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男人去街上寻火机，头一日的血腥之事并未表现在其脸上，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火机应当是掉落在从烤肉铺子到屯所的某个路口，他凭着记忆找到某条巷子，看到里面一个流浪汉正在打盹儿。
“可有捡到打火机？”
“去去，别提这茬，一提气就不打一处来！”流浪汉不耐烦地道。
男人拎起那人领子，冷声道：“你确定不知道？老子最讨厌说话不老实的。”
流浪汉一下子就认出来面前的这张脸，恨不得少生一条舌头，“有！有！是小的捡的，但又被人抢走了！”
“被谁？”
“是……”
“东西在我这。”一个声音自身后道。
男人松了手，流浪汉趁机溜走了。
身后之人一步步靠近，停下之时，男人蓦地转身，一把掐住其脖子，将其按在墙上。
“扮猪吃老虎，能耐啊，耍老子这么久，说，接近老子有什么目的！”
窒息感并未让银的脸上产生任何波澜，他安静地凝视着面前之人，眼皮抬了一半，随意却又专注，脑袋自然倚着墙壁，不挣扎，不言语。
又是这个眼神。男人想起了在那个仓库里，也是这么一双眼神。他瞪着他，只要手掌用力，就能捏碎这个人的喉咙，可他迟迟没有下力，这个人救了自己两次，就这么宰了他？
正当男人陷入沉思之时，银开口道：“我想跟你做朋友。”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可笑，“话说，你跟老子是他*妈的情敌关系吧？”
“不算是，因为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银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现在明白了，所以想跟你做朋友，想多了解你。”
“少拿这种鬼话糊弄老子！”
“你若不信就杀了我。”
裹着绷带的手掌、生着薄茧的指腹紧紧贴着脖颈，皮肉里的大动脉一下下敲击着掌心，男人一直瞪着眼前之人，一张脸痞里痞气，藏三分认真，一双眸死气沉沉，藏三分温柔。
捉摸不透。
男人终是松了手，“我这次不杀你，还你第一次救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你第二次救我。”注视着对方，男人继续道，“跟我打一场，若你赢了，我可以考虑跟你做朋友，如何？”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在银的脑中浮现，那时那日，今时今日，时空纵然翻转，灵魂却是不变。
某个人的影子在黑发男人的脸上模糊了一瞬，银望着男人，慢慢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被擦拭得锃亮的黑色火机，摊开手掌道：“物归原主。”
男人一把将东西捞回，连同右手一起抄进裤兜，转身离去，“三日后下午，西郊刑场，来不来随你。”
身影消失在巷口，银依然倚在墙上，喃喃之声飘在穿巷的风里，“这种交朋友的方式不是头一回见了。”
男人走在街上，左手将一支烟搁入唇中，右手从裤兜掏出火机，“啪”的一声点燃。
正要抄回去，这时，他蓦地一愣，这只手，方才紧紧握住那人脖子的这只手，明明碰触了鲜活的肉体，竟没有任何不适，没觉得恶心，可对其他人就……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二章】
三日后，金曜，主杀戮，西郊刑场乃行刑之地，阴气汇聚，平日鲜有人烟，这天更显阴森。
刑场附近有一条河，名曰无忧，大概是说，来这儿的人考虑的都是生死之事，什么烦恼都会被抛却脑后。
黑发男人立在河边的矮坡上，微风携着一丝凉意掠过河面，抚过矮坡上齐腰的芒草，将男人唇上的烟星吹得发亮，风止，烟星又暗了下来。
少顷，披着白袍，踩着黑靴，挂着木刀，顶着一脑袋鸡窝银毛的人走了过来，在男人一丈之外站定，摆出素日一副笑脸道：“副长大人久等了，吃午饭没，我的小摩托半路出了点故障所以才……”
“为了公平起见，让你三招，开始吧！”男人忙打断对方的话，似是有些等待不及。
“不用。”银轻轻一笑，完全没有决战前的紧张之感，“又不是生死决斗，用不着那么讲究。”
“谁说不是生死决斗？”男人将吸了一半的烟啐到地上，踩熄，转身，与其面对面，“老子拔刀从来都是见血。”
叹了口气，银挠挠乱发，“看来这次不使真本事是不行了啊。”于是不紧不慢地摘下木刀，意思性地挥了两下，脚下轻踏，朝男人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副长大人接好了！”
虽说对方嘴里说着要认真打，可这架势却是怎么看怎么敷衍，男人轻哼一声，裹着绷带的右手抽出寒刃，迎上对面“气势汹汹”的进攻。
“啪！”第一招被挡了下来，丝毫不费力气。
男人压抑着怒意，厉声道：“第二招，来！”
“OK！”银迅疾收刃，朝着一个刁钻却又容易挡下的位置再次劈过去。
身经百战的男人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抬手挡下这一刀，胸中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你他*妈的看不起老子？”
同样的意思被同一张嘴不同的灵魂讲出来，昔日的记忆被唤起，银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是如何回应的，便是以不变的温柔语调道：“怎么会。”
如果是土方的话，他此刻应当说的是……银在心里想。
“木斩铁的本事呢，拿出来啊，斩断我的刀啊！”
男人的嘶吼与当年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的瞬间，银睁大了眼睛，这个人说了……什么？虽说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个人真的讲出那句话，跟当年一模一样。
土方，他是土方……
“生死之战走神，你这家伙还真是拿性命当儿戏耍！”
银似是没有听到男人的这句轻蔑之话，退后几步，微微垂下视线，眼眸埋入额前发丝之中，开口道：“刀是武士的灵魂，斩断一个人的刀便是征服此人，土方君觉得自己的灵魂……会被我征服么？”
“……”男人觉得有些奇怪，怪的不仅仅是刚才这句话，这个银发家伙的行为举动、言谈话语、神色表情，无一不怪，从那夜他们讲第一句话开始，就透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河边袭来一阵风，拂弄着白衫的下摆、水蓝的袖纹，以及额前的银发，银此刻不敢直视那人，他怕满腔思念从眸中一股脑儿倾泻出来，再也拾不起，收不回。
怪与不怪，与他何干？男人冷声道：“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你如何征服？笑话。”
银还未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男人嘶声喊道：“第三招，战吧！”
被男人的喊声一激，银提着刀迈了出去，木刃和钢刃再次碰撞在了一起，三招已过，二人开始正面较量。

“老子不会跟弱者做朋友，拿出你的真本事，懂？”男人道。
整理好表情，银抬眼，平静道：“我会赢的。”
眼前的家伙明明没有在笑，可男人却从其脸上看到一丝不露痕迹的笑意，那是自信以及……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温柔？痴缠？不明白，只知道让人很不舒服。这种似笑非笑表情，男人已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每次见，都要让他莫名火大。
“真是大言不惭。”男人的怒意涌现在了脸上，招招都下足十分力道，直取对方要害，狠辣非常。
银心里十分清楚，这次比试跟十年前的那场绝不一样，那次是切磋，这次是要命，他若不是上学那会儿被松阳逼着学了这身技艺，今天怕是就要栽在这里，跟被斩首的冤魂们作伴了。
男人的领域比当年扩大了数倍，戾气尽显，这是常年握刀的结果，银小心周旋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尽管银尚未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可男人还是感应到了对方身上隐隐透射出的领域，不知为什么，这种威慑感他竟觉得有些熟悉，因为这世上让他觉得胆寒的人没有几个，眼前的家伙虽跟他打得不相上下，事实上，他多少感觉得到，这个银发家伙尚有余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使出，原因不明。
明明可以取胜，却一再与他纠缠，男人越发看不透眼前之人，既然这样……
一番碰撞之后，男人眼睛微眯，蓦地收刀，要害全数暴露出来，如此一来，银发家伙取他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眼看木刀刀刃直指他小腹挥去，这时，那锋刃却是忽然急转向下，劈了个空。
果然！
男人抬眼瞪着对方，忍无可忍道：“耍人很有意思么，说话不诚，比武不实，如此还想跟老子做朋友，妄想！”
“说话真真假假，比武虚虚实实，可我的心是真的，还是那句话，你若不信就杀了我。”银的目光直视对方，不曾移动一分。
杀？说得轻松，男人何曾不想宰了这个家伙，但其实力远远高于他的预估，根本无法探得其极限究竟在哪里，银的那句话听在他耳里，倒听不出几分真心，更多的是欺人太甚。
观察着男人眼中未曾消减的戾气，银觉得再这样下去，情况很不乐观，这时，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人提出的决胜规则。
“一招定胜负，取对方身上一样东西，取到者胜，如何？”同样的话，银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可以。”男人道。
“若我赢了，今后就请多多指教。”银微微一笑。
不屑一哼，男人道：“若你输了，咱们就下辈子见吧！”说着，盯紧对方右手小指，握紧刀柄，朝对面冲了过去。
银集中全部注意力，亦是冲了过去。
两个人，两柄刀，交集，碰撞，疾走，分离，脊背相对，结果已分。
赢了！
男人在一瞬间得意，又在一瞬间怔住。
“滴答，滴答……”红色滴落在银的左脚边，丝丝缕缕往下坠。
男人手上的钢刃只剩半截，另外半截，钉在了身后之人的左掌上，穿其皮肉，透其骨血。
方才二人交锋，黑发男人欲取对方小指，被银发男人窥得，以左掌迎寒刃，刃刺透其掌心，却被掌骨束缚，木刀顺势挥落，断其刀身。此一招一式皆在刹那间。
沉寂。
片刻后，与此刻氛围极不搭调的鬼嚎自男人身后响起，“哎呀疼疼，受了重伤先撤了，副长大人这刃，改日再还你。”
银又恢复了平日的痞样儿，将木刀别回腰间，一瘸一拐迈了起来，打算离开，这时，一连串疾步越来越近，一个极大的力道蓦地攥住银的左腕，拽着大步往前走。
“！”银有些发愣地盯着前面之人的侧脸。
“别说话，跟我走。”男人淡淡道。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银在心里道，嘴角微微露出一笑。

男人将银带到最近的一家小药铺，这才松开了手，一进门就道：“你们这最好的金疮药拿来我看看。”
看店的药童一见黑发男人这副罗刹面容，便是吓软了腿，又瞧银发男人手上的刀刃，便知这二人不是善茬，赶紧去柜台后面取了一个纸包，打开，哆哆嗦嗦递过去。
“不行，品级太差。”黑发男人摇摇头，抬头看了看药柜上的标签，命令道，“苏木、红花、透骨草、止血藤，把这四种药端过来。”
“端……端过来？”以往卖药都是凭方子抓，药童还是头一回见客人指名直接要抽屉的。
“别磨叽，快点！”土方脸上阴云微显。
“是是！”药童急忙把四味药的抽屉端过来。
男人从旁边拣一张桑皮纸，右手二指快速从每个抽屉里取药，手法之快看得旁边俩人一愣一愣的，那药童入行已有五年，光识药抓药就学了三年，方才男人的几下子，别说各有几两几钱，要是抽屉再多些，他恐怕连男人的手探过哪些个药都辨不清。
“再把墓地藓拿过来。”
“那可是毒药！”药童睁大了眼睛。
“老子知道，叫你拿就拿，少废话！”男人不悦地道。
“好！”药童赶紧搬了个木凳，从药柜最上面抽出一格，将抽屉摆在柜台里，又从里面取出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褐色药粉，递过去，“就是这个。”
“绷带拿来。”男人说着，将桑皮纸推过去，“这些药捣碎，深井水调匀，现在就去！”
将一卷绷带搁在柜台上，药童捧着一摊药去后院收拾了。
男人抓起银的左手，将药粉全部撒在伤口上，银顿时觉得整只手像是浸在了冰水中，冷飕飕的，男人趁势捏住刀刃，迅疾拔出，丢在地上，伤口处的血急速凝固，鲜少淌出。
男人用眼色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桌凳，道：“过去坐。”
从进门到现在，男人一言一行皆是满满主宰者的气场，或许由于惯性作用，银毫不犹豫地依照其指示，乖乖在桌旁落座。
这时，药童端着捣药罐回来了，土方接过罐子，拿起绷带卷，又柜台上的竹筒里抽出一竹签，来到桌旁坐下，道：“手放上来。”
银将带着一血窟窿的左掌搁到桌上，摊开，男人用竹签将药罐里的黑色粘稠物出，仔仔细细往伤口上抹。
紧张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下来，此情此景，当真再熟悉不过，不是像，简直就是当年的他！银盯着男人的眉眼，终于问出了满心疑惑：“你懂医术？”
男人应道：“小时候家里种药材，略懂些药理罢了。”
“可我觉得，你不止是懂药理这么简单。”
“是啊是啊，这位爷刚才取药的手法简直神了！”药童在一旁附和道。
男人瞥目白了那药童一眼，药童立刻噤声，男人吩咐道：“没你的事了，去忙吧。”待药童走开，他继续涂药道，“久病成良医，平日受伤是家常便饭，治伤的法子就知道得多了些。”
“原来是这样。”银笑道，“我还以为副长大人专门学过医呢。”

此刻的黑发男人，似是能跟他平静地对话，不似前几次那么剑拔弩张、冷若寒冰了，银在心里想，看来，自己已经慢慢被接受，不妨趁此机会多聊一些。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右手上，便是道：“一直想问，副长大人的手上为何总是裹着绷带？”
缠着绷带的右手顿了一下，男人淡淡道：“掌心有几道疤，影响握刀的手感。”
不知为何，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影象，一只系着白色绷带的手掌朝自己伸过来，还未清晰，思绪便是被一袭钻心的痛感打断，“嘶……”伤口被扯到，银回过神来，原来男人正在为他包扎，刚刚将第一层缠紧。
“我这手，也会留疤么？”
“不会。”男人道，“如果用天人那些药就没准了。”
“这样。”银笑道，“我还想着，要是留疤的话就效仿副长大人，也在手上缠绷带，看起来蛮有型的呢嘿嘿！”
除了专注于手头的动作，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气氛略有些尴尬。银轻叹一声，每次跟这个人呆在一起，自己这张嘴就会笨得要死，难怪松阳说，嘴炮不好，老婆难找，阿银啊阿银，你要是再这么笨下去，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说起来，他们应该是朋友了吧，还是说，这个人仍在考虑之中？银记得十年前，他提了个条件，若是他赢了……虽然做朋友好是好，可此时此刻，那件事却是最为诱人的。
“那，那个……”
“又怎么了。”
“那个战利品可不可以换换？”银咽了口唾沫，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副长大人要是觉得跟人处朋友不习惯，可以先放放，这次只要笑一下就行了，怎么样？”
男人的眉头蓦地皱起，又熨平，冷冷道：“不怎么样。”
“那改天再打一场吧，如果我赢了，你就笑一下，怎么样？”
男人在银的手上狠狠勒了一把，看到对方疼得挤眉弄眼，他冷哼一声，系好结扣，接着身子后倾，阴沉沉地道：“耍人该有个限度！”
“我是认真的！”银忙说道。
“啪！”一掌拍到桌上，吓了在柜台后打盹儿的药童一个激灵，土方猛地站起身，“老子不会笑，行了吧？”接着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大票丢在桌上，抬步离开。
银有些发怔地坐在座位上，右手胡乱抓了一把头发，烦躁不已，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好端端的一次聊天又被搞砸了。
刚走到门口的土方忽而想起了什么，折了回去，抓起柜台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将纸按在银的面前。
“这是方子，自己抓了换药，一天一次。”说完，转身抬步。
“你帮我换吧！”银抬高音调道，“明天，我去找你。”
“嘁。”拉开门，男人不悦地咋舌，“真麻烦。”接着走出去，关上门。
座位上的银发男人终于松了口气，垂下脑袋，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药童看着浑身一阵阵打颤的银发家伙，以为那人发了疯，接着去桌上拿票子的空儿瞥了垂着的那张脸，便是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满颜痴笑。
“他不讨厌我，呵……呵呵……”

有位朋友给画了一张图，对她表示感谢！
绘图作者：骤酱

【第六十三章】
银拎着一包药来到屯所，有意抬起绑着绷带的左手，跟守卫打招呼道：“两位辛苦哈，副长大人在不？”
“是万事屋的老板啊。”其中一人道，“副长在。”
待银进去，那人跟大门那边的道：“诶诶，他是真受伤还是跟风？”
“谁知道。”另一个人道，“可能是为了跟副长套近乎吧。”
“有可能，现在的商贩为了巴结副长也是够拼的。”
银一进门，远远便看到山崎搬着资料在长廊上经过，便是笑道：“哟，吉米君，副长大人在哪，麻烦给指个路呗。”
“老板，我是山崎，不是什么吉米。”山崎道，“你找副长的话，最好先等等，现在别去。”
银疑惑，“为什么？”
山崎走过去，神神秘秘地道：“你跟我来。”
银跟着山崎在屯所院子里拐来拐去，穿过好几重屋子，来到最后面，山崎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建筑物的屋顶，悄声道：“喏，看见没，副长在那上面坐着呢，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他，要不你先去会客室等等？”
望着独自在高处吸烟的男人，银问道：“副长大人经常一个人去屋顶坐着吗？”
山崎点头道：“是啊，摸不清他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多半是不好，你想想，谁心情好的时候这样？”
“多谢了，吉米君，你忙去吧。”
“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副长哈！”山崎走之前再次提醒道，“会客室屯所大门正对的第二间屋，你自己去吧，还有，我叫山崎，不叫吉米。”
“啊啊，明白啦。”银摆手道。
山崎离开后，银沿着小路往前走，来到男人所在建筑物的下面，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他默默走到男人身旁不远处，蹲下，将药包搁在一旁，这时，一只手递了过来，手里撮着一包烟，其中一支微微冒头儿，瞥了眼男人的侧脸，银会意，微微弯了弯嘴角，抽出那支，搁入嘴中，接着，那手抽回又再次探出，这回撮着只黑色火机。
“啪！”火苗燃起。
银将唇凑近，引燃香烟，吸了一口，“咳咳……”
“不会抽？”
“不常抽。”
“哦。”男人淡淡道，含着烟嘴深深吸一口，唇瓣微蹙，朝虚空轻轻吐出一缕清风。
银跟着慢慢吸，不急着说话，经过昨天的教训，他觉得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就这样安安静静呆在一起，挺好。
“万宝路”的薄荷香在屋顶弥漫，两个男人吞云吐雾，像极了关系亲密的老友，就差一壶酒了。

片刻之后，一道声音响起：“昨天我火气大了，抱歉。”
银正吸了一口烟，听到男人这话，便是有些招架不住，烟呛到肺里，猛咳起来，“咳……没、没事啦哈哈……咳咳……都是我太莽撞了，不该提那种要求，是我的错啦，副长大人不用放在心上。”他一边说一边讶异地瞧着男人，受宠若惊，这个土方，这个传说中的鬼之副长在跟他道歉？
“我真的不会笑，不是针对你。”
“不会笑……”银问道，“从来没笑过么？”
“有十年了。”男人道。
听到“十年”这两个字眼，银愣住，那就意味着，是从土方性情大变那时开始的，他越来越想知道，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个时空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某种联系？
“不会笑其实蛮痛苦的。”男人平静讲述着，“已经不记得开心是种什么感觉了，心里就只揣着冷漠、愤怒、厌恶……好像自己是个负面情绪的篓子。”
银摘下口中的烟，静静听着，任凭烟身在指间慢慢地燃。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心里映照不出任何东西，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不知道未来在哪儿。”男人望着远方，吸了一口烟，怅然道，“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随着轻薄的烟雾一起吐出，消逝在风中。
烟蒂在银的手中燃尽，熄灭，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男人根本不需要他作任何回答，这个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听众。
“手伸出来，给你换药。”男人转身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男人的表情、声音，无不冰冷，可银却尝到了一丝温柔的味儿，他仔细盯着俊逸的眉眼看，将左手伸出去。
打开纸包，男人微微皱眉，银接着明白过来，没有捣药罐，一筹莫展之时，他便是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男人将那些药塞入了口中……
咀嚼均匀，男人将口中之物吐在银的掌心，涂抹。
银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之人，这个人竟然做出了跟十年前一模一样的举动，是潜意识在发生作用？
“瞪着我做什么，嫌脏？”男人垂着眼眸道。
“不……不不，怎么会。”银忙说道，他高兴还来不及，别说不嫌弃，他恨不得就这么一辈子绑着这条带子。
“伤口愈合得还不错，虽然动骨，却未伤筋，再敷个几日就差不多了。”男人说道，“新绷带，拿了么。”
“有。”银从怀里掏出。
男人接过，开始往上缠。
“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手上的动作继续，许久之后，男人轻声应道：“嗯。”
银安下心来，没再说什么，继续静静盯着男人的脸瞧。
包扎完，重新系好，男人道：“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明天见咯。”抑制住想留下的冲动，银立马起身，迈下梯子，最后一眼，他看到男人又重新燃了一支烟，一个人坐着吸，落寞的背影让他的心一揪一揪的，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的他，还没资格陪他。

银出了屯所，看到冲田正抱着手臂倚在围墙上听歌，那少年见他出来，摘下耳麦道：“有兴趣聊聊么，老板。”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一条小河边，冲田拾起一颗石子，瞄准水面使劲一掷，一连打起七个水漂。
“哎哎，好久不玩，技术退步了都。”冲田故作遗憾地道，“以前都能一发十下的。”
“队长大人要说什么？”银直接问道。
“你喜欢他吧？”
“……”听到这话，银有些意外，怔在原地。
“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冲田道，“毕竟这是老板你的秘密嘛。”说着，又拾起一颗石子，“他可真好命啊，明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冰窟窿、冷血鬼，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喜欢，真是没天理。”
这么多人……银忽然想到一件事，“冒昧问一句，令姐是不是对他……”
正要将手中的石子掷出去，冲田忽而停了手，“近藤老大告诉你的？”接着便是冷冷道，“他根本不配被姐姐喜欢，当初说离开就离开，一句话都没留给姐姐，这么多年更是一封信都没写过，哼，什么生病，我看他根本就是被邪灵缠身，换了魂！”
“！”听到这句话，银惊了一下，像是有个关键的结被忽然扯了一下，他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咒骂，而是觉得这个少年似乎知道些什么，“近藤桑说，十年前，他晕倒后像是变了个人，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现在的他跟当年的他，不是一个人？”
冲田撇过头来看着银，那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看得银心里一阵阵发毛。
“怎、怎么了？”银问道。
“老板的直觉很准，不愧是S，咱们S的直觉一般都准得很，只是有一点不同，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地方，也不明白姐姐，那明明只是个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家伙。”
银心情复杂地看着冲田。意思就是说，自己想对了，连这个少年都认为土方在十年前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么，这少年是否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呢？
正当银想具体再问的时候，冲田忽然开口道，“其实喜欢也有很大的弊端，喜欢一个人往往会忽略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却被我们这些讨厌者们发现了，比如，他想掩饰的秘密，你不知道吧？”
秘密？银微微皱眉，难道指的是土方右手缠绷带的事。
“不过，我是不会告诉老板你的，就像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一样，说了，可就不好玩了。”说着，冲田诡异地一笑，笑得毫不掩饰。
银被眼前的少年搅得云里雾里，这个人找自己出来，聊了半天的“喜欢”不“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左透露一点右透露一点，暗示他知道很多事，最后却又不肯讲，这个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次聊得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咯！”冲田说着，抬步离开，经过银身旁时，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句，“慢慢去发现吧，他的秘密……可多了。”
最后的话音在银的耳畔绕来绕去，拧成一团乱麻，让人恨不得一口气解开，却又根本找不到线头。
烦躁地摇摇头，银拾起一颗石子，腕部微斜，借着巧劲儿掷出，“啪啪”砸出九个水漂，接着无奈叹道：“所以说，小鬼就是麻烦。”
……
夜里，银躺在被褥上，脑子里琢磨着“穿越”以来所发生的事。
这个世界的土方就像一个拼图，其身上的细节每每与过去重叠一分，拼图就拼上一块，这个“他”正不断地接近那个“他”，如果有一天拼图完成，会发生什么？“他”会恢复所有记忆吗？到那时，这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
所有的一切就像关在盒子里的猫咪，不打开盒子，永远都会不知道猫咪是死是活，也就是说，在真相大白之前，他永远不会知道谜底到底是什么。
暂且不说土方，单单冲田说的，他就搞不明白，那个小鬼所知道的土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第二天，银依约又去了屯所，这次男人在副长室里批阅公文，他一路通行。
“老板早！”
“老板今天气色不错啊！”
队员们见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不止热情，那些人脸上摆出的更多是恭敬，原来跟土方处好关系还会有这种额外待遇。
来到副长室，他在门边敲了三下，以示礼貌，里面一个声音道：“进。”
银拉开门，进去，合上门，笑着抬手，“哟，副长大人早上好，这么早就在工作啊，真是辛苦，有没有打扰到你？”
“你先坐吧，等我阅完这些。”男人头也不抬。
“不急不急，你先忙着。”银找了个能瞅见那人侧脸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坐下，将药包搁在旁边。
男人专注时的神情让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为自己诊症时，也是这样一副情态，隔绝一切外物，任何的嘈杂都入不了其耳，像一尊入定的佛，让人仰之瞻之。
在银看得入迷、想得忘我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东西拿来。”
“啊……啊？”银惊了一下，这才回过思绪，发现自己走神走了半天，忙拣起药包递过去，又将绷带掏出来，一并搁到桌上。
男人打开纸包，看到里面没经过处理的药材，这才想起昨天忘了嘱咐这个家伙把药捣碎带来，于是起身，打算去找工具。
“那个……”银忙道，“这次还是劳烦用嘴嚼，行么？”
“……”
为了掩饰心里的小九九，银慌忙解释道：“我听说唾液有消毒杀菌的作用，昨天你嚼的那药感觉比前天用水调的管用多了。”
男人垂眸，斜觑了银发家伙一眼，一头鸡窝，一相死鱼，一脸尬笑，说出的话也蠢得让人不忍直听，不过，男人没有计较，重新坐下，给那只裹得跟白猪蹄似的左手拆绷带，然后将药材全数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接着端起那手掌，吐在上面。
这边，银发男人虽脸上无波无澜，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那个“错觉”再次生出，对土方来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这样的吧？这番胡思乱想引诱着舌头、牙齿蠢蠢欲动，一个得寸进尺的句子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喊你土方君么？”
“随便。”男人淡淡道，虽平淡如水，却答得干脆，似乎并不在意。
“那土方君什么时候休息？”
“怎么？”
“是这样啦，昨天听你说了那件事，我回去想了想，然后想到一些方法，说不准可以让你开心，要试试吗？”
“我不记得有委托你这件事。”
“就当是朋友的关心，当然，如果土方君过意不去，等心情好的时候给个仨瓜俩枣的，阿银我也不嫌弃啦！”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缠绷带的手稍稍加快了动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就试试啦，万一可行呢？”银再次尝试，说实话，他觉得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但欲望太过强烈，便是紧紧盯着男人的脸瞧，颇有些死缠烂打之嫌。
或许是被银发家伙的视线盯得难受，或许是真的信了所谓的一些说不准的法子，或许是……不管是哪个原因，男人在包扎结束后，快速轻道了声：“后天。”
“好嘞。”银开心地合不拢嘴，“到时候让土方君你见识一下，这么多年的万事屋，阿银我可不是白做的，后天一早，我来屯所接你。”说完，他知趣地站起身，笑道，“不打扰你了，我先回了，不见不散。”
拉开门，看到两个队员经过，银立刻回身，朝屋内鞠躬行礼道：“多谢副长大人招待，改日再来拜会！”
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男人自然明白这是银发家伙在做戏给旁人看，不得不说，那家伙虽然偶尔蠢笨些，却也有聪明之处，比如，那人在极短时间内便摸清了自己的性子。
扮猪吃老虎么……他曾让山崎调查过那个人，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有一点却让人不得不疑虑，就是那个人恐怖的剑术修为，那种程度的实力，绝非普通人。
一个隐于集市的剑道高手，连最缜密的山崎都探不出其底细，的确很难让人放下心来。既然如此，便只好自己出马了。


【p.s.我3月1号到6号有点事，暂停更新，6号之后恢复，要让大家久等，抱歉抱歉。】

【第六十四章】
“哟，早上好！”
男人一出屯所，就听见打招呼的声音，扭头便看到银发家伙斜倚在墙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搓了一宿麻将的颓废样儿。
“你这是……”
“昨晚有点失眠，不碍事嘿嘿。”银无谓地笑着说道。
“那就走吧。”男人迈步，银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拍了拍有些发昏的脑袋，跟上去。
两个人走在街上，银满心兴奋，因为他完全把这次出行当成了跟土方约会，所以昨儿一晚上才兴奋地睡不着觉。
“你看，是土方十四郎啊！穿便服的样子也好帅！”街旁一年轻女孩尖叫道。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那可是鬼之副长！”另一个女孩在旁提醒道。
“我才不管，就是帅到不行嘛！”
“土方君还真是受女人欢迎啊哈哈。”银笑着说，“以前我还从没被女人这么围观过，今天可以跟着沾沾光了。”
男人似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轻哼一声，问道，“去哪儿。”
“第一站，电影院！”银竖起大拇指笑道。
两个人来到大江户电影院门前，银望着海报道：“听说这部片子非常好笑，有人曾笑到昏厥被送医院，土方君稍等，我去买票。”
男人抬头看到上面海报板上写着《X他*妈的真人版》，主演小栗X、柳乐Y、菅田O、桥本L等等，他从来不看电影，这些演员一个也不认识，看海报宣传风格多少能判断出，这片应该没什么内涵。
“久等了。”银拿着两张连座票小跑着过来，两个人一起入场。
电影开场十分钟，笑声就汹涌而来，一帮人乐得前仰后合。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现在大众的品味已经这么没有下限了么，搞不懂有哪里好笑了。微微偏头，银发家伙还在瞪着两只眼认真地看，不过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笑，表情略显僵硬，男人心想，原来这个家伙也觉得不好笑，看来他们二人不是毫无共同之处的。
“喝……呼……”
听到违和的动静，男人觉得奇怪，再次撇过头去，这才发现银发家伙正规律地长吸长吐，几番吸吐之后，脑袋重重垂了下去，接着抬起。
“……”世上竟然有睁着眼睛睡觉的家伙存在，怪不得一直没反应。
男人扭过头来，算了，就算这个家伙不约自己，他也会去吉原，反正都是打发时间，在哪里、做什么都差不多，就当偶尔换换新花样吧。
一个小时过后。
“喂。”
听到男人的声音，银的脑袋使劲往下一沉，醒了过来，大声笑道：“哈哈哈，真好笑啊……”
“散场了。”男人淡淡说道。
“啊啊，是吗？”银回身看了看四周，这才有些尴尬地讪笑道，“因为太好笑了，所以意犹未尽呐。”
男人没再说别的什么，起身摸出烟盒道：“走吧。”
两个人出了电影院，气氛稍稍有些尴尬，男人默默吸着香烟，银默默伴在一旁，懊恼不已。约人家看电影，自己却在旁边呼呼大睡，简直太失败了，而且这个人那么心思细密，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睡着了。
“那个……片、片子还行吧？”银有些心虚地问。
“啊。”男人轻声应道。
瞧瞧，瞧瞧人家土方多大度，不揭穿你，还给你台阶下，找老婆，哦不，交朋友，就得交这种胸怀宽阔的。
“不过，这法子不太管用。”男人道。
“没事没事，咱办法多的是。”银忙说道，“时候不早了，走，去吃午饭，我知道个超赞的馆子。”

银带着男人来到歌舞伎町的一家小吃铺，招牌上写有“定食屋”三个字，拉开门，银笑着打招呼道：“老爹，忙着呢。”
“阿银来了，今儿还带了朋友啊，难得！”店主笑道。
“那是当然，老爹你这的东西好吃又便宜，逢人我就说道这事呢！”银顺势奉承道。
“阿银你可真会说话，不亏是当老板的，快跟朋友坐吧！”店主笑着说道。
银引着土方找了两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接着冲柜台吆喝道：“老爹，我的老样子，红豆盖饭，然后再上一碗蛋黄酱盖饭。”
“经常来这吃？”男人问。
“对啊。”银有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因为我好的那口就这家给做。”
“哦。”男人应道。
“趁着饭没上来，我给你讲个笑话，我头一回听的时候可笑死我了。”银口未开，已经乐得不行，强克制住道，“绿豆跟他女朋友分手了，他很难过，于是不停地哭呀哭呀，哭呀哭呀……结果……发芽了！哈哈哈……”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笑声骤然而止，银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太好笑哈，我再讲一个，这个绝对爆笑，我的真人真事。去年夏天我买了条便宜游泳裤，300块，大红色的，去露天泳池看妹……呃戏水，泡了半天，一大叔拍了拍我的肩，一边指着我腿间渗出的红色液体，一边表情复杂地盯着我裸露的上身，你猜怎么回事，那泳裤掉色，哈哈哈哈……”
男人看着狂笑不止的家伙，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还是有点无聊哈。”银略显尴尬地挠挠头，“可能是我笑点低，那个……”
“红豆盖饭、蛋黄酱盖饭来咯！”
伴着一声响亮的吆喝，两碗饭端了上来，男人端起盖满蛋黄酱的碗，说道：“你不必这么费心，像平常那么说话就好，就当出来散心。”
“啊啊，好。”银端起自己那碗，抬眼，看到男人正用筷子夹起沾着黏腻的饭粒往嘴里送，明明今天的任务是逗他笑，想不到却总是让他来宽慰自己。
饭中无话，银一边嚼着甜腻腻的红豆，一边看男人吃得津津有味，心下说不出的满足感，话说，想当年，土方的蛋黄酱癖好，还是他给无意中挖掘出来的。土方对蛋黄酱的执念之深，不因时空而发生改变，就像他阿银对土方的执念一样。
吃完饭，放下碗筷，男人说道：“这儿的东西很好吃。”
银笑道：“是吧，我也觉得，而且又便宜，以后你休息，我们可以经常来。”
对于这个隐晦的“邀约”，男人没有回应，正准备掏钱夹，银便将几枚100块的硬币搁在桌上，“这样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要是像烤肉那种大餐的话，再劳烦土方君破费吧。”
男人没再说什么，走出去，问：“你的店是不是在这条街上？”
“没错。”银点头道，“要去我那儿？”
“不方便？”
“方便方便！”银连声应道，“就是有点寒酸，土方君怕是看不上。”
“走吧。”男人抬步道。

“我回来了。”
“银桑，不得了了，刚才登势婆婆又来催……”新八看到黑发男人进来，愣了一下，慌忙鞠躬道，“不、不知副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万事屋开业到现在没开过几回张，所以税金才拖到现在，恳求副长大人放咱们一马！”
“老八，不要这么紧张啦！”银摆手笑道，“土……呃副长大人是过来玩的。”
“玩……”新八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新吧唧，谁过来玩了阿鲁？”神乐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道，“是不是银酱带女人回来了，话先说到前头，如果她想当老板娘就得先备下一万箱醋海带阿……扑——”没等神乐说完，新八“嘭”的一声，把神乐的脑袋按到地上，自己则跪下身，垂着脑袋赔礼道，“副长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小神乐她不懂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打扰了。”男人淡淡道了一声，脱鞋走了进去。
“银桑，什么情况？”新八右手遮住嘴唇，悄声问。
神乐也趁机抬起脑袋问：“银酱，你怎么把大魔王领来阿鲁了？咱们无照经营会被查封……”神乐还未说完，新八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问这么多了，就当正常客人一样招待，老八你去倒茶，神乐看好定春。”银交代完，踹掉靴子进了屋。
“竟然把条子领来，银酱的脑袋终于彻底坏掉了阿鲁。”
“我倒觉得银桑好本事啊，这可是全江户最难搞定的人，不多说了，分头行动。”
男人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新八端来一杯茶说：“副长大人请喝用。”
“谢了。”男人端起来，喝了一小口，银则在对边的沙发上老实坐着，脑袋微垂，视线微抬，瞧着男人饮茶，两只手掌夹在腿间不自然地搓着，满脸第一回领女朋友回家的羞涩样儿，刚哄完定春午睡的神乐则站在一旁，摆出一副死鱼眼瞥着他。

“你们什么时候开的这家店？”男人搁下茶碗，问道。
“呃，三个月前，是吧，老八？”银有些心虚地笑道。
“银桑……”新八无语地看了银一眼，“是四个月前，上回咱们聊这事的时候才是三个月前。”
“诶，啊对对，瞧我这脑子，四个月前，嘿嘿。”银冲男人咧嘴笑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接着问：“之前呢？在别处开店？”
“啊，啊？这个……”银有些不好作答，因为这个世界银时的经历跟他有些不太一样。
见银的健忘症又犯了，新八接话道：“之前我们还不认识呢，我家经营一个道场，但是经营不善，神乐来自其他星球，银桑则是墓地的看管员。”
“墓地看管员？你倒是什么都做。”
“啊啊，糊口嘛。”银笑着说。
“哪里的墓园？”男人接着问道，颇有些探底的意思。
银的小心肝已经怦怦地快跳出来了，这要是再这么问下去非得露馅不行，便是道：“就是西郊的墓园啦，后来因为崇拜新八他们家道场的剑术就那么认识了。”
“银桑你……”
新八刚要纠正，就被银打断道：“他们家剑术可厉害呢，要是学好了，比我都能打。”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男人的兴趣，他转而问新八道：“贵道场是何流派？”
“天堂无心流。”新八回答。
“略有耳闻。”
“要不是银桑，我跟神乐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的，其实是个很热心肠的人。”
男人没说话，似是并不否认这个说法。
“是的，要是评全江户最值得嫁的男人，银酱一定位居榜首，不过前提是他得先有个100万阿鲁。”神乐在一旁舔着醋海带道。
最值得嫁……听到这么句评价，男人斜目觑了银发家伙一眼，唇角微微抬了一下，情绪未曾浮出便消失不见，辨不清那是鄙夷可笑之意，抑或是由衷地会心一笑。
“哎呀，看你们说的，银桑我有这么好吗，我自己咋不知道捏哈哈哈……”银挠着头发，偷偷瞧着男人，瞧着男人此刻的面无表情，回味着方才一瞬间那弯好看的嘴唇似浮未浮的笑意。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还算融洽，接近傍晚的时候，男人站起身道：“多谢招待，告辞。”说完便穿鞋离去了。
银没想到那人说走就走，动作这么麻利，忙对屋里的二人道：“我去陪他，你们自便哈，拜！”说完，蹬上靴子，一溜烟蹿了出去。
“厉害啊厉害。”新八自言自语道。
“新吧唧你是觉得银酱喜欢上了汉子很厉害对不对阿鲁？”神乐道。
“当然不是了，银桑他竟然跟江户的魔鬼副长处得这么好，你不觉得这很……什、什么！”新八这才反应过来神乐刚才的话，“你可别瞎说，银桑虽然刚才一直有点别扭，但也不至于是……是那个啊……”
“我以前在腐国待过一阵，不会错的阿鲁。”神乐一本正经地撮着下巴。
“行了，别说得跟真有那事是的，银桑绝对是大直男，全世界的男人都变成弯的他都不会弯。”
“新吧唧，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不，他哪里直了，生下来就是天然卷，他初始设定就已经弯得彻底了好不，再添N+1个女配他也捋不直了好不阿鲁。”
“呃……”新八摆出一副死鱼眼，“咱们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好不？”


【P.S.今天还有一章要更，写了一半了，大概晚上会更】

【第六十五章】
“土方君！”银撵上男人的脚步。
“不必送了。”男人淡淡道。
“出都出来了，要不连晚饭一起吃了吧。”
男人停下步子，银也跟着停下。
“你不累？”
“陪你，不累。”
“有家想去的店，一起去吧。”说完，男人抬步。
看着男人的背影，银感到一丝欣慰，从那次比试开始，男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变，虽然现在依旧冷淡，却是多了份容忍。
就因为他打赢了他，他们就是朋友了？这朋友竟做得如此容易？可此时此刻的幸福感却让人没有余力去怀疑。
银跟着男人走，本以为是繁荣市中心的某家馆子，谁知越走越偏，不过地方倒不陌生，这里有一家关东煮特别美味，经常有人拖他过来买，这个人不会是要来吃这个的吧，堂堂鬼之副长大人也会来小地方吃平民饭食？
“哟，这不是土方桑嘛，有阵子没见了。”
听到这句招呼，银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打招呼道：“大叔，还有我。”
“银桑也来了，今儿我这小铺真是热闹！”
男人在摊档前坐下，什么都不用吩咐，店主便将一瓶蛋黄酱摆到他面前，又将一碟蜂蜜摆在他旁边的位子上，记住每一位食客的喜好是其生意红火的其中一个原因。
银落座后，店主提上来一沓啤酒，从里面抽出两瓶，摆在两人面前。
“我要清酒，谢谢。”男人道。
“一个人的话，是要静静喝清酒的，兴致不错的时候，喝点啤酒不是更有意思吗？”店主笑道，“难得土方桑不是独自饮酒，不妨体验一下大叔我这小店真正的乐趣，开心临门猜猜猜，怎么样？”
不是第一次来，却听到一个陌生词汇，男人觉得疑惑，“什么？”
“大叔这儿的问答游戏可比电视台的有趣多了，食客凑够两人以上就能玩。”银从旁解释道。
“我怎么不知道？”男人问。
“因为土方桑每次一来，大叔我的小店都冷清得很哟！”店主开玩笑道。
虽说店家一副玩笑口吻，可男人却是立刻明白过来，因为自己“魔鬼”的名号，其他人是不会靠近自己身旁的，所以……
“影响您生意了。”男人道。
“哦不不。”店主立马宽慰道，“土方桑不必放在心上，虽然很多人怕你，可大叔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可是什么都不怕哟，每个人来小店都是为了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土方桑成为这里的客人是一种缘分，您想寻个安静之处，小店就能为您带来安静，可今天大叔我倒觉得，您寻的是快乐之法呢！”
“厉害啊大叔！”银在一旁拍掌道，“咱们土方桑今天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侧头白了身旁的银发家伙一眼。
“来，先吃着。”店主为二人夹了一些招牌吃食，“大叔我去准备准备。”
“好嘞，我们等您！”银笑着说道，扭头对上男人的“不悦”眼色。
收回目光，男人什么都没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油豆腐，蘸了蛋黄酱，搁入口中，安静咀嚼。
“多亏了土方君，连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好去处呢。”银一边吃一边道。
“那游戏你经常玩？”男人问。
“不啊，头一回，之前看他们玩的。”银说道，“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让着土方君你哦。”
“用不着。”男人淡淡道。

银轻轻笑了笑，这时候，店主从铺子后面钻出来，笑呵呵地道：“二位久等，下面我来介绍下规则，这第一轮，抢答，一共十题，先答出者为胜，输一题就干一杯酒。”
“他手上有伤，不能饮酒。”男人道。
听到对方关切的话语，银笑道：“没事没事，好得差不多了都，你看！”说着不停地做着握拳张开的动作。
男人没再说什么。
“那咱们就开始了啊。”店主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道：“第一题，在乞巧节这天，哪两对情侣会在天上相会？”
“猪八戒和嫦娥！”
“牛郎和织女。”
“土方桑答对了！”店主抬手道，“银桑，干了吧。”
尽管输了，银却是欣然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灌。
“银桑加油！”店主道，“下面第二题，今年是德川茂茂将军在位的第几个年头？”
“啊啊，呃……”纠结了几秒，银急急忙忙脱口道，“六！”
“五。”土方纠正道。
“还是土方桑对了！”店主为银斟满酒，“银桑，继续吧！”
瞥了一眼身旁男人的神情，虽然那人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以往的冷酷外衣已全然不见，看来完全投入游戏当中了。银微微一笑，仰起脑袋，灌了第二杯。
“银桑，下面这道题连小朋友都会，别再答错了哦！”店主笑道，“接着第三题，请说出一部宫崎大老爷执导的影片！”
“阿尔卑斯山的海蒂！”银猛拍了一下桌子。
叹了口气，男人闭眼道：“邻家的派豆龙。”
“又是土方桑对了！”店主鼓掌道，“银桑，你没故意放水吧？”
“银桑我从来不放水好么。”
听到这话，男人瞥了身旁之人一眼，一副鄙视其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意思。
“诶土方桑！”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地道，“原来你也看那部片？可感人了对不对？你知道我一般只看片名和女演员，什么导演啊男演员的从来不注意啦。”
男人收回目光，道：“听说过而已。”
“播第二部的时候一起去看吧？”银趁机邀约道。
“银桑，要继续游戏了哦，结束后再聊天啦。”店主提醒道。
“啊，好好，继续吧。”银点头。
“第四题，三味线用哪种动物皮做音色会更好？”
“大象皮！”
“猫皮。”
“答案是猫皮！土方桑又对了！”
银举起杯子接酒，故意求饶道：“大叔，拜托你提个银桑我一定会答的题好不，还想着今晚要送土方桑回屯所呢，要是喝醉可怎么办呐？”
“那土方桑不介意下一道题照顾下银桑吧？”店主征询意见道。
“随意。”男人淡淡道。
“银桑住在歌舞伎町，这道题一定难不倒你，请问歌舞伎的始祖是谁？”
“阿……阿……那个阿……”
“阿国。”
“银桑，这下我可帮不了你咯！”店主摊开两只手，接着拿起一整瓶酒，搁在银面前，“从下道题开始，难度升级，惩罚升级，输的喝光一瓶哦！”
“喂喂大叔！”银歪头冲男人嬉皮笑脸道，“土方桑，土方副长，土方大人，手下留情啦！”
男人说道：“继续。”
“猴子不喜欢什么？”
“平行线。”
见男人答得毫不犹豫，银有些发愣，举起瓶子开始吹，店主在旁边给他鼓劲，而男人则在低头小酌一口，不声不响。
“怎么才能以最快速度，把冰变成水？”
“去掉一点。”
……

接下来的几道题，男人都在第一时间毫不客气地答了出来，银着实没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户魔鬼竟是个超级题库，这个新属性莫名将男人的冷酷外衣剥掉一层，尽管他还是不笑，看在旁人眼里却是多了几分可爱。
店主竖起大拇指道：“土方桑，大叔我举办猜猜猜以来，你是唯一一个答对所有题目的人，今晚大叔请客，敬你！”说着，干了一杯。
“碰巧都知道罢了。”男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厉害了……嗝……土方桑，不如去报名‘IQ与QI’吧？一定能拿到头奖，100万的说！”喝得满面通红的银趁势添油道。
男人撇过头来，看着银，看得其心跳“怦”得快了起来，“你。”男人拿起一瓶，递过去，“最后一题，还没罚吧？”
“啊？啊。”视线微晃，银瞅着男人的眉眼，这是他在劝酒？还是幻觉？谁管，只要他给的，毒药都喝！于是接过来，又是整瓶灌下去。
“银桑还撑得住么？”店主关切地问。
“啊，没事，嘿嘿……没事。”银使劲撑了撑眼皮，朝男人笑笑，“咱……咱们土方桑都没醉呢，我哪能喝醉？”
“那要开始第二轮吗？”
“开、开吧！”银连忙挥手。
将注视银发家伙的目光收回，男人跟着微微点头。
“在开始之前，大叔我可要多句嘴了，看二位关系这么要好，可是密友？”
“是……”
银刚要开口，就被男人打断道：“普通朋友而已。”
听到男人说到“朋友”二字，意识有些恍惚的银使劲睁着眼皮瞪着对方。
“那玩第二轮一点问题都没有，下面我来介绍下规则，很有意思的哦！”店主笑着说道，“还是由我来提问题，二位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上作为标准答案，然后口头替对方作答，答的跟对方纸上相同或相近即为正确，不一样就罚酒，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
感受着身旁银发家伙毫不避讳的火热视线，男人知道那人已醉，却还是道：“开始吧。”

“第一题，喜欢什么颜色？请二位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上，然后替对方作答。”
男人抬笔却迟迟不动，店主这才发现银直直盯着男人的侧脸，不肯挪开眼睛，便是提醒道：“银桑，写答案的时候不准偷看哟！”
“哦哦。”银这才收回视线，正过脑袋。
男人往便签本上写了一个字，撕下来，递给店主。银则摸索着纸笔，同样画了一个字，递出去。
“二位谁先答呢？”
“我。”银抢先道，“他喜欢黑色。”
“银桑答对了！”店主笑道，“土方桑，该你了。”
“白色。”
“错了，银桑跟土方桑你一样，喜欢的也是黑色，土方桑罚酒一杯！”
男人怔了一下，银则垂着脑袋，没有表情，没有附和，没有笑音，二人都静静坐着，唯有店家一人在前面笑不拢嘴地从锅子里捞出两块魔芋，分别拨到二人碟中。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男人“啪”地搁下杯子，道：“继续。”
“第二题，为什么喜欢黑色？”
男人想了想，开始写，银则毫不犹豫地将答案写在纸上。
“我先说。”男人道，“他喜欢是因为他懒。”
“土方桑……”
不等店主说完，银开口道：“还是我说吧，他喜欢是因为黑色沾染上任何颜色，都不会改变而失掉本心，我喜欢是因为……某个人喜欢。”
男人愣住。
“银桑对土方桑真是了解透彻啊，跟标准答案几乎一模一样。”
气氛……怎么回事……男人微微皱眉，这个家伙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也是因为情敌关系？若是情敌，又缘何要一门心思地做朋友？想不明白，男人默默灌了一杯。
两个人各自坐着，谁也不看谁，不欢不笑，不言不语。
“第三题，喜欢吃什么？”
“蛋黄酱。”银将便签递上的瞬间，道。
“红豆盖饭。”男人几乎同时将答案递上。
“是草莓芭菲。”银接着道。
“……”不等店家发言，男人又是一杯下肚。
“第四题，执着于什么？”
银想都不想，便把答案写上，待男人递上便签纸之后，便是即刻开口道：“剑术，他执着于剑术。”
男人答道：“他执着于赚钱。”
“这次又是银桑答对了，土方桑，银桑可是个痴情男人哦，他最执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店主道。
沉了口气，男人又灌了一杯，烦闷不已，明显地，却不知为何。
“既然这样，那么这一题就出，喜欢的人是谁？”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是一怔，二人都没有立刻下笔。
“无需害羞，无需迟疑，无需犹豫，喜欢就是喜欢，大叔我保证，除非对方答对了，不然绝对替二位保密，怎么样？”
男人开始动笔，银摇了摇发昏的脑袋，亦开始动笔。
见男人将答案递上，银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土方桑喜欢谁……”说着，侧头看向男人，“或许没有吧。”
“我就不瞧了，土方桑自己公布答案吧。”店主说道。
“猜对了。”男人道，“这局我输了。”说着便去拿酒瓶。
“诶，土方桑还没猜怎么就认输呢，玩玩嘛，随便猜一个。”店主笑道。
“我不知道。”男人说着，像是赌气一样，抄起瓶子，一口闷净，“咣”的一声把空瓶撂在桌上。
“银桑，你的答案要保密是吧，大叔我就……”
店主未讲完，银立马捂住口，蹿了出去，扶着一棵树“呕呕”吐了起来。

片刻之后。
“喂，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不冷不热。
“唔……呃……”吐了一会儿，银使劲摆摆手，抬起头，映入眸中的是夜色茫茫，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没事……呵呵……嗝……”说着，银歪过脑袋，冲男人一笑，“走，回去继续。”
“别再玩了。”
“那……嗝……那可不公平，猜土方君的事，阿银我最拿手了，刚才你灌了我那么……那么多……嗝……也得让我灌你……才行……”
“……”
“哈哈哈，你知道么……”直起身子，踉跄几步，银站稳脚跟，抬眼，“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嗝……开心过了。”
男人沉默不语，看着一抹银色在夜风中晃来晃去，像个不倒翁。
“那……那个什么，你想知道我喜欢谁么？嗯？”银色的脑袋往前探去，靠近男人的脸，忽又退去，前摇后摆，若即若离。
“不太想知道。”男人平静地看着他。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谁也没告诉，连我自己……嗝……我都没告诉。”
“十年……”听到这个字眼，男人微微皱眉。
“我悔啊，悔我当初怎么不说出来，被拒绝，被他骂又能怎么样呢，然后，我就再也机会对他说了。”说到这里，银使劲睁大眼睛，辨认着眼前的面孔，马尾长辫，黑色衣衫，绝美姿容，那是……
“你！”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情绪激动地道，“你知道么，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么？”
紧皱眉头，垂眼瞧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男人试着挣脱，却无计可施，只得顺着说：“怎么过的。”
“生不如死！”银加重手上的力道，怎么都不肯松开，“老天可怜我，给了我这次机会，我终于可以说了，我要告诉你，其实我……我喜欢……唔……”最后一字未吐，银撒开男人的手，蹿到一旁又开始吐了起来，接着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地上之人，男人轻叹一声，回到摊档，问：“我可以看看他写的什么吗？”
店主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土方桑，大叔我之前说过要保密，这……”
“他刚才正想告诉我，只说了一半就睡死过去，既然是他的意思，就不碍事了吧。”
“那好吧。”店主悄声道，“其实大叔我也想知道银桑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到时候可以帮他牵个线啥的。”说着便拿出折起的便签纸，打开，上面竟是一个字也没有。
“嘿奇了怪了，刚才明明看他写来着，怎么什么都没有？”
男人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店家看花了眼，吐了口气，便去掏钱夹。
店主笑着拦住，“都说了今晚大叔请你们！”
“那就谢了。”说完，男人转身迈步，来到银发家伙的身旁，蹲下。
“喝……呼……”侧着身，脸贴地，地上的家伙睡得正香，毫无防备，他可曾想过，身旁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又是一声轻叹，男人缓缓抬手，犹豫片刻，慢慢靠近那团毛茸茸的银色，轻轻抚上。
为什么……不会恶心，不会反感，不会排斥，究竟是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十六章】
“大——叔——”银风风火火地从家一路跑到摊档，趴在摊子上问，“我昨晚没说啥没干啥吧？”
“你指的是啥？”店主笑道，“昨晚咱们玩的那么开心，自然是畅所欲言，吐吐心里话啦！”
“心……心里话？”银有些慌，“我说什么了，关于土方君，哦不，关于副长大人，我说什么了？”
“倒不是关于土方桑的，是关于你喜欢的人。”
银微微一愣，“大叔，我记得昨晚第二轮答了一些题目，前面的还有些印象，后面的完全记不清了，你仔细跟我说说。”
“嗯……”店主想了一下，“我问喜欢吃什么，你记得不？”
银使劲点头。
“我问执着于什么，你记得不？”
银使劲点头。
“我问喜欢谁，你记得不？”
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又忽而顿住，银瞪着眼睛慢慢摇头，然后抓住店主的胳膊问：“我写了什么？”
“银桑你先别激动。”店主劝道，“我当时很纳闷，明明看你写了，可土方桑说要看的时候，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土方……他……”
“土方桑说你准备告诉他来着，只说了一半就睡过去了。”
“是么……”银松开手，恍恍惚惚半晌之后才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叔你送我回家。”
“不是我送的你，是土方桑。”店主一边擦杯子一边道，“别看他冰着一张脸，骨子里却是个温柔男人呢，这种男人可比银桑你还要专情哟，大叔我啊是不会看错的。”
怔了一会儿，银边抬脚边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大叔你了。”
“不必客气，愿你和喜欢的姑娘有个好结果，银桑你是个好男人，那姑娘跟了你一定会幸福的。”
银垂着脑袋迈步，苦笑一声，“是我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