房子,觉得是既然还活着,这里总还是个念想。

邵淑娟不是个容易消极的人,但老伴的去世对她的打击不小。为了让自己能有点事做,三年前她在茂水市的富力别墅小区谋得了一份清洁员的工作。小区的物业经理人不错,看到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愿意来上早班,也没有在工资方面和她上讨价还价,很爽快地就让她上岗了。对于这份工作,肯定谈不上喜欢,毕竟是做清扫方面的事情,总要弯腰,身体会很快感到疲累。但这种累总比一个人呆着强些,而且小区里的人,一来二去也和她混了脸熟,有些家庭主妇平时见到面时,没事还会一起聊上几句。

洗漱完毕后,简单喝了碗小米粥。她尝试了好多次,这个粥做的还是不如当年老伴熬得好。一碗下肚,感到老胳膊老腿有了点力气。她缓慢地换上了物业发的荧光色工作服,套上洗到发白的防滑布鞋,走出门去。

邵淑娟住的地方离富力别墅小区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多年前,这个小区算得上红极一时,不仅地理位置特殊,内设人工湖,背靠云顶山,还是当地政府和开发商合作的第一个大型住宅地产项目,很是抢手,甚至到了今天,它还是茂水市颇具声望的富人聚集地之一。想当初,她和老伴才结婚不久,就曾经开玩笑说过,如果有一天能住进这里就好了。不曾想,住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但是在里面做个打扫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她蹒跚地走下楼梯,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

“又忘了看天气预报了。” 老妇人不满地咕哝着。听声音雨势还真不小。她伸出手去,感受这突如其来的落水,想判断这雨到底何时会停,却感到有些许硬物掉落在手心上。

手指来回摩擦着硬物,奇怪,感觉像是冰晶,这是下雪了吗?

不对,雪的颗粒感要小很多,触感也更加柔软,年轻的时候她和老伴去哈尔滨看过雪,虽然只有一次,但终身难忘。这种手感,更像是冰雹。

但是,南方会下冰雹雨吗?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

没办法了,先回屋拿雨伞再说吧。她叹了口气,决定呆到这场雨下得差不多了再出门。

在屋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听见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变小,邵淑娟才重新拿起雨伞,再次出门,往别墅小区走去。这个小区是半开放式的,四周是桂花丛装点的低矮围栏,秋天的时候,凡是路过的行人,都难免被浓郁的花香吸引,驻足观赏一番。她朝侧边小道拐了个弯,走向小区后门。她不习惯从小区正门进去,原因有三:其一,小区的后门离自家更近。人嘛,懒惰才是天性,能走捷径大部分都不会选择绕远。再者,小区的后门进去会经过一片紫荆花道,一直延伸至社区里唯一一个人工湖,在花开的季节,那个景象真是美得难以言表。其三,小区正门的看守叫窦伟业,那人贼眉鼠眼,总爱打听各家八卦,还时不时和她套近乎,看得就叫人心烦。

邵淑娟哼着费玉清的《一剪梅》,悠哉地穿过了后门。冬季的天总是亮得晚,即使已经到了早上六点二十分,伸出手来,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得见五指。道路两边没有一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户主们还在睡梦中打着鼾,紫荆花树上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沿着走过上百遍的路线一直向人工湖走去,她有些气喘,这小区环境好是好,就是斜坡比较多。过了不多时,她终于走到湖旁边的公用洗手间储物室,从里面拿出扫帚和簸箕,准备开始清扫。人工湖面积不大,但胜在环境极好。外围一圈的绿色草坪上,被种上了各种颜色的绣球花,六月开花的时候,这里成为户主和他们的朋友们进行家庭烧烤和野餐的聚集地。只不过现在天气变冷了,人工湖也有些干涸,看不出往日的景致。但邵淑娟不以为意,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在物业经理上班以前,把周围的纸屑垃圾捡起,一并清理干净。

天越来越亮了,远处出现了一缕洒在湖面的阳光。清晨那场意料之外的冰雹雨对这个寻常周六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她听见有些户主已经起身了,比如住在靠近人工湖边那栋别墅的户主就开始放起了她听不懂的叫嘻哈的音乐。

“应该是李家那个整天穿得吊儿郎当的小儿子在放歌吧。” 邵淑娟很看不惯那种所谓“没正型”的青年男女,认为他们没有出息,“在这么多户里面,还是聂家的大儿子教育得好。可惜就是年纪太小,自己的女儿等不到。” 她这样想着,但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女儿没结婚,两人又年纪相当,聂家也不会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家庭,毕竟对方是茂水市的大户人家,特别是他妈妈的家族鲍氏。

邵淑娟沿着人工湖的绿化带边走边想,今天的垃圾并不多,因为冬季出来活动的人少,只要把明显的废弃物清理掉,表面上看得过去,就差不多了。她身上那件荧光色的工作服,在清晨的光线中,特别显眼,仿佛一个实时移动的稻草人,警告着外面的来客,这里是她的领地。

突然,老妇人余光一瞥,看见绿化带外面躺着一辆自行车。

准确的说,那是一辆山地车,车身被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崭新的。她跨出栏杆,蹲下来细看,是哪个粗心的把车扔在了这里?

邵淑娟站起身来,左顾右盼,看见前面道路的上坡处有一个黑点。她心生怪异,谨慎地走到了黑点的旁边,定睛一看,尖叫了起来。

那是一具没有头的身体,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

她跌坐在地上,挣扎地向后爬去,手掌的皮肤嵌进了许多细沙也来不及管。她尖锐又沙哑地叫喊着,那嗓音从细细的喉管溢出,断断续续,像极了临死前,被捏着脖子的野鸭。

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她感到全身瘫软无力。这该怎么办?!她疯狂扫视着周边,目光与另外一双“眼睛”交汇在了一起。她猛地愣住,眼前一黑,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那是一个卡在路边凹槽里的头颅,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唇边还洋溢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二章 越南来亲戚

我蜷缩在床上,蜷着棉被从头到脚紧紧裹着整个身体,不留一丝缝隙,才继续阖上微眯的眼睛。

“千万,千万不要进来... … 阿弥陀佛.. ...” 心里这样想着,但是门外还是传来的拖鞋的踢踏声,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母亲木玉蓉的脑袋探了进来。

“管沐,起床了哦,一会郭叔他们就要过来了。”

我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喃喃道,“知道了,再睡一分钟。”

母亲并没有理会我赖床的请求,走进屋内把我的被子掀开,一阵寒意从脚底袭来,我下意识地弓起了身子,像只河虾,顺势把头埋进双臂间。母亲看不得我这样,不满道,“现在,立刻,起床——1—2—2个半—。”

我只能艰难地撑起半个身体,因为知道再不有所行动,她就要发飙了。

“妈,屋里没暖气,很冷的。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掀我的被子?”

母亲 “恶狠狠” 地瞪了我一眼,“身为一个刑警队长,现在七点多了你还不知道起床,还有脸说!”

“我在休假好吗... … 这不是为了陪你和郭叔他们玩么... ...” 我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母亲有四分之一的越南血统。听说是很久以前,太姥爷作为中国志愿军去河内参战的时候,遇见了爱情,在那边留了下来,娶了当地一个地主的小女儿为妻。但是太姥爷一直没有忘记留在内地的原配,所以等到战事结束之后,他为了让家族血统繁衍光大,每两年要求越南的子孙回内地一趟,对列祖列宗进行祭拜。后来不幸的是,地主的家族在越南的土地斗争中败落了,太姥爷把那边的女儿,也就是我姥姥送回国避难,这才有机会和姥爷相遇并生下母亲。但神奇的是,太姥爷越南的子孙们对他的教导一直没忘,等社会安定以后,与姥姥和母亲也重新建立了联系。而今年领着一众亲戚从越南回来祭祖的就是老舅爷家的二公子郭叔。

我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想起几天前,在母亲的央求下,好不容易和局里请了五天假,说是陪这些远方亲戚游历周边城市。但是亲戚团里面,只有郭叔一个人会中文,和其他人交流基本是鸡同鸭讲,全靠微笑和肢体比划,让我感到力不从心,第一次燃起了迫不及待想回局里办案的欲望。

“管沐,你不是想溜回局里吧!” 母亲看穿了我的心思。

“没有没有,我这就起来。” 看了眼日历,还有四天他们就飞回河内了,我可以忍。

我拖着笨重的身体走到客厅,一屁股倒在沙发上,睡意又升了上来。母亲在厨房里搅动着锅上的艇仔粥,生鱼片混合着葱花的香味,飘进鼻翼,果然,这滚烫的粥才是驱走严寒的上品。

“郭叔他们那么早就起来了吗?越南和中国没有时差吗?” 我问道。

母亲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越南和中国能有什么时差。最多也就一小时吧。郭叔他们年纪大了,不用像你一样睡那么多。我说你啊,睡那么多还不如花点时间去相亲!”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妈... ...我这是在休假... ...”

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扯着嗓子喊道,“玉蓉,管沐,我们来了!”

我打了个寒颤,瞬间觉醒了,“噌”地直起身子,拿了根橡皮筋把头发一拢,起身去开防盗门。油光满面的郭叔带着五个男女走了进来,他把一个蛇皮袋子放在客厅的地板上,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玉蓉,看看这,我们给你们带的礼物!”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点头致谢。虽然在局里同事们都说我平日里对人的态度很冷,经常不立自威,但在亲戚面前,还是要给足母亲面子。

“郭叔,你们客气什么啊!这一大袋子装的什么东西?” 母亲擦了擦刚洗完的手,歪着头问。

郭叔弯下身子,脖子上的金链差点打到他的鼻尖。他小心翼翼地把蛇皮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放在手心上,说,“你们看,这是我们越南特产的洞洞鞋,夏天穿,脚趾透气,很实用的咧。”

我把头凑近蛇皮袋,里面飘来一股不好闻的新鞋塑料味。仔细一看,这个袋子里怕是有几十双洞洞鞋,各种颜色,有的上面还带着史努比的图案。

“郭叔,我和我妈留两双就行,其余的你们拿回去给越南的亲戚们吧。” 我笑容僵硬地推脱着。

郭叔摆摆手,“你们都留着,慢慢穿。我们好不容易从河内扛过来的。这质量好的狠,都是和我们工厂大客户的货一样一样的。”

我佯装了然地点点头,看来这热情是拒绝不掉了。回头给刑警队里每人发一双,倒也是个处理的方法。只不过怕是会被那帮家伙们笑话吧。

郭叔拉着亲戚们往沙发上一坐,八十平米的家瞬间就有被填满的既视感。“玉荣,管沐,今天你们带我们去哪看看呀,我们都迫不及待啦!”

母亲和善地看着他们问道,“各位亲戚,你们有什么特别想玩的地方吗?”

这一问顿时房间内鸦雀无声。其余的几个人不懂中文,一脸无辜地看着郭叔,郭叔脑袋一拍,给他们快速做起了翻译。

“玉荣,他们说随便,都可以。只要是你们选的地方,我们都高兴。”

母亲看向我,我顿时感到肩上责任重大,忙说,“稍等。” 于是立刻拿起了手机,查询着附近的旅游景点。

“今天天气不太好,早上下了大雨。” 我边查边说。

“可不是嘛,那雨真太大了。还有粒粒打在头上,我还以为天上下石子了。” 郭叔说。

“你那么早就起来了?汉庭睡得不舒服吗?” 母亲帮他们订了家旁边的快捷酒店,说是方便安排。

“没有没有。你就爱瞎担心。我睡得很好,只是醒的早,出门溜达了一会。这城市和两年前来的时候变化好大呀。”

“可不是,政府一直在做绿化改建,整体环境变得好多了。”

我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说话,“要不我们去新湖公园吧,那里有茂水市最大的室内植物园,离家里也不算远,从这打的过去十五分钟就到。”

“可以啊,那环境好!” 郭叔一拍大腿,把我的话翻译给亲戚们听,他们频频点头,年近七十的老舅爷还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真的,越南人民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老人家的精神头看着比我还要好。

“那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带大家出发。” 刚要站起身,却看见远房老舅爷指着餐桌上的手机,支支哼哼。

原来是手机在震动,我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魏离?”

对面传来一个略带低沉的声音,“老大,不好意思打扰你休假了。你现在能来富力别墅小区一趟吗,早上有人报案说,在这里发现了一具身首分离的男尸。”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三章 四颗水波蛋


鲍嫚缓缓地将闺蜜前段时间从印度尼西亚带回来的咖啡豆倒入 KRUPS 最新款的自动咖啡机里,她对这台全新的机器很满意,虽然花费了将近三万元才买到,但它喷嘴处产生的奶泡十分绵密,不到两分钟就制作好了 Expresso,再加入小半杯全脂牛奶,一杯完美的拿铁就这样完成了。

她在宽敞的厨房里来回走动着,大理石的操作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三本 Elle 时尚杂志按照出版的时间顺序整齐地摆在角落里。

今天早上准备什么早餐好呢?

自从七年前辞职后,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准备。平时屋子里的打扫会有临时保姆帮忙,但饮食方面她还是亲力亲为。两个孩子都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是不能耽误的。丈夫聂大钧是荣兴建材集团的副总,平日里工作压力比较大,照顾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在他们家经济条件比较优渥,在结婚之后不久就给公婆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三居室,请了个看护照顾二老的起居,这样一来鲍嫚也不需要天天往老人那边跑,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要不还是做法式牛油果吐司吧。” 她这样想着,打开了冰箱。牛油果吐司和水波蛋配热拿铁,是西式早餐最经典的组合。她对每次用餐刀划过蛋皮,看着金黄色的蛋汁流出来的感觉欲罢不能。当年和父亲第一次在曼哈顿的一家小餐馆里享受到这道早餐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再也舍弃不掉了。富含营养又有口感的食物,是对每一个忙碌的早晨最好的奖励。

鲍嫚将四个鸡蛋打入煎锅里,开着小火。因为要让蛋黄保持液体状态,她很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旁边的蛋白已经凝固,出现了金黄色的糊边,她谨慎地将锅铲插入鸡蛋的底部,翻了过来。

再煎两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将水波蛋煎好以后,她拿出有着有精致花边的法式餐盘,把蛋放在烤好的吐司上面,中间还涂上了用搅拌机打碎的牛油果果肉。但是她没有把荷兰酱汁浇在鸡蛋上,因为丈夫不喜欢酱汁,觉得卡路里太高了,说那是对人体不必要的摄入成分。她尝试过争辩,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为了这点小事,没啥争吵的必要。

鲍嫚家的餐桌很大,一次可以坐下十二个人。餐桌和茶几的台面用的也都是大理石材质,沙发则是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手工皮质沙发,是她父亲专门在一个老牌家具店里定制的。旁边的矮柜上放着纸巾等杂物,还有几个相框,是一家人去年在北海道的滑雪照片,以及鲍嫚父母抱着八岁的她在巴黎凯旋门前的合照;另外一张则是初中的她和两个闺蜜在泳池里嬉闹的抓拍。临时保姆每个礼拜会来这个家里打扫两次,都会在鲍嫚的要求下,把这些边边角角擦得格外干净。因为如果不仔细的话,丈夫怕是会生气吧。

她竖起耳朵,判断着楼上的人有没有起床。今天是周六,又刚进入寒冬十二月,人们总是习惯性在床上赖多半个小时。她也很想这样做,但是四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从小父亲都不让她赖床,就是一分钟也不可以,他说懒惰会让人颓废。

二楼是大儿子和小女儿的卧室,两扇杏色的门紧紧地闭着。现在才七点四十分,还是不要叫醒他们吧。特别是儿子最近正在准备省里面篮球队预选队员的选拔,每天都在学校训练到很晚才回家,与她一个礼拜的交流不到十句。虽然她也很想知道训练的情况,但是怕问了又是徒增儿子的压力。最好还是等他自己开口。

其实对于儿子,她并不担心。这个孩子一向优秀,从外表到学习成绩,包括最喜欢的篮球,都是拔尖的。听说在学校里有很多女学生会去球场为他呐喊助威,但是他都不予理会。曾经有过那么一次,她试探性地问儿子“你也十七岁了,有喜欢的人也不是坏事啊。” 儿子立马从餐桌站了起来,说她想多了,自己的脑子里面只有训练和考试的事情。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毕竟对现阶段来说,学业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不像她的小女儿,才真叫人担心。

七年前鲍嫚决定辞去她引以为豪的服装设计师工作,就是因为小女儿的出生。女儿精致得像洋娃娃,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因为她到了两岁还不会开口叫“妈妈”,对周围的事务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更不和其他小朋友们交流。医生说,这是自闭症。具体产生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应对这个状况。她和丈夫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治疗自闭症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最开始的两年,毫无进展。无论是鼓励女儿和家里人说话,还是带她出去与其他家庭野餐,甚至是在治疗机构里面与医生们做简单的互动,她都做不来。鲍嫚只能从女儿细微的表情和对周围事物的轻微反应来观察她的心理活动。直到有一次,女儿在书店里听到了舒伯特的《小夜曲》,她才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鲍嫚欣喜若狂,直说女儿有救了。

自此以后,她在家里每天给女儿播放古典乐和交响乐,儿子也很配合地经常拥抱女儿,到了四岁之后,她给女儿请了家庭钢琴老师。在正式接触钢琴以后,女儿的世界像是被打开了。她开始能够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于提出要求。她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也像正常儿童一样进入了市区的重点小学学习。她高兴于女儿的变化,但也知道女儿的病并没有完全好起来,时不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只是现在病发的频率不像小时候那么频繁了。

有改变总是比没改变来得要好,不是吗?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七点五十分,丈夫还没有回来,平常这个时间,他都早已晨练完进家门了。这时,可视门铃的屏幕亮了起来,她走过去,按下了对讲按钮,只听对方问道,“请问这里是聂大钧的家吗?”

“是的,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刑警一队的警官,可以进来和您聊聊吗?”

“哦,哦,好的。” 鲍嫚打开了门,一位穿着警服的男警官和一位套着灰色大衣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

“警官,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男子面露犹豫地看着她,倒是一旁的女子平静地开口,“您好,请问您是聂大钧是您的家人吗?”

鲍嫚点点头。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夫人,我们有个很不幸的消息告诉您。我们在前面的人工湖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四章 少年与邻居

鲍嫚坐在沙发上,哭得像个泪人儿。她美丽的脸庞掩在双手里,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剧烈地颤动着,看得出她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在场,怕是会哭得更厉害。

安慰人的工作从来都不是我擅长的,虽然同样身为女人,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太多的案件的原因,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在他人面前的眼泪。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以示理解。

“警官,我现在真的不能去看一眼我丈夫吗?” 鲍嫚哽咽地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难过。

一旁的魏离因为不想再刺激她,尽量温和地回答,“我们认为最好不要。现场太过残忍。鉴定科也还在做搜查取证的工作。等我们验尸工作结束后,您会见到他的。”

魏离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抚作用,鲍嫚的神情愈加痛苦,“这不可能是事实!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事了?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夫人,我们很理解您的难过。但是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作为警官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帮助您查清楚事实,还原真相。”

“那能告诉我,他是怎么离世的吗?我真的难以想象。”

魏离向我看来,我知道他眼神里是在问我该不该告知鲍嫚聂大钧死亡的惨状,毕竟一大清早起来就得知自己丈夫忽然去世,已经是个让人短时间内难以承受的事实。如果再告诉她,聂大钧死的时候身首分离,她怕是会当场吓晕过去。

“夫人。” 我说,“关于具体的死亡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希望您能谅解。但是我们现在想先问问关于您丈夫平时的情况,可以吗?”

鲍嫚没有拒绝,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无力地点了点头,抬起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看向我。她五官精致,眉眼中还带着七分八十年代港星的味道,即使遇到了这样难过的事情,也依旧把背部挺得笔直,没有让人感到有丝毫狼狈。

真是个美人啊。我不禁这样想着,再低头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女人味的打扮,嗯,人比人,比死人。

“夫人,您丈夫今天早上是几点出门的?还记得吗?” 我一边打开录音笔,一边问道。

“大钧他有晨练的习惯,一般都是五点三十到六点之间出门。今天具体几点出门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时我还在睡觉,睡到早上七点半才起来。”

“他晨练的项目都是骑山地车吗?”

鲍嫚点了点头,“是的,他是一个骑行爱好者。你们也看见,我们这个小区蛮大的,他每天早上会在小区附近来回骑个一个多小时,天气好的时候,还会骑远一些,最远的地方会去到云顶山的半腰,一般七点三十前能回到家洗澡换装,吃完早餐,再去公司。”

“您丈夫是每天都会晨练吗?”

“基本是的。大钧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我就没见到他在这些事情上偷懒过。单骑行这一项,他坚持有十年了。每年还会去参加省里面的比赛。在工作上也是,没见过比他更认真的人。”

“那昨天晚上,他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鲍嫚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看见她发髻后面插着一个金色的扇形发卡,上面布满了绿色的蛇形花纹,是我没有见过的图案,很是特别。

“我没感觉他有异常。昨天是周五,白天我和朋友带女儿去郊区的流水画廊参加一个小型儿童钢琴比赛,他一直在公司加班。晚上他回来后,我们一起吃的晚餐。昨晚做的是意大利面料理,他很喜欢,还让我以后多做。到了十点来钟,我们就洗漱上床休息了。”

“我多问一句,您丈夫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

“他在经营建材公司,在我父亲家族的集团里面。”

“家族集团啊,那员工应该不少吧。你丈夫会竖敌吗?比如做生意的时候,难免会遇到不如意之类。”

鲍嫚叹了口气,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催促她。

“要说完全没有树敌,是不可能的。像我们家族的事业在茂水已经经过了四代人,多少会有人眼红。但是,我想不到谁会针对大钧。因为他是一个非常讨长辈喜欢的人。”

鲍嫚看我和魏离流露出了不解,她耐心地解释道,“大钧对长辈很好。我父母很喜欢他。不只是我父母,包括大伯,伯母和家族里面的老人,他处得都很融洽,大家对他都是赞赏有加的。公司里,他一向是劳模,就更没有听说过他会树敌。”

“感觉您丈夫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 我赞叹道。

“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他绝对是优秀的。” 鲍嫚说,“他和我不太一样。大钧的家境并不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达到现在的位置。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他。”

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了下来。

“妈——”

一位气质爽朗的少年站在楼梯间,看着我们。他的头发很乱,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少年身高至少一米九,穿着无袖背心和球裤,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

鲍嫚看着少年,眼泪控制不住汹涌起来,她掩面哭泣,说不出话。

“妈,你怎么了?你们是谁?” 少年箭步走到她跟前蹲下,看着我们问道。

鲍嫚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艰难地开口道,“飞飞,你爸死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发不声音。过了好一会,他站起来,极度震惊地看着母亲说,“不可能,他不是昨晚还在和我们吃饭吗?!这不可能!”

他把那张帅气的脸转向我们,喊道,“你们是警察吗?你们搞错了吧,不可能是那个人!”

我沉默了,这个情况最好还是由她母亲和他说明。这种如同地震般恐怖的感觉,我曾经深有体会。旁边的魏离也同样没有出声。

“他怎么死的?” 这位叫聂飞的少年瘫软地坐在沙发上,半响才开口。

“我们还在调查,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魏离诚恳地说。

“那你们在这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去调查?” 聂飞情绪激动地大喊,鲍嫚拽着他的手说,“儿子,你不要这样。警官他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你冷静一点。”

聂飞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眼眶里含着泪水,但倔强地没有流下来。鲍嫚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去看看妹妹好吗,她可能快起来了。我一会就上来。”

“妈——!”

“飞飞,我知道你很难过,先让妈妈和警官说完好吗?你明天是不是还有球队集训?那是必须要去的吧?这些事情就让妈妈来处理,我们会弄清楚事实的。可以吗?”

聂飞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母亲请求的眼神,便放弃了,颓然地走上楼去。

“不好意思警官,孩子年纪小,肯定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鲍嫚带着歉意地看着我们。

“不用介意。” 我摆了摆手,“那是你儿子是吗?很帅气,继承了你的好基因。”

鲍嫚不好意思地苦笑,将额前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她见我盯着她的手腕处,将袖口向下拉了拉,说道,“谢谢。他是个好孩子,是学校里的篮球队队长。这段时间在准备省篮球队的选拔赛。”

“怪不得呢,我还在想这身高不当运动员可惜了。”

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对方没有按门铃,看来应该是熟人。“鲍嫚,鲍嫚,你在吗?” 门外的声音大喊道。

“警官,你们稍等,我去看看。” 鲍嫚优雅地起身。

三位男女鱼贯而入,第一个进来的是有着一头及肩小卷发的妇女。我瞥了她一眼,感觉自己活脱脱看到了邻居家里那只棕毛的胖贵宾犬迪迪。

“天啊,你没事吧!我们都知道了!” “贵宾” 一把抱住鲍嫚,夸张的音调能把人的耳膜震碎。

鲍嫚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 我没事。只是大钧他——”

“我的天啊!” “贵宾” 转头狠狠地瞪着她旁边一位瘦小的男士,吼道,“我说什么来着!大钧开会时没出现,联系也联系不上,就是出事了!你偏不信!我可怜的小嫚啊!你该怎么办啊!”

“我们先进去吧,别挤在门口了。” 旁边另外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士说道。

“对对,别站在这里。” “贵宾”拉着鲍嫚的手回到沙发上,看见我和魏离正尴尬地看着他们,也许是魏离身上的警服提醒了对方现在这里有警方的人,三人主动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贵宾”的行为也同时收敛了很多,控制着情绪。

“各位是这位夫人的邻居吗?” 我问。

“贵宾”犬的女士名叫邱梅。她用力地点头,卷毛在她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跳跃着,我尽量逼自己不去联想迪迪。

“刚才听你们说,你们和聂大钧本来要一起开会是吗?”

“是的啊!” 邱梅激动地解释道,“早上八点半的会,本来约好了在我们家里见面,他一直没出现。大钧这个人从来不迟到,打他电话,也是关机状态。我和他们说出事了,他们都不相信。这不一出门就看见成堆的警察。窦叔告诉我们大钧竟然死了?!”

她口中的窦叔,应该就是报案人窦伟业。他是这个小区的保安。但听说他不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另外一位女清洁工才是。

旁边瘦弱的男子用手肘触了触邱梅的胳膊,大概是让她讲话的时候考虑一下鲍嫚的心情。

“你们是要开什么会呢?” 我问。

“我们是反扩小组的成员,聂大钧是我们的组长。” 男子说。他名叫安远明,是邱梅的丈夫。

“反扩小组?” 魏离好奇了,“这是什么组织?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是反对道路扩建的意思。我们小区被政府列为道路美化的升级改造区之一,但是住户们大部分都不同意。就自发组成了抗议小组,表达住户们的意愿。” 最边上那位叫柴佳慧的女士解释道。她走进来了我才发现,此人不仅身材修长得如同模特儿,一头短发看着也很是利落。

“为什么住户们不愿意?这小区虽然维护还不错,但也有几十年了吧。美化不是一件好事吗?” 魏离把我想问的说了出来。

“本来是好事,但是这次的规划的不合理啊。他们要把我们小区的单行道变成双车道。如果要变动,不仅要把两边的花树全砍掉,每家每户的院子还要往里面缩个至少1.5米。我们买房子的时候,院子的面积都是算进去的。那这样算什么呢?我们自己承担损失吗?”

“可是双车道不是会更方便吗?”

邱梅“哼” 了一声,“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这里住的人家都是在别处有房子的,很多别墅里面都不一定经常住人,人流没那么大,根本用不着双车道。而且小区外面连着小高速,方便得很。要规划也不应该规划我们这里。肯定是上头的人,想着法子找理由弄项目,贪污公家的钱。”

的确,我曾经听说修路是某些政府部门的人能找到的最合理去申请公款的办法。想不到这富人区的路,也会被盯上。

“夫人,你知道你丈夫参与的这个事情吗?” 我问。

鲍嫚点头。但没有给出更多解释。几个邻居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她来。我觉得聒噪,于是问她说,“楼上是你和你丈夫的睡房吗?”

“二楼是两个孩子的房间和客房。三楼才是我们的主卧和大钧的书房。”

“您介意我上去看看吗?” 我虽然在征询着她的意见,行动上却直接站起了起来。

鲍嫚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示意魏离留下来安抚众人,自己走上了楼梯。

这个三层的小别墅处处散发着欧洲古典装潢的气息,很多老物件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它们所散发出来的光泽,一眼就能明白其价值不菲。

我走到三楼半开着门的书房,里面陈列规整,嵌入式书柜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包括建筑、英语、文学著作等,有些书籍还被翻烂了,看得出聂大钧如他妻子所说,是个对自己有着很高要求的人。

书桌上罗列着几沓文件,上面写着“荣兴建材集团”,看样子这就是鲍嫚他们家族在经营的公司。我快速拍了一些照片,从屋子里面退了出来。

三楼的另一侧是夫妻二人的主卧。里面是温馨的暖黄色色调,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女主人超大的步入式衣橱,虽然我并不感冒名牌,但对香奈儿的标志还是熟悉的,因为这是队里的白娇娇警官天天挂在嘴边的牌子。我数了数,衣柜里面大概有十五个这个标志的包包。嗯,又是人比人,比死人。我在心里重复着刚才这句话。

床头柜旁边摆放着一只三星最新款的触屏手机,我打开机看到屏保的图片是一张死者生前在骑行比赛中获奖的照片,应该是死者的所有物无疑了。我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准备拿回局里细查。

在别墅各处查看过一遍后,在鲍嫚家又呆了十几分钟,才从她家里出来。外面的天气并没有因为阳光的出现而变得暖和一些,我缩了缩脖子。魏离也不经发起了牢骚,“老大,你在楼上是没听见。那个邱梅太能说了,别人都插不上话。”

“听见了,她声音这么大,想不听见都难吧。你有询问他们死者出事的时间他们在哪吗?”

“问了,都说在家睡觉。那个时间太早了,别说他们了,我现在都困呢。”

我敲了一记魏离的头说,“要不给你扇两个巴掌,清醒清醒?”

“可别,我谢谢您了。”

“那就走吧,我们回现场看看。鉴定科应该取证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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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女人的直觉

丁秀秀哼着小曲站在手术台边上,白大褂里面穿着一件玫瑰红连衣裙,衬得本身就如雪的肌肤更加白皙。我站在她对面,忍不住朝她胸前那抹深沟瞟了一眼,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想直呼受不了。

听说最近她交了个小十九岁的男友,说是知名连锁火锅店的小开,每天开着最新款卡宴到总局门口接她上下班。小男友迷她迷得不行,说是一想到那双纤纤玉手挥舞着手术刀解剖尸体,就觉得性感得要命。有次,我在停车场遇见他两在那里你侬我侬,本想装作没看见,绕道走,却还是被拦了下来,硬是被推荐认识了一番。在和小开握手的时候,他身上传来的香水味让我颇为在意,感觉与之前在一家同性酒吧里做暗访时,在他们贵宾包间里面闻到的香气特别像。

“最近和你的小男友相处得怎么样?” 我看着一脸沉浸在爱情里的丁秀秀,问道。

她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管沐,男人还是要新鲜的好。你别总是盯着案子,也要学会享受享受恋爱的滋味,才不枉来这人间走过一遭。”

我表示肯定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在人间走得挺好的。对了,我上次看见‘华苑清水’那个酒吧最近有情侣西餐活动,两人过去可以打折。你和小男友可以去试试。”

丁秀秀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你还会注意到那个?!你不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吃喝玩乐的事情吗?”

“我就是偶然看见,刚刚突然想起来。先说说你对这个死者的看法吧。” 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我的疑心,感情之事,旁人也不好插手,最好还是让她自己去探究真相。于是赶紧把话题岔开,引导到案子上面。

丁秀秀拿着手术刀,在死者的身体躯干处比划着说,“这个死者,不错。”

我的脑海里缓缓冒出几个问号,“怎么就不错了?”

“呐,肌肉线条不错!你看,这腿部肌肉,都是长期高强度锻炼才能得到的呢。”

“... … 然后呢?”

“脸也不错,蛮帅的。”

我揉了揉眉心,“丁秀秀,你能不能说个正经的。我赶时间... ...”

她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收起了笑容摆回正型,道,“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手起刀落’,如此果断的杀人方式了。”

她指着死者颈部的断口处继续解释,“你们看,他脖子的这个位置是直接一次性把脖颈切断的,切口处非常平整,这么干净利落的手法,很像古时候那种一个闸刀下去直接把颈椎砍断的情况。”

“那就是说,凶器应该是很大的物件?” 我问。

丁秀秀右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考,“按理说肯定是的。或者是嫌犯的力气特别大,能准确无误地做到手起刀落。像小型电锯这类,都无法造成这样平整的断口。”

“可是我们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

丁秀秀奇道,“是吗?!什么都没发现吗?”

“没有,别说大型杀人工具了,连把小刀都没发现。”

“这就怪了,你们不是说现场有大片血迹,按推断,那个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找到。小梁还在对比现场收集的指纹,千翔正带人在附近的人工湖里搜证,但目前为止,没有听说有新的结果。”

丁秀秀紧锁好看的柳眉说,“死者全身上下,除了颈部之外,其他地方看不出明显外伤。这样吧,我明天尽快完成解剖程序,发现了新线索第一时间通知你。话说回来,这个案子是在哪里发生的?”

“富力别墅小区。” 魏离答道。自从丁秀秀有了小奶狗男友,对他这个警局新人的兴趣大减,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他今天才爽快答应和我来法医室。

“原来是富力呀,那里住的人不是都可有钱了吗,最早的富人区之一。想当年,我家绵绵的父母也在那里住过,不过后面就换去新区啦。” 她嘴里说的“绵绵”大概就是小奶狗男友。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神情,看来已经完全陷落在对方的怀抱中了。

“但是,小区里的摄像头没拍到嫌疑人吗?那个小区肯定有装监控吧。” 她问。

“是有摄像头没错,我在今天老大到达现场之前就查过了。但是不太走运,从昨晚十一点开始,小区内的摄像头就坏了。保安说,以为又是和上个月一样,出现了接触不良。已经通知了维修公司的人来修,但是因为是周末,人手不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能派人过去。所以,从周五晚上十一点以后,摄像头就再没拍到东西。更绝的是,保安今天早上的时候才发现,摄像头并不是因为接触不良而黑屏,而是有人直接把电源线切断了。” 魏离说。

“那在十一点之前呢?有发现可疑人物吗?” 丁秀秀问。

“还在查。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按照尸僵程度看,我们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在距离现在的五到六小时之间。” 丁秀秀补充道。

“死者妻子说,死者一般出门晨练一到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按照六点四十五的报案时间推算,死亡时间最早可以推算至五点十五。这个时间除了特别早出来晨练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吧。” 魏离说。

这个意思也就表示,现场很难找到目击证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这时候天早已完全亮了起来,街道上也陆陆续续看得见出行的人们。由于今天的天气接近零度,人们裹得格外紧实。在空气中还能看见隔壁早餐店烟囱冒出来的滚滚热气。

“今天真冷啊。” 我感叹道。虽然现在是在屋里,但源源不断地寒意还是从窗户边缘透了进来。

“听说这个冬天是我们省十年以来最冷的,早上还下了冰雹雨。” 丁秀秀一边说,一边带上了口罩,看样子是准备开始解剖了。

魏离看她这个架势,赶紧借口上洗手间逃了出去。虽然进入警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他每次看到案发现场那种苍白的脸色来看,就能明白这个新人还没完全适应这份工作。

“管沐,我看这魏离真不错。” 丁秀秀朝我眨眨眼睛,眼神里有一丝狡黠。

“什么不错?”

丁秀秀停下手中的动作,用老者般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管沐警官,你不要因为和魏离是上下级关系,就不敢迈出那一步。如果爱,请勇敢。”

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和这个女人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拿起大衣准备撤离。

“你别害羞啊,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今年也二十九了吧,再不找个对象,阿姨会更担心!” 丁秀秀乐此不彼地操心着我的人生大事。果然,谈了恋爱的女人就格外希望自己身边的单身朋友都赶紧追上她的步伐,美其名曰“为你着想”。

“谢谢您了丁主任。解剖完了有新发现,打我手机。” 朝背后挥了挥手,我快步走出门去。

刚刚警队的同志来信息说,尸体的第一发现人邵淑娟在医院醒来了。听说她睁开眼睛以后就开始大喊大叫,不受控制,医院的人只能强制给她打了镇定剂,在她的精神状态变得再次不稳定以前,我们得立马赶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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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个圈,一个人

一位面庞清秀的年轻男医生站在邵淑娟的床前飞快地做着笔记,他时不时皱起鼻子,用余光不耐烦地打量着我。我和魏离在一旁静静等着,听见他不满地嘱咐道,“管沐警官,你们别和病患聊太久,她年纪比较大,有高血压,现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刺激,你们一定要谨慎!”

他的说话方式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感,我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牌“许尚东 - 外科副主任”。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茂水市第一人民医院里的要职,看来此人前途不可限量。我和魏离 “乖巧” 地答应着,目送着许医生喋喋不休地走出病房。

邵淑娟四肢无力地摊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拉了张看护椅在她床边坐下,轻声问道,“邵女士,您好,我是刑警一队的管沐警官,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邵淑娟没有反应,我又把话重复了两次,她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我。那双空洞的眼睛并没有和我的目光对视,而是看向我身后的窗户。过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人的思维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早上看到的案发现场一时让她难以接受。

“邵女士,” 我开始了问询,“您今天早上大概是多少点到达富力别墅小区的,还记得吗?”

邵淑娟闭上了眼睛,像在回忆。

“应该是六点刚过。” 她说,也许是由于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嗓音有些嘶哑。魏离把床头的水杯给她递了过去,她感谢后仰头喝下。

“您是怎么发现聂大钧的呢?”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尸体” 二字,但是考虑到可能让她回忆起不好的画面,还是选择说了人名。

“我... … 我就是在那边做清扫,看见那台车‘落’在那里。”

“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就走了过去,想看看是谁那么不注意。然后我就看见了... 看见了....”

邵淑娟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她的双瞳充大,胸脯上下剧烈浮动,呼吸也随之急促,双手在空中疯狂乱抓,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我示意魏离赶紧把许医生叫回来,以免她下一秒撑不住。

许医生带着两名护士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重新给邵淑娟补了一剂镇定剂,又量了一次血压,恶狠狠地对我们说,“不是强调了吗!要时刻注意病患情绪!你们再这样,我只能请你们出去了!”

“我们也没问什么啊... ...” 魏离不满地嘟哝着,我看见许医生的怒气更甚,赶紧眼刀过去,叫他住嘴,保证再问两个问题就不再打扰病患休息,许医生才就此作罢。

过了不多时,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邵淑娟面色恢复了一些,挥了挥手让我挨她近一些,有话要说。

“警官,真的不好意思。我上年纪了,又一直有高血压。老伴去世以后,就再没来医院定期检查过,也没有按时用药。今天这事情,着实吓到我了,一下子没缓过来... ...您别介意。”

“邵女士,我们非常理解。这次事件很恶劣,本来不想打扰您休息,但您毕竟是案发现场第一发现人,对案情至关重要。虽然这样的请求也许让你为难了,但能请您回忆起当时现场的细节吗?哪怕任何一点都好。” 我恳切地说道。

邵淑娟神情痛苦,断断续续地说,“我当时看见那台山地车,觉得很眼熟,走过去以后看见车子整个是翻过来的,‘摔’倒在那边。我就想,人哪去了?我到处张望,就看见上坡的那个地方,躺着个人,想走过去扶起他,然后走近的时候,发现他脖子那里红红的一片,仔细一看,才意识到是头没了。我吓坏了,滑了一跤,你看,手都擦破了。鬼知道这还没完,我转头一看,天啊,那个身体的头卡在沟里,最恐怖的是,他还在笑。警官,你们看到他脸上那个笑容吗?真是瘆得慌。我现在一想起就害怕。后面我就晕过去了,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那在这之前,你还能想起什么事情吗,比如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出入等等?”

邵淑娟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她努力地回忆着,脸上呈现出扭曲的神色,支吾道,“有一个事,但我不知道和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

我和魏离迫切地看着她,洗耳恭听。

“就是我从后门进入小区的时候,看见一台黑色的大奔从身边开过去。”

我心头一喜,“您记得是谁家的车吗?”

邵淑娟摇头,“真没注意它开进哪家的车库。因为天太黑了,我只顾着看脚下的路了,当时的地很滑。”

“确定是奔驰对吗?”

她万分肯定地点头,“大奔的标致我还是认得的。一个圈框着一个人。老伴教我记过。”

“好的,明白了。还有别的线索您能想起来的吗?”

她双手紧紧抓着床单说,“没有了,警官。”

之后又问了她几个关于家庭情况和工作环境的问题,回答都还算流利。随后,我和魏离就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老大,邵淑娟提到的大奔,我让娇娇去调小区外面马路的监控了,她正好还在现场。” 魏离说。

“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新线索了。千翔那边,寻找凶器方面有进展吗?”

“还没有,” 魏离的语气里有些失落,“他说快把湖水抽干了,除了些许硬币和易拉罐以外,湖里几乎就没有别的东西,更别说大件的凶器了。”

“那小梁那边呢?指纹鉴定有结果吗?”

“五枚指纹分别是鲍嫚,聂飞,聂晓凌,和聂大钧自己的。还有一枚指纹未知,但估计是保姆的。鲍嫚说,他们家每天会有固定的一个保姆去打扫卫生。”

“聂晓凌是谁?”

“鲍嫚和聂大钧的女儿,今天应该是一直在房间里,没有下楼。”

我低头站在走廊上,看着面前来来往往,健步如飞的医护人员,心乱如麻。

“魏离,我觉得,我们肯定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细节。”

魏离高大的身躯靠在金属制的扶手栏杆上,双手抱在胸前,不明所以问道,“你是指凶器吗?”

我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凶器。犯人的心思极为细致,作案的手法干净又利落。按理来说,应该选择在更为隐蔽的地方下手。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离死者的家这么近的位置行凶呢?犯人是不得已这样做,还是故意要做给谁看的呢?如果是故意的,又是为什么呢?”

我的问题把魏离绕晕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别这样看着我,现在我也不明白。”

“那怎么办啊老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新人就是这样,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就如热锅的蚂蚱,急得不行。

“还能怎样。查呗。先从那件事情下手。”

“哪件事?!”

我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带着脑子出门?还有哪件事?道路扩建啊。”

“哦!” 魏离恍然大悟,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快速跟上了我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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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功夫茶有点苦

城区规划局离茂水市第一人民医院不远,开车仅十五分钟就到。但是因为是周六的关系,我担心里面没人值班,让魏离提前打了电话过去。好在接电话的小哥还算负责,帮我们转接了潘主任的手机,对方听说我们是刑警队那边过来的,态度立马变得缓和起来,毕恭毕敬地和我们约了时间。

在这座城市呆了也快二十九年了,除去在省会城市里度过的大学四年以外,我自诩对茂水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但这几年的办案经历让我产生了新的想法。就像这个城区规划局,我就从没注意过。一方面,它的建筑外观普通,与旁边的民宅楼几乎没有两样;另一方面,它是这个城市是重要却又不显眼的存在。坐在里面的人掌控着整个城市的建设大局,但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常人又难以与之打交道。像一盘棋局背后的操盘手,布局得好与坏,都看这个操盘手的意愿。

我和魏离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窄小的楼梯口看见了“城区规划管理局”的字样。

“这门牌也太小了吧!” 魏离不可思议地抱怨着,“这不是政府单位吗?怎么这样寒酸?”

我揶揄地看着他,“这你就不懂了吧。真正聪明的领导才不会像‘独山县’那帮人一样,把钱花到不该花的明面上。越是这样,才更能说明,他们里面的人可能很厉害。”

魏离一知半解,还想问得更细。虽然他父亲是总局副局长,但那人是出了名的廉洁,儿子不知道官场的弯弯道道也在情理之中。我安慰道,“没事,以后就都明白了。现在想不过来就别想了,担心脑袋疼。”

他听懂了我是在笑话他,倒也没生气,反说要更多地向我学习。这新人虽然不太聪明,但孺子可教也。我一边想着,一边敲开了管理局的大门。

出来开门的人穿了一件套头花格子毛衣,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他那油腻的头发,混合着古龙水味道的发胶,三七分耷拉在头皮上,让我内心充满了想问他“多少天没洗头”的冲动。

“哎呀!你们就是管沐警官和魏离警官吧!快请进!快请进!” 来人迅速开门,把身子侧到一旁,让我们过去。

房间里面果然和大楼外面看起来不太一样,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檀木材质的功夫茶茶桌,上面的茶筒、茶夹、茶漏、茶针等道具整整齐齐,一应俱全。后面是一张三件套组合的真皮沙发,皮面被人擦得噌亮,像是刚买不久。墙上间隔有序地摆放着五、六副装裱好的毛笔字,中间那一副写着 “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

我对开门的男子说,“您就是潘鸿飞主任吧?”

潘主任颇为豪气地咧开嘴笑起来,一颗金门牙晃得人眼睛发花,“是的是的,我就是潘鸿飞。两位警官今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呢?要不要先坐下来,喝杯茶?”

“喝茶就不必了。潘主任,我们就是想问问关于富力别墅小区道路扩建的事情。” 魏离语气很冷。对方身上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政府班子的一员,倒像是黑道上的混混。

“哦!就这个小事情还劳烦你们二位跑一趟啊?”

“不麻烦,你说吧。” 我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我们局今年想给市里小东江沿岸的城区做道路美化,他们小区也在规划的范围之内。那个小区最早的时候是开发商和我们局共同规划建造的,所以我们也有他们的整改权。并且,这对小区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嘛。”

“但是,我们听说那边的业主好像不太愿意做道路扩建这个事情?”

潘鸿飞抹了抹油头,笑盈盈地解释道,“这个就是开放商的问题了。他们当时没和业主把话讲清楚,就擅自把每家门口那块院子的面积算作别墅面积的一部分一起卖了。但是,那些面积有一半应该是做为道路面积的一部分。所以很多业主就觉得自己被坑了,开始抗议、闹事。”

“这样听起来,是开发商的问题。为什么业主不去找开发商?” 我问道。

潘鸿飞走到一个茶几凳前坐下,挺了挺背,说道,“警官,我腰不好,就不站着和你们说话了啊。他们肯定找不到开发商啊,因为那个开发商已经破产了,这个地已经全权交给我们了。现在的物业,也是去年业主们和我们商量,重新聘请的。”

我和魏离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潘鸿飞打开小电壶开始烧水,看样子还是准备泡茶。

“铁观音、普洱、碧螺春、茉莉花,你们想喝哪个?” 潘鸿飞谄媚地问,手势娴熟地洗起了茶具。

魏离又想拒绝,但是被我阻拦了,看潘鸿飞的架势,这茶我们是喝定了。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铁观音吧。谢谢潘主任。” 我说。

“哪里哪里。” 潘鸿飞笑了,烫过三遍茶叶之后,给我们各自倒上了一小杯极浓的铁观音。

“看来今晚要入睡难了。” 魏离小声嘀咕。这一小杯茶的提神功效抵得上三杯咖啡。

“潘主任,请问您认识一个叫聂大钧的人吗?” 我嘬了一小口茶,问道。

潘鸿飞拿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脸色黑了下来,阴阳怪气道,“认识啊,怎么了?今天是他叫你们来的吗?”

“听说您之前和他有过冲突是吗?”

潘鸿飞没有否认,“几句口角而已。那个人搞了个什么反扩小组,联合几个业主和我们闹事。”

我和魏离互看一眼,问道,“您知道他今天早上死了吗?”

潘鸿飞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警官,你可别开玩笑,这不可能吧。我不久前才见过那家伙。”

“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被人谋杀。”

潘鸿飞仰起头,一口气把一小杯浓茶喝了下去,我真怕那滚烫的茶水把他那肥大的喉管烫着。

“警官,你们不会是怀疑是我干的吧?” 他瞪圆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潘主任,我们现在只是想了解情况,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早上六点四十五这个时间段,您在哪里呢?”

潘鸿飞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明白了我们的来意。虽然我们嘴上不说他是警方怀疑的对象,但行动上却是在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他双拳紧紧地握着,粗大的脖子都涨红了,“我... ...我在家。”

“有人能为您证明吗?”

“我.....独居。”

“那也就是没有人能为您作证案发的时候您不在现场,对吗?”

潘鸿飞的脸涨得通红,像一颗注了水的转基因西红柿。他“腾”地站起来,大声地喊道,“你们就是在怀疑我!那个聂大钧,自己出事了还拉我下水,真有他们的!”

我和魏离也站了起来。魏离安抚道,“潘主任,您冷静一点,事件还在调查。如果您有任何不在场证明,请提供给我们。警方现在正在排除每个人的嫌疑。”

“我没有!我没有!就是独居!你们有本事就抓我吧!他自己家的事情还一箩筐呢!还想把这锅安到别人头上!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心!”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魏离不断地说了些好话,他都没能完全缓和下来。对后面谈话中提出的问题,有着很强的反抗情绪。当我们走出管理局的时候,他还在背后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

“老大,你怎么看?” 魏离问。

“不好说。现在领导班子里面有这样素质的人,敢对警方大吵大叫,还真让我诧异。让娇娇他们调查一下潘鸿飞的背景吧,我觉得他极可能涉黑。不过,他刚刚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下午五点,“这样吧,魏离,你明天先去邱梅家,和他们聊聊反抗小组的具体情况,特别是聂大钧和潘鸿飞的那次争吵的缘由。我明天会先去见一个人。那人之前的说法,让我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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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谁家无秘密

和两个门卫打了个招呼,就顺利地进入了茂水一中。前几个月,因为调查这里的一桩女学生自杀事件,与他们混了个脸熟。我见地面上昨天的雨迹还没有全干,猜想篮球队应该是在室内训练,于是就往体育馆走去。

茂水一中是我的母校,也是全市唯一的重点中学。像鲍嫚这样的家庭,必定会把孩子送进这里。由于吸纳了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校方收到的补贴和赞助也是不少的,整体校园环境与设施几乎与省级一流中学齐肩。

室内篮球场在体育馆的二楼,占了这一层一半面积。另外一半分别是舞蹈教室和乒乓球教室。虽然是周日上午,但里面还有不少学生和老师上课,可见现在的父母对小孩的教育抓得可是相当紧,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输在起跑线上。

我看见聂飞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看台上。聂飞双眼无神地看着场下正在训练的队员,他身上换了一套全新的球服,上面印着“8号”。中年男人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他,但他毫无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走到他们身后,中年男人回头看着我,面露疑问。我拿出证件与之攀谈了几句,确定他就是聂飞的教练。在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以后,他便让我在聂飞身边的位置坐下,自己走回场内,继续训练其他队员,给了我们私聊的空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身旁的少年终于开口。他的语气里尽是疲惫,昨天的事情毫无疑问对他是个巨大的打击。

“你母亲不是说了你今天有训练吗。而且我想,你也不会想呆在那个家里,不是吗?”

“呵—” 少年不明缘由地笑了,“不愧是刑警,啥都注意到了。”

我不理会他语气里的嘲讽,说道,“我来这里,是想找你了解一下你父亲的情况。”

少年低头玩弄着修长的手指,有些不耐烦,“为什么你不去问我妈,要来问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坦诚道,“因为我看见了你妈手腕上的淤青。但她好像很在意别人看见。而且有些事情,即使问了,她也不一定愿意说吧。”

少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把头埋得很低,几近埋进裤裆之间。我看见他眼角噙满了泪水,又忍着不流下来,双手还微微颤抖着。

“你爸会打你妈吗?” 我问。

少年把头埋进双臂,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得声音极小,像是生怕别人听见。有时候我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是一句好话。人就应该该哭哭,该笑笑。

“我... ...我爸他有时候脾气会非常暴躁,特别是在工作出了状况的时候。自从他当上副总以后,情况变得更加恶劣。”

“恶劣?什么程度的恶劣?”

少年用衣角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比如我妈做了哪个菜他不喜欢吃了,以前最多只是发一下脾气,现在能把碗直接砸了。再比如,保姆阿姨忘记清扫他的山地车,他能把别人骂到想辞职。最严重的时候,我妈去劝说他,他拿起衣架就抽我妈。连晓凌的自闭症,也很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见他们剧烈的争吵,引起的发病。”

“你是说你妹妹吗?她有自闭症?”

少年点了点头,“很严重的自闭症。我妈以前都急疯了,四处寻医问药。我妹不是一开始就不会说话的,她能往外嘣一些词。但是有一次,我爸和我妈吵架特别激烈,把家里的锅碗都摔了。在他们推搡的时候,我妹的额头撞到了茶几。自从那次以后,她就不出声了。直到四岁以后,她才渐渐开口。我们当时都以为她变成了哑巴。”

“如果情况这么严重,你爸妈为什么不离婚?”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说,“我妈是不会离婚的。我爸以前是姥爷的手下,也是他们选的女婿。他们对这个女婿很满意,觉得他很刻苦,能力很强,与姥爷当年白手起家时如出一辙。爸爸的那一面,除了在我们和妈妈面前,别人都看不出来。对姥姥姥爷,更是孝顺有礼。即使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的。而且为了我和我妹,我妈就更不会离婚了。她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那你希望她离婚吗?”

也许是这句话戳到了他的心口上。少年的双拳紧紧握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你会恨你爸吗?” 我再问,“比如恨到不惜一切代价想杀了他。”

少年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说不恨是假的。有的时候我都不觉得他是这个家的一员。但是我只能尊重我妈,这是她的选择。”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白了。聂飞,你很懂事。”

少年又哭了,这次他的声音不再收着,连球场内的教练和队员都向我们看来。我看见教练吹了一声口哨,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与聂飞和教练道谢之后,我说了些鼓励他训练加油的话,和教练互留了联系方式,就从球场走了出来。下课的铃声打响了,熙熙攘攘的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有些学生的身上还穿着训练服。他们之中有的人神采飞扬地跑向大门口,扑向家长的怀抱。有的则哭丧着脸,东张西望,最后自己回家。

我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庞,又看着他们父母眼里的希望。中国有多少父母,是把自己的未来压在孩子的身上的呢?是不是觉得只要给了孩子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他就一定能成才?聂大钧也没有成长在最一流的家庭里面,但是从事业的角度上说,他不也成功了吗?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背后家暴妻子,导致女儿自闭,还被人谋杀,这算是一种悲哀吗? 我从来都不认为,成才和做人是相等的。而父母教给孩子的,更应该是如何做个人吧。

胡思乱想之际,我的电话响了,是魏离打了过来。

“喂,魏离。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闷,话筒像是被人用手捂着,只听他道,“老大,你猜中了。聂大钧和潘鸿飞起冲突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怎么说?”

“根据邱梅和安远明提供的信息来看,聂大钧在死之前很有可能找到了潘鸿飞贪污扩建款的证据,并且打算以此要挟对方。”

“你现在还在邱梅家里吗?”

“在的。我借口出来抽根烟,赶紧和你通个气。”

“很好。你在那呆着别动,我现在马上过去。”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十章 螳螂捕蝉, 不见黄雀

我到邱梅家的时候,正看见她的丈夫安远明从车库里开车出来,准备送女儿去少年宫补习奥数。安远明毕恭毕敬地朝我打了个招呼,说邱梅和魏离正在屋里等我。

邱梅的家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是淡雅的日式装修风格。不得不说,她的品味与其外表大相径庭,比起鲍嫚家奢华的欧式贵妇感装潢,我倒是更欣赏她家的多一些。

“你女儿和你很像。” 我对邱梅说。这里的“像” 当然是指外表。刚刚在门外看见车里的小女孩那一头小卷短毛和看向自己老爸鄙视的眼神,真是和她如出一辙。

邱梅听到这话,颇感自豪,“当然了,妞妞聪明得很,现在小学三年级就能解五年级的数学题了,还经常考全班第一。”

我面露赞赏地问道,“平时都是你丈夫去接送孩子吗?” 刚刚看见安远明一副“车夫”的样子,令我颇感意外。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家里应该都常备专职司机吧。

邱梅撇撇嘴,不以为意道,“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家里的生意也不用他操心。送送孩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感到自己多言了,决定不再多问,接过她递来的水果茶,坐到了魏离边上。

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吃的,大部分都是日式甜品,其中还有一款现在在国内颇为难买的纽约千层抹茶蛋糕 Lady M。魏离的眼睛在甜品中来回扫视,最后拿起小勺在抹茶蛋糕边缘挖了一大口。

“老大,你不吃吗?真的很好吃!” 魏离鼓着嘴,轻声对我说。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喝下午茶的?”

“都一样,都一样。转换下心情嘛,不吃白不吃。”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

邱梅端着杯托,坐在对面。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说,“刚刚魏警官和我聊得很不错啊。我把知道的情况基本都和他说了。管沐警官你是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我“怪异”地看了魏离一眼,他捂着嘴凑近说,“你别误会,是她自己太能说了。我一问,她就没个停。”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必这新人的心思都已经被甜品吸引去了,关于聂大钧掌握潘鸿飞贪污扩建款的细节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邱女士,您先前和魏离说的关于聂大钧手里有对方贪污的证据,这块能再详细说说吗?” 我问。

邱梅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她那头“贵宾”卷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着转,对我的问题略加思索,答道,“这个事情也是大钧上个礼拜才和我说的。因为潘鸿飞那个家伙,实在太恶劣了。你们看他那样子,妥妥的黑社会啊。我们本来一直都是和和气气地找他商量,说能不能不要修路。因为买楼的时候,开发商说好了前面院子的面积都算我们的呀。现在要我们缩小庭院面积,用于扩建,那这个损失谁来赔给我们呢。可是潘鸿飞不理呀,他就说这是规划局的安排。现在我们这个小区归他们管辖什么的。上次还带了两个打手样子的人来巡视小区,可吓人了。所以啊,大钧就说,这种人肯定不干不净的,要想办法抓他尾巴。没成想,好像还真让他找到了证据。”

“您知道那个证据现在哪里吗?款项涉及多大吗?”

邱梅嘴巴撅了起来,和贵宾犬迪迪更像了,“我上次是在门口碰见他开车出门。他说的很急。就说找到了证据,让我们等他好消息。本来应该是昨天早上开会的时候,他给我们一个最终调查结果。没成想这就出这事了。现在人都死了,证据肯定也没了啊。”

“所以聂大钧是刚拿到潘鸿飞贪污的证据,就被人谋杀了,这会是巧合吗?” 我心想。

“您觉得鲍嫚知道这事吗?” 我问。

“很难说。小嫚这个人很佛系的,平时宅得很。聂大钧参加的活动很少带她。像这个反扩小组的会议,就从来没见她参加过。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家的院子会被征用一部分。” 邱梅答道。

“你们这个反扩小组就你们这几家参与吗?其他住户呢?他们有意见吗?”

“当然有啊,这个反扩小组就是代表这个小区里面80%的住户的意见。只不过我们是小组发言人而已。大家心里都是不高兴的。你说,规划就规划,为什么要来弄我们这个高档小区呢。虽然这里建了有几十年了,但是不规划也完全没有问题的呀,因为一直维护得不错,我们这些老住户谁也没有抱怨过。就是规划局盯准了我们,要上面拨预算。说我们小区靠近云顶山,可以建成省内一级特色文化小区,以响应国家号召,你说这不是扯淡吗?”

邱梅越说越激动,拿着叉子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像交响乐团里面不可或缺的指挥,再加上她音调比常人都高了一个八度,我听着头脑发晕,赶紧拿起那杯水果茶再抿了一口。

“管沐警官,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你说我们这些住户该怎么办?这种事情,也不是单单钱能办妥的,现在还死人了。那个血迹染红了路面的一大片,白天走过都叫人心慌,现在不想修路是不是也得修了。” 邱梅大概是觉得我需要补充一点糖分,挖了一勺舒芙蕾松饼,递到我面前。

我笑着接过去,却没有吃。对于甜品,我现在是相当抗拒的,不知道是看哪个公众号文章里写的,吃得过甜,会让脑子变笨。不过珍珠奶茶是我唯一戒不掉的,只是办案期间,我会选择性地少喝,避免让自己犯困。

“你们这个反扩小组是多久之前建立的?还记得吗?” 我问。

“大概半年前吧,那个时候翁国元,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也就是柴佳慧的老公。他刚知道扩建的消息就告诉我们了,因为他是房地产大户,这方面消息很灵通。我们当时还想通过她老公的关系,去和规划局协调协调。谁知道没用,看来他们那些人是吃定我们小区这块肥肉了。”

邱梅嘬着果茶,翘起的小拇指上带着一枚红宝石戒指。

“那个戒指很好看。” 我称赞道。

邱梅喜上眉梢,显然这句话很是中听。她抬起手左看右看,眼神里藏不住的喜欢,“好看吗!好看吗!这是托佳慧设计的呀,她家是做珠宝的,在市里很有名。这个款式我一看就喜欢上了,特别大气。”

正说着,安远明回来了。他见我们还坐在沙发上,“嘿嘿”一笑又打了个招呼。

“安远明!你给我换鞋!你能不能讲究一点!” 邱梅惊叫着弹了起来,魏离嘴里的蛋糕被她这一叫,差点卡在喉管。

“哎,哎,忘了忘了。老婆对不起!” 安远明弓着身子道歉,一边退了出去,在门口的鞋柜拿了双棉拖鞋换上,重新走了进来。

邱梅“哼”了一声,重重地坐回沙发上。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看来是真生气了。安远明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们,还在继续赔礼道歉。

这时,我和魏离的手机同时响了,是白娇娇发在群里的微信,上面写着,

“老大,鲍嫚曾经有三次家暴报案记录。但都是在准备立案的前一天,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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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死了也好


鲍嫚抱着女儿聂晓凌,斜靠在主卧的大床上。女儿在昨天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当下并没有太多情绪,但当抱着着那具瘦弱身体时,发现孩子止不住的发抖,她知道这是发病的前兆。每当这个时候,哄她入睡会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只有在睡梦里,女儿才能露出安心的神态。

鲍嫚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从昨天警方来家里,通知丈夫的噩耗以后,她几乎就没有睡过。只要闭上眼睛,聂大钧煞白的脸庞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警方说,丈夫是在晨练中被谋杀的时候,一想到身高一米八的丈夫全身是血站在那台山地车上,她就脊背发冷,不敢再往下细思。

怀里的女儿已经沉沉睡去,孩子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像抹不平的结。她收紧了手臂,想用肢体的温暖在睡梦中告诉女儿,她一直都在。但不知道是不是搂得太紧了,女儿的表情更加纠结了,似乎不喜欢这种被禁锢的感觉。她只能缓缓地站起身,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挪进被窝里,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楼下传来了一阵唏嗦声,有人回来了。她站在二楼通向一楼大厅的楼梯间,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走下去。自从昨天警察离开以后,她和儿子心照不宣地对此事没有过多讨论,而是更关注女儿的情况,毕竟女儿有病在身,不能大意。早上儿子匆匆出门,应该是去了球队了。虽然她已和球队的教练告知了家里的突发情况,但她并不反对儿子在这个敏感时期继续去球队训练,因为恐怕也只有训练才能让儿子从失去父亲的消极情绪中走出来。

“飞飞,你总算回来了。快去楼上看看你妈,她从昨晚到现在就没下来吃过东西。” 是保姆王一萍的声音。

接着,鞋柜的柜门被打开了,鲍嫚能想象儿子弯下身去,把白色耐克球鞋放进里面的样子。那是他最宝贝的球鞋,是一个月前她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萍姨,你先回去吧。我现在上去看看她。今天谢谢你了。我爸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妈受到的打击最大。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了。” 聂飞的声音传来。鲍嫚感到眼眶有些湿润,儿子的懂事她一直都知道。

“哎哟,哪的话。你们家对我有恩啊。这么多年都请我这个老婆子帮手,我感激都来不及。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太可怕了。小嫚肯定受不了的。你多安慰她。我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过来。” 王一萍说道,手里接过聂飞递过来的书包。她在聂家做临时保姆已经有六年了,就像他们的半个家人,除了每周两到三次的清扫以外,日常的囤货买菜她也会帮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儿子和女儿都觉得她比丈夫和他们的关系更亲近。

听见聂飞上楼的脚步声,鲍嫚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打算移动位置。许是没有料到母亲会站在楼梯间等着自己,聂飞被转角里突然出现的鲍嫚吓了一跳。

“妈,你在这啊。我以为你在楼上。”

聂飞抬头看着鲍嫚。母亲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仅仅才过了一天时间,人就瘦了一大圈。

鲍嫚看着儿子,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轻点声,说道,“你妹好不容易睡着了。她今天几乎没吃东西,一直在那发抖。到下午的时候我给她吃了点药,现在感觉好些了。”

听见妹妹睡着了,聂飞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说,“妈,你也没吃东西吧。去吃一点。萍姨炖了猪肚鸡汤。”

“妈吃不下。” 鲍嫚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走下了两级台阶,趴在聂飞的肩头痛哭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妈,你不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聂飞面如死灰地说道,他的语气里出奇的冷静。

“你说什么?!聂飞,你刚刚说什么?” 鲍嫚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怕是自己刚刚听错了。

聂飞看着鲍嫚,眼神里冷得如同掉入了冰窟,“我说!我觉得他死了也好!”

“啪” 鲍嫚一个巴掌扇到儿子的脸上,“聂飞,那是你爸爸!明白吗!从昨天开始,你就没有爸爸了!”

“没有不是正好吗!妈,你还没受够吗?难道你不想杀了他吗!他这样对你,世界上任何一个男的都比那个人渣好!”

“你够了!” 鲍嫚尖叫起来。她的脸变成了青紫色,极度的恐惧深深地印在了她的眸子里,“聂飞!你疯了是不是,他是我的丈夫,你的父亲。即使他做的再错,他都是你的父亲!”

聂飞沉默了。黄昏的阳光从楼梯间的玻璃窗撒了进来,正好照在他的半张脸上,窗上的花纹扭曲地印在他的侧脸,看不出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警察来找过我了。” 他淡淡地说。

鲍嫚惊恐地看向他,“他们问了你什么?”

“我和他们说了,我爸对你做的事情。”

鲍嫚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她面部五官痛苦地挤在了一起,“聂飞,你怎么能这样说... ...”

“即使我不说,那个管沐警官已经察觉了。而且,他们肯定会去翻报案记录吧。”

“聂飞,你这样会毁了你爸和我们家的声誉,你懂吗?” 鲍嫚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她没想到儿子会把她最不愿意提起的私事告诉警方。

“妈,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聂飞的话语里仿佛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鲍嫚背对着他,颓然地跪了下来,她颤抖地说,“你,没把那件事告诉警官吧。”

“没有。”

鲍嫚转过身来,异常坚定地看着他说,“答应我,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聂飞看着母亲,她眼神里的肯定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是一种绝决和果断,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什么,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行,儿子,你要向妈妈发誓,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好—” 聂飞举起了手,放到太阳穴旁,“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那天我所见到的,否则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鲍嫚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拉起他的手说,“走吧,儿子,我们下去喝萍姨做的猪肚汤,顺便我再给你们两做个水蒸蛋。”

“嗯。” 聂飞答应着,同时却把手从母亲掌心里抽离了出来,说,“妈,你先吃吧。我先上楼和教练打个电话。一会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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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停车的男人

“老大,要不我们吃个晚饭再过来?说不定他们出去了,家里没人。”

我和魏离站在鲍嫚家门口,连续按了两次门铃都没人应答。我正准备抬手再按第三次时,门被打开了,露出女主人那张苍白的脸。

“不好意思警官,我刚刚在楼上陪孩子们, 以为保姆还没回去,会给你们开门” 鲍嫚的情绪看起来缓和不少,只不过人看起来消瘦了很多,估计这两天没怎么睡好。

“不要紧的,我们也就看看您在不在。如果打扰到您,我们明天再来也可以。” 我略感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你们快进屋吧。” 鲍嫚把门打开,弯下身打开鞋柜,拿出两双绒布毛拖鞋,放在我和魏离的脚边。

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一股白胡椒猪肚鸡汤的味道,很好闻。锅上还开着火,一口蒸锅不断往外冒着热气。看样子他们也还没吃晚饭。

“夫人好手艺啊,这个汤闻着很香。” 魏离赞叹道。

鲍嫚腼腆地笑了笑,“哪里,那是保姆做的。她手艺好,孩子们喜欢吃她做的菜。”

在餐桌旁坐下后,我主动开启了话题,“今天过来,是想把现在案情调查的进展告诉你。以及有几个相关问题还得麻烦你回答一下。”

鲍嫚点点头,我注意到她今天把头发散了下来,没戴那个金色的扇形发卡,心里不禁有点可惜。如果可以,我想再仔细瞧一瞧。

“鉴定科那边今天已经来采集过保姆王一萍的指纹。经过对比,可以确定您丈夫山地车上的指纹没有外人的,都是你们家人和保姆在上面留下的。山地车上除了些许与地面摩擦后,蹭掉漆的地方以外,其余地方并没有损坏。因此可以排除因为车子本身造成您丈夫死亡的这个因素。不过,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凶器,目前也没能确定嫌疑人,案件的调查还存在着不小困难。”

我顿了一顿,见她没有反应,继续道,“但是,在我们的走访中发现,有几个比较让人疑惑的地方,想问问你是否了解?”

“您说的是什么方面呢?” 鲍嫚问。

“你知道潘鸿飞这个人吗?”

鲍嫚轻轻点头,“知道的。他和大钧发生过争执,上一次还闹得蛮凶的。”

“那你知道你丈夫正在收集潘鸿飞贪污扩建款证据这件事情吗?”

鲍嫚瞪大了眼睛,她的神情写满了不可思议,“不会吧,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为什么要收集那个东西?”

“这样啊,但是我们听说,他已经拿到了潘鸿飞贪污的证据,他可能想用它要挟对方,放弃对你们小区的道路扩建。我们就想,也许你会知道这个证据放在哪里,毕竟他是你的爱人。”

鲍嫚歪着头,像在回忆,又摇了摇头,道,“真没听他说过这事。因为关于扩建的事情,我都不太过问。”

果然,如邱梅所说,鲍嫚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家的院子有一部分会被政府征用。

“为什么夫人你不过问呢?请恕我直言,扩建这个事情也关系到你们家的利益吧。”

鲍嫚神色犹豫,可能是我的问题过于直接,她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这大概是我的个性吧。这个房子是我父母买的,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也很有感情。但是,我父亲告诉过我,没必要去争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政府扩建道路,需要缩减每家院子面积这个事,的确是当年的开发商没有处理好,又或者是他们在卖房子的时候有所隐瞒。但是那个开发商也破产了,物业就换了好几批了。人都找不到了,我们去争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扩建这个事,也不全是坏事,不是吗?” 她慢悠悠地说着,起身去关了炉子上的火,打开了锅盖。我闻到了一股葱花蛋羹的香味。

“那你既然不反对扩建,为什么不阻止你丈夫参与反扩小组呢?” 我问。

“为什么要阻止?” 鲍嫚把一个花边大碗端了出来,里面黄色的蛋液凝结在了一起,泛着油光。“他有他的想法,我尊重他就好了。大钧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他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与其想着改变他,还不如改变我自己。夫妻相处,有一方总要退步。”

“那您知道,有谁有可能会拿着那份贪污扩建款的证据吗?” 我不死心,继续追问。

“嗯,你们可以问问莫兆东;他是大钧的助手。一般有重要的公事都是他在处理的。我一会把他的电话给你们。”

“那就谢谢你了。” 我让魏离把助手的名字记了下来,回头好调查此人的信息。

“夫人,我有个问题,你别介意。”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和你丈夫的关系怎么样?”

鲍嫚把碗放下,抬起头看着我,神色如常,“管沐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的丈夫真的对你好吗?”

鲍嫚的手顿了一顿,她转过身去,沉默地把橱柜里的碗筷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

“我觉得很好。” 她说,但是语气里面并不是像之前谈话中那般镇定。

“可是,我们查到你曾经有三次家暴报案记录。”

鲍嫚笑了笑,看起来不太自然,“那些都是误会,很早的事情了。”

“是吗?但我看最近一次的报案记录,是三个月前。时间是半夜四点半。”

鲍嫚叹了一口气,她把三个碗装了点猪肚汤,分别摆在餐桌相应的位置上,说,“大钧他有的时候,情绪容易控制不住,特别是和我吵架的时候。是,他打过我。但是那是因为他对事情要求高,而我也做得不够好。他这个人,对家人,对员工,对朋友都有一定的标准,但也就是这样,他才有今天的成绩。”

“可是,我们听说,他甚至可能造成了你女儿的自闭症。对于这样的丈夫,你真的没有怨言吗?”

我看见鲍嫚的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像一张完美的面具,剥落开来。她语气低沉地说,“晓凌的病情是复杂的,不是她爸爸一个人的错。我也有责任。”

说完,她对着楼上喊了一声,“你们两个,下楼吃饭了—”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赶客了。于是,识趣地和魏离使了个眼色,向她道了谢,准备离开。

她也没有要挽留我们的意思,只说如果案情有新的进展,就通知她一声。我表示一定会的。在穿鞋的时候,她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咐了一句,“管沐警官,下次你去找我儿子前,麻烦告诉我一声。”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微笑着说了句“抱歉,下次我会的”,就从这栋欧式洋房里退了出来,一看时间,这时候正好晚上七点。

在我们与鲍嫚挥手道别之际,只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她门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位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灰色格子西装,领带却歪了,风尘仆仆地向这边走来,嘴里喊着,“小嫚,小嫚,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十三章 竹马和青梅

鲍嫚沏了一杯桂圆红枣茶,递给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明明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不过由于常年健身和海钓的关系,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了十岁不止。他的皮肤晒得比一般人要黑,五官却因此显得更加立体,再加上身材管理得当,整体气质自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韵味。

“你怎么过来了?佳慧呢?” 鲍嫚漫不经心地问,眼睛却看向楼梯间,儿子和女儿还没有下楼吃饭的迹象。

“她这时候应该在家里教女儿绘画吧。我家每周日晚的家庭必修课。” 男人语速很快,似乎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草草带过。他喝了一口茶,力道颇重地把杯子放下,急切地说道,“ 我今天下午起床以后就被叫到公司开会了,刚刚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太可怕了。我听说案发现场就在人工湖那边。”

“嗯。” 鲍嫚随意应了一声。

男人补充问道,“大钧这是意外还是什么?小嫚,这到底怎么回事?”

“佳慧没和你说吗?她昨天早上已经来过了。如果你忙,其实不用着急过来。” 鲍嫚的语气充满了疏离,她站起身,打算上楼去敲儿子的房门,顺便看一下女儿有没有睡醒。

男人听到她的话,也不以为意,像是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她在电话里说了几嘴。我根本不敢相信。开完会我就立马赶过来了。这太严重了。小嫚,大钧突然离世,你还带着两个孩子。你该怎么办?!”

“翁国元,” 鲍嫚回头看向男人,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厌恶,很快又收了回去,“你不需要担心我,我很好!孩子我会自己照顾,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翁国元站了起来,他感到胸口燥热,音量也随之提高,“鲍嫚!我这是关心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四十多年了。是啊,你的性子我知道。正是因为你这样的性子,我才担心。什么事情你都往心里憋,每次都是憋到憋不住了,才爆发!”

鲍嫚紧紧握着拳头,她深呼吸让自己的怒气缓和下来,楼上还有孩子们,刚刚的对话搞不好他们已经听见了,所以才不敢下楼。她转身回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尽量克制地说,“翁国元,你大晚上来我这,是来和我吵架的吗?”

男人也觉得刚刚语气上有些不妥,他脸上写满了歉意,“小嫚,你别生气。我那是着急。”

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了几分钟,久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只听鲍嫚开口说,“大钧,他是被谋杀的。”

男人怔了怔,“是刚刚出去的那两个警官说的吗?”

鲍嫚点头,她按了按太阳穴,看起来很是疲惫,解释道,“管沐警官和魏离警官是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今天是来了解一些细节情况的。”

“管沐?这名字听起来耳熟—” 男人打开手机,快速在网上翻查起来,“原来真是她。去年新闻上写的,茂水市最年轻的三级刑事警监。”

鲍嫚直视着翁国元,意思是让他解释一下。她这些年的注意力都在孩子和家庭身上,对市里各领域人物都不甚了解。

“她很厉害。这几年市里面很多大案都是她带队侦破的。不到三十岁能坐上这个位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怪不得他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女警犀利的眼神,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鲍嫚似乎没有心思听他滔滔不绝的评价。她不耐烦地憋着嘴,等他把话说完。翁国元从小就这样,不但长了一副英俊的面孔,还特能聊,和陌生人都可以自来熟,更是十分讨女生喜欢。从小学开始,他的女朋友们就络绎不绝。到了大学,去了美国读书以后,与黄白黑不同肤色的女人都试过。对于最终为什么会选择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柴佳慧结婚,她一直感到不可思议。用翁国元的话来说就说,“婚姻的伴侣还是要知根知底的好。”

“那这个管沐警官有没有说,是谁杀了大钧?” 翁国元的思维终于回归到了正轨,问道。

“没有。警方还在取证。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的嫌疑人。他们可能觉得规划局的潘鸿飞有问题,所以来问问我知道不知道情况。”

“我记得那个人,听说挺冲的。那你是怎么和警察说的?”

鲍嫚白了他一眼,“我能怎么说。大钧这些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我让他们去找莫兆东。他那边可能知道得更多。”

翁国元低头沉吟,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面,说,“你觉得,会不会是荣兴里面的人干的?”

鲍嫚知道他指的是家族集团里,那些对丈夫职位一直有所觊觎的人。她感到太阳穴更疼了,换成大拇指开始按压起来。

“不会吧。我爸当年去世的时候,把股份分得很清楚,大伯他们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而且,大钧的能力也摆在那里,即使有分歧,也不至于到杀人的程度吧。”

“那可说不定,” 翁国元摆出一副“她不懂”的姿态,“我听说,你大伯的儿子鲍正斌很有能力。前年从法国学成回来以后,到现在才进集团两年,就签约了不少大客户。他野心很大,估计一直想坐大钧的位置。而且谁都知道,大钧就是集团下一任总裁人选。大伯即使有心让鲍正斌继位,只要有大钧和你在,就不可能。”

翁国元说的确是事实。鲍正斌年仅二十五岁,就完成了MBA学位。随后,他在法国知名建筑公司实习了一年,回国后,他提出使用的精细化管理公司各部门人才的方法,让整个公司的运作效率得到了显著提高。更重要的是,他总是能够给客户提供不一样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好几个难以驾驭的客户都对其赞赏有加,纷纷与集团续约。

“鲍嫚,你打算回荣兴吗?现在大钧不在了,你要是不回去,估计有些事情,再晚一点会无法控制。”

翁国元的话在理,鲍嫚看着眼前的这碗猪肚汤陷入了沉思。她舀起一勺,但没有放进嘴里,而是又缓缓地将汤汁倒回了碗里。那一小柱液体很快又与其他白色浓稠的汤汁混在了一起。只要不下定决心喝下肚去,这一勺汤汁永远都会和这一大碗搅和在一起。她明白她逃避不了多久,最好马上下一个决定。

这时门铃又响了,她看了看天花板,今晚来的客人还真有点多。

“你坐着,我去开门。” 鲍嫚刚要站起来,翁国元的速度比她更快,示意她呆着别动。

下一秒,她听见门口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对方问道,“爸爸,你不是在公司吗?怎么在聂飞哥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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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熟悉的房间

翁舒雯坐在聂飞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这个房间她从孩童时期开始就来过多次了,但每次走进来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新鲜感。房间里的书柜上摆着一排排NBA球星的手办和以前比赛中获胜的奖杯,墙上挂着科比·布莱恩特在2012年最后一场赛季中灌篮的大幅海报。她还记得当年在得知科比和他的女儿因为直升飞机失事而去世的消息时,聂飞发了条 “再见了,永远的巨人” 的朋友圈。他极少对外显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但是那天,就在这个房间里,她亲眼看着这个1米9的高个大男孩哭得像个泪人儿,泣不成声。

其实昨天上午,翁舒雯睡醒以后就听说了聂大钧的事,她惊吓之余,心里更多的是担忧,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曾经几次想出门探望聂飞,但是都被母亲柴佳慧严厉制止了。母亲说,她早上已经代表全家去问候过,现在事件刚刚发生,聂家的人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我情绪调整的时间。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昨晚给聂飞发了一条微信。只不过等了一整天,都没收到对方的回复。直到刚刚,在母亲准备给她上绘画课时,她急了,又提出要来看望聂家,母亲拗不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才答应过来看看。

只不过走到聂家时,出来开门的是父亲翁国元,这倒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印象中这两天在家里,自己没有和父亲说上过一句话。对于这种相处模式,她已经习以为常了。父亲的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他到底每天在忙碌些什么,就连母亲也不是全都知晓。如果一旦去询问父亲,也会被他打哈哈的言语糊弄过去,渐渐的她也就不再好奇地想要知道了。

聂飞洗完澡后,若有所思地走进房间,被突然出现的翁舒雯吓了一跳。但他的神情并没有很惊讶,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个住在他家对面,比他小一岁的女生,总喜欢做一些让人出其不意的事情,有时候是惊喜,有时候也是惊吓。

“你怎么来了?” 聂飞问。他用毛巾擦着刚洗净的头发,身上散发着清爽的薄荷沐浴露香味。

“我给你发微信,你不回。我很担心你。” 翁舒雯撅起小嘴,双唇像一颗鲜嫩的樱桃。她的外表与母亲柴佳慧不太相像,更多的继承了父亲翁国元的长相,清纯里带着一种坏坏的娇媚,这也是茂水一中的学长们选她作校花呼声最高的原因之一。

“嗯。” 少年在床边坐下,用力地揉戳着头发,他的眼睑埋在被打湿的流海下面,看不清楚表情。

“聂飞—” 翁舒雯轻唤了一声,“你还好吗?你爸的事情,我听说了。”

她见对方依旧沉默不语,站起身来也在床边坐下。两人离得很近,她能清楚地看见少年脸上还没被擦干的水珠。

“聂飞,对于你爸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少年习惯性地摆出投三分球的手势,把毛巾往沙发上一抛,语气里满是倦意地说,“还能怎么想。我们到现在连尸体都没见到。警方说得先进行尸检。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事不真实。”

翁舒雯此刻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去世的不是自己的父亲。但对于 “不真实” 这三个字她也有共鸣。明明上个礼拜,她还在小区门口和聂大钧偶遇时还打过招呼,今天就被告知人已经没了,这感觉就像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放了一部转场电影。

“你妈呢?她怎么说?”

聂飞看着翁舒雯,但想起鲍嫚让他发誓时那种坚定的眼神,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忻忻地答,“她就说让警方侦查,让我不要想太多。现在她应该更担心的是晓凌。我们都怕晓凌发病。”

翁舒雯知道这里的发病指的是“自闭症”。曾经有一次,大约是十三岁的时候,她、聂飞和聂晓凌在她家玩捉迷藏。她当 “鬼”,数到第三十秒,去 “抓”藏起来的两人。聂飞个子高,要完全藏起来不容易,很快就被她在客房的窗帘后面找到了。但是聂晓凌却完全不见了踪迹。他们两人在屋子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不见妹妹的身影,可把聂飞急坏了。最后,两人实在没有办法,等到柴佳慧回来,才哭着喊着低头认错,说把晓凌弄丢了。柴佳慧对二人是一顿骂,赶紧把鲍嫚叫到家里,四个人连同保姆萍姨,直到晚上九点才在阁楼的一个废旧大铁箱里面,把人找到。当时聂晓凌那种脸色发白,嘴唇青紫的样子,她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据柴佳慧说,聂晓凌那是极为严重的自闭症,一旦发病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吃不喝,更不会主动出来与人沟通,除了吃药以外,还需要人一直陪着。那一次,她从来没见过聂飞那样生气过,但她也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提出玩这个幼稚的游戏,差点酿成大祸。整整过了一个月,他们两人才重新开始说话。自此以后,她是再也不玩捉迷藏了。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听得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苹果台式电脑的屏幕一直亮着,网页上显示的是今天电子报刊的头条“富力别墅小区惊现断头男尸,案情有待进一步侦查”。

“聂飞,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虽然你一直说不喜欢你爸,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想的。” 翁舒雯把手放在少年的头发上轻抚着。

少年无力地看着她,不知道作何解释。如果她知道自己曾经希望父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不会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他把头再次低了下去,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这些话,他永远也不会说。

翁舒雯站了起来,她把电脑屏幕关了,反手将门锁锁上,走到聂飞身前,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她把手轻轻附上了那张面庞,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道,“聂飞,我们像上次一样,做吧。”

少年看着少女那娇艳欲滴的双颊,心烦意乱,“不行,你爸妈还在楼下。”

“没事的,他们听不见。” 少女紧紧地贴了上来。

纠结的情绪与喷涌而出的欲望缠绵在一起,少年索性把心一横,不再考虑那么多了,捧着少女的双唇吻了上去。

“是的,母亲说的没错。那件事情,我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少年心里这样想着,抱着怀中那具柔软身体的手臂越发的用力了。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十五章

今天是礼拜一,本应该是上班族一周里最为忙碌和黑暗的一天,不仅要让放松的心情从周末短暂的欢愉中快速收尾,还要耐心处理从上周五下午就开始堆积的工作任务,有时候事情会多到在办公室里加班至午夜十二点还无法回家。但让人意外的是,今天莫兆东却没有约我们在荣兴建材集团的大楼里见面,而是直接告诉了我他家的地址。

和魏离驱车来到东江区一幢老式居民楼楼下,这一代是以前茂水市国企老员工的家属住宅区,近几年经济好了,不少人纷纷把这些单元楼出租出去或是转手卖掉,搬到富力别墅两公里外那片设施更方便的新兴小区居住,因为那边才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市政府经济建设的重点。

莫兆东家住在九楼,由于这样的老式住宅楼没有安装电梯,当我们爬到七楼的时候,魏离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哥哥,你行不行啊,身体那么虚。是不是要喝点参汤补补了?” 我调笑地看着他。

魏离喘着粗气反驳道,“老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金刚芭比’的好吗!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精力每天下了班还有精力去打拳。话说回来,这楼也太老了,连个电梯都没有。”

“别抱怨了,这还是在城里,上次有个城郊双尸案可是发生在沼泽地里,那个现场环境才叫恶劣。这个根本不算什么。快走吧,小哥哥。” 我催促着,迈开大步一鼓作气跑到 901 住户的门前。

敲门等了一会,一个约莫三十五岁年纪的男子出来开了门。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从下往上逐渐稀疏,有秃顶的趋势。他看到我们时,先是愣了一会,随即意识到我是和他之前通过话的警官,忙把我们请进屋内。

“在电话里没感觉你这么年轻啊,管沐警官。” 莫兆东有些手忙脚乱地说,“两位想要喝点什么吗?”

对于他人的赞赏我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接纳,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别人通常只是随口夸赞两句,就把它当真了。但既然是夸赞,我也不想虚伪地假装谦虚,真心实意地接纳不也很好吗?

“谢了啊,不必了,我们刚吃过早餐。莫先生今天不去上班吗?” 我问。

莫兆东苦笑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眶微红,看样子像是刚刚哭过。

“本来是要去公司的,但人力资源部门说让我停薪留职一周,因为聂总的事情,他们说可能会出现不小的人事变动,让我在家等消息。”

我听明白了。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一旦出现突发状况,为了保证公司正常运作,哪怕是周末,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采取一系列举措。聂大钧作为莫兆东的直属上级,现在人已经没了,公司内部肯定有人要借机整顿,甚至于清理门户。

莫兆东的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吃饭桌和四把餐椅,餐桌上用防蚊罩盖着吃剩的食物,看起来他的生活过得不是那么宽裕。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聂大钧出事的呢?” 我问。

莫兆东歪头思索道,“昨晚吧,是夫人告诉我的。这两天我还奇怪呢,聂总怎么不回我消息。我以为他去野外骑行了,信号不好。没想到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嘴里的“夫人”,应该指的是鲍嫚。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上周五晚上下班前。本来我们有个大客户从海南过来,要一起吃饭。但客户的航班被取消了,说是天气不好,推到了下周见面。所以我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离开公司前,聂总还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你在这家公司工作很久了吗?”

“有四年了。”

“一直跟着聂大钧?”

莫兆东诚恳地点头,他的眼眶泛起了红,又是想哭的模样,说道,“我从清大毕业以后,就跟着聂总了。我知道公司的人都觉得他很严格,甚至在工作上有些变态。但不得不说,聂总是我见过对客户最负责的人,他对于产品质量的把关和成本的控制,都要求十分严格。但这也是荣兴集团能保持行业地位的原因之一啊。而且——而且——” 他嗫嚅道,“他不嫌弃我的身体残疾,还一直留我在身边。虽然工资不高,但我已经很感激了!”

残疾?我上下打量着他,没发现有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莫兆东把左手伸到我的眼前,我才看见,那只手上买了小拇指。原来这个聂大钧,倒还是有些优点。

莫兆东的话与鲍嫚对聂大钧的评价不谋而合。靠着自己后天努力到一定地位的人,必定对工作上的事情是锱铢必较。“那么,既然莫先生,你跟着聂大钧这么长时间,他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我问道。

莫兆东双唇紧紧抿着,疑惑却又警惕地看着我,说,“管沐警官,你们找我是想了解什么事情呢?你们是已经知道谁杀了聂总吗?”

我摆了摆手,“案件还在调查之中。但是我们得到消息说,聂大钧在出事前,正在调查城市规划局的潘鸿飞贪污扩建款的事情。这件事你知道吗?”

莫兆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拖着脚步走到餐桌前坐下,喃喃道,“原来真是这样。我当时就和他说了,知道太多不是个好事。他就是太较真了。”

我和魏离也坐了下来。莫兆东神情紧张地揪着手指,头顶上的老式风扇吱呀吱呀地摆动着扇叶,像在催促着他快点开口。过了一会,他起身走进里屋,拿了一叠厚重的资料放在我们面前。

“管沐警官,你们看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们俩拿过资料,快速翻动起来。资料的封面上写着“茂水市富力小区及周边改建计划预算汇报书”,里面是城市规划局递交给财政局审批费用的报告,包括扩建区域,配套设施规划以及推广方案等等。

我把资料放下,看着莫兆东说,“能请你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莫兆东把眼睛从鼻梁上取了下来,眼神空洞,悠悠说道,“我们荣兴是茂水市最大的建材集团之一,和地产公司,规划局都有很深的人脉关系。之前,聂总对他们小区被强制要求扩建道路这一事,很不服。觉得肯定是上面的人找借口贪污公款。于是动用了身边的关系,对这个事情进行细查。他猜测肯定里面有人的手脚不干净,想利用这个证据,去威胁对方放弃对富力小区的规划。而我们调查的这个人,就是潘鸿飞。”

莫兆东咽了咽口水,把镜片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接着说道,“这个潘鸿飞之前的背景不简单。他能坐上现在的位置,背后肯定有人在帮他。我和聂总说,虽然荣兴是大公司,但与这种背景的人硬杠,可能会出事。他偏不相信。聂总在我心里啥都好,就是认定了一件事情容易钻牛角尖。在拿到规划局的内部资料以后,我们对其预算进行了分析,发现潘鸿飞的确存在贪污的行为。按照正常的铺设和改建流程,预算金额不可能达到他上报给财政局的那个数字。聂总一高兴,觉得抓到了对方的把柄,就想告去上头。我给阻止了,说不如私下解决。他偏不。大概是因为之前和潘鸿飞起过冲突,这事让他耿耿于怀,他想把潘鸿飞背后的人也一起拉下马,还说这周就要把这个事情给捅上去。”

我和魏离相互对望了一眼。从这个事情看来,聂大钧确是惹上了麻烦。扩建款肯定不只牵连潘鸿飞一个人这么简单。

“这个预计的贪污款到底有多少呢?” 魏离问。

莫兆东翻开调研书的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用红笔写上的一个数字说,“你们看这里吧。按照我们的算法,差额至少六百万元。”

“六百万元?!” 我和魏离惊呼。

莫兆东透过镜片直视着我们,眼神坚定,看来他们对这个数字已经计算了多遍了。

“你们在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问。

莫兆东神色躲闪了一下,说道,“按道理,除了我们,应该没有人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上个月大概15号,我在办公室加班到晚上九点,肚子实在太饿了,就匆匆准备回家。下楼的时候,想起忘记锁办公室的门了,就掉头回去。没想到看见小鲍总正拿着这份资料在我桌子边看。”

“小鲍总?”

“嗯—” 莫兆东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不再闪躲,“就是现在荣兴集团的三把手鲍正斌。他当时问我,这是什么。我支支吾吾地把话题绕了过去,只说这是聂总要的资料。但我不清楚小包总背后有没有去查这事。”

“这个小鲍总在集团里和聂大钧有过节?” 魏离问。

莫兆东伸了伸脖子,说,”不能说过节吧。只不过他们肯定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小鲍总年纪小,却取得了不少成就。如果他不从法国回来,聂总明年总裁的位置肯定就坐稳定了。”

“鲍正斌么。” 我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看来有必要去荣兴集团走一趟了。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十六章 绅士有礼

要找到鲍正斌并不难。我们打了一通电话去荣兴集团的前台,说警局有意在市郊规划一幢新的办公楼之后,前台小妹兴冲冲地就帮我们转接了小鲍总秘书的电话。

于是,第二天中午,我们顺利与其约在他的私家游艇上见面。

“这些有钱人白天都不工作的吗?” 魏离站在岸边,吐槽道。

“这是格调,懂么?要签大的单子,乙方的面子得做足,怕我们会看不上他们。” 我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心里骂道,这大冬天的还来海边装台面,要不是为了案子,谁来受这个罪。

不多时,迎面走过来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士,一身英国绅士的打扮,五官清秀俊雅,一看就是招少女们喜欢的模样。

“你们就是管沐警官和魏离警官吧。” 来人正是鲍正斌,他伸出手到我跟前,文质彬彬地半弓着身子,与我握手。那手掌温润而有力度,力道也是刚刚好。

“是的是的。小鲍总赏脸了,还亲自来接我们。” 我寒暄道。

“哪里哪里。早就听闻了管沐警官的大名,今日得见,没成想您这么年轻。” 鲍正斌态度真诚地夸赞道。他的话让人如沐春风,此人情商颇高。

我笑了笑,“小鲍总客气了,要不我们去您船上瞧瞧?”

鲍正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和魏离走上跳板,进到了游艇内部。在鲍正斌的引导下,穿过吧台和大厅,沿着向下一层的楼梯走去,来到了VIP会客室。里面摆着褐色的真皮环形沙发和一张圆桌。墙壁上嵌着内置的酒柜,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酒。

“两位喝什么?” 鲍正斌有礼地问道。

“随便吧。小鲍总喜欢就行。” 我说。

他从酒柜的中层拿出一个扇形的酒瓶,说,“那就威士忌吧。这瓶不错的。”

“大白天的就喝威士忌——” 魏离低声吐槽道。房间不大,鲍正斌显然听见了,但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侧过身去拿酒杯。我踩了一脚魏离的鞋,他涨红了脸不敢叫出来。

鲍正斌动作儒雅地把三个精致的Shot Glass放在我们跟前,把威士忌倒入一个长筒容器里,另外开了一瓶绿茶倒了进去。

“管沐警官是女生,别喝那么烈。加点绿茶调下味道,你们不介意吧。”

魏离刚要说什么,我又踩了他一脚,他鼓起的胸脯又焉了下去。

“谢谢小鲍总的细心。” 我说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想和您聊聊关于警局在市郊准备起一栋新楼的事情。”

“哦?” 鲍正斌停下了倒酒的手势,看着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管沐警官应该是刑警队的吧。怎么也管起了工程方面的事情?”

我尴尬地笑笑,“这个任务是魏离的父亲,也就是我们警局的魏副局交给他的。说是先和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接触了解一下,估计再过个三个月,会放出项目竞标消息。”

鲍正斌拿着一个shot glass坐到了我们旁边,看着魏离说道,“原来这位是魏副局的公子。怪不得一表人才。”

魏离被夸得面红耳赤,慌忙摆手,“也就是我爸心血来潮,给我个私人任务而已,小鲍总别见笑。”

“哪里会。像你们这种客户,我们荣兴集团求之不得。不过在这个上班时间,两位因为这魏副局的私人任务,亲自跑来与鲍某见面。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这事吧。”

鲍正斌果然心思细腻。他年纪虽小,但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种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这个人会被聂大钧视为对手一点也不奇怪,他可不是只会吹牛皮的富家公子。

我见对方如此开诚布公,便也坦诚了来意,“小鲍总说的不错。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聂大钧的事情。”

鲍正斌调皮地打了一个响指,“Bingo!我猜对了哈哈。你们想了解什么呢?想知道我和他有没有过节?”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小鲍总你亲口说一说。”

“是不是聂大钧那个衷心的莫助手告诉你们,我和他之间有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杯盏,眼睛眯了起来。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说,“你和聂大钧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鲍正斌仰头看着天花板,缓缓道,“大概是,上周四?我在公司楼下的大厅见到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交集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都很忙。很少主动去找对方。交集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公司管理层的会议上面。”

“听人说,你们两是竞争关系,对吗?”

鲍正斌“噗嗤”一声笑了,“竞争关系?我觉得他没发和我争。” 他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一份高傲。

“但聂大钧在荣兴里面工作的时间比你更长吧,他会不会更深得员工和管理层其他人的喜爱?” 我问。

鲍正斌冷哼了一声,“对他,没有人会用上‘喜爱’两个字。他可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又固执又较真。我不否认他对荣兴这些年做出的贡献。但是他始终是外人。作为老董事长的女婿走到今天的地位,已经是到顶了。董事会是不会把总裁的位置交给鲍家以外的人的。”

“现在的总裁是你的父亲,鲍嫚的大伯对吗?”

鲍正斌点头,“我父亲虽然是最近的十五年才加入荣兴,但在此之前,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荣兴的第一笔创业资金就是我父亲给叔叔的。当时觉得是一家人,就没要股份。不过好在叔叔发达之后,懂得感恩,当时正值我父亲失业,于是他就接受了叔叔的建议,加入了荣兴集团。”

“也就是说,无论聂大钧如何努力,荣兴集团始终是属于鲍家的。”

“可以这么说。我知道员工们可能会觉得我是凭空而降,从法国突然留学回来的副总。但是这几年,我也是在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聂大钧在我叔叔过世之后,升至副总,已经是职业的天花板了。除非他跳槽。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就是因为娶了我姐鲍嫚,才有的今天。”

“最后一个问题,上周六晚上11点到清晨6点30这个时间段,小鲍总你在哪里呢?” 我问。

鲍正斌开怀大笑起来,“讲了这么多,看来管沐警官还是怀疑我啊。”

我正色道,“职业习惯而已,请小鲍总谅解。”

鲍正斌拿出手机,打开了一封邮件,递到我面前,“上周六那个时间,我在英国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到昨天晚上才飞回来。管沐警官,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楼主:桩乐  时间:2020-11-16 16:15:23
第十七章 小蛇吞大象

从游艇下来回到地面上,我和魏离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车里。海边的风实在太冷了,这么一对比,游艇里的暖气和美酒,简直是人间天堂。

我刚坐进警车,就把发动机引擎打开,座椅调到最低,开始回忆起鲍正斌说的话。

关于他的不在场证明,只需要让娇娇他们去查一下出入境记录,就可以确认真伪。他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撒谎的人。与此相比,更让人在意的是他对聂大钧的评价。在这种家族企业里面,外姓人士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都还不及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来岁,留洋回头的毛头小子,这样看,应该是聂大钧更恨鲍正斌才对。

“老大,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娇娇他们去查鲍正斌的入镜记录了。但看那厮刚刚说的不像假话。我们这样兜兜转转,嫌疑现在最大的是不是还是潘鸿飞?” 魏离问道。

他说的没错。目前最具备杀人动机的还是潘鸿飞,但前提是他和背后的人知道聂大钧手上有他们贪污的资料证据。可是,我陷入了沉思,即使潘鸿飞知道对方有那份资料,但最终计算出来的六百万差额也只是聂大钧他们的预计,潘鸿飞想找借口和上头解释,也不是不行。另外还有一点,知情人不止聂大钧一个,还有莫兆东,不过这个案件似乎只针对聂大钧下手。

我看了一眼方向盘前面的屏幕,今天外面的温度接近零度,但在车内即使没开暖气,身上却不觉得冷,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游艇贵宾室里出来的原因。

魏离在一旁把莫兆东提供的扩建款预计贪污数额的证据资料放在腿上,飞快地浏览着资料里的细节,不住地发出“啧,啧”的感叹。

虽然一直以来,官员贪污腐败已经是一个老掉牙的命题,但面对当如此大的金额牵涉在一桩命案里面的时候,性质又变得完全不同。这个金额背后牵涉了多少层人脉关系,现在并没有人知晓。更麻烦的是,如果财政局已经把这部分的款项拨下来,并且有其他人举报了潘鸿飞贪污的嫌疑,那么很多事情的牵扯面更大。到时候这就不仅仅是一起市里的刑事案件了,省厅以上的人,肯定会下来彻查。

“老大,我真的震惊了。你说这些人,胆子还真大啊。” 魏离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夸还是贬。

“很多人,就是为了赚这些钱,才挤破头,跪舔当狗也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懂吗?” 我用手臂枕着后脑,打算眯上十分钟再回局里。冬季被逼着早起,是一天里面最痛苦的事情。郭叔他们就要飞回越南了,今天早上母亲非得让我去给亲戚们买鸡蛋肠粉做早餐,说是让他们在临走前感受家乡的味道。我只能起了大早,晕头晃脑地去街口那家“肥仔早点”的小店,排了半个小时,买好了给郭叔他们送到酒店去。

魏离把资料合上,露出不解的神色看向我,反问道“不是啊,你说,他们这样操作,不怕自己被查吗?”

我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解释道,“与被查相比,让老婆孩子过上跨阶级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才更重要。就算一个人出事了,资产转移国外,还是能富全家。他们都是这种想法。”

“真的拼—” 魏离又自顾自惊叹起来。

我闭上眼睛,白日里的阳光透过眼皮,比起夜里的黑,现在的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影像。脑子里的齿轮飞快地转动着。案件已经发生了三天,还没有找到相关凶器。丁法医那边的解刨报告显示,死者生前身体健壮,体内没有服用药物的痕迹。造成死者死亡的工具是现在除了嫌疑人动机以外,另一处关键所在。现在丁法医也对这个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带着组员做凶器可行性物品测试,看看能否给我们提供新的思路。

但与之上面所有的发现相比,更让我在意的是聂大钧的妻子鲍嫚的态度。从她手腕的伤势和报警的频率来看,聂大钧是家暴的惯犯。依照她的条件,即使离婚再结婚也不是难事。真的是因为小孩,她才一直忍耐至今的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魏离,问道,“邵淑娟看见的黑色奔驰是谁的,查了吗?”

魏离掏出手机,略带歉意地和我说,“忘了和你汇报了。娇娇今早给我发的结果。那台奔驰车属于一名叫翁国元的男士。车牌与那天停在鲍嫚家门口的那辆一致。"

我记得这个人,之前在邱梅家听说过。那天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风流倜傥的外表,倒是给人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有查过他的背景吗?” 我问。

魏离点头,说道,“按照娇娇给的资料里描述,翁国元是鲍嫚的发小,妻子是柴佳慧,他们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叫翁舒雯。现在翁国元是卡奈斯地产集团的二把手。该地产集团旗下,经营着连锁酒店、俱乐部、高档餐厅等业务。据说他本人在管理方面很有两把刷子,但身边莺莺燕燕也比较多,是市里小报记者喜欢跟踪爆料的对象。”

“他与聂大钧之间有调查过吗?有没有冲突?” 我问。

“目前从资料看起来,是没有的。但是还没有进行一对一问询。老大,你觉得有必要单独和他聊聊吗?”

我想了想,发动起了车子。坐以待毙绝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与其干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

“肯定要的。目前不知道翁国元是不是涉案人员,但他在那个时间点回家,说不定看到了一些别人没有留意的细节。你让同事查一下他的电话和办公室地址,我们去一趟。”

魏离正答应着打开了手机,白娇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喂喂,是魏离吗?老大和你在一起吗?”

“我在,你说吧。” 手机是公放,我一边开车,一边应答。

“我和千翔核对了潘鸿飞居住小区的监控记录,发现他周五晚上并没有回家。这个人没有说实话。”

“继续说。” 我下令道。

“依照监控记录的显示,潘鸿飞是周六早上七点才回到他的住所。”

“那他前面的时间跑哪去了?”

“现在还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了。”

我立马命令白娇娇和田千翔去城市规划局,将潘鸿飞带回刑警队,进行正式审讯。但却听电话对面的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老大,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

“说。”

“潘鸿飞现在不在城市规划局... ...他被区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带走了。”

我一个紧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大声问道,“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 ...小区的保安窦大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今早潘鸿飞和邱梅在大门口打起来了。潘鸿飞下手比较重,把邱梅给打伤了,当时在场的人就报了警。现在两人都被民警带走了。” 娇娇在电话里小声咕哝着,“这都多大的人了... ...竟然还能打架... ...” 她知道我最不喜欢和民警部的人打交道,如果要把潘鸿飞带回刑警队,难免还要花时间办理一番手续。

看来翁国元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我调转了车头,往富力小区的方向开去。不用看就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魏离瑟瑟发抖地坐在副驾驶上,紧紧抓着车顶的前扶手喊道,

“老大!你开慢点!我又要飞出去了!”

楼主:桩乐

字数:4139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0-31 09:31:11

更新时间:2020-11-16 16: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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