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鱼摆摆 2018-03-28 14:53:26
养狗就要对她好点，自己家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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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也是家庭成员呢

小伙伴们，我来啦
双桥的故事，我想到哪里就写哪里，并没有时间顺序。
有一次说那个依恋给了我个二十万的合同。
至此，我惊觉这双桥像个巨大的溶洞，曲折幽暗，隐藏着未知的险恶，顿时警觉起来，我决心不再跟双桥的这一干人过多结交，我摆出上班时候的职业面孔，客气而疏远的对待所有人。
不再四处去串门，连淑梦煮了红薯面我也不去吃。淡淡的点头，说你好，谢谢，对顾客也是如此，止于买卖，不再嬉笑。姑娘倒不以为意，我不理她们，她们更自在，在我店里恣意谈笑，逗狗，逗顽童，依然拿起我的零食就吃，仿佛我是空气。

过了好几天，小卢疑惑的问淑梦：她这一阵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
淑梦哈哈哈：她能有什么事，伢子脸，过几天就好了。

我听得分明，不予理睬，继续读我的《菜根谭》“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多么意境悠远的句子。唉，在双桥这些时日，书也不曾读半本，只沾染市井习气，我真是不该跟她们家长里短浪费时间呀。我犹自反省，叹息。



那淑梦和小卢两人就在我门口嘻嘻哈哈，说长道短，真是扰人清净。难怪孟母要三番五次的带着孩子搬家呢。

两人正说得热闹呢，突然急慌慌的就往一边去了。
我正奇怪，咦，又有什么事件么，正犹豫要不要出来打探，包租婆探进头来：走、走走，去看五金店的小毛头。

这可是双桥大事件了，我立即扔下《菜根谭》就跑，不忘回头跟对胖子喊：帮我看着店。
包租婆扯着我的胳膊：他又不傻，白吩咐什么呀。
胖子叹气：这些婆娘就是太闲了。
五金店挤了一屋子人，闲的慌的八卦女人。
淑梦看到我，笑着问：咦，你又活了？我白她一大眼：过来也不叫我。

谁家多了个孩子，按理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五金店家，就不同了。

五金店和我隔了五家铺子，不算远。我到双桥许多时日，就不曾见过她家的女主人。连我大张旗鼓的开业，她也并没有来看过热闹。
我去吃早点，总要从她家门口路过。阳光灿烂的晴天，她家的店也感觉阴测测的，仿佛向外冒着凉气，从门口走过，习惯高声谈笑的人，都不自觉就的放低嗓门，快步走过。

我时常偷偷瞄一眼，每天只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侧身坐在店里，穿着浑浊的深色衣服，一动不动，花白的头发很醒目，看上去显然是个老妪，我一直以为是老板的妈妈。

顾客去了，都是男店主招呼，他们家买些水管、灯泡、插座、电池之类，大概是刚需的物品，多半是男人们去买了就走，不然这个氛围，怎么也不像是开店做生意的样子。

双桥，是没有秘密的地方。
不久，包租婆们就为我还原了整个故事：就在去年4月，省外上了大学的独生儿子被水果刀捅在心脏上当场死亡。大四了，据说连就业合同都签了，同学在宿舍里为琐事争执，他去劝架。
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案情，也没有什么值得媒体挖掘的隐情。
学校作出了大额赔偿，凶手的家长拿着钱跪在面前，当母亲的坚决不接受，拒绝签谅解书，只求一命抵一命。
当然，最后的判决并不如她所愿，上诉也是维持原判。
彩票店老板娘一叠声的叹气：又高又帅的大小伙子哟，这地方难得出个读书成器 的人呢。

彩票店和五金店一样，都是是双桥将近20年的老店，她说：那些年是真的乱，小年轻一伙的在大街上追逐喊叫，舞刀弄棍的，我们吓得呀，关了门，不敢出来看。
五金店的儿子从小跟着奶奶，很少让他来双桥，怕学坏了。

上了大学才经常来的，帮着父母进货打下手，斯斯有礼貌的孩子的，见到人就腼腆一笑。
包租婆啧啧有声：那么矮冬瓜的两夫妻，养出一根葱似的标致的儿子。
彩票店：哎呀诶，当妈的那个最喜欢瞎窜门子，人家讲什么都要扯到儿子身上，谈恋爱了，女朋友家多少身家啦，得奖啦，多少公司抢着来签合同了，吹得神乎，谁都不爱听。
胖子说：她家就是傻，就该多要些赔偿，现在人财两空，想一命抵一命也没整成。
听着蛮有道理，可是，几个女人都啐他：拿儿子命换来的钱，花着安心吗？

淑梦老公也结结巴巴的掺和进来：非让人家的儿子死，她的儿子就能活吗？再，再说，说了，过几年人家就出来了。
我们都齐声叱他：你放屁。
可是，我也很难用理性的论断来反驳他。男人应该说更冷漠还是更理智呢？

包租婆说：那会儿好惨耶，一夜哭到天亮，嗓子是哑的，干嚎，我们都睡不着，瘆人哪。
想起来就怪她老公，不该逼着儿子读书上大学，又打又骂，骂得毒嗳。
小卢说：她怪得没道理！我随声附和。

包租婆翻起眼珠子瞪我们：不然去怪谁去？怪你们？怪大街上的人？
这催心刺骨的悲伤如何发泄，唯有折磨最亲近的人，而那个失去独子的父亲，除了承受，又能怎么样呢。
我仿佛能听到深夜里嘶声裂肺的悲号，那无边无际的绝望。丧子之痛，无人能够安慰，连万能的时间也无能为力。

我想大概只有找到一个新的精神寄托才能从这黏稠窒息的黑暗中找到光明的出口。
我觉得，她应该再生个孩子。
淑梦切我：都快五十了，生得出来？

我从此尽量不从她家门口过，有时，我们在这边谈笑风生，我会无端生出隐隐的负罪感，怪异的感觉。

有一天，几个人聚在我家帮我点新来的货品。
胖子进来，神神秘秘的说：五金店的出来晒太阳了。

这确实是个新闻，因为是自从儿子死后，她几乎没有出过门，整日不是睡就是坐，在屋子里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开始，邻居们三三两两的过去劝慰，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她只是沉默着，一口枯黑的古井似的，听不到一丝回音。

包租婆说：虽然是个活人，感觉她已经死了。
这活听着像朦胧诗。

我看到她坐在门口的阳光里，花白的头发盘个髻，梳理得勉强整齐。
拿着一瓶酸奶喝，一口一口的，仿佛每喝一口都要窒息，我赶紧转过头去，从来没见过吃东西那么难受的表情，我的胃跟着抽搐了一下。
以后就看见她每天出来晒太阳，艰难的吃一些东西，苹果、粥、牛奶等等。偶尔也和邻居讲一两句话。
死者已逝，生者依然要面对破败的人生。

过了几天，突然看到她站在我店门口，迟迟疑疑的。我大吃一惊，有点惊慌失措，赶紧招呼她进来。
她对我笑了一下，我发现，她的笑是一种表示，而不是表情，就是扯了扯嘴角表示她在笑，眼睛却空洞洞的，没有内容。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半晌无语，我确定她忘记了进来的目的。
是要买擦脸的吗？我小心的问。
她如梦初醒的点点头：“我要去上海看病，老脸丑，被人笑话呢”嗓子暗哑，仿佛有一把沙子在喉咙里。

我暗自高兴，女人知道要打扮了，至少就活了一半了。
但是，嘴上愣愣的，不知如何接口。看着她，并不消瘦，而是肿，穿了件咖啡色的长外套，整个人没了筋骨，随时会坍塌的样子，特别是脸，惨白虚浮，失去了轮廓和神采。

之前看到书中或是电影里，受到巨大的创伤的人总是形销骨立，迎风咳血，比如林妹妹，或者李寻欢，那是为了制造虚幻的美感。真实总是丑陋难堪的。
她似乎很想跟一个陌生人说说话，径自坐下来。

通知开会了，小伙伴们明天见

@夏朝海 2018-03-28 20:42:09
真的好精彩，追贴了。市井人生，人间冷暖，有绝望也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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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

小伙伴们，今天工作多，还没写。我要慢工出细活，才能把故事讲得好听呀，别催我

@窒息的鱼摆摆 2018-03-30 16:34:20
等着楼主慢慢写，每天来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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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

之前手痒，去其他楼回了个贴，被人追着骂，太戾气了，我吓得赶紧回来。
还是我们这里的小伙伴好，温和有爱。

上回说到，五金店老板娘似乎很想跟一个陌生人说说话，来我店里径自坐下来。

我等着她开口，不想，良久没有下文，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凝固。
一堆的句子在我脑子里此起彼伏，诸如你还好吗？又或者：保重身体，节哀顺变。还是说：你要坚强些。然后，我又都咽下去了。

这个局面我无法应付，我眼角偷偷瞄门口，老天，赶紧进来个人吧，黄柏宁也行，这小家伙怎么不来吃东西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给她介绍个护肤品呢。她的皮肤缺水很明显，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她却开口了：你知道上海某某医院吗？
我没反应过来：啊？？
她停顿一下又说：是儿子，是儿子的学校帮联系的，说这家医院好。

一般人接下来就该问：你哪里不好呀？要去看什么病呀？可是，我是二班人，我张口就说：上海这几天下雨！
这个脑回路，得追溯到我的童年。我小时候，大概6、7岁时，去我妈上班的医院玩，跑到人家外科的病房里挨个病床的问：你哪里不舒服呀？你为什么住院呀？

我妈暴打我一顿，还教育了两个小时，中心思想就是：疾病是隐私，不能乱打听。从此我就落下了病根，只有人跟我说生病求医的事，我便条件反射的抬头望天，今天天气好好！

她不打算和我谈论上海的天气，僵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我如释重负，不忘冲着她背后说：你过来找我们玩呀，过来聊天。我觉得自己说的这话不伦不类，她回过头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等她走远，淑梦和小卢都过来吃惊的问道：她来买化妆品？哎呦喂，这人总算又活了，你不知道，她原来可爱打扮呢，四五十岁的人，搽脂抹粉的。一条街只见到她大花蝴蝶似的，东家出，西家窜。
这些人，关键时刻去哪儿啦，这下全冒出来啦。

我说，就是问我知不知道上海某某医院，我怎么会知道。
包租婆说：嗨，她知道你妈是医生，想让你帮打听下呗。
啊，这样啊，哦哦，我如梦初醒。
到了中午，我给我妈电话。

她照例很严肃：正在忙，什么事？
我问了。
我妈说：公立三甲医院，很好，她要看那个科？每家医院都有特色科室。
我：啊啊，我不知道看哪个科
我妈感觉我是傻子：那你问什么？我能想象她皱着眉头的样子。
我说：她，她，独儿子死了，然后，人家帮联系了这个医院......
我妈打断我：是要做试管婴儿吗？
我立即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真真醍醐灌顶：啊啊啊，是的是的，应该是的，肯定就是，哈哈。

我妈叹口气：目前，在国内这家技术算是一流的。年龄？
我又糊涂了：什么，什 么年龄？
我妈厉声道：患者年龄！
我赶紧回答：嗯，嗯，她，她儿子去年念大四。
我妈说：年龄偏大了，精神又受到严重刺激，估计成功率比较低。
我很失望：那是没希望了。
我妈简直恨不得从电话里冲出来敲我的脑袋：我是说成功率低，你什么理解力？
我吓得赶紧挂掉电话，我妈对别人和蔼可亲，唯独对我很不耐烦，我不靠谱还不是她生的，怎么还好意思烦我。

我欢欣鼓舞，一溜小跑到五金店，她正在吃一碗内容复杂的汤，我劈头就说：大姐，你是要做试管婴儿吧？
她吃惊于我的突然开悟，有点尴尬的点了点头。
我于是把有利的信息都告诉她，医院做这个很有经验，技术一流等等，没说但是。
她得到了鼓励，表情柔和了些，原本空空的眼睛里浮起光彩，整个人似乎活起来，不再枯槁死寂。

她把儿子的学校老师发来的各种注意事项及饮食清单给我看。密密麻麻，尤其是饮食，每几个小时就要吃一次，写得很详细，水果啦，牛奶啦，豆浆啦。
光看看就太可怕了，这哪有吃东西的快乐呀，这就是单纯的摄取营养。

他老公个头不高，原本就有点秃顶，丧子后，连仅剩的也没有了。本该是个勤勉乐天的胖子。
他正一刻不闲的忙碌着修理店里的柜子，门锁之类，大概已经很久不曾好好整理过了，店里的东西多有破损。

她嘱咐我：别告诉别人，不想给人家说长道短的。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这是好事情嘛。回到店里，包租婆和淑梦都在，帮我应付一帮姑娘。所有人都眼勾勾的看着我，等我汇报情况。
我冲她们一挥手：“什么都别问，我不会说的”江姐似的坚定。

她们不屑一顾状：不问你也能知道，得意吧。
果然没过几天，此事尽人皆知，情报十分详细。双桥自有一套神秘的通讯系统，隐私秘密之类东西都是浮云。
五金店老板娘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门口吃东西，吃得我们大家都很有饥饿感，于是，双桥小贩们的零食销量猛涨。

吃完了就健身，双桥路来回走，开始慢慢腾腾，后来居然就可以慢跑了。
她的肿胀渐渐消退，露出原本眉目清秀的样子。过来买了护肤品，偶尔还擦点口红，见到人，笑着打招呼。

双桥一众人都有了新鲜的关注点，鉴于此话题前所未有，各种“我朋友的姑妈”、“我同学的表妹的小姑子”的相关求子故事被津津乐道，把个医疗手段描述得近乎巫术。
她也不再避讳，认真给大家做科普。她加了一个群，都是在同一家医院做试管的女子，有志愿者在群里回答一些专业问题。

她时而忧心忡忡，说群里有做了5次都不成功的，医生坚决不再给做了。
时而又面带喜色，得到消息说有个五十一岁的，两次就成功了，在群里发红包呢。
她就在这忐忑中一天一天的支撑着，那个希望，忽远忽近。

一次，她突然对我说：“你该要个孩子了，我有你大的时候，生了我儿子，当妈特别的好呢，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一忽儿就长大了，去上大学了”她泪光闪动，我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儿子。

几天后，夫妻两出发去上海，店铺只得关上门。
双桥渐渐有了新的话题，偶尔有人提一句，大家都会说：肯定会成，科学那么发达了，生个孩子有什么难。
过了许久，小卢突然说，五金店该回来了吧。
他们是在一个灰扑扑的黄昏回来的，悄无声息的开了门，没再出来。
包租婆她们逼着我去问情况，我只得去买个新灯泡。
她只是摇摇头，再摇摇头，沉默不答，表情平平板板。
她不再吃东西和健身，也不再出来聊天，只在店里招呼客人。
大家叹息一番，双桥的生活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