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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侠影》(长篇连载)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长篇小说:先锋侠影·第一部:尚毅篇】
【状态:连载中】
【作品简介】
上世纪两大强权冷战的末期,一个有关远古华夏的巨大秘密被悄然打开。都市频发血案,他国势力暗中蠢蠢欲动。暗影中神秘的英雄们行走在刀锋之上,救世于危难之间。《先锋侠影·第一部:尚毅篇》正在连载…
新人作者一名,望大家多多包涵,欢迎新老朋友阅读和支持。
【作者简介】
本大理寺卿——新人作者,喜欢写点东西分享。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一卷 尚毅篇】

引子

尚毅在临死前最后只记得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还不满五岁的儿子,因为后天就是儿子满五岁的生日。然而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躯干和四肢的接合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出身体,他最后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遍儿子可爱的乳名:诚诚。当初儿子出生取名时,尚毅就想让他成为一个脚踏实地、诚实勇敢的人。最后一丝绝望感升起后,他便断了气。
这是一九八七年十月末的一个夜晚,尽管是在云南边境,可此时的晚上也有些许凉意。寨子不远处一片芭蕉林被微风吹得发出阵阵响动。在月光的映照下,村头有几个穿着粗布褂子的男人抬着一个重物进了寨子。绕过一排吊脚楼后,他们在一个白族老人的屋前停下了脚步,站在最前面那个皮肤黝黑,鼻头硕大的中年男人轻轻咳嗽了几声。不一会儿门帘子的后面钻出来一个留着灰白胡须,头包粗布的老人,他招了招手,示意那四个抬着东西的矮个子男人进屋,并轻轻地在那个大鼻头的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一阵忙碌过后,大鼻头男人留在了屋外,其余几人都离开了。
这里似乎不是老人安居的地方,里面简简单单地摆着几个竹篓,墙角的一排架子上放着一些陶罐,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块方形的沙地,当中铺满了细沙。老人点起了沙地边上的几盏油灯,并让四个矮个子将东西平放在中间的沙地上。待四人往边上一站,老人便手提一盏马灯凑近前去看了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他的眼睛被火苗映照地发出橘色的光,揭开麻布瞥了一眼后,老人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将屋子里的几扇翻盖的窗全都拉了下来。
这时其中一个矮个子先开口:“阿爸,这是在后山找到的!”
老人没有作答,他起身来到屋子的一隅,从一个宽大的竹篓里抽出几张新鲜的芭蕉叶,又走回来轻手轻脚地撤去粗麻布,将那几片碧绿如新的芭蕉叶盖在了那个东西上面,又低声问道:“又是他们干的?”,那个矮个子点了点头。老人示意自己明白了,让这四个人也退出屋去。这时,另一个眼角有个刀疤的矮个子男人把一个帆布挎包递给了老人说:“阿爸,这是在他们地盘上捡到的,我看里面有张照片,上面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个包一定是他的。”
老人接过挎包,那四个矮个子也挨个离开了屋子。打开挎包后,老人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那是几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一把打火机,一块上海牌手表,几张零钱,还有一张折痕明显的照片——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怀抱一个身穿开裆裤的孩子。老人看了看照片,又朝着沙地看了看,将这些东西都一一收回包里。

尚毅不紧不慢地跟我说着,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手里的筷子搅得眼前这杯啤酒叮当作响。这时,尚毅停了下来,低头不敢凝视的我见状抬起头,却看到他压低的帽檐下,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转向了窗外,原来,此时正好下起了雨,街上顿时乱作了一团,豆大的雨滴让几个行人措手不及,街角路灯的光晕也开始模糊起来。
我停下了手里搅动酒杯的筷子,开口问他:“你,你的意思是你死了,后来又活了?”,我明显感到自己这是试探性地在问他。他伸手取下了帽子,略微转过脸去,用手指了指他的脖子,然后又解开了衬衣的一颗扣子,向一边拉了拉。我才看到那些仍微微泛红的伤口,还有那一排排蜈蚣一般的缝线口。可,这怎么可能呢?!我眼前这个看起来和我并无二异的人居然是个死而复生的人?!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又看了看腕上那块进口的电子手表,上面的时间二十点十八分的右下角明明显示的是:
一九九零年五月十七日,星期四
“是啊,别说是你,我自己不也一样,辗转过了这好多年。”尚毅戴回了帽子,苦笑了一下说到。
“三年了,没有你一点消息,我只记得八七年你说有任务要去云南,我和你在城东的这家老字号吃了顿饭。这之后数月我写信给你们单位,打电话联系你家人、朋友,可都没有你的音信,直到有消息说你可能在云南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没有说下去。
转眼就从八十年代进入了九十年代,但此刻三年前那个临行的晚宴却历历在目,这个城市却好像凝固了一样,丝毫不变,但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一样。
我抿了一口苦涩的啤酒,问他:“你说你时常记不得事?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吗?你的领导、战友?还有诚诚呢?”当我提到“诚诚”的时候,尚毅的嘴角明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看不到了。
“我……我不,‘诚诚’……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老魏,我……”
一个晚上的对话,就这一句让我方才感到对面坐着的这个老朋友是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着活人的生气。我还是没有狠心说出诚诚是他儿子的事实,而诚诚我上个礼拜还见到了,他母亲带着他去百货公司买新衣服,说是九月份那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长得像他的父亲。那孩子也许早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吧,要是他知道此刻他的父亲就坐在我的对面,但他父亲却记不得他的时候会怎么样呢?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又被尚毅抱着四岁半儿子的画面所打破。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吧?老尚。”我放下筷子问他。
他看了看桌边靠窗的那瓶塑料花,回答说:“起初我什么都不记得,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我被拷在一张木椅子上,他们把我的衣服都脱了,像是……在一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非常热,有人用刀子划开我的皮肉,有人在质问我,就这样好久好久……”,他停了停,拿起酒杯却又放下,接着又继续到:“我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看见我的一条手臂被扔在了我的跟前,我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像是在保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像是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那个白族老人告诉我,边境的毒贩用各种酷刑把我逼死以后,又把我肢解,最后扔到了他们寨子后山附近的一个树林里,是几个打猎的发现了我,最后把我带到了村里,也是那个白族老人救了我……”
“老尚,你曾是缉毒警。”我坚定地看着他说道。
尚毅可能听到这个词也有些惊讶,但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大的起伏。他补充说:“曾经是,而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尽管我也对他说的这些一头雾水,甚至半信半疑,但他毕竟是我二十几年的朋友,我宁愿选择无条件去相信,也不愿看着他再遭受一次痛苦的折磨。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我问他。
“有一天,我和几个村里的猎人进山,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赶回去,可是,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火海,整个山谷都烧起来了,和那时天边的晚霞一样。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四处找那个白族老人,但是却一无所获,有人告诉我是边境的毒贩干的。后来,我帮着救人,最后赶巧在后半夜下起了雨,这一切才得以停息。一大早,一个老乡给我捎来了一个帆布的挎包,让我赶紧离开这里。我本打算留到县里消防队来,但他们一直催促让我快点离开这里。而后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山头,看着谷里一片焦黑,离开了那里就往县城里赶。走了一上午我想起老乡说的那封信,于是从包里掏出了它,里面是一张字条,我不知道是谁写的,那是一个地名,非常熟悉的地名。再后来我在县里的火车站买了张票就这么来到了这里。”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嫂子?”我给他添了些酒,问他道。
他没有说话,低头喝了几口,“我没有印象了,但是凭着记忆,我找到了你工作的那间报社。”
尚毅就是这样找到的我。在这家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的老字号里,他把这几年的经历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我诧异之余,也为这份友情所感动。
“老尚,今后怎么打算呢?”我关心地问到。
他摇了摇头,“我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还能有什么今后呢?既然死了都能活过来,我就还是苟活着吧,头上的天甚是广阔,难道还遮不住我这样一个人?!”
“要不上我那吧,老地方一点都没变。”我建议道。可他却摇了摇头,说:“文杏她看到我还不得吓死,罢了罢了,你魏巍只要时常抽空陪陪我这个老朋友就行。”我熟知他的脾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那我不勉强你,只是有什么问题别自己逞能,记得找我!”
他点了点头,举杯表示碰一个,我顺势举起酒杯轻轻地回应。

我记得英国著名的作家玛丽•雪莱的笔下曾塑造过一个离奇的人物:弗莱肯斯坦,一个再造人。我想这用在我这个朋友身上也是一样。命运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给了他不一样的经历,但绝不会为他关上所有的门窗,你以为他只是一名八十年代末“死而复生”的缉毒警?亦或是他云南的经历只是一次偶然?没错,就连我一开始都猜错了。就在我和他时隔三年后再次碰面的几天后,这个城市发生了一件离奇恐怖的事,而我的这位神秘的朋友也将开始他下一段不为人知而却光怪陆离的人生……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一章 弗兰肯斯坦 1

这天本市报纸的头版头条披露了一条重大的案件,标题就足够吸引眼球,如是写道:本市近期发生多起重大杀人刑事案件,市公安局发布公告,悬赏征集线索!原来,这一个月,市里连续发生了几起人命案,已定性为系列杀人案,且被害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但现场却十分诡异,市局联合周边地区的刑侦单位已开展了近大半个月的工作,可依然毫无头绪,最后不得不发动群众之力,悬红征集线索。我一早赶到报社就听办公室里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可真是众口铄金,说什么的都有。
我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
“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市局内部的消息,据说那个杀人犯手段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杀人就像杀鸡一样,现场惨不忍睹。听说血都被放干了!可别说,这次影响可真的大咯,惊动上面了都!”坐我对桌的李国柱在两个女同事面前绘声绘色地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李国柱,你就编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兴那套什么内部的消息了,你就吹吧你!”那个叫季红的女同事回嘴说。
一旁的李国柱这下急眼了,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提高了嗓门解释到:“嘿,我这可是实打实的内部消息,绝不掺假,不信可以打电话去市局……”
我坐在椅子前会心一笑,便起身去办公室另一角倒些热水。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他用手指扣了扣门板,咚咚几声后,大家的目光纷纷往他处望去——原来是我们的总编辑胡明生,一个头发灰白,文化人打扮的中等个子老头。
“唉唉,都别扯啦,昨晚上纺织厂宿舍又出人命案啦,我们也派人过去捞捞底儿……”胡老头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几个同事顿时鸦雀无声,但是还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惊讶的神色。老头继续说到:“小魏,咱们社会版就数你资格最老,这个大梁可得你来,把相机带上,看看能不能拍点什么!”
老头虽然性格不拘小节,但办事、发令却是雷厉风行。我塞回热水瓶的塞子,将它放回原处,点了点头:“老爷子,我准备一下就去。”
老头推了推他的老花镜,满意地离开了。刚转身,李国柱他们就围上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老魏,可真辛苦你了,记得拍点有价值的回来,让我们长长眼,这种刑事案件我们社里就你最有经验,记得到时候给大家伙分享分享内幕!”
“老李,你看你比猴儿都急,这不还没出发呢!我这就走……”我也顾不上喝茶,把刚倒满的杯子往办公桌上一放,顺手抄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又挎上那部海鸥相机,朝大伙儿挥了挥手,也走出了房间。
今天是个阴天,一眼望去哪都像是褪了颜色,灰蒙蒙的。我骑上车便马不停蹄地往城北的纺织厂宿舍区而去。

宿舍区位于纺织厂西侧,是一大片二层排屋的区域,灰墙红砖,周围都种植着水缸般粗细的法国梧桐,我的自行车一驶入厂区附近就能问到它树叶独有的气味。不远望去,宿舍区附近已经围满了人。我在附近的停车棚锁上了车,便朝前方走去。
正赶巧,不远处一辆警用吉普的后面走过来几个身着橄榄绿的公安民警。很快带头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认出了我,朝我高声说道:“老魏,果然是你!”我快步迎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打了个招呼。这位青年警官叫袁小平,是市刑侦支队的一名刑警,和他认识这是前话,以后道来。和他打交道的次数可不少,一来二去,我们彼此也都熟悉了,时常相互给个照应。
袁小平支开了和他一起过来的两个年轻人,把我叫到一边故作神秘地问道:“老魏,来探消息的吧?连相机都带上了!”我接过他递来的香烟,回答道:“跑社会新闻的不就这命么,哪里有热闹往哪赶呗!”说完我俩就都笑了笑。
“刚勘完现场?”我问他。
他一把取下警帽,点了点头说:“嗯,又一起喔!”
“又?!”我稍稍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随后又用等待确认的眼神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不说你也明白了吧,之前的这趟浑水脚都没离开,这又进了泥潭……”
吞云吐雾中,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本着保密原则,事实上我能知道的并不多,但言谈间我能听出袁警官身上肩负的压力。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倒是回忆起七、八年前刚认识他的情形。
正走神之际,我突然看见远处人群里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只身走上前去,甚至忘了正在背后呼喊我的袁警官。我见那人快步离开了人群,是一个男人,他戴着一顶不合时节的黑色线帽,身着一件深色的夹克,虽然架着一副太阳眼镜,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尚毅。
我快步跟了上去,在一个丁字形的转角处喊住了他:“老尚!”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真的是你?!”我有些吃惊地打量到。
他却用手在嘴边做了个示意别出声的动作,接着,他摘下了太阳镜,开口说道:“老魏,是我!”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脸上也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更吃惊了。他把我拉到一颗梧桐树后面,压低了声音说:“我私下跟了这个案子很久了。”他突然来了句这般如此,让我顿时成了丈二和尚。我追问他:“你也在查?!可,这……”我话没说完,他便打断我说:“我一早听人说纺织厂这边出了事,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你也骑着车来了,还和一个刑警聊上了。”
“多年工作认识的。”我解释到。
尚毅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事:“老魏,这些不是凶杀案……不,我是说看起来是凶杀,但没那么简单……”
我心里一震,暗自想:不是凶杀案?没那么简单?尚毅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补充说:“这里的这起……”他用手指了指围墙里的宿舍区后又说:“和之前的一样,同样的手法,而且最奇怪的是……”正说到一半,两个骑着自行车的纺织厂职工从我们身边经过,朝我们俩看了几眼,嘟嘟囔囔地又继续往厂区大门的方向骑去。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一章 弗兰肯斯坦 2

我正好奇尚毅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示意我边走边聊:“这里面最古怪的是,这些受害者的身上有类似动物的爪痕,而且血都被放干。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可能有外国人参与!”
“外国人?!老尚,这是什么意思?”此刻我的兴趣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又把太阳镜戴上,对我说:“是气味……”
我更纳闷了。

这是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周围的空气又湿又热,虽然此刻月满西边,群星闪烁,但是尚毅还是觉得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席卷了全身。他不住地往前奔跑,那些硕大的芭蕉叶拍打在脸上,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和身体摩擦树叶的沙沙声。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芭蕉林的另一头传来孩子哭喊的声音,这时尚毅还听到了零星的枪声。
“诚诚,别害怕,爸爸来救你了!”尚毅微弱的声音在胸膛边回响……
“诚诚!”一个激灵,尚毅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梦,可这时他又似乎对自己梦里一直喊的名字“诚诚”感到熟悉却又陌生。老魏告诉过他,诚诚是他的亲生儿子。可尚毅却没有一点跟此有关的记忆,要说人如果经历了几辈子轮回,心里也许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上辈子最惦念的事。可是老天就是和自己开了这么个玩笑,让尚毅忘记了原本应该记得的事。
他起身拉了一下床边的一根绳子,顿时屋里被一阵桔色的光所包围。他走到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纸,把他这个零乱不堪的梦写在了上面,又在空白处写了一个字迹稍大的“诚”字。此时他的抽屉里已经有许多这样的信笺纸,上面记满了他残缺不全的记忆。
他锁上了抽屉,在门边一个架子的搪瓷脸盆里草草地洗了一把脸,整理一番后,快速地离开了住处。住处的窗户虽然有窗帘,但里面还是透出了那阵桔色的白炽灯光。
约摸半个钟头的时间,尚毅在城南的一个五层单元楼边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上一起案子的案发地——市五中的教师楼。他顺着案发现场住户的那个单元道里走上去,在二楼的楼道口就闻到了一股霉湿的气味。这儿的转角处存放着一堆蜂窝煤饼,各家的杂物也排开放在楼道两边,目的地就在过道尽头的那一户。几米开外的黑暗里尚毅就瞥见了门锁上方市公安局的白色封条。
说来也怪,自从尚毅死而复生后,他的感官就变得异常灵敏,即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三更天,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几米甚至几十米开外的东西。可他还是习惯性地会在黑暗的房间里点上灯,他觉得光永远能给人以慰藉。
在门前凝视了片刻,他将手轻轻地搭在门上,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此刻,楼道只能听见三种声音:不远处花坛里昆虫的嘶鸣声;隔壁邻居传来有节奏的打鼾声;还有尚毅自己的心跳声。不一会儿,他从门缝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楼道,动作是那么得迅速而又机敏。一分钟的功夫,他漆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后的一片草地上。他抬头看了看二楼那间凶案现场的阳台,一个箭步像一只人形壁虎般徒手爬上了灰墙,挺身来到了二楼,又一个矫健地翻身落在了那个阳台上。
此刻,树影摇曳,斑斑驳驳,月光却巧妙地出现在另一侧,而尚毅的身影正在一片树影之下。阳台上堆满了杂物,一个用旧床单半遮掩的竹制书架上随意搁着一大堆书籍——这是尚毅不经意间看到的。
阳台的门开着,只有一扇纱窗门虚掩着。自案发以来,这里已经足有半个月没人造访,尚毅是第一个。他挤身进了阳台通往卧室的门。这是间主卧,靠墙铺着一张简易的双人床。床上已经被人收拾过。卧室的地上还有两个用粉笔圈画起来的人形痕迹,借着月光,还能看见地板上残留的血迹,男女主人——那对退休的教师夫妻就是倒在了这里。尚毅简单地在屋里察看了一番。最终他在客厅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并不大,两个房间一个客厅,外加一个几平米的厨房。
尚毅再次闭上了眼睛,客厅被一个五斗橱,一个书架,两张沙发和一张饭桌所占据。他能听到夜晚习习凉风吹进屋里微弱的声音。忽然,他好像嗅到了什么,这空气里掺杂着淡淡的煤烟味,一丝丝血腥味,木质家具老旧的气味,一缕烟叶燃烧产生的气味,还有某种特殊的香味,是微微的龙涎香……
猛地,尚毅睁开了眼,他判断出了一些东西:这是墨西哥烟叶和古龙香水的气味!

在一个路边,尚毅停下了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纸交给我,跟我说:“你把这个交给那个刑警,好了,老魏,我该走了。”毫无过多的举动,尚毅把那张纸交给我后转身消失在大路中的人群里。
我苦笑了一下,回头往宿舍区走去。我看到袁小平还在老地方站着,正用脚踩灭一个烟头。我上前一脸表示歉意,声称自己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我把那张纸交给袁小平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神秘的朋友……哈哈哈!”,我俩相视而笑起来。他把那张纸小心地放进了他制服胸前的口袋里。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二章 密客 1

时间转瞬到了夏天,整个城市几天内就笼罩在热浪蒸腾之中。这天午后,我正从书桌前醒来,眼见案头的稿子写得七七八八了,我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顺带走到窗前打开了两扇窗页,窗外一片雷雨过后的清新:柏油马路上的水洼里投映着浓厚的白云,槐树稍上的鸟儿也在雨后突然兴奋起来,叫个不停,几声滴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从十字路口的那头传来。
我正背受着电扇的习习凉风,欣赏着窗外雨后的美景。忽然,我书桌一角的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我关上窗,转过身来到桌前,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哪位?”我对着话筒说到。
“老魏,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顿时,我心里的小鼓咚咚地敲了几下。这可不是别人,电话那头的就是尚毅。
“老尚,是你啊,怎么了?”我略带关心的语气问到。
“我,”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现在有空吗?见个面吧!”他简短地说到。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我的心情突然跟着紧张了起来,不住地祈祷别出了什么坏事才好。
“那一会儿大桥下见。”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深知他的脾气,也知道他现在的境况,挂了电话我就立刻出了门。
约摸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我骑车赶到了河边的大桥下。远远地就看见尚毅站在桥墩旁边,此刻因为刚下过雷雨,河水有些湍急,河边的泥滩上稀稀拉拉的蹲着几个淘沙的孩子。他抬头看见了我,我向他挥了挥手,就立马沿着堤坝边的台阶飞奔过去。
他穿着一件灰黄色的短袖衬衫,头上那顶不合时宜的线帽换成了一顶土黄色的草帽,今天他却没有戴那副太阳眼镜。
“老魏,这大热天的要你过来。”他先开口说到。我迎上前咧开嘴笑着说:“哪里哪里,你老尚的邀约,我怎么能不到!”我刚说完,就发现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看不到了。
很快寒暄了一阵,我们就开始聊起了正事。原来,尚毅这次约我出来是想通过我见一见市局刑侦支队的那个袁小平警官。他刚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却面露了难色。我拾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投掷进宽阔的河里,说:“老尚,你真想好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他就摆了摆手,否决了我即将想说出口的表态。
“老魏,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有我的办法。”他坚毅的目光盯着我,让我一时也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便告诉他我想办法安排时间让他们见面,而后我们俩便商量了具体的办法,一直聊到西边泛红。

好一个礼拜天,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我们简单地吃过晚饭,我就提议将他送至他的住处。我推着自行车和他并排走着,此时,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路上华灯初放。幸亏午后的这场雷雨,让今天的夜晚并不那么炽热难耐。可就在此时,马路上突然骚乱起来,我来不及侧目张望,只看见尚毅一个跨步冲到了我前面两三米的地方,突然像一阵风似地腾空而起,飞越过了人行道旁一米多高的护栏,直奔路中央而去,又用一个半蹲的姿势一把护住了正中间一个约摸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这一连串的动作疾如闪电,劲如狂风,待我回过神来,孩子的母亲已经慌不择路地冲向马路中央,边哭边喊。我扔下车也快步奔过去。只见尚毅的一只手将那个男孩紧紧地搂在怀里,而此刻我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正死死地顶住刚才那辆疾驰过来的出租车,俨然,出租车的司机没有及时刹住车,车子还是撞在了尚毅的那只手上。
我心中大喊不妙!待孩子被他母亲接过去搂在怀里时,我才上前想查看尚毅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十分镇定,当我再看那辆车的时候,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只见那车的引擎盖上已经浅浅地凹进去了一块。而此时司机双眼怒瞪,一脸惊恐万分像是吓傻了的样子。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车窗示意他下车,半晌他才恢复神智,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孩子的母亲不住地对着尚毅鞠躬感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孩子在经历了一阵惊吓后,这会儿也哭了出来。可尚毅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过脸朝司机看了一眼后随即拉着我离开了现场。这时我才发现周围已经陆续围满了围观的路人,远处一个身着制服的交通警也正快步赶往这里。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二章 密客 2

借着夜色,我俩迅速离开了那条主干道,溜进了一个胡同里。转身时,我似乎还隐约能听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想喊住尚毅,还有围观群众啧啧称奇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靠在墙上,一手拉着自行车把,一手摸了摸额头。尚毅见我停下了脚步,也随意地靠在了旁边的一根电杆柱上。我焦急地问他:“你的手,得去医院,赶紧的!”他侧过头笑了笑,把手臂伸出来让我查看。我把车靠在墙边,轻轻地抓住他的右臂,上面除了有一些从那辆出租车上沾到的污渍以外,并没有任何异状。见我焦急的样子,他更是抽回手,在空中转了几下,又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数次,向我证明他的手毫发无伤!
我的惊讶盖过了我的担心。尚毅见我还有不罢休的架势,便告诉我说:“神奇吧?!起初我也觉得。”他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污迹,又继续解释道:“我想,那个白族老人可不是让我死而复生这么简单,我的身体在那以后似乎出了些变化,嗯,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变好了吧,甚至比冲锋在一线那会儿要好一千倍!”他自信满满地舒展了一下自己。
我其实一直不太相信一些所谓的超自然的事,在我看来那就是披着科学外衣的封建迷信。可几分钟前刚发生的事却让我完全不知所措和难以理解:一个人居然能制止住一辆飞驰的小汽车?而且还能毫发无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白族老人的一次“手术”?!我想要是把这些写进故事里也没人会相信吧!
可它确实发生了!当然这只是尚毅给我展示他神力的第一步而已。
很快我们来到了尚毅住处的楼下,他示意我上楼坐坐,我还是婉拒了他。此刻也不早了,简单的话别之后,我也离开了,骑上车转弯的时候我的余光仍看见他站在路灯下目送我离去。

“老尚,快上车!”尚毅身边的一个同龄人催促到。
“哎,这就来!”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在草坪的尽头一簇簇金黄色迎春花的后面,停着几辆高级的轿车,尚毅多看了几眼,很快从车上走下来几名外宾和几个身着中山装的随行工作人员。车另一旁的十几个干部也都纷纷迎上去。遥望间,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似乎觉察到了草坪的这头有人在看着他们,冷不丁和尚毅警帽下的双眼打了个对照。那个西服打扮的中年老外嘴角蠕动,但尚毅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个对话像是冲着自己,但又像是在和别人交流,尽管很努力地听,但是大楼附近嘈杂的声音,同事的催促声和那个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于是尚毅再次从梦中醒来。他感觉梦里的这个场景好像真实发生过,但像是好多年前。如今,他的记忆仍是时断时续,所以他每次一想到些过往,就会把它们都记下来。当他把写了一半的纸放回抽屉的时候,不经意间朝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此时,他发现街角的路灯旁站着一个人,他的上半身淹没在阴影里,只看到他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裤,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再仔细一看,是一顶草帽,正是自己白天戴的那顶!原来在救那个孩子的时候,自己的草帽不小心给落下了……
猛地尚毅拉开了窗帘,路灯旁的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尚毅的举动。电光火石间,尚毅打开窗,纵身一跃从二楼飞身而下,稳健地落在了路上。但也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里,那个身影也巧合般地消失在不远处的昏暗里。地上则留着那顶有些老旧的草帽。
他捡起帽子,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向着那人消失的地方望去,似乎并没有想追逐的意思。此刻,不远处的警笛声、汽车声、虫鸣声纷纷涌进尚毅的脑海里,他好像能联想起自己曾经作为侦查员的日子,是那么紧张但又充满着使命感……
就这样,新的一周在悄然间又开始了。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三章 赤色的警告 1

和袁警官见面被我和尚毅安排在我们俩常去的那家老字号饭馆里,这家老字号的二楼有个包厢,在这吃一顿美味外加谈论一些私事不愧为最佳场所。这天是礼拜三,正巧大家都有时间,于是不到午饭时间我就和尚毅早早地到了这里,在包厢里就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袁小平警官匆匆上楼来了。
我简单地做了一番介绍,告诉袁小平这位朋友曾服役于西北某军区,后又在他处某刑侦队干过几年,但早已退及江湖,但能提供他们正在侦破的这个系列案件的线索云云。袁小平一听眼前的这个人曾经也是个刑警,显得十分高兴,在毫无新线索的档口,有人提供专业的帮助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希望。
“那么尚先生,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你能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吗?”袁警官从公事包里取出一本笔记和一支钢笔,准备做记录。
尚毅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几年前,其实我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哦?!”袁警官俨然也没想到。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九八五年冬天,当时我正在东海出差,听当地人说那里近来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因为当地公安部的一个朋友还带我去过案发地。太相似了,哦,和我最近在报纸上看到的我市的这些案子。”
袁小平刚动笔一会儿便停下来,转问他:“相似?为什么这么认为?”我也感觉十分好奇,也把目光投向了尚毅。但尚毅似乎有意避开我们的目光,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似乎他的记忆和话匣子一起被打开。
“这些案子有着相同的气味。”他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东海市的那个案发现场有一种烟草的气味,还有微微的龙涎香味。那种烟草是墨西哥产的一种雪茄,和别处产的不同,它的烟味里会带有一丁点辛辣味,与众不同;而那种龙涎香的气味则是来自于一种香水……喔,是一种男士的香水,目前在国内很少见。”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盘凉菜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尚毅才接着刚才说道:“说来还有些不合乎规矩,袁警官,其实五中的教师楼和纺织厂宿舍两地我都去过,当然是私下里,虽然时隔多年,相隔异地,但是现场那种可怕的相似,和留在现场那种独特的气味完全一致……”
袁小平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这位陌生人,显然目光里带着一些不满,但却带着一种看同行才有的眼神。
“这不合规矩,老魏,你这个朋友可是违法了啊!”袁警官合上了笔记,整了整坐姿说到。
我正欲开口解释,尚毅倒是先我开了口:“那套我都懂,不过今天袁警官肯愿意见我这个陌生人,肯坐下悉听我的分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对我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更加好奇!”他自信地说到。
袁小平撇嘴冷笑了一下,又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可以,我倒想听听……”话毕,他又打开他的工作笔记。
“东海的那两名死者身上有着同样类似动物留下的爪痕,同样也被放干了血,颈动脉处……”尚毅稍稍转过脸来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太惨了!”我叹到。
“和刚发生的几起太相似了……”他也有些叹息地说。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纺织厂附近尚毅告诉我可能有外国人参与的事,便开口想问具体的情况:“老尚,你不是说可能有外国人参与吗?”
尚毅点了点头。
我给大伙儿的杯子里陆续添了些茶水后开口问尚毅:“老尚,那你说这外国人为什么要杀害一般的小市民呢?况且这些被害者并没有什么关联。”我看着袁小平警官,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袁警官也微微点头并露出不解的神情。
尚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待送菜的服务员走后又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彼此的关联。”
“外国人……爪痕还有放血,这三者之间怎么能窜到一起去?”我实在是想不通。
“看来我得跑一趟东海,既然那边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相信也会有线索,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突破了!”袁警官显得很兴奋,他的双眼透露着一丝曙光。
“总不可能一个外国人,带着一只猛兽去挨家挨户地杀人放血吧?”我激动地反问到。
“别瞎猜了,对了,今天的谈话保密。”袁小平从筷子笼里抽了一双筷子,又说:“先吃饭,今天尚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
尚毅也取出一双筷子,示意我先填饱肚子。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三章 赤色的警告 2

酒足饭饱后,已过了下午十二点,袁小平警官因为还有事就先赶回了单位。留下我和尚毅一路步行着向我所在的报社走去。
一路上太阳晒得人烦躁,马路两旁大槐树上的知了声此起彼伏,此时我早已汗流浃背,但尚毅似乎没怎么出汗,给我感觉他似乎不容易疲惫,对冷热也不是特别的敏感。我于是问他:“老尚,这大太阳晒得,你不热吗?你还戴着顶帽子!”他朝我这望了几眼,发现我已经是大汗淋漓,直呼大气,突然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可把我着实吓了一跳,自从他再次出现,从没见过他笑出声,顶多也是微微抿嘴表示笑意而已。
“老魏,真老咯!”他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几下。
我摇了摇头,说:“可不是,想当年我们一遛弯起码也得沿着这条大街从东走到西,不下十里,现在这老胳膊老腿的,才走了十几分钟,半里地就已经一身大汗!”
“你还记得吗?八四年的夏天,也是这个时候,你那会儿刚拿了个三等功,我俩高兴之余喝了点小酒,后来咱俩在河边打赌谁能一口气从电报大楼这头游到河对面的滩头上谁就请客吃全羊,这也真是年轻气盛正当年啊,俩酒疯子到河边脱了衣服就往河对岸游,虽然最后你技高一筹以微弱的优势赢了我,可这一比赛游到了对岸酒也醒了大半,这时咱俩才发现衣服裤子都还在对岸,最后只能顶着湿漉漉的裤衩沿着桥墩下走回这头,可别提多狼狈了!现在想想还真……”我正说得吐沫横飞,高兴之时呢,可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尚毅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这时我才想起,他可能记不得这事了。自从他再次出现在这里以后,他的记忆已经断断续续。我赶忙上前安慰道:“嗨,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来抽根烟吧!”
尚毅接过烟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其实此刻,我心里的五味瓶也早漏了缝,看着眼前这个朋友,想起他当年的英姿飒爽,铁骨铮铮的形象,但现在他却无助的样子,我也会想老天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给了一个人最好的东西,却又冷不丁地拿走,只留得一副架子活在世上,活不出自己,也见不得他人。
我俩在一颗大槐树下暂作歇脚。此时已临近午休后开工的时间,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一阵阵自行车铃声在大路上交织穿梭,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过我们。这时,从东面徐徐开来两辆高级的小轿车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我靠在树上边抽着烟边扫了一眼这两辆小车。突然,我看到尚毅扔掉了手里的烟,将它踩在了地上,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后方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刹那间,那车后座幕帘后的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与我们对视而来,在这焦金流石的午后去让人后背生凉,那目光泛着鲜明的赤红色,冰冷、阴晦、残酷和狡黠,像是一头猛兽在窥探猎物,又似地狱的使者在发出不详的预兆……这是人类的眼睛吗?还是因为酷暑让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我发现尚毅此刻也怔怔地盯着那个深邃寒冷的车窗,只是短短的几秒,两辆车便驶过了我们。
“那双眼睛……”尚毅嘟囔着,忽然他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那双眼睛我见过!”我被他一怔,望着他问道:“原来你也看到了?”他眺望着远去的那辆黑色的轿车,随后点了点头说:“太像了,和我梦里的那双眼睛……”
我有点纳闷,又问他:“梦里?眼睛?老尚,我不明白……”而此刻他显得有些兴奋,他示意我边走边说。
“近来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我能看到一个老外,穿着打扮格外体面,看那场合也不一般,可奇怪的是我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会与我的目光对视,我明知那是个梦,可那种眼神,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又是那么的真实,我能感觉到,老魏。而刚才,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就像是在梦里,他发现了我在注视着他!”
“可是老尚,那只是你的梦,而且刚才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可怕了,那种红色就像眼睛在流血!”我仰起头,用手拍了拍脑门,使自己尽量不再去回忆那双恐怖的血色双眸。
尚毅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接着说:“没错,在梦里那是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可刚才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但那种眼神一点都没变,他是谁呢?”
不一会儿我们俩的脚步停在了我工作的那间报社门口。见我心情平复了许多,尚毅与我简单的道了别,转眼,他的身影又渐渐消失在树荫后面。
我呆在原地,突然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每次和他碰面的时候,这些话又吞回了肚里。从前,他是我唯一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的失踪让我一度失去了方向,可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和曾经一样。他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惊讶地差点昏厥过去,但又和从前哪儿不一样,他似乎有点不再像以前的那个尚毅,要不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也难以定夺。
天在这时忽然阴沉下来,霎时吹起的大风打破了炎热带来的安静,远处一个闷雷的声音刺破了长空,在恍惚中我听到了传达室老张的叫喊:“老魏,老魏!快进来,要下雷雨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已经洒落,伴随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那道炫丽夺目的闪电……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四章 侠影 1

“近日,我市联合云南警方联合破获了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在七十余个奋战的日夜,我局禁毒支队的公安干警们兢兢业业,不畏生死……”
灯火通明的市政府会议礼堂里,喇叭里不住地传来市委宣传部的表彰声,坐席间笔落纸上的沙沙声,舞台前照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还有观众席里此起彼伏的掌声。尚毅和他的战友们也不知第几次站在这接受表彰。
很快,在发言台上的领导走下来后,从旁快步走出一个身着橄榄绿警服的青年,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翻开了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开始在台上发起言来。他坚毅的嗓音穿过礼堂,绕过花坛一排排的五针松,直抵云霄。

尚毅与我告别后,独自在街上走着。从我工作的地方离他的住处可不近,但他没有选择坐车,而是选择步行,只见他一会儿走到沿街的店铺下,又一会儿走到路旁的大树下。天空中雷声阵阵,地面上雨水成积,尚毅那件衬衫此刻早就被淋透了,贴在身上就像一片膏药似地,格外难受。他走了一阵,正看到右手边的前方有一家小卖部,他于是快步奔向了那里。
刚进店里,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太婆就从一个躺椅上缓缓地起身了,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她一见有人进来就问到:“要来点啥?”尚毅四下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货架上一个玻璃展示柜里的香烟。老人按照他的指示去了一包烟递给他,尚毅又陆陆续续地买了一些食品,老人利落地帮他装进一个网兜里,收了钱又坐回到那张竹制的躺椅中去了,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怪人!”尚毅离开后,老人如是的嘟囔了一声,随后就打开了旁边板凳上的半导体收音机,顿时咿咿呀呀的戏文从那个盒子里传了出来,显然,老太婆对这笔生意和这出戏文很满意,在躺椅上摇着扇子再次眯起眼来……
尚毅拎着装满东西的网兜,看到街面上已经开始有了积水,温度也稍稍降了下来,而不变的还是轰隆隆的雷声。昏暗的视线下,他发现远处主干道上的一些车都纷纷开起了车灯,路上也很难看到行人。他快步走着,不远处是一个隧道,并不深,站在这头一眼就能看到出口。走进隧道后,他却停下了脚步,左手拎着的网兜此时被他稍稍地用食指网上一收,在指尖绕了个圈。
风驰电掣间,一双灰白的手不知从何处突然从后面伸向尚毅,刚听到那手的动作从耳边闪过,他便迅速地低下身子,回身一把抓住了那双灰白的手。当他正欲看清对方的样貌时,同时几双枯槁灰白的手孔武有力地飞张而至,其中的两只手一把就抓住了尚毅的一只胳膊。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四章 侠影 2

不好,这不下六七人!
尚毅凭着直觉估摸着。正当心里如是计算着,他的双脚已经开始微微发力,待他突然定住下盘,猛地抽出左手,将一网兜东西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伸手抓他右臂的人脸上。那人发出了一声低微如野兽般的嘶鸣,骤然缩回手去。其余的几个见状,都稍稍地退了一步。这时,在尚毅的余光里看到,隧道口又进来数个打扮一致的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这群人都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其中有几个还打着领带,但是个个都带着深色的太阳眼镜,他们皮肤枯瘦,面色惨白,身形虽然不高大健硕,但出手却招招致命,不留余地。他们不说话,微张的嘴里淡淡地冒出冷天里才有的寒气。
后进隧道的几个人忽然冲刺而来。尚毅见状明知今日必有一死战,不动点真格的怕是今天走不出这个几十米宽的隧道了。只见他一手甩掉了盛满东西的网兜,一个侧身用手肘狠狠地顶飞一个,随即身子腾空而起,一脚将靠近他准备抓他脖颈的那人踢倒在地!但显然这群人也并没有任何的退缩,转而像杀戮机器一般扑向尚毅。尚毅双手出拳,将两侧的各一人击倒在地,随后扑上来的两人被他用力地从后面抵住头,狠狠地将他们的脑袋撞在了一起,顿时,一股夹杂着腥臭味的东西飞溅出来甩在了隧道的地面上,顺着雨水流向了出口……
这下着雷雨的午后,借着远处主道上车灯的光亮,一阵阵地将隧道里尚毅打斗的身影映射在一边的墙上。此时厮打声,隧道上大车经过的呼呼声,闪电霹雳交叉而至的隆隆声混杂在一起。
待隧道口渐渐明亮起来以后,雨声也渐渐停止,树上不知名的鸟也开始叫唤起来。尚毅解决了最后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后靠在了墙上,令他诧异的是——这些被击倒在地的人都渐渐消失了,留在地上污秽的西服里流淌出一股股红蓝色的液体,臭不可闻,都随着从街面上流过的汩汩雨水,四散开来,直到完全消失。尽管他的心里画满了问号,可是直觉告诉他,危险已经降临在他的身边。
他走出十几步开外,看到网兜已经破了,里面的食品洒落了一地。于是,他遗憾地看了一眼走出了隧道。当阳光透过乌云射向他的脸时,他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刚才的十几分钟里,生和死就在一线之间,但现在,他只想回家好好地冲个凉!他摘下帽子,任由阳光肆意泼洒从头顶到身上,一个起身,转眼便消失在了一个胡同里。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一个身影从隧道的另一头走了进来并停下了脚步,他俯下身察看了一下这些四零八乱还留在隧道里的西服,又抬头看了看尚毅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从随身夹带的公事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罐子,打开后将里面的煤油四处淋洒在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十几件西服上,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将一根划燃的火柴扔到了上面,顿时隧道被一阵火光包围,没过多久,现场只留下了一些发着焦臭味的残渣。

“尚队,今天咱队可真的是长脸了,你没看见啊,就在你做汇报的那时候,其他几排的目光都往我们这边看,看得我们都不敢抬头!”
“看把你们乐的,这才刚开始呢小子!”尚毅拍了拍那个年轻人的脑门笑着说到。那个年轻人低头躲过,不停地嘿嘿地笑着,他翻开奖状,对尚毅说:“尚队,回局里我们把它贴在咱办公室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上,二等功啊这可是!”
尚毅把公事包夹在腋下,戴上警帽边笑着边往草坪那头的一辆绿色的吉普走去。几个年轻人走在前面昂首挺胸。
“老尚,快上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那边传来,那是同组的计国栋。
忽然尚毅停下了脚步,他猛地回过头去,视线穿过了那片金黄的迎春花,和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回过神来,尚毅正在一个水管下冲着凉。刚才,那个梦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他把脸凑到那一抹急促的水柱之下,任凭水花噼啪地打在脸上。当他觉得自己似乎驱赶了所有的不快时,他伸手关上了龙头,昏暗的小浴室里白炽灯昏黄的光笼罩着四周,头上水管里残余的水滴滴在脚下。尚毅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块毛巾,使劲地在头上和脸上擦了一阵,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死死地看着自己肩头和脖子下面的那一条条蜈蚣似的伤疤,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此刻他想到了那个白族老人,又想到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当然还有儿子诚诚的一些模糊的印象……
很快,他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前,拿出那一沓信笺纸,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五章 遇见故人 1

过了两天,尚毅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我,我惊诧之余,就只剩下担心,这种不安的感觉从尚毅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就隐隐地蔓延开来。
“老尚,是不是以前的对手,他们得知你的出现而展开的报复?”我问他。我见他微微地咬了咬嘴唇说:“不像,这些人伸手了得,没有任何武器在手却出手辛辣,如果是一般人很可能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身手!”
我见他也吃不准那些人的来头,更是觉得奇怪,于是又问他:“听你的描述简直太可怕了,你说他们一倒地就不见了……不,是化成一滩浓水?”
他的眼睛里好像正在回忆两天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他握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间咯咯作响,停了一阵,他才说道:“老魏,这么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我,这背后有一场大风暴即将席卷而来,这些杀手太诡异了,要不是这多年的身手,我怕当时我也招架不住。”他递给我一根烟,帮我点燃了以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此刻尚毅的屋里我俩对面对的坐着,一把落地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凉风,不住地把我们指尖香烟的烟雾吹散开来。
他稍稍站起身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用手指了指楼下马路对面的那根电线杆对我说:“上周末我俩在河边见面的那天晚上,就在那,站着个人。”
我身体随即一怔,烟灰轻轻地震落在裤腿上,我急忙拍了拍说道:“你是说,有人在盯梢你?”
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桌旁的那顶旧草帽说:“像是来还帽子的,那天我把这顶草帽落在了那辆出租旁,晚上这人就出现在那里,我跳出去的时候,他也离开了,帽子留在了原地!”
“和隧道里的是同一拨人吗?”我担心地问到。
“应该不是,那人如果要动手,机会可比隧道里的那群人要多。”尚毅肯定地说到。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赶忙问我:“老魏,那天让你帮忙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也陡然明白过来,故作神秘地回答:“你还别说,老尚同志!你的事我可不赶怠慢!”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尚毅。他打开的时候,我也同时说道:“当时我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事可……”
“领事馆?”我还没把话说完,尚毅就疑惑地说出了字条上的内容。
“对,那天我们俩站着的不是友谊东路吗,往西过两条街不正好是领事馆!”我边比划边解释说。
尚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说呢,两辆小轿车气派得很,可不就是领事馆的车嘛!”
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顿时屋里又突然一阵沉默,这使我又想到了车上那双血色的眼睛,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问尚毅:“那双眼睛,是……”我轻轻地咳了咳,“它是人的眼睛吗?”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儿愚蠢,可每次一想到那双眼睛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还是经不住内心的困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尚毅把烟头往一个青色的烟灰缸里按了按,对我说:“我觉得,那双眼睛可能和在隧道里攻击我的人有关!”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我追问他。
“隧道里那些神秘的家伙,虽然戴着墨镜,可他们散发出来的那种阴森逼仄的气息却和那双眼睛丝毫不差,具体的我也没法解释。不过老魏,光找到那两辆车的车牌是领事馆的这个线索的功劳可都是你的!”他起身在我肩头拍了几下。
我笑了笑,缓解了刚才内心的一丝恐惧,摇了摇头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话音刚落,尚毅便提议让我随他一起去找间馆子小酌一番。我抬手看了看表,连忙摇头回绝道:“不可不可,今天是万万不可,都这个点了,我可得回去了!”说罢我便起身掸了掸裤子,准备转身。
“怎么了这是,家里还有急事?”尚毅伸手去取了一顶帽子给自己戴上又问我。
“文杏——你嫂子他哥哥今天来了,这不文杏下午去火车站接他了,这点估计在家了,所以我得立刻赶回去!”我边说边走到门边。
尚毅为我开了门,说道:“哎哟,家里来人了,那还是改下次吧。走吧,我们一起,我送送你,这会儿也没那么热了,我也出去溜达一圈。”随即,我们便出了门,沿着走廊下了楼梯。
在路口相互道了别,我就骑着车顶着橘红色的晚霞往家里赶去。

尚毅住的这片是一个老小区,五六栋三四层的小楼却把这里围成了一个迷宫般的区域,此刻正过下班高峰,可主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从这片小区的胡同里还时不时飘出诱人的香味,想必家家都在准备可口的晚餐。
把我送走后,尚毅回过身往相反的胡同深处走去。约摸走了三四分钟,来到一处高墙边,他停住了脚步,忽然冷冷地说道:“你还要跟多久?!”
这时,从一侧的另一个胡同口走出一个人,他身穿一件洁白整齐的短袖衬衫,下着一条深灰色长裤,看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两鬓有些斑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向了后面,儒雅间又不失几分气派,镇定间不落几丝老练。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略有些佩服地盯着几步开外的尚毅,那副角质眼镜的背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醒目。
尚毅一个转身站在了那人面前,看得出此刻他做好了随时出手的架势。
“尚毅。”那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尚毅顿觉吃惊,因为自从他死而复生再次回到这里后,除了老友魏巍外,别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你是谁?”尚毅的语气有些冰冷。
那人突然开口笑了起来,他缓缓地摘去那副黑褐色的眼镜,又说道:“你看看我是谁?还记得我吗?”
在对方拿下眼镜的那一刻,尚毅紧握的双拳渐渐地松开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恰巧眼前的这人他还留有印象,即使从死亡的灰烬里再次归来,这个人他还是能记得。
“你,你是祁政委?!”尚毅的话里带着些许不确定。因为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认识的祁政委远比现在年轻、潇洒。再一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哈哈哈,没错,是我!”他笑着又把眼镜戴回了鼻梁上。
站在尚毅面前的这个人名叫祁同飞,比尚毅年长七八余岁。八十年代中期,他曾是市公安局的政委,和尚毅有过几次来往,局里的人都叫他祁政委,有两次尚毅的功勋章还是他亲自给颁布的,在以往的工作中,也没少得到他的帮助,对尚毅来说他在局里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只是时隔数年,岁月还是没有放过他,他的鬓角多了几缕白发,鼻梁上也多了一副眼镜,也难怪尚毅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五章 遇见故人 2

尚毅对刚才自己的无礼表示歉意,可祁同飞却毫不在乎,还不住地称赞尚毅如今还有这般狼似的敏锐和警觉。
“尚毅啊,你的事我都知道,至于我如何得知的这些,我往后再告诉你。不过这些年可真苦了你了。” 祁同飞打量着尚毅,他看到眼前这个曾经叱咤市局的人物如今的样子,有些唏嘘,对他来说每年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从基层爬上来,有的还正努力往上爬,有的早已离开了队伍,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对于他这样一个经历过很多的“老革命”来说,看到尚毅的那一刻才真正让他感到由衷的伤感。
尚毅摇了摇头,对祁同飞说道:“这不都过来了吗,就像一场梦!”
祁同飞轻轻地拍了拍尚毅的肩膀,他转而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这时,尚毅也注意到了祁同飞手腕上那块黑色别致的表。
话锋一转,祁同飞忽然严肃起来,他凑近到尚毅的耳边说:“我们得快,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没等尚毅问下半句,祁同飞就抓住尚毅的胳膊拉着他快速地往胡同口走去。
胡同口边上的马路上此时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祁同飞示意尚毅上车:“先别问了,上车后我再告诉你!”话毕,尚毅就钻进了汽车的后座,最后祁同飞也进了车里。很快司机就发动了油门,往南边驶去。

车很快绕过了一条大街。祁同飞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微微地拨弄了一下表盘一侧的一个旋钮。这时,尚毅感觉到耳旁似乎有一阵微微的风声,很快消失后,只听祁同飞对自己说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俩能听到彼此的言语了。小尚,刚得到的消息,师范学院的篮球馆又发生了同样的案子,市局还没收到报案,我们得趁局里赶到前先去摸排一下情况!”
“同样的案子?你是说……”尚毅有些吃惊。
“对,就是市局和你一直在调查的这个‘系列凶杀案’!” 祁同飞给尚毅解释说,接着他又说道:“还记得那晚站在你楼下的人吗?那就是我!”
尚毅一愣,但似乎这些突然都有了解释。原来祁政委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自己调查案子的事,救下小男孩的事,他都知道。
“老侦查员,把随身的帽子忘在了见义勇为的现场,这可是个工作失误!” 祁同飞突然逗趣地批评到。两人都会心一笑。
途中,尚毅才知道,祁同飞此时已不是市局的政委,一年半前他已经升迁至省检察院,虽然脱了那身制服后稍微清闲些,但每天大小材料、连轴会议还是不断。此时尚毅心里也有许多问号,可这一下子也无处发问,于是就暂且搁在肚子里,事后再向这位老领导一一追问。

一年之中,仲夏夜的光辉总是褪去的最晚,天空西面的一抹暗橘色始终没有黯淡下去,而这头的月亮早已悄然挂在天空。车子七弯八拐地开进了师范学院深处的篮球馆前。此时正值暑假,学校并没有多少学生,沿途进来的路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拿着饭盒不时地往车子这边张望,不过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学校发生了命案。
下车后,祁同飞走向驾驶室,在司机的耳旁叮嘱了几句,司机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递给他后便又发动车子往教学楼的方向驶去。
篮球馆在校园的深处,旁边是一排铁围栏,围栏后是空旷的操场。尚毅和祁同飞沿着一条石子路来到了篮球馆前。此时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见祁同飞过来后都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下,祁同飞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他们便离开了。
此时,尚毅朝四周望了望,夜空中西边最后一抹橘色也消失了。祁同飞拉开了篮球馆的大门,吱呀的一声过后,两人便进去了。
昏暗的灯光里,隐约可以看见场地中间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尚毅正要上前,祁同飞便拦住了他,他拉住尚毅的手臂,从腋下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公文包,快速地打开了它,从里面掏出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递给了尚毅,轻声地问道:“还会用不?”尚毅微笑了一下,自信地点了点头。待祁同飞悄悄地将公文包搁在看台的一张椅子上后,两人便警惕地缓步走上前去。
不大的篮球场的正中央躺着四个男学生,都穿着校队的篮球背心,此刻白色的背心上早已被大片的血渍覆盖。四人的脖颈处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渍,他们的身体白得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都那么清楚,八只无神的眼睛睁开着,像是盯着篮球馆高高的房顶。
祁同飞看着尚毅,尚毅点了点头,表示和之前的案子一样。祁同飞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手电,仔细地查看了这四个学生脖颈处的伤口。这时,尚毅从周围又嗅到了那个奇怪的味道——烟草和香水的混合味。他起身眺望了一下四周,试图近一步辨别这种气味的残留。突然,一滴不知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手臂上,此时祁同飞也站起身来,尚毅一扭手臂,在祁同飞手电的光照下,赫然看到那是一滴血,似乎它仍有温度,仍散发着血腥味。

刹那之间,场馆顶上几盏照明灯发出噼啪的响声,几束电火花划破了沉寂。一个硕大的黑影突然从屋顶上飞窜下来,那阵尾随而来的劲风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墨西哥烟草卷的辛辣味还有龙涎香那种独有的气味。
尚毅拿着手枪的胳膊猛地被那东西一撞,枪顺势落在了地上,向不远处滑溜过去。但凭着警觉,他还是用另一只手一把挥抓过去,但似乎只抓到了一团绒布一样的东西。此刻,整个场馆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祁同飞手里的那盏昏暗的手电。只见祁同飞快步侧身,将手电架在了场地边上的一个比分牌的上面,这也使他们的周围能略微看到一些东西。
场内顿时万籁俱寂,尚毅像是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空气里还是能微微觉察到一个急促的呼吸声,这个呼吸声似乎能让周遭的温度突然降低。尚毅看到了匍匐在屋顶钢梁上的那个东西,此刻它也正看着自己。没错,是那双血红的眼睛,这红色比前两天更加鲜艳,更加阴毒。很快,周围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借着手电的光亮和尚毅敏锐的目光,方才看到,两人的四周渐渐出现了很多身着西服,戴着太阳眼镜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在了当中。
尚毅本能地挪动了一小步,将祁同飞挡在了身后,然后轻声对他说:“祁政委,一会儿你直接往门那儿走,我给你争取时间!”原本,尚毅会以为祁同飞一定同意这个办法,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祁同飞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只见他借着手电的光亮再次拨弄了一下那块黑色的手表,接着又是耳旁轻抚过一阵微风。
同一时间,几双惨白有力的大手已经猛地往两人这边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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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和“负空间” 1

尚毅隐约间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焦木味,其中还夹杂着阔叶乔木清新的味道。淅淅沥沥的雨滴正降落在山谷之中,其汇聚而成的水流顺着茅草棚的屋顶落到地面,溅起了一片水花。原来是刚才自己打了个盹,睁开眼,尚毅看到山谷间浓烟雾气弥漫,幸存的人们正稀稀拉拉地坐在不远处的简易茅草棚下。后半夜的一场及时雨扑灭了山谷的火海,直到现在尚毅还记得前半夜他和大家的身影穿梭于火苗之间,身旁不时地经过运水的人,抬着担架的救死扶伤者,还有哭喊着找寻家人的孩童……
他抹了一把脸,远远地看到从泥路上走过来一个披着芭蕉叶的妇女——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很快,她在尚毅的身旁坐了下来。起先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身上取下一个帆布包递给尚毅。尚毅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一阵翻找后,他取出了那张折痕满满的黑白照片,尽管他已经记不得照片中手上抱着的那个穿着开裆裤的男孩,可那个抱着他的人正是自己。一旁的妇人看了看他,依旧没有做声。
过了许久,棚外雨势渐渐变小。那个妇人终于开口了:“刚才村长说了,他们没有找到阿爸。”妇人口中的“阿爸”就是那个让尚毅重生的白族老人。
“是吗?”尚毅将照片放回了包里,轻轻地问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感。
妇人点了点头,又从褂子的内襟里拿出了一沓钱交给尚毅说:“这也是从包里找到的,阿爸让我代为保管,我把它和包一起交还给你,快离开这里吧!”
尚毅接过钱拿在手里,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出现给寨子带来了灾难,他试图向妇人解释,可是妇人却先开口说话了:“这不怪你,阿爸说过这些事迟早都会来的,他说你应该回到你原来所在的地方去,那里有你需要做的事。快走吧,一会儿县里的人就要来了,你往北走,这就不会和县里来的人碰上,快走吧,路上小心!”
说完,妇人起身准备离开。尚毅叫住了她,起身来把包挎在了肩上,他抽了几张钱放进了上衣口袋里,把剩下的都塞给了那个妇人。没等妇人回话,他就大踏步地往北走去。再看这里,妇人和几个村民远远地看着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树林里。
云南边境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尚毅先发制人,一把抓住那一双伸向他的胳膊,使出浑身之力,将那个人狠狠地摔出几米开外,只听一声低沉的嘶吼,接着又冲上来几个,尚毅猛地弯下腰,右足一发力一个闪电般的一踢,正中其中一个的小腿,那人立刻跪倒在地,他敏捷潇洒的格斗姿势在微光里显得分外清晰。这时,他的余光落在了一旁的祁同飞身上——只见他站着,没有丝毫慌张恐惧的样子。正在突围之际,尚毅再次听到了屋顶的钢梁发出咔咔的响声,眨眼间那个黑色东西如箭一般的速度从上俯冲下来。
糟糕,那东西冲祁政委去了!尚毅瞥了一眼上方,那个追云逐电般的黑色身影已经俯冲下来,带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心想:这下可真来不及了!手上正顾得及这头,可管不上祁政委那边。
同一刻间,尚毅忽然感受到身旁吹过一阵劲风,紧接着那阵劲风在瞬间幻化成了一阵强大的气流,像一股股冲击力极强的水柱直射到身上,过后那些气流又顿时凝结成一抹强烈的风刃,朝那个黑影的方向呼啸而去。很快,尚毅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腐气,周围的黑衣人纷纷倒地不起,而那个巨大的黑影,见势不妙便一个盘旋往上飞去。
尚毅清楚地看到,几步开外祁同飞的周围狂岚四起,他整齐的头发此刻在狂风间四散飘舞,身旁比分牌上的卡纸被吹得劈啪作响,那一身白色的衬衣也在风势之下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不一会儿,祁同飞一手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一股更强劲的冲力借着风往那个飞扑直上的黑影扫荡而去。最后只听得哗啦啦一声脆响,那黑影撞破了篮球馆高处的一扇玻璃窗,在黑暗中遁走。
最后尚毅在整个手臂间发力,往前的同时伸手摆了一个拉满强弓的姿势,重重一击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击穿,待到这最后一个黑衣人化成一滩脓血后,他才恢复了普通的站姿。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破掉的玻璃窗和一地的玻璃碎片,正准备起步去追,一旁的祁同飞却拉住了他:“别追了,已经走远了,别惊动了学校的人。”尚毅止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一张低矮的长椅上,祁同飞深深地喘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真老了,尚毅,你一定很诧异吧!唉,好多年没有用了,这一身旧皮囊老骨头,要不是刚才情况紧急,还有这一技傍身,恐怕我现在已经去见马克思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扔给了尚毅说:“擦擦吧!”
尚毅擦了擦手,又抬起头望着祁同飞,一会儿他开口说道:“祁政委,是那个手表?”刚说到这,祁同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他低下头把手臂伸向了手电的光照处,轻轻地拨弄了几下手表。
他起身从比分架上取下手电,在四处照了照,最后在一个墙角的拖把边找到了那把手枪,他快步过去捡起了它,朝尚毅处走来说:“尚毅同志,身为一名公安人员,枪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无论何时都不能离身!”说完将它递到尚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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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和“负空间” 2

尚毅微笑着一个挺身站立了起来,把手枪插进了腰间,对祁同飞施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敬礼:“明白,祁政委!”
祁同飞满意地笑着回敬了一个标准礼,而后捡起一旁的公文包,拉着尚毅快步离开了篮球馆。
两人在球馆外的一个花坛边站着,祁同飞把远处那两个青年人叫了过来,在他们耳旁吩咐了几句,那两人随即就进了球馆。而后他对尚毅说:“来,我们走,一会儿市局就派人过来了。”说完他示意尚毅一起离开这里。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走出校门后,便绕到了一片平房区前。
祁同飞这时先开口了,他说:“尚毅,是不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政委陌生了?”此时尚毅正在一个水龙头下洗着手,他关上龙头,甩了甩手,回答道:“以前我只是听说你也是部队出身,干过二十年的刑警,可你这本事又是……”祁同飞理了理头发,又指着那块黑色的手表说:“刚才你问我是不是这个手表起的风,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来我们边走边说!”

尚毅虽然从警多年,见过大小事也不少,但刚才在篮球馆的那一幕可真让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政府机关的干部有这般“神力”。
“尚毅,其实一开始我可能比现在的你还要惊讶,但是这风并不是出自这块手表,而是来自我本身。”他稍稍放慢了脚步,又继续说:“那是五七年的春天,我还在部队。我们连队被派往甘青新三省交界的阿尔金山一带参加工程。有一天车队正开进工程队所在的营地,你知道,西北的春天随时可能遇到沙尘暴。正巧那天午后,电台收到了沙尘暴即将来袭的电文,车队正准备撤离,远远戈壁滩那头的风沙就和高墙一样滚滚而至,工程队此时还有人和车在山上作业,可是人的速度毕竟赶不上风沙的速度!很快,沙尘暴就往营地和山上奔去。一辆满载石头的工程车转眼从山脚的坡道上滚落下来,我那时正在指挥人员撤离,眼看来不及了,这连车带几十吨巨石要是砸下来冲进最近的营地,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可就在那紧要关头,我的身边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气旋包围着,它紧紧地跟随者我的身体,瞬间我的双手双腿充满了力气,借着本能我把双手伸向了前方,准备抵挡即将滚落的卡车!
这时,我才发现,我手中发出的气旋已经把那辆卡车举到了半空中,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一阵巨响,而我自己也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营地的帐篷里醒了过来,身边围着几个战友还有我们的指导员,从他们处我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而现在帐篷外的沙尘已经于昨晚减弱了势头。工程队只有一些人受伤,没有重大伤亡。我追问那辆卡车的事,他们告诉我,当时只是看到了山脚沙尘暴已经遮盖了视线,卡车被风卷到了空中,最后落在了一片无人的戈壁滩上,幸亏当时车里没人。而后他们又在山脚找到了已经昏迷的我,发现我并无大碍,只是流了些鼻血。静养了几天后我们接到上面的指令撤出了那片区域。”
祁同飞给尚毅讲述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控制风的经历,而那以后不久他就退伍了,回到了这里,被分配在了基层的派出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再去深究这个秘密。直到七十年代末,社会上突然发生了一些怪事,即使公安部门介入了也难解决,此时已经是刑警支队支队长的祁同飞也发现了这些诡异的事情,借着他的身份查案之便,他暗中多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帮助解决了一些事,可越来越棘手的诡异事件让他觉得只身一人很难挡千军万马。
直到去年冬天,市公安局在提审一个死刑犯的时候,那个犯人声称自己在死前必须见一个人,他称自己要见的人就是现任检察院领导的祁同飞,只要见到他,自己就能供出有关案子更多的线索云云。很快通过关系祁同飞在郊区的监狱见到了这名死囚犯,这名身带镣铐的犯人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称自己姓“己”,还说自己是因为纵火致死才被判的死刑,最后他见身边没人,偷偷地告诉祁同飞让他去东海市某大学找一位名叫腾卫时的教授,最后他把一根抽了一半的卷烟塞进了祁同飞的手心里。祁同飞最后一眼看到他,他正被看守从两边架着往监区走去,他一扭头,嘴里仍然无声地说着:“去——找——腾——卫——时!”

两天后祁同飞从旧时刑侦处的部下那里得知,那名死囚已经在上午被执行了枪决。当天,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台历旁的一个铁盒子里取出了那半根烟,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他轻轻地撕开那层薄脆的卷烟纸,最后发现纸的内侧用铅笔写着那个死囚临走前一直说的名字:腾卫时。他把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只见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再当他松开时,那半根烟已经粉碎,一阵风后,碎屑随风飘散在办公室里。他穿上大衣,走出办公室,和屋外正赶来的助手叮嘱了几句后,便快步向停车场奔去。
当祁同飞重重地关上车门时,天空中悄然飘起了当年的第一场雪,他搓了搓手,发动了引擎,快速驶出机关大院,向着前往东海市的国道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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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四个姓 1

一九九零年的春节前夕,东海市所在的区域一带受到寒潮的影响突然连续降温。小年夜这天傍晚时分,东海当地的电视台紧急插播了一条新闻:
各位市民,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晨在本市滨海大道南环在建建筑区内发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我市公安局已展开调查,望广大市民能积极主动提供线索。
彼时面临黄海的一座岛礁上矗立着一个红白相间的灯塔,其下是海事局隶属的一个检测单位。常年负责该灯塔维护整修工作的是一个刚四十出头的汉子,名叫酉海生,这片的人都叫他“海子”。他中等身材,因常年在海边工作,皮肤略显糙黑,一脸的胡茬刮了长长了又刮,像是总刮不干净,所以这人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大出好多,可他为人却忠厚老实,工作也吃苦耐劳,因此这片的人无论是海事部门的还是当地的渔民都和他亲近,照面时也常是左一个海子,右一个海子。
正值小年夜,酉海生早早地结束了工作回到了灯塔旁的一个小平房里,这里是他的家,陈设简单:进门一眼就能望见一张单人床,一张可折叠的饭桌,上面摆着一些剩菜;屋里的另一角是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搁着各种和海事相关的书籍还有一盏老旧的台灯,贴桌背靠床头的地方摆着两个酱红色的老木头箱子,箱子上随手扔着几件衣服,还有一台不大的黑白电视机。
一进门,酉海生就感受到了屋里暖和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褪去了外套,搓了搓手,又走到脸盆架旁利索地从暖水瓶里倒了些热水在搪瓷脸盆里,开始仔细地洗起手来。擦干净手后,他打开了木箱子上的电视机,又走到饭桌前,拿了个小玻璃杯往里倒了些白酒,滋地干了一口。这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报那条紧急新闻,他坐到床上,边脱鞋,边瞄着电视屏幕。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对酉海生来说,他只身一人,小日子倒也过得舒坦,每天的工作也让他觉得无比充实,况且大伙儿也都对他不错,在他的认知里平凡日子本应如此,做本分人也理所应当。他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午后,自己被事儿给找上了门的经历!

一个多月前,祁同飞在一个寒冷的初雪天驾车赶来了东海市,抵达市区时已是过了子夜时分,他找了个地方住下,准备第二天前往东海某理工大学拜访那位叫滕卫时的教授。由于开了一天的车,倍感疲惫,很快伴着屋里的暖气睡着了。
午夜时分这个海滨城市也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降雪,一眼望着这漫天飘落的雪花,似乎让一切都骤然停止了下来,整个市区像是突然失去了白日里的活跃,也伴随着这场降雪恬然入睡。
昏黄的路灯投射在马路两旁,这时从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她身着一件褐色的大衣,一双白净的手不停地相互揉搓着,时不时凑近嘴边哈着暖气给自己取暖,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下可以隐约看到那一头乌黑披肩的长发。她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停下,稍稍打量了一番,又抬起头看了看这家闪着招牌的旅店,站了一会儿,她又迈开步子,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第二天上午临近十点,雪已经停了。祁同飞的车停在了理工大学的门口,他放下车窗,看了一眼学校正门口的牌匾,又瞥见一边花坛里低矮的冬青树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他停好车,往校园里走去,他看到路上时不时地有学生打量着自己,很快他就打听到了滕卫时此刻正在东教学楼三楼的大教室上课,于是他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一路往东边的那幢砖红色的洋楼走去。
走在三楼的楼梯口,就听见走廊尽头的大教室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正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一些“时间、空间”的物理学知识。祁同飞悄悄地推开了后门,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座椅上,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是吸引了几个坐在后排学生的注意。这时,讲台上的滕卫时也发现了他,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他的授课。
祁同飞看到讲台边站着的这个人约摸比自己大些,头发有些灰白,额头特别饱满,眼镜后面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正漫游在他讲述的时空理论中。他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他讲述的“空间弯曲”,又时不时地转过身去,手持粉笔在黑板上演算、绘图。就在他伸手写板书的时候,祁同飞发现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别致的黑色手表,这块表和他白色的袖口相比显得特别突兀。奈何这位滕卫时教授的讲课倒还是挺生动,让祁同飞也有了耐心静静地聆听这个宇宙深邃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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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四个姓 2

很快,下课的铃声就在整个楼道里传播开来,接着整栋小洋楼也骚动起来。滕卫时挥了挥手,清了清嗓子说:“稍安勿躁,我布置一下作业……”
不一会儿,学生们都四散开去,独留滕卫时在讲台上整理东西。过了一分钟,他抬头看到了依旧坐在最后的祁同飞。他放下手里的书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教室后方走了过去。这时祁同飞也起身,快步走上前去,伸出了一只手对滕卫时问候道:“滕教授,你好!”滕卫时有点茫然,但也伸出手和祁同飞简单地握了握手。
“你是?”滕卫时问到。
“我叫祁同飞,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祁同飞发现对方正透过那副老花镜打量着自己。
“你,你姓祁?”滕卫时缩回了手。
祁同飞点了点头。
滕卫时用右手正了正眼镜,又问他:“整齐的齐?”
祁同飞没有回答,只是越过了滕卫时走上前去,在黑板下抄起一根粉笔,在满是公式图表的黑板中间用手擦出了一块区域,写了个大大的“祁”字,随后又补充道:“祁连山的祁!”
滕卫时愣在了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走过去迅速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就往教室外赶。祁同飞赶忙上前拉住他说:“滕教授,是己三让我来找你的!”滕卫时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大踏步地往楼梯口走去,嘴里还说着:“我不知道什么己三,我帮不了你……”
就在这时,其他教室里的学生也纷纷从走廊里蜂拥而至准备下楼,顿时楼梯口挤满了人。祁同飞疾步赶出教室的时候,只看到一拨拨的学生,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他拨开人群从楼梯上往下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滕卫时,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下楼,推开小洋楼的大门,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呢?他对我的姓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祁同飞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来过东海几次,可基本都是三点一线:机关部门、会场、下塌处。尽管他知道东海市的风光是黄海沿岸最美丽的,但却没有一次机会能好好地在这个城市里转上一圈。既然刚来就吃了闭门羹,那不如就此机会在东海好好看看,哪怕只是走马观花一阵也是惬意。于是他进了个小馆子草草吃了顿饭,又顺便在街口的小贩那里买了张地图。回到车里,他打开地图看了起来,这是个三折页的地图,背面印着东海的几处名胜。祁同飞觉得既然来到了海边,那还是应该去海边感受一下,想必冬日里的大海也不会太差吧!很快他便在地图上锁定了一个位置,开车上了路。

“海子,海子,快过来!”
酉海生听见屋外有人喊他,此刻他正在给工具除锈,他放下手里的扳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手,开门走了出去,原来叫他的正是电工小刘。见小刘神秘兮兮的样子,酉海生也有些纳闷。
小刘把酉海生拉到走廊一端,指着海滩的方向说:“海子你看,在海边站着的那个人,看到了吗?那边那个!”
酉海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眺望过去——的确有个人,孤零零地在海边站着,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回过头来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开口道:“看海的,甭管啦!回屋去,外头这么冷!”说着就拉着小刘进了屋。小刘挺不以为然地说:“海子哥,你说这大冷天的一个人跑到海边看海,这正常吗?别到时候出啥事儿!”
酉海生想了想,对小刘说:“好吧,那你在屋里呆着,帮我把这些都给拾掇了。我看看去!”说完,酉海生便穿上了棉大衣下楼往海滩走去。

“大兄弟,这浪急,别靠太近!”祁同飞正欲踩上一块礁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酉海生洪亮的嗓音。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站在不远处对他招手。祁同飞边搓着手边踩着沙子往回走,离开几米他才看清这个人:约摸四十岁,比自己稍稍矮些,皮肤有点黑,还带着点东海的口音。
“谢谢!”祁同飞笑着对酉海生说。酉海生见祁同飞打扮气派,颇有领导的风姿,说话也有礼貌。在赶来的路上,酉海生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心,但这会儿他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地。他问祁同飞:“这大冷天的,咋一个人在海边转悠呢?”祁同飞笑了笑回答他说:“这不来东海办点事,顺道过来海边看一眼。”
“听兄弟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吧?”酉海生又问到。
祁同飞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他正欲回答中年汉子的问话。忽然一团水缸般粗的火柱突然从地上窜出,瞬间将那个中年汉子包裹在了中间,中年汉子全身即刻被大火点燃,不住地抽搐着。祁同飞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刻往四周眺望。同时,他的双手间一股气流已经渐渐汇聚……
那团烈火的火势很快就随着一股浓重的水汽转小,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祁同飞心里大喊不妙,对手还在暗处就已经一招将自己眼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成了灰烬,而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能孤身迎战,想找个帮手都难。
正在苦恼情势不妙之际,又一个火球从半空飞扑而下,祁同飞正欲举手抵挡的时候。从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强劲的水流声,只见那团水柱不偏不倚顺着火球的位置激射而去,两者在半空中瞬间化成了一团巨大的蒸汽。祁同飞转头往身后看去,他看见那个中年汉子正站在自己身后,紧握的双拳里不停地往外渗着晶莹的水花。
他走上前对着海滩大声质问起来:“是个种就出来,躲在暗处算个什么!”可是,海滩四处一片寂静,只有身后传来的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
半晌,中年汉子眺望了一下四周后对祁同飞说:“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现在你一定得相信我,你跟我来!”
他的眼神十分地诚恳,祁同飞也觉得奇怪,自从几分钟前第一眼在海滩边看到这个人,就觉得他挺靠谱,而刚才他还救了自己。于是他没做过多的考虑,就跟着中年汉子往百米开外的灯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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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个未说完的秘密 1

这座红白相间的灯塔矗立在东海市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远远看去它耸立在礁石连接着海岸的地方,延伸出去就是茫茫黄海,十足的一番美景。夏日里,每当涨潮时分——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峭壁,伴随的是海鸥沙哑的叫声,这里总会成为人们留恋的地方。
但对酉海生来说,这些美丽与他毫无瓜葛,他只知道他的工作无论对灯塔、对渔民还是对过往的船只都十分的重要。偶尔他会站在灯塔顶上眺望碧色深邃的大海,对他来说这是他舒展自己的一种方式;有时他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褪去一身污渍斑斑的工作服,来到灯塔下的礁石上用一个漂亮的飞跃扎进水里,任由海水浸透身体。而这简单的方式对他来说却充满了生活的意义。

祁同飞看见酉海生在灯塔下停住了脚步,他也止步站在灯塔前抬头望去,这才看到这个巨大的家伙,心里不禁暗暗赞叹。酉海生在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用外套的袖子在相隔自己的地方擦了擦,示意祁同飞过来坐。祁同飞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即坐了下来。酉海生稍稍把大衣的衣领往上竖了竖,开口便问祁同飞:“我没猜错的话老哥应该姓祁吧?”
祁同飞此时更觉意外,虽然他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酉海生从台阶边的沙地里拔了一根杂草,拿在手里不停地摆弄着,紧接着他对身旁的祁同飞说:“刚才那个偷袭我们的人应该姓‘己’,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时,祁同飞立刻想到了之前在监狱里遇到的那个死囚犯——己三,再加上今天在理工大学找到滕卫时的时候,他也提到了“己三”这个名字,而且滕卫时得知自己姓祁时又表现得如此慌张。可是这己三数日前就已经被枪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啊,见你刚才从手心里放出了一阵风,我立马就知道你一定姓祁。老哥,也是时候了,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来来去去,特别是刚才发生那样的事。”酉海生面视前方大海,若有所思地说。
“我姓酉,酉海生,这里的人都管我叫海子,我的姓和你一样都不一般。传说在上古时期,先祖轩辕黄帝共生了二十五个子女,其中的十四个被赐予了姓氏,两人跟着父亲姓‘姬’,其余十二个分别有了那剩余的一些姓。黄帝尚武,为了平定天下四处讨伐当时各个大小部落,很多子女也跟着他一起四海为家。传说中黄帝懂得农耕水利,也晓天文历法,而且他能操控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他将这些本事传授给这十四个子女,并让他们安居于四方,繁衍生息、传播文明。你和我,都是他们的直系后裔,所以我生来带有‘神力’。我所知的是,我们酉姓一族‘通水’,那个‘披山通泽定九州’的禹,正是我们一支的先祖,因为生性通水,这治水的事理所当然地委派给了他。而祁姓一族则‘制风’,己姓一族‘弄火’,滕姓一族最为神秘,据说他们可以‘分阴阳、定生死’。可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些家族间关系风云变幻、实力此消彼长,有些渐渐地沉寂在历史长河里,而有些也主动隐姓埋名,继而随波逐流。有时为了各自利益,两族同胞还会自相残杀,最后虽还有些后代,但也断了联系,失了根源。”
“可都过了这数千百年了,为什么还有同祖的人要害对方呢?”祁同飞指了指酉海生和自己问到。
酉海生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说:“这些都是听我长辈说的,至于为什么同宗之间还要暗害对方,这可真没听老人们说起过。”
“那,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我们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能力或者本事?”祁同飞问他。酉海生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传说里这十四个子女都得到了一种轩辕黄 得的能力,还分别获得了一件代表这种能力的物什,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酉氏这一族的先辈也试图找寻过,但是一无所获,后来也就没人提这事了,到现在大家只把他当做一个传说而已。”酉海生起身松了松筋骨,又退后几步靠在了灯塔上。
祁同飞也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对酉海生说:“我叫祁同飞!”酉海生见对方如此正式,赶紧扔掉了手里的杂草,又在大衣上抹了抹手,伸出手和祁同飞握在了一起。
“祁大哥准备在这呆几天?” 酉海生问到。
“不瞒你说,我是为了找滕家的人来的这里,可没找着,明天就走。”祁同飞此刻也眺望起大海,但他的眼神里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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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个未说完的秘密 2

酉海生听到东海市有滕姓一族的后裔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的惊讶就被一阵担忧的神色所代替。
“祁大哥,要是找到了滕家的人,请保护好他们……”酉海生恳切地说到。这时,不远处的海滩上一个声音对着这边喊了起来:“海子!海子师傅!快回来,组里马上开会了!”原来是那个电工小刘,此刻正在那不停地对着酉海生招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酉海生也招了招手表示他立刻就回,他对祁同飞说:“祁大哥,我这单位马上有事,得先过去……”
祁同飞笑着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着酉海生远去。此刻,他心里一直重复着酉海生刚才的那句话:要是找到了滕家的人,请保护好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滕卫时会出事?

这天夜里,祁同飞驾着车在东海市区转悠,准备找家店好好地吃一顿。他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忽然在他车子前方冲出来一个人,他立马踩住刹车,即刻一声刺耳的轮胎声传来!祁同飞赶忙下车查看情况。刚走出车门,那个人突然从车前走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这时他才看到这人正是白天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那个教授——滕卫时!
祁同飞赶忙开口问他:“滕教授,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撞到?!”滕卫时显得特别激动,他的全身都在颤抖,那副老花镜背后的双眼里写满了恐惧,额头上也挂着豆大的汗珠。他颤颤巍巍地抓着祁同飞的手说:“我看到她了,她是己家的人,一定是己家的人,救救我,哦不,不用救我,反正他们一定会找到我……”
祁同飞发现滕卫时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什么看到她,己家的人,他看到了谁?而后他又连忙查看教授身上是否受了伤,不过庆幸的是,刚才自己及时刹车,这位老兄毫发无损!这时滕卫时突然张望四周,像是他害怕的东西就在附近。祁同飞也顺着他的视线不停地查看着四周,但是却空无一物,除了几个围观的路人。他随即驱散了路人,这时他忽然想起下午那个中年汉子酉海生对他说的话,要他保护好滕家的人。于是他定了定神,一步上前将滕卫时护在了身后,可除了滕卫时颤抖的身体,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
滕卫时见状,稍稍稳定了些情绪。这时他忽然从手腕上摘下了那块黑色的手表塞给了祁同飞说:“这个……这个你务必拿好,你听我说,这块表是我这三十年的心血,也是我滕家最后的家产,它在我这儿不安全。”
祁同飞拿着手表看了一下,但脸上却流露着不解,他说:“滕教授,这只是块手表而已!”滕卫时猛地摇了摇头说:“手表?你知道我们滕家历代的秘密吗?我们不通水,不弄火,不制风,我们只‘辨阴阳,定生死’,其实就是洞悉时空的秘密。你戴上他,快!”滕卫时抓起手表往祁同飞的右手戴去,他指着表盘对祁同飞说:“遇到紧急情况,为了不伤害无辜,不走漏秘密,你用它可以制造一个‘不连续负几何空间’,暂且叫它‘负空间’,这个空间大概作用于方圆一公里,里面的环境和外面一样,但是里面的人和物同外面的人和物不会发生任何作用,一旦关闭,在这个空间里造成的所有结果都不会影响真实的空间。你明白吗?”祁同飞点了点头,他听懂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块表可以制造一个类似于保护罩的空间,可以保护一定范围内的东西。
随后,滕卫时把使用的方法告诉了祁同飞。正当祁同飞拨弄着表盘边的旋钮,红绿灯再次变了一下,马路对面的人和车也都开始动起来了。滕卫时听到车水马龙的声音后突然握住祁同飞的手说:“紧急的时候你可以用它,但请记住,表盘边的那一圈旋钮绝对不能逆时针转动!好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说话,还没来得及等祁同飞问更多的话,他就消失在正在过马路的人潮之中。只留下齐滕飞望着东海市区这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还有车水马龙的胜利大街。

一个月后,滕卫时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发现在东海市滨海大道附近的一处在建工地里。
这些日子,祁同飞多次给东海理工大学去电,但得到的消息都是滕卫时已从本校辞职,学校也联络不上本人。临近大年三十这天,他决定给东海海事局打个电话,试图与酉海生取得联系,可是对方声称酉海生从小年夜当天晚上就失去了联系,全局上下都在找这个人,但他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祁同飞手里握着的听筒也缓缓地从他手中落下,里面传来嘟嘟的盲音。
很快,这个城市就被春节火热的氛围所笼罩。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九章 友谊西路182号 1

祁同飞对尚毅讲述了去年冬天到今年春节他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尚毅虽然感觉有些惊讶,可他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他看着马路上来来去去的汽车和行人开口道:“祁政委,这两年,市里发生了这么多古怪的事,没想到黄海之滨的东海市也不太平,刚才在篮球馆发生的案子,五年前同样在东海市也发生过,我那时正办案经过东海,当地公安部门的一个老朋友跟我说起了这个案子,可那时只是当做了一般的凶杀案处理,直到我们这也陆续发生了同样的案子,我才恍然联想到东海的那起,现在看来当年我市应该也有同样的案件发生,只要找到同样的案件,也许彼此就能联系起来。”
祁同飞点头表示赞同,他笑了笑说:“我们曾经的英雄披甲再度归来,却一点都不失当年的敏锐和智慧,你尚毅还是当年那个尚毅,可我却老咯!”
尚毅急忙摇手说:“祁政委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可不是侦查员了,接下来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势必还得依仗你。哦,对了……”尚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转过身来对祁同飞继续说:“两天前我在友谊东路看到两辆大使馆的小汽车,其中一辆的后座坐着一个人,那人虽然坐在车后座,但是他的目光从车窗后的布帘子里望出来,那个眼神,那种感觉太熟悉了,刚才在篮球馆那个红眼的怪物,会不会就是车里的那个人……他们都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哦?”祁同飞有点惊讶,他问尚毅:“是大使馆的车?”尚毅肯定地点了点头。“那可就太可怕了,这东西来自大使馆?!要是真的,这可是件要命的事!”
“还有,我曾在市政府大院见过这个人,不过当时我见到的却是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可太像了,感觉上那就是同一个人的眼睛,可为什么……”尚毅把自己在梦中那个似幻似真的经历告诉了祁同飞。这时祁同飞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尚毅说:“还真有这么件事!”他在原地踱步起来,一边回忆一边说:“好像是八九年之前了吧,一九八……八零年,对,八零年的春天。你们组不是正破获了一个市里的毒品专项大案,获得了集体二等功,还是我给你们颁的奖。同一天,机关大院里还真有一个外交会议,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新上任的外交大使赴任,这么想来,你当时见到的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尚毅努力地回忆当时的场景,可并没有想起更多。他思考了几秒对祁同飞说:“祁政委,我有个请求,这可能得动用你的关系!”
祁同飞点了点头说:“你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想知道十年前也就是一九八零年我市,或者全国范围里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还有就是八五年,除了东海市,全国范围内,尤其是我们市还有没有类似的。”尚毅不紧不慢地边思索边说。
祁同飞突然皱起了双眉,他一手掐算着手指,嘴里念叨:“一九八零年,一九八五年,八五年……再就是今年,一九九零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尚毅的肩膀说:“每五年就会有几起类似的案子!这就好解释了——八零年之前还没外交关系,到了八零年来了大使,要是八零年全国或者我市也有相同的案件,这就能证明这个奇怪的家伙来自大使馆内部!”他一拍手,果断地又说:“好!尚毅,明天我就托省厅的人帮忙翻找一下这十年间类似的案子,有消息了以后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尚毅和祁同飞单击了一掌,要是两人分析的没错,相信很快这些诡谲的杀人案就会有新的线索。可此时尚毅的心里却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祁同飞早已不是公安系统的领导,再则年龄、精力也不及当年,要是遇到危险他是否还能应对自如,还能否安全脱身呢?他让祁同飞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尚毅听他讲述了他在东海市的那些经历,认定祁同飞的周围可能也早已危机四伏、如履薄冰了。倒是这位祁同飞转而面带微笑,安慰和鼓励起尚毅来。两人说罢便决定在此做别,不一会儿祁同飞乘坐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便出现在不远处的路口。
“祁政委,多保重!”尚毅最后与祁同飞握了握手。祁同飞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公事包递给尚毅说:“拿着,把腰间那家伙装好了,就这样别着把枪在街上走可不是个事儿!”
尚毅接过包,又从腰间掏出了那把手枪将它装进包里,目送着祁同飞走向汽车。
仲夏夜在此时刮起了一阵风,把路边的纸片吹得老高,不停地在空中打转。尚毅将包夹在腋下,一路往北走去,他的目的地是北面数公里外的友谊路。
楼主:本大理寺卿  时间:2021-04-01 15:48:30
第九章 友谊西路182号 2

尚毅在一片西式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沿街百米的围墙上爬满了蔷薇的枝蔓,一些凋谢的粉色蔷薇花仍耷拉在枝头上,在夏夜里显得无精打采。透过围墙的铁栅栏可以看到当中白瓦红墙的洋楼,里面依然灯火通明,显得格外的气派——这里便是大使馆的所在地。尚毅看了一眼,发现大门入口处左右各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卫员,而此时从里面正走出来数个穿戴讲究的工作人员。他远远地看到大门边的红色砖墙上有一块白色大理石的门牌,上面装饰着“友谊西路182号”几个铜字。站了一会儿尚毅又像个路人一般信步走到了围墙的另一侧,显然他在打量这块地方,而不久后他会很快再来这里展开他的秘密行动。
正眺望间,从对面的另一条马路上驶过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转了一个弯后就在大使馆门口减慢了速度,两个站岗的年轻警卫敬了一个礼后,它就驶入了里面。这时,尚毅看了一眼手表,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天,我正加班写一份材料,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墙上的石英钟已经过了九点,正欲起身舒展筋骨之时,尚毅却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在报社见我。我心想他居然约我在我工作的地方,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就应允了下来。这个时间,除了三楼负责报刊的人还在通宵达旦地赶制以外,其余的部门基本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而我也趁这当口准备把手头的材料完结。
半个钟头多一点,我便见到了这位精神奕奕的老朋友。我从旁边的办公桌前抽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入座。寒暄间正准备给他沏点茶水,他连连摆手表示不必麻烦。很快他就说明了来意:“老魏,我想查阅一下这十年的报纸。”
我拿着茶杯通过眼镜望着他,表情里有些疑惑,便问他:“往期的报纸?”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那个案子可能有头绪了,我想自己再确认一下!”说完,他便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那行,你跟我来!”我走到办公桌前放下茶杯,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尚毅也随即起身跟了上来。
不一会儿我把他领到了二楼朝南的一间房间,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可以看到大门上方一块白色的牌子上写着“旧刊阅览室”五个字。我抽出钥匙打开了门锁,推门进去,此时一阵书本报刊混杂着霉湿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我顺手按亮了房间几盏日光灯的开关。
这是一间宽敞的阅览室,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很多书柜和报刊架子,靠墙的地方还放着几章书桌和椅子,几扇窗户上都挂着厚重的布帘。我们走了进去,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我走到堆放报纸的地方,顺着那些报刊架开始仔细寻找着上面的日期。最后在一排旧书堆旁找到了那个架子。在那个报刊架对应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用钢笔工整的写着:
报刊:1980~ 1989
我对尚毅说:“老尚,这边。”我招手让尚毅过来。我指着那个标签对他说:“这里就是从八零年开始的,往这开始,顺着右手边的都是按年月日排列的。”尚毅低下身子瞥了瞥墙上的标签,仔细看了几眼后便对我说:“老魏,你也帮我一起找吧,就从七九年开始,凡是有类似的案件都留意一下!”
我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报刊架,唏嘘道:“嚯!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不过既然能帮助破案,我是义不容辞啊!我们分头开始!”尚毅一拍我的肩,随即笑了一笑,很快我们俩的手中各拿着一份报纸开始查阅起来。我从一个阅览桌上抽了两支铅笔,又从一沓信笺纸上撕了几页,交给了一旁的尚毅。
灯下,这间老旧的阅览室里除了我们翻动报纸的声音,就剩下头顶几盏日光灯微弱的电流声。翻查之时,我注意到尚毅浏览的速度特别快,我正快速看着此年某月的,他已经在留意次年的了。我们从一九七九年元月的报纸一直翻阅到一九八九年年终,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时分。
啪得一声,我把最后那一沓报纸扔在了桌上,大出一口气,随即又起身直了直腰板。尚毅把手里的几份报纸递到我面前,又把一张信笺纸放在一旁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八零年之前我们市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但八五年却出现了两起,而同一年东海市也有一起,那么八五年这一整年就至少有三起。而后到今年年初就又再没出现同类案件,八零年到八五年之间也没有。每五年就会有类似的案子,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五年?”
我也把我记录的那张纸交给他,对他说:“我这也差不多,但是我注意到这些案子都发生在春夏之交,至少在我市的这些都是。”
尚毅思考了一下说:“没错,东海的那起是在五月初。”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我问到。
此时我发现尚毅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担忧,他说:“我想这说明要是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没有逮到那个凶手的话,那就得五年后才有机会,而那时会有更多的人遭殃。目前看来这个家伙每隔五年犯案次数在逐步增多!我得尽快去领事馆打探个究竟。”
“领事馆?!你的意思是……”我感到一阵寒意,那双血色的眼睛此刻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然,尚毅凑过来,把我的手往边上挪了一下,低下头仔细对着我手旁的这份报纸的一角看了起来。我留意了一下,这是份大前年也就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十八号的报纸,在头版的右下角一行粗黑的标题赫然写着:
市百货大楼午时突发大火,致22人死亡,70余人受伤。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这是一篇内容不多的即时通讯,这场大火至今我还有印象,因为当时正值周末,百货大楼有很多人,那场大火又是发生在午后三点多,当时大火还波及到了周边的一家饭店,消防队赶到后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才彻底扑灭了大火,当时因为死伤惨重还惊动了省里。
可是这已经是三年前发生的事了,为什么尚毅突然对它感兴趣了呢?

楼主:本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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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2-22 08:43:13

更新时间:2021-04-01 15:4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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