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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瘾是三生途》(转生|含白若|身份互换)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第一百一十章】
破败昏暗的厂房,空阔而杂乱,锈铜烂铁随意堆着,八根方柱孤零零各自盘踞一席之地,漏风的屋顶,阳光穿过破瓦照射进来,空中浮尘绕着光柱无规律地旋转飘摇,中央架着一生锈铁梯,自二楼顺下来,铁梯上坐着一只恶鬼,头顶弯沿斗笠,身缠咒文绷带,被一袭黑袍紧紧裹着,旁边躺着一根精钢长杖,闭目佯寐。
一双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那脚步的主人出现在门口,锈梯上的人抬起脖子,泛着血光的右眼像要将对方刺穿似的盯着,两道锋利的视线交汇。
恶鬼脸上、手上爬着密密麻麻的咒文,让土方联想起“魇”这个字,一孤魂须怨念极重,夺去千万条性命,集无数怨气于一身,方可修炼成“魇”,此鬼隐居山林仍旧祸患人间,又可称其为“魅”,业障复业障,罪恶滔天,土方于心里唤其为“魇魅”。
“哗啦”一声,钢杖上的铜环相互碰撞作响,魇魅握杖起身,“哒、哒”迈下锈梯,一步一步,朝着土方缓缓逼近。
要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此时此刻,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以一副骇人脸孔朝他走来,不紧不慢而又盛气凌人,是敌是友难分,这中间的每一秒都让人喘不动气,杖柄每杵一次地,铜环每响一下声,便在他心里猛敲一记,那家伙的步子颇为死气沉沉,如同丧尸般机械地行进。
“你……嗑……”土方骇然发现自己失了声,难道病毒已经开始在体内作祟,看来,这将是一场无言之战。
趁其分神之际,魇魅抬步冲过去,抡起长杖,朝男人脑袋砸去,土方即刻拔刀挡下,没想到竟对上一股千斤之力,瞬间被崩了出去。
双脚于地面后撤滑行十丈有余,稳住身形,土方猛然前冲,攻势十足,魇魅长杖前伸,土方没有接招,而是一脚踏上杖首,将铜环踩出哐啷响音,一跃而起,迅速于空中翻转,头脚对调,直直朝着对方天灵盖刺下,魇魅举起长杖,土方刺在铜环上,歪向其身后,刀锋顺势前削,双脚落地,然而……
“啪嗒。”仅仅削掉了斗笠,失手了。
“嘁。”土方不悦咋舌,不过他同时明白了一件事,之所以失手,是因为他还不愿杀他,他有好多话想问,不管能不能说话,他都必须先把这个家伙制服才行。
后撤两步,土方调身朝一个方向奔,魇魅提杖追去,绕过一根方柱,他迅速隐到柱后,悄悄收刀,摸出袖中银针,待那家伙靠近即刻移身绕到其后,一针刺入对方后颈,接着两针刺入其肩膀大穴,手法极为利落。
魇魅步子微微一晃,转过身来,血色右眼闪过一丝凶戾,抡起长杖朝他脑袋上招呼,土方后退躲过,接着在其手臂、胸膛几处大穴连下八针,第九针刺入头顶百会,这一催命招数他十年未用,而今针法未曾退却半分,只要是活物,被同时刺中几大命门,必全身**不得动弹,只要对方是活物……
“嘭!”杖首眨眼间落下,猛锤到他腹部。
“唔!”土方吃痛,踉跄着后退几步,满目愕然,这家伙竟没有穴道,不是活物?不等他细想,长杖又一次砸过来,土方捂了把小腹,闪身躲了开去。
腹部隐隐作痛,动作略为迟钝,土方边逃边想对策,刚才封穴失败让他一下子落于下风,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跟谁战斗,那家伙招招不留情面,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想将其制服可谓相当棘手,难道要他直接下杀手?
没等想出办法,左脚踝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他整个人栽到地上,紧接着背后逼近一袭沉重的压迫感,久来磨练的反射神经运作,他立刻翻身滚到一旁,狼狈躲开,金属的钝声砸在了身旁地面。
“嘭!”
撇头,土方看到那家伙像看待宰羔羊般俯视着他,其右掌上的绷带分出三道,每一道都爬着咒,荧荧散发着幽紫色的光,三道的另一端皆束缚在他的脚踝上,他立刻拔刀斩断那锁链,然而,咒缚却留在了脚上,勒着踝部,越勒越紧。
妈*的,难道就栽在这里了?
暗骂一声,土方艰难起身,兀然瞥见了通向二楼的生锈铁梯,于是拖着半跛的步子奔往那边,忍着阵痛几步跨上,隐入二层黑暗之中。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魇魅并不急躁,钢杖“嘭咚”杵地,行一步杵一下,一步步从容迈着往铁梯的方向去,“哒、哒、哒”,规律阴沉的声响将恐惧一点点弥散到空气中,接着,脚步迈上梯阶,每一步都踏着回音。
整个由钢铁铸就的二层,窗户全被木板钉死,常年照不到光,漆黑又阴森,魇魅右眼血光一闪,凌厉的视线瞬间锁定了远处一台废旧机器,那庞然大物的后面,一块白色衣料露出了边角,魇魅缓缓迈步,不紧不慢前行。
“咚、咚……”鬼步迈得极轻,杖脚却杵得有力,魇魅一点点靠近,逐渐给藏身者施以压迫感,行到机器旁,疾步上前,却只见一件衣服,人影不知去向。
正欲扫视四周,一个黑影忽然于身后闪现,没等他反应,一把寒光钢刃横在了颈前。
“嗑……”土方虽生擒了这家伙,却是怎么也问不出话,急得直咬牙,半天憋出一个字,“他……”
他去了哪儿了?那个银发笨蛋去哪了!
吼不出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激荡颤抖,情绪波动间,身前的家伙脑袋一歪,整副身体塌了下去,再一瞧,地上只剩下一颗脑袋和一件黑袍,心道糟糕,没等开启防御,一只冰冷的手掌由身后猛然探出,钳住了他的下巴。
跟那天在巷子里一样,掌上下了十足的力道,跟那天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要强他,而是……
咒文锁链由鬼掌分出两股,缠上土方的脖子,一圈圈绕。
“呃!”窒息感迫得眼前一通发黑,濒临昏厥,土方蓦地想起二层栅栏上有个缺口,心下瞬间生出一险招,便榨着残余力气,脊背顶着那家伙往后退,同时让颈上的束缚缓解些许,退到边缘,他用力后仰,迫着那家伙一起跌了下去,空中失重,手掌脱力,土方趁机挣脱束缚,身体前倾,右脚猛踏,踩在对方身体上,借着反推力跃上二层。
“轰——”鬼躯砸进了废料堆中,埋了进去,破碎的余音过后再没了动静。
土方拾了白袍披在身上,跛着脚来到铁梯口,扎紧腰带,艰难迈下。
来到废料堆旁,土方跪下开始一块块扒,他不能扔下那家伙不管,他还要……一定……必须带他回去。
这份心情让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在垃圾堆寻找断刀时的情景,他总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将心爱之物毁灭、找寻、埋葬……
扒到靠近中间的位置,“哧啪”一声响,一只爬满咒的鬼手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一把攥住他的脖子,接着沾满灰的鬼影整个钻出来,右眸中的血色更加浓郁,像是恨极,拎着他往前冲,男人措手不及,双脚拖着地往后闯,慌乱中甩掉了腰间的木刀。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嘭!”土方的后背重重撞到柱子上,整个厂房为之一震,不等他回过神,一只钝物扎进了他的肚子,捣碎了肠子,五脏六腑跟着一起撕裂。
土方睁大了眼睛,鲜红色顺着嘴角流下来,眼里写满了三个字:“你杀我?”
魇魅又施加了一道力,“唔!”土方一口血喷出来,喷到缠满咒文的鬼面上,脑袋垂了下去,接着肩膀抖动起来,“呵呵呵……”嘲讽的笑跟血一起涌出了喉咙。
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笑,也只能笑。
笑着,止了声音,浓稠的血水涌出嘴唇,荫红了唇瓣,滴滴答答往下坠,魇魅用虎口顶着他的下颌迫其抬头,似是想让他解释,禁语咒术随即消解,孱弱的声音倾吐而出。
“你不是他……”
魇魅怔了一下,不知是惊愕男人忽而开口说了话,还是惊愕这句话本身。
“你不是鬼,不是妖,只是个忘了自己是谁的可怜家伙,我可怜你……”说着,微微一笑,目光森然,“谁去可怜那些无辜的人!”
魇魅就那么盯着他看,像是要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知不觉,男人喷到咒文上的血点渗进去,魇魅全身一凛,微微打颤,发出“呜呜”类似幼童啜泣的声音。
“他强要我的时候也哭来着,像你一样,是个笨蛋。”土方自顾自说着,“明明痛苦得要命,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的身子,笨蛋……”
“呜……”
“我土方十四郎,救了一世人,杀了一世人,上辈子的功德早就耗尽了,到了该死的时候,不过,我死之前还要实现一个人的愿望,那就是……”说着慢慢抬起右掌,握住身侧钢刀,拔出的瞬间划破对方胸膛,魇魅后退两步,土方趁机起身,左手握上腹中杖柄,憋住一口气,拔了出来,“哐啷”丢到对方脚边,即刻用银针刺入身上几处大穴,暂时止住血,勉强支撑住身体,弓着背,抬眼道,“捡起来,咱们结结实实比一场,若是我输了,随你处置,若是你输了……”说着,眸子结上了冰,“把他还给我。”
听到最后几个字,魇魅全身一凛,抬起右掌,地上的武器开始震颤,左手却又用力按着右腕,想要阻止右掌施术。
“战吧!”
满腔热血的战斗之吼使魇魅停止了奇怪举动,眸中戾气骤然升腾,五指下扣微弯,手腕一抖,长杖瞬间吸入掌心,抬步朝男人冲了过去。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咚、咚、咚……”杖脚杵地的声音在这一刻如同倒记的催命钟,每杵一下,男人便离死亡近一分。
男人微微睁眼,瞳孔蒙上一层血水,视野所及,皆作鲜红,忽然,一柄长物映入眸中,可能十米,也可能二十米,纵然隔着如此距离,物上“洞爷湖”三个字却赫然入目,眼眶扩张,他像是盲者看到了一缕光亮,瞳中的血瞬间变作了火,伸出一只手,拍到头顶地面,双脚拼力朝前挪动了一下,“呃……我……不能死……还没……带他回去……”
下巴顶着地面,蹭破了皮,双眼死死盯着那三个字,膝盖、脚背、手腕、手指,甚至被戳了窟窿的小腹,他动用一切还能用的肌肉、骨头和神经,爬,爬!
“咚!”最后一声杵地,魇魅停了步子,目不转睛注视着在鬼门关前拼命挣扎的人,不错,面前这个是真真正正的人,人是最脆弱的,区区病痛就能将其击垮,人又是最坚强的,如果他不肯咽这一口气,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带他不走。
水泥地上,残躯所爬之处留下了斑驳的血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土方终是爬到木刀旁,盯着那字看了一会儿,喘了两口气,开始拆解右腕上的结扣,一圈圈褪下绷带,褪到掌心,握住刀柄,再将带子连同刀柄一起绕在手掌上,握紧,绑紧,深深提了口气,慢慢爬起,转身,看着对面的恶鬼。
白色荫染了大朵殷红,盛开在男人的前襟、下摆上,额上的那朵开得最艳,艳丽的红涌出花心,不断往下淌,着地成梅。
“上一世,我拼尽全力救一个人,这一世,我拼尽全力杀一个人,我土方十四郎,不欠他的,他欠我的,来生再还吧!”话落,朝对方冲过去。
迈步的瞬间,思绪拉回到十年前,回到当年那个无论如何都领悟不了的招式上。
“心,手,时机。”一个声音在耳畔响,“武士的刀就是心,心即意念,也就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这种意念越强烈,流到手上的力量也就越强,然后在精神最集中的那一刻——”
“嚓!”木刀直逼杖柄,拦腰斩断,瞬间收回,刺出,魇魅握紧剩下半根,几乎同时刺出,两只影子重叠。
一切都结束了。
两双膝盖一起弯下,两副躯体一同跪地,木刀扎进心脏,断杖停在胸前。
恶鬼的右腕被左掌紧紧箍着,像是铸了铁,只差半寸,输矣。
绷带自头顶一层层脱落,露出银白的发丝,饱满的额头,脸庞的咒印,温柔的左眸,脑袋垂了下去,垂在男人肩头,左手伸进袍子,掏出一根烟管,想要举起,还回去,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与刀柄绑在一起的手挣脱掉绷带的束缚,抬起,抚上毛茸茸的脑袋,往自己颈窝处按,掌心埋入发丝,一根根柔软刺着上面清晰的“銀”字。
握着烟管的手掌塌软了力,银发男人缓缓闭上眼睛,安然入眠,黑发男人也一起闭上眼睛,一滴湿润坠落,落在银白里,化开,明明谁也没有开口,却有一个声音吹进了沉睡之人的梦乡。
“我们回家吧。”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土方,你该觉得奇怪吧,为什么有话不当面讲,非要写这封信,其中原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我想把一些心里话讲给你听,这些话压我了十年。
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我总会梦见自己躺在血泊中,看到你恐惧的眼神,看到你握手术刀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不能死,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医生,虽然经常板着张脸,却总救人于危难,稻北小城的几个晚上难以入眠,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那个时候,我想跟你做朋友。
为什么你从来不笑呢,是没有开心的事,还是不懂得怎么笑,然而那天,你输给了我,竟让我看到了你的笑容,从那天起,我想让你得到幸福。
你为她流泪的时候,我羡慕又嫉妒,还在心底滋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我是她该有多好,那样死也甘愿,我想你为我流一滴泪。
我原以为我的疯狂会慢慢消解,直到你坐上了别人的轿子,我才明白,我想要你,我想独占你,你的身子、你的心。
然而,我的私欲来不及满足,你就消失了,我找了你十年,怎么也找不到,我什么都不敢奢求了,就只有一个愿望,我想再见你一面,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怜悯,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我想你幸福。
做朋友就好,认识你就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好……当我站在世界的这一边,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你站在余晖的那一边看着我,这样就好。
如果这些都不能实现,就请老天把你变成一杯草莓芭菲吧,被我捧在手心,你不认识我,只有我认识你,那样,我会把你带到北极去,一辈子守着杯中的你,守着一辈子也不认识我的你。
呐,土方,你一定在笑这写信的家伙吧,总爱胡言乱语,字又丑得可以,因为他是个笨蛋啊,一个邋遢轻浮没人要的笨蛋,可这个笨蛋心比天高,他想把你娶回家去,想一辈子护你宠你,你愿意跟他共度余生么?』
将信纸搁在白烛上引燃,烧了,土方拎起酒壶,灌了口酒,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额上贴着方纱布,身上的纱布自腰腹一直缠到脖子手腕,背倚着石碑一侧,正面篆着“坂田银时”几个字,碑后土堆斜插着柄木刀,跟旁边的人影一样,孤孤单单。
纵使喝不出滋味,酒也须一小口一小口地饮,这种重复的动作易使人忘却心中愁苦。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不知过了多久,登势提着篮子来到碑前,蹲下,取出一碟花生米、一碟草莓软糖和一瓶纸盒牛奶,拿出个小玻璃杯,倒满,摆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道:“小子,现在你有自己的零花了,别老拿我男人的吃头,也别瞎败坏,遇见难缠的就给它点,要是你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攒着缴房租,就攒齐了亲手交给我。”
烧完火纸,登势从袖子里掏出根烟,就着冥烛燃起,搁入唇中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道:“我们等着你。”
直到登势离开,土方仍旧自顾自地喝酒,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他知道婆婆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讲的,她怕他做傻事,准确地说,是怕他不善待自己。
他是不会寻死的,要是想死,那时候他就会把胸膛贴上那支断杖,他会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寻与那家伙错过的十年,才能在寿终的时候把未来发生的事讲给那家伙听。
不过……微不可闻一声叹,自嘲一般,说来容易做来难,一个人活着,就像吃不搁盐的菜,且要吃一辈子,他土方十四郎不是圣人。
喝空了酒壶丢在一旁,土方摇晃起身,拔出坟头的木刀,踉跄几步便是不小心踢翻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一小坛米酒,心知是婆婆带给他的,便拾起来,这时,来祭拜的一干众人正往这边走。
“土方先生,你伤得那么重,应该好好休养。”
“大魔王,医生说不让你喝酒阿鲁。”
“说也没用,江户的大救星谁的话也不会听,那样都死不了,谁还能要他的命么。”
“十四,待会儿跟我回医院吧,下午还有一个全身检查。”
众人的关切似是与他无关,土方一句话也没说,拎着酒壶和木刀,踉踉跄跄走了。
江户正在复苏,行人虽不是很多,大家却都逐渐恢复了精神,土方迈着微醺的步子在街上走,走三步仰起脖子喝一小口,不久,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雨,雨气渐渐变作雨雾,为男人的黑发白袍蒙上薄薄一层,虽浸不透衫,却凉意入骨。
不知怎的走到定食屋前,盯着招牌看了许久,视线一转,瞧向门口,他曾蹲在这喂一个不能言语的家伙吃饭。
挨着墙根坐在房檐下,土方又灌了口酒,面目无神瞧着垂下的丝丝雨线,以及双手遮着头顶小跑而过的路人,店主老爹开门泼水,看到他便笑着打招呼道:“土方桑早上好,今天有点阴,但是空气相当爽朗啊!”
土方一句话也不说,仍旧是喝酒、看风景。
“光喝酒多单调,要不要来碗盖饭?自从江户闹了病灾,你都没在老爹这儿好好吃过呢。”
“两碗。”土方轻语。
店主接着意会他的意思,吆喝道:“好嘞!”
不一会儿,两只碗搁在了他身旁,店主没再说什么,自行进了屋,土方搁下酒壶,斜目往地上瞧了一眼,红色入眸,其中一只碗上盖着满满的红豆粒,心波浅浅漾了一圈,老爹竟看出了他的心事。
没有去端蛋黄酱盖饭,而是端起了红豆那碗,夹起一小撮填入口中,甜味从齿间一直蔓延到喉咙,果然难以下咽,那家伙曾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好起来,呵,谬论,心里苦的人吃什么都是苦的,拼命吃甜食的人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假装快乐,就像那个笨蛋,明明痛苦得要命,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而伪装上笑容。
笨蛋……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思虑间,身旁的那只碗忽然被端了起来,腰间木刀轻颤,磕着烟管,发出细微声响,土方顿了筷,听到那人狼吞虎咽地扒着蛋黄酱,吃得津津有味,沉默半晌,他终是撇过头去,看到一全身裹着黑袍的家伙蹲在边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家伙碗里的饭已经下得差不多了,他以一双研究的眼神盯着那人。
整张脸隐在袍子深处,只闻食声,不见嘴动,待那人吃完,像刚品尝完佳肴般心满意足吐出一口气,搁下碗筷,揉腹道:“叫了不吃怎么行,浪费食物可是会损阴德的哦。”
“你……”
“您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咱们这号小人物。”说完,黑袍人就着沙哑的嗓音“嘿嘿嘿”笑了起来。
“我记得。”土方道,“当年多亏你出现,我才有办法救他。”
“哎呀呀,荣幸之至。”黑袍人笑道,“土方大人才德无双、风华绝代,我可是您的忠实粉丝,跟我一样迷恋您的可不在少数,就好比当年那安中藩主宗……”说到这,他笑着顿住口,“瞧我,提这茬作甚,咱们聊点别的,聊聊坂田银时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你知道?”
“是我带他来的。”黑袍人这句笑意最显,其中藏着的是满怀得意还是不怀好意就不得而知了,“那个天下第一大痴情种,连为你殉情的心都有了,就算不死也活得像狗一样,我若不管他,他非得成魔不可,可惜啊……”说着便是一声轻叹,“最后还是堕入了魔道,落到这步下场。”
“阁下究竟何方神圣?”土方皱眉问。
“嘿嘿嘿……”
黑袍人笑得邪气,缓缓起身,撩了下袍,土方只觉眼前一暗,再一看,街还是那条街,雨仍旧在下,定食屋却不见,身后是一占卜摊档,置一小桌,头顶遮雨布,那黑袍人就坐在主位,只露鼻尖嘴唇,唇瓣鲜红欲滴血,微微噙着笑意,纵然不见眼睛,土方也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瞧。
“是您的意志召唤了我。”黑袍人道,“我感受到了您想实现某个愿望的强烈心情。”
土方立在桌前,垂视面前之人,冷颜冷眼,一派肃静,这是他审问犯人时的一贯表情,不过此刻他并非要审,而是在思索一件超出理解范围的事。
“您不信不打紧,您只需知道,在下虽算不得友,却也绝非敌。”
“我信。”土方道,“他往来于两个时空,必有人相助,你在今日出现也不是巧合。”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舒坦。”黑袍人笑道,“作为您信我的谢礼,我来为您解答一些困惑吧,先说说您自己,一个躯体容纳两世灵魂,您可觉得不适?”
土方摇摇头。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灵魂,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是您的黑暗人格,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是为了让您复活而存在,他不遵守规则唤醒了您的善面人格,造成您一魂两世记忆,前世不是前世,今生不是今生。”
“这个世界是假的?我身边的人都是虚无?”
“假假真真,虚虚实实,并不重要,假世界自有活得真的人,真世界不乏虚伪之徒,全在于自己的选择,现在就有一个选择赠与您。”黑袍人道,“您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去,这就要看您是想做仁心医者还是魔鬼副长了。”
土方沉默。
黑袍人似是明白他的心思,长叹一声:“一个人活着,真没意思啊。”
“既然无趣,哪里都是一样。”
“有某个人在的话就不一样咯,罢了,我就不卖关子了。”黑袍人直接道,“我能让你复活,自然也能让他复活。”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叫什么名字?”
“土方十四郎。”
“家住何处?”
“歌舞伎町一丁目22号万事屋。”
白袍黑发的男人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坐在审讯室中央的椅上,颇有气场,脸上丝毫不见被拘者的恐惧,再经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这么一打,冷光敷面如蒙霜雪,要是审讯者胆子小些,怕是连话也不敢多问。
“歌舞伎町?”审讯桌后的银发男人捅了捅身旁的山崎,小声低语,“咱们这有这号街?”
山崎摇摇头,“好像没有吧,这名儿听着挺洋气,像是江户那边的。”
“江户顶有名的吃喝嫖赌抽一条街,这儿没有?”土方奇道。
“有就怪了。”银发男人可逮住机会压对方一头,敞开嗓门敲着桌子道,“这儿是京都!你们洋地方那些个坏毛病别往这带,奥……原来是打江户来的贼人,不远千里来抢妖刀,说,后台是谁,几个同伙!”
土方垂下眼眸,去摸腰后烟管,刚从怀里掏出火柴,忽然想起什么,便问:“能抽烟吗?”
“嘿,我说你……”
银发男人正要发作,山崎忙扯住他袖子,“头儿,之前看他剑术一流,身手很不简单,又帮咱们灭了匪,说不定大有来头,咱们还是悠着点儿好。”
“算了!”银发男人撇撇嘴,“自便。”
土方划着一根火柴,点起斗钵里面的烟丝,轻轻吸了一口,吞云吐雾起来,自顾自地吸,对面二人就看着他吸,待吐出绵长一缕,他端着烟管道:“鄙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承蒙包涵,看阁下一头银白,相貌不凡,定是这儿的长官了。”
银发男人对这几句夸赞还是受用的,得意笑道:“算你识趣,本大爷乃是大名鼎鼎京都捕快头儿,真选组副长鬼见愁坂田。”
鬼见愁?这诨名取得……土方忍住笑,“不巧,鄙人外号魔鬼,看来,阁下是鄙人的克星了。”
“你明白就好。”
“还没娶妻吧?”
“你怎么知道?”
土方扬了扬下巴,“脾气这么冲,又大半夜的跟一男人耗,定是没有媳妇儿管,还有,从进门开始你就不敢正眼看我,该说是在下样子悚呢,还是阁下性子怂呢?”
坂田顿时火冒,单手撑桌一跃而过,几步冲到土方跟前,拎其领子,迫其同自己四目相对。
两双眸子,一双安静如寒潭水面月,一双愕然如捞月一场空,后者想从前者眸中探取哪怕丝毫的恐惧颜色,却竟连傲慢、狂浮这些影子都捕捉不到,眼前这双冷眸,像是要将他吸进去。
“呼……”土方轻轻吐出一缕,吐到那张迷茫的脸上,“你就这么在意我说的话?”
“……”
松了手,坂田猛地转过身去,土方看不到那家伙脸上的表情变化,只看到山崎眼中露出一丝讶异,轻唤:“头儿……”
坂田摆摆手,扔了句“押下候审”,匆匆离开了审讯室。
“您可千万别提‘怂’这个字,是禁忌。”山崎忙解释道,“这是我们坂田副长的命门,他最恨人家说他怂。”说着便是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的,总之您知道这个事就行。”
“他不是天生这个性子?”
山崎轻摇摇头,“您啊,就别问这么多了,我看您像同行,看人问话挺准,也干过捕快?”
“干过几年警察。”土方道。
“是江户那边的洋词儿吧,咱们这都叫捕快,天人的那套洋玩意儿,咱们这都不吃,您是大都市来的,见过世面,就多担待着点儿,我们副长的情绪就跟老天爷的脸色儿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就委屈您就在这住几日吧。”
“你们局长可叫近藤勋?”
“您认识他?”山崎眼眶微微睁大,接着恍然,“对,认识也不奇怪,局长是去过江户的,咱们又是同行,这下好办事了,我们局长出远门了,过两天才回来,到时一准把您放了。”
“罢了,反正我暂时也没住处,姑且在这待几日。”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近藤打电话来说遇到点事要推迟两天回来,土方便一直待在牢里,他坐得住,因为心里有事。这两天他一直在想那家伙的事,乖僻的性格,怪异的举动,跟从前似乎大不相同,他姑且把这个现象当作转世后的“后遗症”,上一世他不是也有相似的症状么,不过现在下定论还太早,需进一步接触后再做推测。
另一边,副长室,坂田也在琢磨土方的事。
“头儿,这位土方先生的一切资料均查不到,江户那边也是空档。”山崎汇报。
“我就说他身份可疑。”
“再可疑也会有踪迹可寻,我找了好几个内行帮忙打探,就连他可能用假名都想到了,拿着画像去调查,仍一无所获,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问题是咱们根本证明不了他有罪,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坂田叹了好几口气,“头疼。”一脸不痛快地起身,往外面走。
来到后牢,隔着铁窗,坂田远远看到立在风口旁的白色身影,动也不动,像是被塑在那里,他就这么盯着那个背影瞧,瞧着瞧着,瞧入了神,待眼睛发涩,便招呼巡逻的守卫过来,问:“怎么我看了半个小时了,他还这么站着,一直这样么?”
守卫道:“谁说不是,每天一到这个点就这么站着,一两个小时地站,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啊。”
“没说过话?”
“一声不吭,也不抱怨,就跟安了心在这住下了似的,对了,有时候会捧本旧医书看。”
“医书?”
“我们检查了,没什么不妥就还给他了,兴许是个大夫。”
“去吧。”他打发守卫走了。
坂田越发觉得这个土方十四郎神秘,外面……那个风口的外面仅有一棵快枯死的枫树,叶子稀稀拉拉,再往外是围墙,面朝西,确实没什么可看的,等等,每天这个点,朝西,看夕阳?
落日夕阳……他不知不觉竟从那背影里看出一丝孤单,又盯着瞧了一会儿,重重沉了口气,找到守卫,说道:“放了。”
“您说放了他?”
坂田使劲摆摆手,离去。
片刻后,守卫带着钥匙打开牢门,“您可以走了。”
土方回过身,拿起桌上的烟管木刀,不声不响出了牢房,穿过走廊,瞥见挂在墙上的职位表,副长一职下面注着“坂田”二字,再看其他,皆是全名,顿时心生疑惑。
“怎么了土方桑?”
“你们副长为何只写了个姓氏?”
“我们头儿没名字,只有姓,所以这么写。”
“没名字?”
“嗯,我们头儿啊,命苦,无父无母,不知道叫什么,而且还……”
“咳咳。”
守卫听到咳声,扭头便看到冲田抱着手臂站在廊口,脑袋一垂,赶紧噤了声,迈步引路。
土方跟上,经过廊口便听冲田道:“想听八卦来问我,我知道得比他多。”
一言不再发,土方随着守卫离开,待二人走远,冲田轻笑一声,道:“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坂田自角落现了身,表情有些窘,冲田见他这副模样,藏起笑意,只阴阳怪气儿道:“被克星盯上,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什么意思?”
“一座天塌下来都不关心的冰山,临走了问起你来了,我可不觉得他是闲的无聊。”
“去去,就你眼毒。”
坂田装作漠不关心,心里却十分在意,盯着白袍男人消失的方向看,少顷,瞅了一眼四周,见冲田走了便朝后院的方向去,避开旁人耳目翻过院墙,悄悄跟上了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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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京都不比江户高楼林立,是一座颇为传统的古旧老城,房屋密密麻麻分布在街道两侧,繁华街区皆为双层或三层阁楼建筑,周边为矮屋院落,沿街叫卖不绝,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其热闹程度不亚于江户。
黑发白袍的男人慢慢行着,他着实没想到那家伙的这一世竟会投生到这里,甚至连真选组也一并迁过来了,具体详情还需慢慢了解。
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寻摸房屋出租信息,他带的钱不多,且人生地不熟,想要寻到间合适的并不容易,问了几家都支付不起,他没着急,反倒是附近暗中窥视的某个银发卷毛连连嘀咕。
“现在知道牢房的好处了吧,免费供吃供喝,到了外面谁管你,傲慢劲儿哪去了,该!”
琢磨得太入神,前面人都快走远了,坂田赶紧跟上去,生怕追丢了。
寻了半日无果,土方走累了,蹲在街边休息,习惯性抽出身后烟管,这才想起烟丝早已抽完,摇摇头,塞回腰间,无意瞥见身旁趴了只白猫,随手抚了下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白猫“呜呜”叫唤起来,他听声觉得不对,拎起来细看才知小家伙伤了腿,便掏出一枚银针刺入其腿处穴道,施了几针,止了血,放到地上,白猫“喵喵”叫了两声,跑走了。
躲在附近的坂田抱起手臂道:“原来是个兽医,有前途,这年头给富家太太的猫狗看病可比给人看赚得多,这次看你没收诊金献爱心的份上就不让你上税了,还不谢谢大爷我?”
银发男人腹中这些个无聊闲话一会儿一更新,比评书还热闹,他自诩跟人技术高超,连跟几里地都能不被发现,今天他死活得弄清这“土方十四郎”究竟何处落脚,跟谁接头,到底有何勾当。
土方继续寻住处,行着,女子忽而多了起来,皆锦衣雅服装扮,一双双娇眸瞥见他无不媚情流露,纷纷掩嘴腆笑。
土方觉得有些不对,坂田觉得非常不对,土方认不得路,他却认得,一边跟人,一边看美女,一边暗斥“知人知面不知心”。
土方驻了足,见街边有卖团子的小店,便捡了位置坐下,要了五串,顺便向店家打听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听先生口音是关东那边的,想必是来游玩的吧,那这祇园百花可不能错过。”店主操着浓郁的关西腔调,笑着说道。
“祇园百花?”
“咱们京都的花街共有四处,东南西北各有一处,位于东部的祇园是最富盛名的,媲美江户吉原而毫不逊色,您别看咱这净是小门小院,不像吉原秦楼楚馆,这里面的乾坤可大了去了。”店家越说越来兴致,就像夸耀自家美貌闺女一样得意,“吉原都是大场面,集团经营,咱们这祇园均是独户专捧,一家一鸨母,各带一两位红角儿,也有出了名的角儿自立门庭的,每半年举办一次花魁竞彩,您要是得空住上一月,下月十五正好赶上新一轮彩投,这次的热门小百合那生得真叫个倾国倾城。”
土方对下面的话题并不十分感兴趣,却也不好驳了对方兴致,顺着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住上一阵,您可知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房子租么?”
“嗯……”店主思虑间,清脆的脚踏车铃声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少年音响起——
“老板,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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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扭头,便见新八从车上下来,擦了把汗,跟店主结钱,“老板,可不可以把明天的薪水预支给我,家里出了点事。”
“志村君啊,不是我不帮你。”店主面露难色,“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咱买卖人就讲究个钱货两清,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都不好,你说对不?”
新八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掩饰起失落,将车子停好,勉强笑着说:“我先回去了。”
土方匆匆付了钱,追上去,“志村君!”
新八转身,“先生,您叫我?”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或许我能帮上忙。”
“我姐姐病了,但钱都被债主拿走了,没法请大夫。”
“我就是大夫,你愿意相信我吗?”
新八领着土方来到志村家破败的道场,阿妙躺在里屋的卧房,见到这姐弟二人,土方颇感亲切,号了脉,在其手和颈部下了数针,宽慰道:“没什么大碍,劳累过度又着了凉才烧起来,吃两副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抓药贵吗?”
“不贵,几串团子钱。”
“那诊金……”
“不用给了,就是有个忙想请你帮,我想找间便宜房子,开个店,位置不要太偏。”
新八仔细回想一番,“有是有,不过是在祇园后街,不算清净,行不行?”
“带我去看看。”
见到“登势”的招牌,土方心里有了底,婆婆是爽快人,又古道热肠,定不会十分为难他,看来这祇园后街便是另一条歌舞伎町了。
“一月这个数。”登势伸出五个指头,“水电全免,但有几条规矩。”
“婆婆请讲。”
登势吸了口烟,“第一,不得做犯法乱纪的营生。第二,不能把过夜的女人带回来。第三,胆子得大,那屋死过人,夜里兴许有动静。”
土方终于明白这房租便宜的真正原因,儿时他是极怕那种脏东西的,学了医明白生死之事后便不再那么怕了,住在婆婆这里是注定的,那种事只好忍忍。
新八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语:“土方先生,要不我再帮您找找别处?”
“无妨。”土方冲其摇摇头,转而对登势道,“婆婆,跟您交个底,我身上只有四千块,能不能先付三千,剩下的半个月内一定想办法交齐。”
登势二话不说,将钥匙拍在木台上,“有点脏,得自己打扫。”
土方将钱搁在台上,拿起钥匙道:“多谢婆婆。”正欲带着新八上楼,又听登势的声音响起。
“小子,咱们见过吗?”登势缓缓吐出一口烟,“总觉得你面熟。”
“我也觉得婆婆您面善。”土方道,“或许,咱们上辈子见过。”
“上辈子,呵……”登势轻笑,端着手臂,注视男人和少年出了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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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小姐,早上好!”坂田顶着俩黑眼圈,候在京都最大的客栈弦月楼门外,见女子出来,立刻摆出会心微笑。
“您这是怎么了?”
“昨晚睡得不太好,天没亮就醒了。”
“这样还要您来陪我,真是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不要在意。”坂田笑道,“洋子小姐想去哪儿?”
“听说京都祇园最为热闹,后街更是商铺林立,您带我我去转转可好?”
“祇园后街?”坂田冷不丁有些打怵,那儿有铺店面住着号人,他最不想见,准确地说是不想今天见。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洋子小姐有所不知,祇园是烟花之地,其后街被咱们称作‘蛇鼠之窝’,怕是玷了您千金贵体。”
“这您就严重了。”女子道,“不瞒您说,家父在发迹以前曾是跑江湖的艺人,洋子小时候跟随父亲东奔西走,对街头闹市很是怀念,待父亲做了社长,便不允许我跟姐姐们再接触市井,这次来京都,洋子得以机会重温儿时记忆,不知坂田先生明白与否?”
“明白,明白!”人家美女讲得声情并茂,坂田这心里感动得早就把别的哪号人抛却脑后,立刻应下来,“既然洋子小姐想去,咱现在就去,我带路!”
坂田去街口拦了辆力车,二人并席而坐,嗅着女子身上的幽香,他心里荡漾得快找不着北,但脸上还得抻着,故作矜持,手脚更是不敢造次,只要别遇到什么见怂的事,这结婚自不在话下,想到此处,坂田嘿嘿咧开了嘴。
“听说贵组缴获了一柄绝世宝刀?”
“啊?”坂田正琢磨着美事,差点没反应过来,“啊,什么绝世宝刀,一把妖刀,邪物一个。”
“既是妖刀,必有奇异之处,不知能否让洋子见识见识呢?”
“那东西不吉利,在所里封着,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还是……”
“有你在,还怕那东西吸走了我的魂不成?”
女子唇角噙着笑意,妩媚中透着一丝狡黠,坂田早就陷在温柔乡中拔出不脚来,何况自己这么被女人依赖是破天荒头一回,看把破刀怎么了,对方就是要星星也得给摘啊,便连连点头道:“想看咱就看!”
“说好了。”女子浅浅一笑。
聊着的功夫,车夫已经把他们拉到了祇园牌坊下,坂田护着女子下车,付了钱,引着开始逛。
坂田详细介绍道:“这祇园分前街、中街、后街,纵横七十八巷,有娼馆三百余户,酒馆六十余户,其他店铺地上的地下的、套间格子分租的不计其数,咱们就去最著名的中街逛逛。”
“您带路。”女子微微颔首。
坂田脸上堆着笑,心想单这中街就够他们逛一天的,后街的茬到时候早就忘了,他可不是怕后街的谁,就是烦,不想看见那张脸、那双眼睛,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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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逛就到了下午,二人手里一人攥了一棉花糖,有说有笑,不知是这薄情地的风水不济,还是冤家偏往独木桥上凑局,这中街三十九巷开着一户杂货铺,场地大物品多价格贱,京都的妇人们有事没事都过来逛,女子见人流进进出出好生热闹,便提出进去看看,坂田二话不说,胳膊护着身旁娇躯,生怕磕了碰了,陪着便往里进,谁想迎头撞上了冰山一座。
土方带着新八神乐买完日用品从杂货铺里出来,碰见二人便是驻了足,两双目光交锋。
土方的冷是天生的,第一世他眸子里装着被药味熏过的寒泉,第二世那泉水尽数冻成了冰,还被打磨成两刃锋利的冰刀,到了这一世,他的锐利虽稍稍褪去,可与他对视,仍旧能割破某些人的胆子。
此刻,坂田只觉得双脚像被钉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步,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他俩算怎么回事,他想骂出口又不敢,只得在心里犯嘀咕,心想这他娘的几个意思,人家光明正大陪女伴压马路,怎么这碰面就跟出轨被抓了现形似的。
都说不该来这了,看见那张冰山脸就晦气!
“洋子小姐,请!”坂田收回目光,他并非认输,只是不想在无谓的人身上做无谓的停留,所以故意抬高音调壮胆,护着女子绕过三人,往店里面进。
新八方才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守着人不好作声,等人走了他才小声唤道:“土方先生……”
“咱们走。”土方迈步。
另一边,女子悄声问坂田道:“方才那位是您的熟人?”
“一点儿不熟。”坂田立刻划分界限道,“上回剿匪夺刀,他去瞎搅和来着,让我关进了大牢,昨天刚放出来,江湖郎中,身份可疑。”
“我看那位先生气度不凡,不像是滋事恶徒,中间必是有什么误会。”
坂田细琢磨这话不对,别是看上那座冰山了,难道想想就一语成箴,真成了情敌?这可不行,必须尽快转移注意力,“洋子小姐不是想看刀么,逛完这铺子咱们就回所里吧,您也好歇歇脚、喝喝茶。”
“您想得真是周到。”女子微笑,“就听您的。”
街上,三个人往回万事屋的方向去,土方和新八大包小包拎着,神乐则把椅子扛在肩上,待离杂货铺远了,土方问:“阿新,真选组副长坂田,你了解的多吗?”
“他啊,知道一些,听说武艺还不错,可就一个‘怂’字,成了整个京都城的笑话。杀人晕血、欺软怕硬,咱隔壁的隔壁,翠花婶子上回跟她男人掐,闹到街上,正好坂田巡街路过,见婶子骂得泼,她男人还没怵,把坂田给吓跑了,咱们祇园后街,他尤其怕登势婆婆,所以每次有什么事,他都差手下人来,从不敢在婆婆的酒馆露面。”新八道,“这么怂的人怎么当上那个虎狼警察组织的首领,还真不清楚。”
“我大概知道阿鲁。”神乐说道,“前几年有个抢劫团伙雇我当打手,我迟到了,去的时候关人质的阁楼马上要塌,里面的人几乎要被砸死,那个银发家伙冲了进去,两只胳膊抱着承重柱,人都救出去了,他被砸在了下面,听说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了之后估计是发现脑子砸坏了,真选组的人觉得亏欠他的,才让他当了副长。”
如此看来,那家伙的性子是后天造成的,跟自己当年的情况很是相似,同样是昏迷七天七夜,不应该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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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土方思虑细想之时,前面不远路边,一妇人的啼哭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那妇人瘫在地上,趴在一个昏厥的男人身上泣不成声,有几个路人从旁围观,可谁也不管这闲事,只是指指戳戳看热闹。
土方三人急忙赶过去,搁下东西,土方蹲下为那男人把脉,又拨开两只眼皮瞧了瞧,摇摇头道:“离魂症。”
“什么是离魂症?”新八问道。
“也就是植物人。”土方道,“基本生理机能都正常,但是没有任何意识,相当于人已经废了。”
“大夫!”妇人跪下来,哀求道,“救救我丈夫吧!”
土方叹了口气,“此症药石无灵,我也无能为力,抱歉。”说完拎起东西,带着新八神乐离去,任凭那妇人在后面如何磕头。
“土方先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新八一步一回头看那可怜的妇人。
“这种情况搁在医院,他们会直接建议安乐死,于病人于家属都是一种解脱。”土方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讲述,行着,脑中忽而浮现出一张沾满血的脸,垂死的银发男人握住他的手腕,告诉他他想活着,倘若今天倒在地上的是那个人,他还会这样袖手旁观吗?
他蓦地驻足,心道,土方啊土方,辗转三世,你竟把医者本分都忘了吗?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不是吗?
“大魔王,你怎么不走了阿鲁?”
“回去。”土方转身,疾步往妇人那边返,他让围观的人都散开,疏通空气,扔下东西蹲下身,从袖中摸出银针,利落刺在男人头顶大穴,接着在其后颈、胸口、手背、脚趾连下数针。
奇怪。他皱起眉,方才这几针是主各大功能的穴道,就算是植物人也会有所反应,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土方问。
“他们抛弃了他……”妇人抹眼泪道。
“他们?”
那妇人只是哭,似是有难言之隐,新八从旁劝道:“您最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帮到您。”
“我都说让他别做了,他还要助纣为虐,这是我们的报应啊!”妇人终于吐出真相,“不瞒三位,我丈夫是垂金阁阁主的护院,半个月一回家,前两天他来信儿说他马上就要升一级了,要我今天做几个好菜等着他,谁想我沽酒回来,就看到他被扔在了家门口,人成了这副模样,呜呜呜……”
“垂金阁?那是什么地方?”土方疑道。
“是京都最大的银号。”新八介绍道,“据说其社长松本雄二郎跟皇室沾些亲,财大势粗,黑白两道的生意都涉及,京都没人敢动他。”
“他昏迷得十分蹊跷,我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考虑一下,土方道,“咱们搭把手先抬他进屋。”
待把人放在床上安顿好,土方又在其身上下了几针,对妇人道:“我暂时封住了他的食脉,这一个星期你只用棉签帮他润喉即可,我仔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他。”
“谢谢大夫!”妇人跪下道,“您一定是天神下凡救苦救难的!”
“你不必行此大礼。”土方摇头,“能不能救还是未知,阿新小乐,咱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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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真选组屯所这边,坂田带着女子来到封存妖刀的房间,看守向二人行了一礼,女子似是颇为急切,不等那守卫让开,目光直指房间深处,一锋闪着微红光芒的长刃横在刀架上,同时闪烁着光芒的还有女子的瞳眸,待二人走近,她故作惊叹道:“这刀真是漂亮,叫什么名字?”
“叫……叫什么来着……”坂田倏地想起,“对,红樱。”
“名字也好听,传说稀世兵器都有刀灵附体,想必此刀也是了?”
“什么刀灵,那都是旧武士们为了吓唬对手放的幌子,好刀不过是名家锻了好钢,再起个好名罢了。”想都没想一秃噜讲完了这番话,坂田立马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人家女孩说有刀灵,你就说有就行了,瞎几*把*扯什么犊*子,就好像以前村里那个叫杉田的二*货,为了追女孩学打麻将,结果把人家杀了个落花流水,临走人女孩就撂下句话“太差劲了”,你说这不是给灶王爷上供却扣人家一脸锅灰么?
“那、那个啥,洋子小姐,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了,是有刀灵存在来着,我老师讲过,因为当时我闷头打瞌睡就没怎么听,所以记差了,这把刀的刀灵可厉害了,听说是天照大神派下来的使者幻化而成的。”
女子微笑道:“这么厉害的刀,您从匪徒手里夺回来一定很不容易,带回来想必更不容易吧?”
“还行还行!”坂田说着,握住刀柄,朝着另外的方向比划了两下子。
女子微微睁大眼睛,接着像是了然般神秘一笑,“坂田先生果然豪杰英雄,妖刀在手竟……”她话语说到这忽而止住。
“竟什么?”
女子停顿片刻,道:“竟如此器宇轩昂。”
“真的吗?”坂田激动地又挥了两下手中的家伙,“还是琦玉小姐慧眼识珠,看出被我藏起来的英雄气概,以后就让她做我的佩刀,你看怎么样?”
“好主意……”女子神思早就不在这个话题上,敷衍了一句,接着道,“坂田先生,洋子忽然想起来还有些私事没处理完,今天先聊到这里吧。”
“我送小姐回去。”
“不用麻烦了。”女子再次摆出笑容,“谢谢你今天陪我,早上我跟仆人交代好了,他们会来接我。”
不多大一会儿,便有守卫过来禀报说有车子来接人,坂田送走了女子,仍沉浸在方才的恭维中,丝毫察觉不出有何违和之处。
女子的车开出去没多远,便从车窗放出去一只信鸽,鸽腿上系了一小卷纸筒,里面写着“刀为假”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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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个人回到万事屋,已有客人来访,因二楼门锁,便在登势酒馆小坐,土方见那中年男人绸袍锦带,一身行头颇讲究,便知来头不小。
开门将东西暂时丢在玄关,土方脱靴迈上板阶,道:“阿新沏茶。”
那人随后进屋,并不着急坐下,而是环顾四周,脱落到半截腰的墙皮,垫了一只腿的破旧立柜,旧报临时糊补的窗户纸,种种寒酸尽收眼底,每多看一眼,其脸上便多一分不屑,土方往沙发上一仰,将所有情绪藏于面后,以万年不变的语气问道:“阁下的委托是……”
那人并不直入主题,而是道:“听闻贵号开业不久,又听先生口音,是才来京都的吧。”
“万事屋原在江户,因私事搬迁,不涉政,不欺民,不参与任何非法勾当。”土方如此直接了当是提醒对方不要再拐弯抹角。
“如此甚好。”那人于对面沙发落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万元票子摆在桌上,扬起下巴道,“‘织桃坊’奇奇夫人雇贵号做我家的花匠,这是定金,事成另有五万块重酬。”
“你们那养花吗?我们可没有这种经验阿鲁。”神乐站在土方身后舔着醋昆布道。
“咱家的花儿可比一般园子里的俗粉庸花金贵,没经验好啊,要的就是没经验,京都城那些老油条个个透着精明,咱们信不过。”
观对方举止神态,土方心知八九,“如果猜得没错,阁下是要小店帮忙照料你家姑娘。”
那人脸上露出赞许的笑,“不错,现在称为姑娘,再过半月就是小百合大人了。”
新八讶异道:“您是说此次花魁竞选最热门的那位小百合小姐?”
“正是。”
“不不。”新八立即摇手,“不好意思,我们不接这种工作。”
“为什么不接阿鲁?酬劳很丰厚啊。”神乐问。
守着客人,新八不好明面儿解释,只俯在土方耳后小声道了句:“艺伎的马夫。”
听到这五个字,土方大致明白了个中意思,在江户吉原,高等娼馆的红牌女子都有内侍和外侍,内侍一般为贴身婢女或少数训练有素的男侍,外侍鱼龙皆有,负责娼馆其他大小事务,‘马夫’一词为娼馆男侍统称,传言在西邦天朝有一种名为“龟奴”的行当,受雇男子驮妓女往返烟楼和客所之间,他们更贴合‘马夫’二字,不论哪般皆为三十六行最下等,是连一些乞丐都嗤之以鼻的职业。
“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那人道,“主要是装修院子阁楼,当然不排除一些临时工作,鄙人向三位保证,本馆营业合法正当,绝无乱纪之事。”
“土方先生,三思啊。”新八悄声道。
听到窸窣耳语,那人只一笑。
“我们接了。”土方凛色道,“做这份工作,能更好地了解祇园和京都,毕竟‘艺伎身上藏着京都之魂’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气。”那人笑道,“明天上午鄙人于织桃坊恭候三位到来,现下告辞。”说完起身,携着傲慢之色微微颔首,离去。
“阿新,你是不是有别的顾虑?”玄关的门合上后,土方问。
“土方先生有所不知,每年属那花魁竞彩里的水最浑,各个坊馆互相暗害算计都是家常便饭,咱们就算再置身事外也免不得弄一身泥。”
“小心就是,万事屋现在正需要用钱,这份工作对我们很重要。”土方道,“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离魂症病人,想医病就得找病由,咱们调查垂金阁的途径寥寥,娼馆或许是一条不错的消息来源。”
新八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还是土方先生考虑周全。”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土方先生,这是给您定做的衣服,请试试,如不合身再让裁缝改。”
土方正全神贯注研究针术,丝毫没有反应。
“谢谢您了,请放下吧。”新八忙道,客气笑笑。
神乐拎起那衣服使劲一抖,袖襟蓦地展开,黑色瀑布一泻而下,泛着鸦羽青的光泽,对襟以金丝锦锁边,背面是金线绣织的山鹰图案,其华美程度堪比名门珍缎。
“这衣服真不赖阿鲁,完事了不知道他们肯不肯送给咱,大魔王将来相亲就省了裁衣服的钱了。”
“神乐!”新八忙抬手道,“你在胡说什么呢,土方先生怎么会把这种衣服……”说着瞥了一眼旁边埋头工作的男人。
“大魔王才不会跟你似的那么讲究呢,除了那身黑白套装,别的他都无所谓阿鲁。”
这句话令新八恍然,确实,土方除了钟爱那身黑衫黑靴水蓝花的白袍,别的衣服从不挑剔,这一点神乐倒是看得比他明白。
临近花魁彩投,祇园各院忙忙碌碌,关门谢客,织桃坊装修工作即将收尾,论富丽堂皇者,别家大有院在,可哪家也不及织桃家雅致匠心。虽说万事屋三人不是专业,却是比对着专业图纸尽心尽力。
廊下院里摆满兰草,门纸窗纸绘着水墨,灰青屋瓦全部翻新,地板楼梯一尘不染,整个坊园透着深宅闺阁般的内敛气质。
彩投前一日的晚上,坊园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小厮丫头们在廊上跑来跑去,端澡盆、拎热水、送首饰、熨衣服,样样都不敢怠慢,堪比伺候大户人家的新嫁娘。
外面喧喧嚷嚷,土方则一个人靠在自个儿房间的窗户旁吸烟管,原本他今日是可以走人的,可又接了新的工作,便让新八神乐先回,好在窗子对着后院,房门关严了还算是清净。
月尚未升到半空便被乌云遮了,辨不清几时,土方毫无睡意,便敞着一绺窗缝,枯坐着吹夜风,礼服被新八挂在衣架上,孤零零悬着,主人对其不理不睬。
“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了,土方往下瞅了一眼,或是有人买东西回来抄了近路,人进来了,是小百合的贴身婢女春桃,四处扫了一眼便朝身后招手,引一人影进门,那人垂着脑袋,看身材是个男人,二人匆匆进了阁楼。
一般人的第一反应,会觉得这个男人是相好什么的,可他干了十年警察,需职业性地保持理性,不去做任何没有依据的猜想。
若是垂金阁内发生这种神秘举动,他定会一探究竟,织桃坊就算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与他无关,他不是警察了,只管该管的事。
合了窗,吹了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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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自顶飘落,人造雪花纷纷扬扬洒下,于台上铺了薄薄一层。
“啪嗒!”
另一束光打在土方左后十米处,场上喧嚷终是骤止,一婀娜身姿缓缓步入台中,踩着半尺高的松木三齿屐,一步一停,屐底慢慢向外划动,而又收回,在落雪上踏出花枝足印,女人里着纯白金线绣袍,全身为血红玫瑰妆就,外披火红大氅自肩背铺下,流到地上,金丝掐边象牙梳篦发,配红宝石饰物,头顶罩一块红纱遮住面部,手握红绸顺着前人引就的路线来到台中,朝四方宾客施了一礼,土方转身,掀起其纱,遂退至其后。
又是一束光打在场地右侧宣讲台的位置,司相宣布道:“小百合太夫初夜竞价现在开始,起拍价为500万,请各位出价。”
“800万。”西区一个声音道。
“1000万。”没等众人反应,第二个声音道。
“1500万。”第三个声音随后道。
“2000万。”
……
报价声一个接着一个不停歇,涨势比浪潮还要迅猛,奇奇夫人于候室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颇有算计。上一届花魁初夜拍卖以9000万的价格破以往记录,照这个势头下去,破那个数字该不是什么问题,只是9000仍非她的心理价位,想要破亿就得仰仗……抬头望向二层,正中央贵宾席的幕帘后面丝毫不闻动静,难道松本阁下有不满意之处?那她就失去了一位最大金主。
“8000万!”
价码升到此处,奇奇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绷起神经,织桃坊破纪录定了,只是最终价位能到多少就看天意。她这么想着,交叉在腹前的两手紧张到冒汗,左手手指一下一下扣着右手背关节。
“9000万!”
与纪录价位平!
报价者是九条贸易行的公子九条直哉,他带着父业继承的一半家当来此,就是为了洗刷二十年前父亲在拍卖夜上落败的耻辱,垂金阁的沉默更让他自信今夜的胜出。
“9500万!”九条的竞争对手东菱地产董事长抬声道,全场哗然,纪录被刷新了,可是这500万的提价也暴露了一条重要讯息,这是东菱的终价,其今夜的钱撒尽了。
“1亿!”九条直哉毫不犹豫喊道,目视前方,气势万丈,脸上得意春风,垂金阁放弃了,花魁初夜竞价记录者九条直哉这个名字将在京都祇园史上涂下浓墨一笔。
“2亿。”
众人打开的手掌未等拍下庆贺,二层帘幕后,一道沉浑肃冷的声音响起,场面顿时静寂,几秒后,全场不约而同深深吸了一口气,垂金阁终于出手了,且一加就是1亿,这个纪录将无人能破!
奇奇夫人一拍大腿,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默道:“女儿啊,你听到了么,你将成为京都史上最尊贵的艺伎太夫。”
台上,女人自始至终雍容端庄,不露任何情绪,这是身为艺伎的素养,而土方虽未经训练,却生来一副波澜不惊,只往二层瞟了一眼,那块帘幕里面的男人府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这是他唯一关心的事。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而此刻,最不能平静的就是九条,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可2亿,就相当于把他们家底翻过来,若是寻常竞价也就算了,可松本雄二郎那家伙分明是在嘲笑他是个穷光蛋,他*妈*的……
“3亿!”九条气不定神不闲地喊出来,为了不让人看出他心虚而故意唱出强横的调子,心里道,有本事叫4亿出来啊,这两年你都甭想好过了!这是一记险招,足以使他倾家荡产,可反正是输了,绝不能输那么窝囊,弄不死松本也得让其患上贫血症。他的底气在于二,其一,松本不会对自己不喜欢的猎物出手,出手必得;其二,松本极看重荣耀,绝不容许失败,在任何方面。
期待的、幸灾的、欣羡的、看热闹的,千人以千种心情面孔探向二层,心下佩服九条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死去的老子要是知道他这一出,还不得从坟头跳出来把他耳朵揪下来,但他们同时感谢九条,极少有人能把垂金阁逼入如此进退不易之境地,接下来的发展着实让人兴奋。
就在场上议论纷纷之时,司相道:“3亿,还有人叫价吗,3亿一次,3亿两次……”
九条咽了口唾沫,要是松本不喊怎么办,他就要破产了,等等,这怕不是松本那老流氓给他下的套吧,借此机会整死他,糟了,没有料到这一层面,这次骑虎难下。
“3……”
“红樱。”帘幕后面的声音道。
“什么?”众人不明所以。
会场侍者去二层询问情况,接着点头,冲楼下众人道:“松本社长出价,妖刀红樱。”
台上的土方微微皱眉,“红樱”,这两个字好像在哪听过,此种场合他无暇去回忆,便存于脑中日后再思。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似是对此颇有异议,站在冰尖儿上下不来的九条一不做二不休,肆无忌惮挑衅道:“谁知道那是不是真刀,就算是真的,一把破刀能值几个钱,就算丰臣秀吉的佩刀在世,也值不了3个亿吧?”
侍者再次俯身,听到帘幕里的吩咐,点点头,拍了两下手掌,除了中间,二层四周贵宾席位的帘幕全部打开,里面并未坐一人,而是堆砌着满满当当的绿票子,就像打开了银号的金库,甚是壮观,众人瞠目。
“松本社长说,他出红樱一柄,外加4亿现金。”
场上无人再敢多言一句,九条傻了眼,两腿发软瘫在椅子上,司相从震惊中回过神,吆喝道:“下面我数十个数,十、九、八……二、一,恭喜垂金阁松本雄二郎社长竞得小百合太夫初夜处子之身!”
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人对愣坐在座位上的九条家公子示以假意的同情和由衷的感谢,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胆儿肥的人叫板,他们又怎么能见识到垂金阁那深不可测的雄厚家底,就算最后没能一亲花魁芳泽,也没白来一趟。

楼主:Q飞影Q  时间:2023-05-15 23:56:15
台上的女人微微欠身,行谢宾礼,而后转身,袅袅步下,土方随后跟上,望着两片丽影消失,众人依依不舍起身,惋惜慨叹。
“哥,走了,那成摞的票子要是有个闪失可是咱的责任。”看着身旁依旧发愣的银发家伙,冲田唤道。
坂田注视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真美。”
“嗯?嗯,是挺美的。”冲田故意道,“可你说的是玫瑰还是蔷薇?”
这句调侃,按坂田的性子本应白一眼骂一句,可他却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去松了口气道:“走,干事去!”
冲田撇嘴耸耸肩,他这位哥的心事,最近有点复杂,不过再杂乱的麻绳,他冲田总悟也能给捋直咯,等着瞧吧。
小百合被两个侍女接去更衣换妆,土方丢了红绸,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扯掉头顶蔷薇,抓在手心垂眼一瞥,嘴角勾起一痕自嘲,不论哪世,他总与这劳什撇不开关系,钻进梳妆室便统统丢进垃圾桶,外袍一脱搭在椅背上,坐于镜前,一刻也不想多瞧镜像中的面孔,拿起旁边巾子,抹去眼上妖妆,又将嘴唇上的红脂擦了个干净。
门口两三个侍女堵着偷偷往里面瞧,嬉笑着窃窃私语,不等一会儿,藤原管家来了,支走众女,于土方身后站定,抱起手臂盯着镜中人端详片刻,笑道:“先生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土方淡淡道。
“人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有些春宵散尽万金也不止,此次织桃坊创下的纪录前后十年百年或都无人超越,先生功不可没。”
“不敢当。”土方擦着脸上的痕迹,并不想多语。
藤原管家只一笑,自然意会,也不拐弯抹角了,便是问道:“先生可缺钱?”
“缺又如何,不缺又如何,我办事拿钱,拿多拿少全凭本事,缺钱自有缺钱的活法。”
“先生身上的真本事,您自己怕是未察觉呢,您有着坐拥荣华享用不尽的资本,只要……”
啪地将巾子甩在桌上,土方站起转身,以一种嘲讽的眼色看着身后之人,“我说我值半个城你信么?”
“信,自然信!”藤原管家一听有戏,顿时喜笑颜开,正要劝言,即刻被后话堵住。
“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不,或许更久,现在只剩鬼躯一副,你来晚了。”说完,拎着小厮常服去了更衣室。
方才那句话,藤原管家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看其脸色自是不愿意的,这也是正常的事,可经历了今夜的花台,就算这个男人不愿趟这水也由不得他了,这京都城的金主们,好男色的可比好女色的多太多了。

楼主:Q飞影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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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银土

发表时间:2017-09-13 08:07:00

更新时间:2023-05-15 23:5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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