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古往今来均有军人屯垦戍边的传统。每市各有建设兵团师部驻扎,阿克苏为农一师,库尔勒为农二师,乌鲁木齐为农十二师……我在库尔勒下辖的一个团场剥过一周鸡蛋。团场类似一个镇,归师部管辖，以农业为主。这是个家庭作坊，以加工茶叶蛋，咸鸭蛋为主。老板娘河南人，一儿一女，女儿在德国留学，儿子武汉大学毕业后在武汉工作了一段时间，回乡帮她卖茶叶蛋。在达坂城摘花，那家主人的小儿子大学毕业在广州教了一段时间阿拉伯语回乡帮家里种地，在上海认识一云南淘宝店主，老公学校教计算机的，后辞职帮她送货。可能大城市混不下去萌生退意吧,也可能有路可退也就不想辛苦在大城市打拼了。
鸡蛋在蒸气炉里蒸熟后，倒入一个个塑料筐里，洒上凉水，手抬筐晃动，鸡蛋互相碰撞出裂缝乃止。剥蛋过程中，右手大拇指必须戴上塑料指套，剥蛋时间一久，指腹皮肤会被水气泡胀泛白，加之蛋壳坚硬，很容易划破拇指。戴上指套能避免受伤，但指套戴两三天即破损，须重新更换。我每天剥十五筐，我想我后半生也吃不了这么多鸡蛋。剥过的鸡蛋卤好后，开始打包装。包装机两边各站一人，每人手各拿6个卤蛋往机器压出的塑料凹槽里填放，速度一定得快，否则跟不上机器。打完包装总觉口渴准耐。老板娘赞我：你剥蛋不算快，打包装速度还可以。”当下我心想，你剥蛋也放个机器催着，我也快得起来。有的事量力而为，极限发挥伤身。打完包装开始装箱，150个蛋放一箱，数数能把人磕睡数出来。一定要戴手套数，茶叶蛋塑料包装边缘扎手。
老板娘有个弟媳帮她腌咸鸭蛋。弟媳老公病逝后，独力抚养两个子女。儿子在外打工，女儿上初中。咸鸭蛋裹灰泥放置一月后，即入机器清洗。咸鸭蛋是生蛋，必须防止磕碰，放蛋入口是个水槽。咸鸭蛋腌好放入纸箱存放时，纸箱下部垫有塑料薄膜。此刻只需拎起塑料薄膜裹带着咸鸭蛋轻轻放入水槽中，借助水的浮力，鸭蛋轻飘入水，不至碎裂。机器助力，一个个鸭蛋排着整齐的队伍接受水的洗礼鱼贯而出。出口也是水槽，塑料筐置于其中，鸭蛋进入水槽，把水下的筐轻轻提起盛入漂浮的鸭蛋，装满为止。清洗装筐后，按个头大小分装不同塑料袋。蛋壳有裂纹的一定挑出。因后续为真空包装，有裂纹的真空机器一抽吸，壳裂蛋涌。包装机俯身操作太久，也腰酸，比采花好点，毕竟比花高不少。
鸡蛋加工厂伙食以蛋为主食，咸鸭蛋，皮蛋，不小心磕碎的蛋做炒鸡蛋。一日三餐都是蛋，我真担心吃得胆固醇升高。厂里的狗也以蛋为主料。那只大黑狗面相凶恶，每天拴在院里晒太阳。初见我就狂吠，喂过它一次就再也不吠了。老板娘知道我是四川人，对这个省市有点排斥。她认为四川女人爱打麻将，好吃懒做。自己的儿子一定不能娶四川女人。我说我不会麻将，只会斗地主。确实爱吃，却也不懒。她弟媳说我长得像老板娘儿子的前女友。我看过相片,脸型略有些相像。两人因男方要回新疆故此分手。老板娘找媳妇的标准是干活要厉害。她特别欣赏以前在他们家打工的蒙古女人。听她说这个女人能以一抵俩独上打包机，时不时在儿子面前称赞她的好。她儿子道：你是在给我找媳妇，还是在给你找一个好劳力？
弟媳的女儿和我讲话很有礼貌，但和她妈妈讲话语带不敬，甚至有些歇斯底理，可能到了青春叛逆期。她妈妈人挺善良,干活也勤快。厨房饭一般她做,到中午必定面条。女儿放学看到面条常生不满,吃几口撂下筷子就走了。做为母亲完全可以在饮食上花点心思给孩子各类均补，女儿穿的牛仔裤臀部都磨得发白了,完全可以带女儿去置下装。这都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有没有生活情趣的问题。王尔德有句名言：使孩子品行好的最好方法,就是使他们愉快。某次逛超市,一个小男孩选了包装精美的动物饼干,奶奶嫌贵,给他选了透明包装的米老头,那小男孩挺乖巧,拿着饼干准备放回货架,那掩饰不住的失望及过于乖巧让人心疼。奶奶的篮子里除了点米油,并未见有其它零食。其实饼干仅比米老头贵两元。我对老太太说：米老头不好吃,这个饼干好吃,也贵不了多少钱。满足下小孩的意愿巴。老太太也听劝,拿上了动物饼干放下了米老头。她不知道动物饼干的形状能给小朋友多少遐思吗？我们从小孩子走过来,儿时一张糖纸我也能裹根树枝幻想是树枝小人的裙子呢。那可怜的没有玩具的童年。

我从成都硬坐到乌鲁木齐，下车时天仍大亮,我以为是下午五六点，一看表才知已夜晚九点。脑子里跳出一句唐人的诗：白日若不落，红尘应更深。每到一处拖着行李找便宜住宿不易，一般先就近入住百元以内宾馆，次日再坐公交四处转悠，寻找五十元以内旅馆安定。便宜的旅馆一般位于医院、客运站旁，且数量多，双方会有价格竞争。落魄至此，我对住宿环境也不太挑拣，脏乱差可忍，网络不好和隔音差则有些难以忍受。
在乌市想打份短工，在58同城上看到达坂城雪山下招摘花工，上面简单几字诱惑力却极大：适合女性，很轻松。内地人知道达坂城，通常都来自王洛宾的一首歌《达坂城的姑娘》。达坂城乡下回族众多，同村会出现近亲结婚，我在村口就看到两个似外星人的小孩。此地大面积种植具有药用价值的雪菊，每家必雇人采摘，方不至于败在地里。由于种植人较多，去除采摘费，五公斤花晒干才一公斤，回民小有盈余，前提是土地须是自己的。我从未干过农活，下地两小时暗暗叫苦：这活哪轻松？被招聘广告语骗了。”摘雪菊全程弯腰，干两天，腰疼实在弯不下去，跪在地里采，膝盖受凉风湿。后改坐在小板凳上采，速度太慢。坚持半月，全程弯腰采摘没问题，但量均倒数第一。我已尽力了，拼速度的活我不擅长，但我摘过的地，目及之处皆绿，不见一朵小黄花，花朵也不带柄。回族老太太晾晒时我也会帮忙倾倒铺开,老太太对我很满意,说：明年我们家种玫瑰,你也来吧。我当时第一反应,室外采摘活我不会再考虑了。新疆夏季虽凉爽，但紫外线极强。我穿个黑色短袖下地，三天手臂晒得快脱皮。黑色本就吸收辐射，摘到最后，黑衣服晒成暗红色，另一件水蓝衬衣，衣服前面全是黄色浆汁，农活干完，全部一扔了之。达坂城风力发电,一到下午三点,狂风常准时大作吹得我东倒西歪,一众人都未收工,自己也不想显得娇气,只能坚持到底。风一吹，花东偏西倒的,更难摘了。偶尔天降大雨淋湿全身，急急收工,也无处洗澡。花朵被雨水浸湿须等太阳晒干后才好摘。早上开工摘到中午的花一定要午饭时间回农夫院落摊晒，千万不能放到下午，否则会变黑不能再用。到了秋日打霜，新疆的太阳炎威减退，晒出的成色开始变差，价格也会大打折扣。该乡周三为赶集日,我们会坐着农妇儿子的车到回族人的集市上买点生活用品及粮食。农夫的儿子以前在广州教阿拉伯语，他声称他回乡的理由是父母年纪大，广州气候炎热自己不适应。他父母给他在山脚下修了个两层小楼房准备娶妻，每次我们坐车去集市都会经过他刷着明黄色外墙的婚房，我总觉得外观看上去很像如家宾馆。
和我一起干活的有一回族女的太强悍了,她一天的量我得干两天,干完活精气神十足做拌面。我一收工,累得我食欲全无，遑论做饭。后我出粮食,她做饭,各洗各的碗。她太能吃了,靠我摘花那点收入养她捉襟见肘。一个大西瓜她能全吃,我一个西瓜得吃三天。我自己吃十来天的蔬菜现在三四天就见罄。后来她家中有事不再干了,其它人去摘棉花了,摘棉花比摘雪菊赚钱。我当时还没见过棉花，但我也不想再去尝试其他采摘活，只想有始有终帮这家摘到打霜。偌大的地里就我和这家回族老太太摘。因雪菊不太赚钱，人少来不及摘了，我俩摘价格稍高点的花苞，我提的小桶每次一满我也收工了。秋凉了，老太太把她家种的花草全移到我住的室内方便我欣赏，又摘了水灵可爱的小白萝卜，土豆堆我房间让我享用，吃羊肉也会给我端一碗。秋风一吹，院里的苹果洒落一地，田间有棵杏树也成了我主要的水果来源。
此乡风景不错，远处雪山耀眼，近处秃山多变，雪菊红花辉映,还有一处青绿的牧场风景。秃山上很多回族人的坟墓。达坂城这边因风大，山上的土沙尽皆吹散卷走，留在地表的全是大小不一的黑色片石，回族人的坟墓尽皆黑色片石垒就，墓主人多姓李。老太太五个子女皆成人,有个女儿在河南教阿拉伯语,回乡会帮老人采摘,但花粉过敏,摘不了多久就只能弃了。她有个小女儿带着四岁的儿子新守寡。老公在乌市跑黑车时，一次交警设岗查检，她老公心虚在交警叫停的情况下依然行驶。乌市自七五事件后，交警也佩枪，交警看有异常，草木皆兵开了三枪把她老公给毙了，事后赔偿了事。我在她小女儿的QQ空间见过她老公抱儿子的相片。个高,面相持重,可惜了,还这么年轻。不知情的人问那小孩,你爸爸呢？小孩会说：被老虎叼走了。
一同摘花有对甘肃姐妹花，在乌市买了房，可能要还房贷，在此摘了十几天，赚到三千就走了。那对姐妹花起初骗我说是朋友，但我看她俩摘的花放一起过秤,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同看一部手机,就觉得她俩应是姐妹,虽然长得并不像。姐姐清秀,妹妹娇憨。这两姐妹是农村出生身，但入了城很久不干农活了,也吃不消采摘活。姐姐说,她以为每天能赚两三百，累成这样才赚一百多点。这村里我见过摘花最厉害的是一位云南过来的女孩，一天能赚一百八。那女孩膀粗臀肥，体形就和我们不是一个量级。我发现摘花摘得快的除了出手快，而且能一直保持这种速率到结束。而我可能前一个小时较快，摘久了速度会放缓，最终选择的速度是自己觉得心脏能负荷，较舒适的一种频率。摘花过程中我听完了马未都讲收藏，我总能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寻点有趣的事填塞空虚的脑子。尽管我认为的有趣之事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经济效应，但我却乐此不疲。有的摘花工为了拼量，摘花不看脚下，比如和我摘花的回族女人，她摘过的地方，雪菊被踩死不少。那对甘肃姐妹花后来我不太有好感。因我们人手少，摘的速度赶不上花开的速度。老太太找了十几个青海来的回族帮忙摘。青海回族按顺序各占一垅准备可工，她俩让她们从后几垅开始摘。那几垅看似花密，实则花小，计件活是称重的，她俩就想别人去摘那不压秤的花。那几垅我摘过，同样的速度，我摘那几垅会少三公斤。我摘花喜欢远离那些摘花工，自己找了一条靠近田埂开得稀稀落落的安静地摘。很多人看我那垅花不繁盛都不太过来，花虽稀落，但花形挺大，也算意外之喜。
在达坂城摘雪菊,我有两个月没彻底洗过澡，手晒得黄黑,植物浆汁积聚,形成深一道浅一道纹络。我那段时间想，这农活一干手是毁了。后来想到马未都那双白净的手。他早年也下地干农活的呀。后来不干了，手不也恢复了吗？短暂的体力活，手会马上关节变粗，但如果停下来，很快也回复如初。如果长久干下去，那就定型了。到乌市超市买搓澡巾,因为手的缘故，我付完钱快速缩回，怕骇到收银员。离超市不远有家美术馆,平日查完挎包即进。今天忽然要求入馆群众用提供的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我暗叹倒霉,处女座细节完美主义,没办法,手伸出来在男工作人员惊异的眼神中提笔端端正正的写下一个假名。我主要是觉得我写这个名字笔迹更流畅更好看些。在乌市旅馆足足洗了一个半小时才把尘垢搓洗干净。

这乡属贫困乡,天津对口援建。我没去过天津,但参加旅行团曾遇两位天津游客,素质都极高,不由对天津充满向往。维族女孩家院前有葡萄和梨,院后养有鸡羊牛驴。地里种植玉米,大枣,向日葵,薄皮核桃。架上的葡萄基本不吃,以至生虫或掉架下水渠里。梨也拿来喂羊。屋子极宽敞,两间空置,一间放物,她父母和她据一间。睡觉的炕上铺着鲜艳的花毯,吃饭时在上面铺个餐巾或摆个餐桌即可。
维族三餐以馕为主,早上是薄脆的馕,用手掰碎放入碗内,倒入茶水,放入刚舂碎的核桃末,玫瑰花瓣酱。中午馕偏厚,夹有羊肉,晚上做拌面。汉人真心吃不惯。出于礼貌我都吃光了。在巴里坤听在这边的大夫讲，维族容易得食道癌或喉癌,一则食物太硬二则水烫照喝不误。
女孩失恋中,无心学习,对方把她手机拉黑了。傍晚她严肃地对我说：我给你提个意见。”我当下一惊,难道我某些行为犯了忌讳。后才听明白她意思,她用词不当，她想让我陪她去见男友,对方虽是她们乡的,但有些路程。乡下是没路灯的,我俩靠手机照明走了十多分钟。中途她拿我手机打通了对方电话,对方一听她的声音,砰地挂断电话。她这下彻底心死回返。男人无情起来汉维没多大差别。
第二天我帮她打了一天的核桃。拿着长棍树上一搅,核桃纷纷落下,灰也不小,全掉头上了。核桃外面有层厚厚青皮,拿小刀剖开,核桃方滚落出来。打完核桃，她问我要洗澡吗？我原以为她家没热水器,原来洗澡间藏在帘子后。晚饭后她会陪父母看电视剧,一个小寸的彩电,放着印度的爱情剧。她有时会听乌兹别克的歌曲,旋律很哀伤,问她歌名，她说是《我死了就别来找我》。

把以前写的帖子补充了点内容,修改了些字句,重新贴上来。
女孩周末会去村里一课堂教小朋友汉语。黑板上写着简单的汉语：明天会下雨吗？维族女孩耐心地汉维双语教学,只是小朋友的汉语也被她带得维味十足。下课后,小朋友每人领取一个水杯,一哄而散。女孩邻居家有两维族男孩,哥哥初中,弟弟小学。读初中的哥哥汉语讲得比维族女大学生要好。两兄弟喜欢在院子里踩着黄土地面打篮球。手工做了一个简易篮筐,篮球也残破。兄弟俩妈妈给了我一捧原味葵花子，我见房间有本小学语文课本,让她家低年级的小儿子试着念了一遍,小孩因紧张练得有些磕绊,脑门汗都沁出来了。我用手擦擦小孩头上的汗，和他妈妈相视一笑。有时我会跑到维族女孩一初中同学家帮忙剥核桃,那维族女孩肤白秀丽,怀里抱着自己出生几个月似洋娃娃的女儿。她用眉笔把女儿两道眉从中连缀起来,我曾在网上查过连眉的含义:眉毛越近，嫁得越近，眉毛越远，嫁得越远，若是连眉，则嫁邻居。以前，由于交通不便，人们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到远方，免遭离别之苦。
后一天陪维族女大学生去于田县里报名汉语考试,路上红柳团簇,繁丽悦目。她去学校报名,我在操场看了会通报栏。汉语应该是维族人写的，有点主次颠倒,又嫌语句不通。在她家那几天正逢生理期,她说她们这边的规矩是用过的卫生巾要挖土埋了。我想这不会污染土壤吧。我用塑料袋打包好,第二天进城扔进了于田市的垃圾桶。报完名,孝顺的她给妈妈买了瓶石榴果汁。次日我即离开于田,当时有段桥被水冲坏,只允小车通过。维族女孩骑着助动车帮我前去打探路况,回转急急地说：桥被汗水冲断了。我笑着纠正她：是洪水。"巴里坤中医院哈萨克族女护士因病人输液疼痛,匆匆跑去向大夫汇报：病人痒了。"想来也让人发笑。我当时和两名维族男女坐着维族老汉的小货车到了大巴站口。小车仅有顶篷,一路上风雨相催,开始偏头痛,草间小路上绕了半天才到公路,此时的我沉浸在一种麻木的虚无感中。
过了半年,于田乡下认识的维族大学生在微信上对我说她恋爱了,对像是上次我去她家,开车载我的那位维族男人。那人离过婚,在镇上开了家手机售卖店。女孩家中独女,不知她父母是否赞成两人交往。她小时是否母亲也给她画了连眉,选男友永远都是离自己距离这么近的,一个同村,一个县上。
配图：网上找的一张维族小孩的连眉图

有句话说：认识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我觉得除了喜欢狗应该再加上小朋友。流浪在外,我有好几次和小孩子一起玩。和哈族小女孩跳过皮筋,和蒙古族小男孩爬山,和维族小孩在溪水打水仗。一位维族老师带着女儿和三四个学生水中搬石头拦阻水流。几个维族学生互相逗乐,维语里夹杂少许汉语。听到几个小孩在同嚷一个词,出现频率极高,音同"玛丽"。我问那老师：玛丽是谁呀？"老师笑着说：他们在称呼我,玛丽是老师的意思。"维族老师的小女儿叫木斯采丹,对陌生人有些排斥,也抗拒拍照。不过趁她不注意，我还是抢拍了一张。拍完照,我也赤脚下水了,水深勉强到膝盖。维族老师细心的把水底一块玻璃捡拾出去。刚在水里站定,学生中最顽皮的一位对我说：看我给你个厉害的。"他猛地一跺脚,溅得我满身都是水,顿觉凉爽惬意。正得意间,不成想后面一维族小孩抱了块石头猛丢他身后,溅起的水花把他后背全部打湿。一众大笑间,他脱下上衣,也不报复,在水上做了几个俯卧撑。此时一汉族老太提两空水壶汲溪水浇花,山东人,68年到新疆,和我谈到早年去北京旅游,为没瞻仰到毛主席遗体而抱撼。老太太带着崇敬的神情说：没有毛主席，我们中国就被外国侵占了。"
老太太汲完水和我道别后,我忽然看到草丛里有根蒲公英结的绒球特别大,快成精了似的,摘下来递给维族小女孩木斯采丹。她鼓着腮帮吹半天也掉不下来,用手一抓,摊开手,蒲公英的小伞兵纷纷飘坠到溪水里。小女孩兴奋地拍着手,对我腼腆一笑。溪边回转在小卖部买了一瓶苏打水,付了钱,打开瓶子喝一口后,盯着瓶子标签想看一下产地。一个汉族小男孩拿着奥特曼玩具进来,问我：阿姨,你在看中奖吗？我笑道：你帮我看看中奖没有？”顺手把瓶盖递给他。那小男孩郑重的接过瓶盖,大声的念出来：谢谢品尝。
图：一起戏水的维族老师和学生。

小孩纯真可爱引人怜爱,发起浑来野性难驯让人厌烦。在霍城街上行走,一个维族小男孩骑着小车直直朝我冲来。我立刻避开,想戏弄他一下,看他有只鞋掉在地上,拾起他的鞋假意前走几步,看他急了,我才走过去给他穿在脚上。这时一个吊梢眼的维族小孩手里拿了一把豇豆。我顺手取了一根,那小孩拿根豇豆猛地一抽,我手上豇豆瞬间断成两截。这小孩似在豇豆中找到了玩乐的兴趣。又递给我一根豇豆，我也配合他,拿着豇豆让他抽断。所有豇豆抽断后,他又把断成小节的豇豆集合成一小把递给我,用手劈用拳头捶,豇豆纷纷碎断。游戏结束我起身欲走,他拽住我的衣服下摆。我想他应该是舍不得我走,还想让我陪他玩吧。我笑着说:我要去吃饭了。下次再陪你们玩。"他依然紧拽不放。我用手掰开,他竟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挥舞着过来。树枝抽到我手臂上生疼。见鬼了,这小孩怎么了,开始玩得乐不可支,转眼表情冷然好似见到仇人。见他拿树枝又扫过来,我用维语厉声说了句不行,依然阻挡不了他的进攻。我这下火大了,猛地夺下树枝。他转身捡根塑料长管又挥过来。这小孩似有暴力倾向,局面有点不受控制了,我只得溜之大吉。
配图： 维族小朋友包的韭菜饺子。一片树叶包裹着几根青草,儿童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奇思妙想。

来新疆办了张乌市手机卡,太长时间没接过电话,我都忘了自己手机铃音是什么调子。手机短信倒不寂寞,乌市公共短信常来问候,创建文明城市了,抵抗邪教,尊重民风民俗,乌市天降大雪。手持一个交通中转城市的电话,天天收着和自己无关城市的信息,永远打着疆内漫游电话,手机通讯录未存一人电话。这世上我一定没有同类。
清水河镇因种熏衣草,许多民房刷成梦幻紫,似童话小屋。绽放的熏衣草地前会有当地人摆摊卖熏衣草干花袋,熏衣草精油,薰衣草抱枕和填充薰衣草干花的紫色小熊。大部分产地是广东,精油产地是新疆团场。但包装简陋,显得有些廉价。卖熏衣草制品的摊位,每家商品如出一辙。路边摆摊售货,如果你的背后恰好有一片盛开的薰衣草,那亩地是自家的,很多私家车都会停下付上十元给摊主,到地里拍完照后顺便购买一点薰衣草商品。和我攀聊的摊主她的背后一片玉米地,不见熏衣草。我因在路边走太久了,口渴难耐。问她哪里有卖矿泉水的。她说周边没有,顺手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我，让我倒在水杯盖里喝。我问她：你的背后没有薰衣草地,不是很影响生意吗？她笑笑说：那些开花的薰衣草地,马上也快割了。割了,他们也和我一样。"我指着一小袋薰衣草干花问价,她说送你了。我反倒不好意思了,买了个25元的紫色小熊,附赠一袋干花。干花初放包里,坐车时不时闻到花香外溢,精神为一振。听说此花能熏蚊蝇,在旅馆遇到苍蝇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时,亮出熏衣草,并未有想像中的奇效。出行只带实用品,在木垒我开始嫌紫色小熊是累赘。烧了几件穿腻的衣裤,我把小熊放在挎包里,准备送给路边没有玩具的女童。一家修车行前,一个汉族小女孩晒得黑黑的,手拿一个脱落的圆凳坐面,把它放在一个椭圆形的大理石圆球上,头趴在上面说：我要睡觉了。"我蹲下去把小熊拿出来,放她面前,说:送你一只小熊。"她迟疑地接过来,只是看着我不说话。然后我对她说：你应该对我说谢谢。"她害羞的说：谢谢阿姨。"等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跑向正在做修理工作的爸爸面前欢快地展示着今天的意外之喜。
伊犁四日游的游客最后一天观光项目是清水河的薰衣草博物馆,先了解薰衣草的种类,炼油过程后,游客再分散到薰衣草种植园观赏拍照,离馆通道是段长长的薰衣草商品展览售卖街。外地来的游客，年纪大的喜欢买薰衣草香枕,年轻女孩喜欢买精油。我什么也不买,坐在椅上看游人。旅游的人穿着打扮是一目了然的。鲜艳色彩的冲锋衣,淑女长裙披肩纱,精致妆容,佩挂单反相机,一个个显得明丽而丰足。所有人挤在一块花地里拍照,为抢占有利地形,一男一女发生争执。就在这博物馆不远,有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游人几无,花十元,那片紫色花海就是你的拍照领域了。
游客畅游花海时,见一女工戴着防晒帽默默锄地。同样置身美景中,游客乐趣,女工苦趣,我深有同感。在达坂城摘花,几个自驾游乘客停在我摘那片花地对着一朵雪菊微焦拍照,而我做为采花工的念焦是这朵花够不够大，够不够重,能不能压秤。我曾试割过熏衣草,那一刻我不再享受那片紫色梦幻,我只感觉在北疆灼热紫外线照射下,所有熏衣草释放的香味浓烈而冲鼻,那一刻我想嗅觉失灵。

江布拉克位于奇台县的半截沟镇。一看到这镇名,就会陷入遐想：这条沟怕是还有半截在另外一个镇上。极小的镇，仅一条主干道。干道后很多平房推掉重建,可以想见，若干年后半截沟镇一定会是个美丽的旅游小城。一般人游江布拉克要么自驾要么坐大巴，很少有人旅游会走完景区花费三年修建的木栈道。我一个人耗时四个小时总算走完了木栈道。可能因为周一，道上未遇到一个游人，真是一段寂寞之旅呀。我以为栈道仅限麦田，没想到穿涧入溪，直达松树林，一直走不到头，耗时太长，有点心慌，又口渴难耐。自带的饮料瓶早喝光扔了。无奈在山涧捡了个人家喝过的空矿泉水瓶灌了满满一瓶溪水，一路装了三次水，才走完木栈道。山间溪水口感和矿泉水无异。有处木栈道两边长满了荨麻,简直像入了荨麻阵。这种植物碰到皮肤,不但刺痛还会红肿起包。听说在它幼嫩时可以炒着吃,在农家乐卖十几元一盘。在昭苏我看到有妇人割下它焯水晾晒后喂鸭。
在山间草场遇到一放羊的妇女,竟然有抑郁症，靠吃药控制。得抑郁症的大多善良美好吧。仅和她聊几句就能感到她骨子里的宽厚温润。她叹道：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60岁还在这里放羊。她邀我晚上住她山间的毡房里，我欣然应允，后听说她老公也在这边放羊 ,我一住下,怕她老公没地方睡,想想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从松树林穿到陆面,看到有自驾游的游客带着小孩在林间搭帐篷,小女孩一直甜甜地叫爸爸,他爸爸也宠溺地回应着她。他人的家庭温暖让我突觉寒冷，快步走过他们的帐篷。得不到的东西不要离它太近。
游完景点到镇上觅食。镇上无一家卖米饭的,全是拌面为主。我为什么讨厌吃面条，因小时候吃太多了。如果小时候是吃的新疆的拌面，我可能会爱上面条。小时候吃的是挂面,调料也不丰富,仅一股酱油味。以至于现在我看到面条,不管什么做法，我都会心理抵触。幼时的经历常会影响人的一生。没吃够的东西你会有种情结。吃多了的东西，做得再美味，碰都不想碰。我以前公司的财务特别讨厌吃南瓜,也是因为小时候吃够了。
吃拌面过程中,对面坐着回族店家三年级的儿子在写作文。小孩理了个莫西干发型,虎头虎脑透着点草莽气。我没吃几口面，就听他念叨换了不下五个作文标题。我家的狗,我家的鸡,我家的菜园子,我的爸爸,我家的帐篷。帐篷,难道是我头顶上这顶遮阳篷布吗？我忍不住,问他一句：你们老师的作文要求是什么？你不要写走题了。”那小男孩回我.:老师就让我们写家里的一样东西。哦，我知道了。我要写我家的自行车。"他埋下头,又一边念一边写：我家的自行车很牛逼，飙起来很猛。”中途抬起头问我,牛逼的逼怎么写？我建议：逼字不会写,能不能用其他书面词来代替。"他受到启发,换成"厉害"一词。然后作文好似大功告成,转身拿起手机,念着"万能钥匙"开始上网了。他的语文老师教育之路可谓任重而道远。
配图：这是条狼狗，帮在江布拉克放羊的主人挡羊。它的名字竟然叫红豆。初见它，就听它尽责地朝着对面山上吃草的小羊吠叫，提醒主人还有羊未全部归队。可能经常遇到善意的游客，它乐见生人。一摸它的头，它整个躺倒在草地里，露出肚皮以示对你的信赖。

伊宁客运站准备买票到霍城时。一位大巴司机在外面揽客,问我去哪里。我说到霍城看薰衣草。他说：霍城没有薰衣草的。霍城下辖的清水河镇65团才种薰衣草。我8岁的时候薰衣草就移摘过来,现在已经35年了。薰衣草从采摘到提炼精油我们都干过”。从他口音我就听出来他是新疆土生土长的,不疑有他,坐上了他开往清水河的大巴。在新疆最大的感触是这边基本骗子绝迹,当地汉人大多实诚。新疆这边的汉人讲话尾音上扬,略微带点维族人讲汉语的腔调。有些汉人维语讲得特别好。阿克苏棉花加工厂就遇到一位同事,能用流利的维语和维族棉农沟通。他说是因为读书时班里有维族同学，耳濡目染就学会了。正因为他懂维语,一次因为指挥棉农停车,中间和一维族年轻人发生口角,互用维语对骂。维族人先出手打了他,他是火爆脾气,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铁棒,不计后果,要回击过去。厂里内地来的领导见势不妙,通通出来拉架。维族翻译也急忙拉住自己的同胞,民族战火总算得以平息。事后,领导对他脾气心有余悸,把他调到了后场监垛。新疆本地汉人不惧维人,倒是在内地,汉人遇到维人终归会礼让三分。在上海浦东我曾见两维族男的摆地摊,卖干果和水果。城管一来,汉族摆地摊的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唯独这维族摊位雷打不动,城管也没敢管,隔天两人还撑上伞篷似有长驻此处打算。
在清水河镇找了家便宜的旅馆住下。旅馆外墙刷成淡红色,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旅馆老板是位残疾人,常见的他杵着双拐给花草浇水。一次,有两丐帮回族弟子入住,身形精瘦，皮肤黝黑。两人均双腿萎缩变形,各坐一辆滑板车,靠手推进。其中一人晾了衣服在院中绳索上,他滑过去准备取,明显高度不够。我赶紧过去帮忙,一摸衣服还没干透。忙说不能取,还没干。那人只是憨笑得看着我,我赶紧转身回屋了。事后听老板介绍,这两人走过中国大江南北,西藏拉萨都去乞讨过。去年6月份出来,到现在已经存了5万块钱。两人是新疆尼勒克县的,这次回来过完年再到内地乞讨。但愿这两人是先天残疾，而非幼时被拐人工致残。
这家旅馆靠着邮政储蓄银行。某日傍晚,风雨大作,可能刮断了一处电缆,镇上全部断电。银行开始自主发电,噪音轰鸣得我旅馆一刻也不想呆。在镇上闲逛两个小时回返,仍未来电,依然噪音不断。无法,只能忍受,不知不觉进入黑甜乡。半夜醒来,银行噪音停了,只听到雨声嘀嗒。雨声再大,好像不会有人认为它是噪音,而且下雨时人躺在被窝里反倒平白滋生一种幸福感。廉价旅馆有个通病,隔音太差。如果隔壁入住一位睡觉打鼾的旅客,两人好似睡在同一张床,有时连对方开空调的声音都能听到,想想细微声响都能传到隔壁房间,我会变得小心翼翼,特别压抑。如果隔壁退房了,空置无人入住,我立刻会畅快许多。这次隔壁入住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孩,博尔塔拉过来的,给镇上公安局调试监控摄像头的,大概呆一周多,很有礼貌的年轻人,住在隔壁和我一样无声无息。他休息时会坐在院子里看杨绛的书《我们仨》。
旅馆窗户对着银行后墙,空处长满杂草,零星见到装着茶色液体的矿泉水瓶。便宜旅馆是不带厕所间的,有的旅客晚上懒得上厕所,有尿电水壶的,有尿塑料盆,热水瓶的。这位旅客显然是尿在空的矿泉水瓶里一扔了之。听旅馆老板娘讲过一件趣事。某次打扫房间总闻到屋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掀开床板,里处有十几个装满尿液的矿泉水瓶,且码得整整齐齐。如果不巧旅馆遇到地震,一屋子人埋到废墟里,可能这个藏尿之人能独活,也不负了中药里称人尿为"轮回酒"之美誉。
贴图：喀什建材市场旁一圈养骆驼群,这对骆驼互动似情人，爱而亲,亲则昵,昵则厌。

流浪新疆,接触了很多旅馆老板。感情较深的除了昭苏一起采蘑菇的四川老板娘,另一位就是喀什家庭旅馆的甘肃老板娘。
去喀什时我刚到新疆流浪,略有些胆怯。我在乌鲁木齐就把喀什的旅馆订好了。一通预订电话结束,言语间我对她的判断是善良,朴实,她的旅馆可以一住。到了喀什火车站,坐车提早下了一站,在立有毛泽东塑像的人民广场下了。喀什毛泽东塑像是文革时建造的,像高12.26米,暗合其12.26生日,人物态貌情性,塑像可谓纤悉必具。来喀什的游客很多均会到此留影。我刚流浪,依赖性还未全失。得知下错车了,打通她电话求助。她说你站在塑像那别动,我来接你。二十来分钟后,她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接过我行李箱提着它穿过地下通道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她开设的家庭旅馆。这幢大楼住的基本是维族人。一楼庭院处圈养了十几头待宰羔羊,这是维族人为即将到来的古尔邦节准备的。杀羊那天我也去观战,羊在脖子被割断后眼晴会转绿变白。回族人卖羊杂汤，通常我会叮嘱下不要羊眼晴。杀羊时,维族人会揭开下水井盖,羊血直接流入下水道里。山上杀羊,牧民会在地上刨个土坑放血。
甘肃老板娘算是我出行以来遇到的最为善良的女人。柯尔克孜族孤女在旅馆坐了几天月子,老板娘给她在厨房备了鸡蛋。但每天50元的房租还是让孤女觉得捉襟见肘,想退房回家休养,老板娘说：我不收你房租，你继续住吧。”女孩虽感念,还是撑着产后身痛的病体退房了。我在旅馆睡到年后,大年初三她给我带了饭菜和零食,甚至邀请我去她家过年。我婉言拒绝了，我生性就不爱热闹,每到一处景点,不由自主就喜欢往人迹寥落的地方走去。这也可能是我为什么喜欢呆新疆,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无人区。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独处更使我清畅,自在了。
作善未必降祥,甘肃老板娘是个不幸的女人。我初接触她，总觉她有些精神恍惚，若有所思。一次一住客把行李箱寄放在旅馆，过几天来取，一口咬定行李箱里2000元不见了。那住客也不似狡黠之徒，莫非真有钱被偷了？但行李箱钥匙又好好的。两人争执中，老板娘明显急怒攻心出现不适症状，住客方愤愤拖着行李箱离开。老板娘噙着泪，怨自己太大意，应该把他行李箱拿到自家存放。我只能安慰，可能里面没钱，他记错了。再说谁会把钱放行李箱，他说两千就两千，有什么证据？老板娘这才说自己动过乳腺癌手术，不能干繁重的活，也不能受气。她老公是个比较自私的男人，当她患病时需大量投钱时，特别嫌弃她，说了一句让她现在想来就寒心的话：要不是你还年轻，否则就不给你治了。得病时根本不和她在同一房间停留太长，避她如瘟疫。化疗头发全掉,她裹着头巾出行,小孩笑闹,大人碎聒。她来到黄河边，准备一死了之,但想到家里八十岁老母才放弃轻生念头。某次她请我去她家吃饭，她在帮忙带大女儿的小孩。小姑娘三岁，躺在她怀里，把她衣服打开，赫然看到仅余一左乳，右乳全部切除，留下一长达10厘米的刀疤。小孩大哭，嘴里叫嚷奶奶没有了。哭得昏天黑地。我们只得安慰还会长出来的。
老板娘想让我在喀什稳顺下来,一有成年男子入住总想给我介绍对像,要么想托对方帮我找找。我常哭笑不得。我想不通一个道理,有的女人婚姻并不幸福却还热衷于让周边单身女人步进婚姻的枷索中。包括阿勒泰离过两次婚的小雨点妈妈也偶尔在我耳边叨念着：找一个,找一个吧。"而她第一段婚姻失败曾喝农药自杀未遂。老板娘有个儿子是理发师,打工时认识一来此剪发的同省女子,就相恋了。女孩大学毕业,长得白净标致,人也颇能干。男孩靠家里出资在喀什开了间理发店,女孩帮忙打理。即至谈婚论嫁时,女孩第一次到了男孩的甘肃老家。没呆几天回转,在微信上写下四字语：我眼瞎了!"男孩的姐姐气不过,回一句：嫌我们家穷,现在擦亮眼还可以。"至于最后嫁否,因我离开喀什也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才到新源县,在客运站工作人员告诉我,前两天雨雪天气,杏花差不多都谢了。我安慰自己，应该还有些残花吧。到了景区,爬上山顶俯看,野生杏树不少,花全谢了。旁边一广东游客叹道：唉,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我暗想,残花都无处寻,落花花瓣也不见星点。我远离游客,在另一座山的山腰发现一株杏树残存了几朵杏花。抬眼望去,远山山顶的几株野生杏树泛着白色光影,许是未谢的杏花。可要触摸得到需翻过一座山再攀到另一座山的山顶。我未带水,右膝不知何故最近一直酸胀,以致游兴大减。苏东坡在惠州爬山,本打定主意一定要攀到高处的松风亭下再作休息,无奈腿酸疲乏,不由自语：此处就不能歇息吗,为什么一定要爬到亭子里才算休息呢。我这次也学东坡,放下执念,知难而退。下山过程中,遇到刚进景区的游客向我打听山顶花开情况,我均如实汇报：全谢了。山顶上的杏树和你现在山脚看到的杏树一模一样。”有的游客一听此言,掉头回转。有的游客想想花钱都进来了,还是爬上去看个究竟。不知哪位游客道：杏花看不了,那拉提草原上还有野百合呢。”景点工作人员笑道：草原上现在还有雪,野百合被雪埋了。”美景不可追,还有美食不可辜负,我还是去县城点两川菜祭下五脏庙,我差不多有一个月不知肉味了。下山过程中遇到维族小女孩赛菲娅。小姑娘虽才三岁,但陌生人和她讲活,她始终笑意盈盈认真倾听着。我赞她衣服可爱,她张开欢臂,抖动白色披风说：这是我姑姑给我买的,它像一只蝴蝶。”

网上的吐尔根杏花图片和我今天看到的吐尔根杏树对比下。

在一个叫改良场的地方发现几株未谢的杏花。钻到沟里近距离触摸了下杏花,从沟里爬出来时,右肩上挂了一大坨刺球,似大自然馈赠我永不放弃的肩章。为了这几株杏花我穿着短靴走了六公里。在克拉玛依魔鬼城景点步行四小时,走到镇上两小时,鞋子不给力的情况下,六个小时感觉是我的极限。这两天出行总遇到贵人,昨天在杏花沟有景点工作人员邀请我免费坐景点班车到新源镇。今天又遇到一哈族司机载自己汉族朋友来此办事,我又得以坐上了回新源的免费轿车。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改听佛教音乐的缘故。

初九我把行李寄放在招待所,坐上了去乌尔禾魔鬼城的班车。乌尔禾来自蒙古语"套子",因此地有野生动物出没,当地牧民用下套方法捕猎,此地由此得名。初听地名,总觉带点诡异气息,景区又叫魔鬼城,让我想起日本侦探小说家横沟正史的一本书名《恶魔吹着笛子来》。魔鬼城本属风蚀产物,风一般发出"呜呜"的声响,地名"乌"字打头可谓相得益彰。克拉玛依客车站墙上贴着易中天写的《克拉玛依赋》,易中天夫人是克市人,易教授曾到新疆支青,与新疆渊源很深,故有此作产生。我挺怕看当代文人写古文,民国学者还可一看,现今文人一写,文白杂糅,不伦不类,这篇赋里我似看他借鉴了范仲淹,李白,骆宾王,王勃,杜牧,毛泽东等人作品的影子。车站滚动播放国家扫黄打非办公组制作的警诫动画。动画风格选用连环画形式,透出种复古气息。日本有部动画剧集叫《暗芝居》也是选用这种方式,每集仅十来分钟长度,恐怖气氛渲染极佳。中国也可以把一些短篇的古代笔记小说做成类似动画,或者把山海经里的怪兽拍成动物总动员。古书上一些奇花异草也可入镜相辅。不过自从上海美术制片厂没落,中国传统动画已然陷入断层。
克市到乌尔禾的路上油田广袤,采油机颜色以红黄两色为主。如果把千里油田的采油机刷成五颜六色一定很壮观吧。我此时的想法颇像顾城诗里那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任性孩子,希望每个时刻都能像彩色蜡笔涂满色彩。一般人坐车肯定是希望车能迅速到达目的地,我每次坐车，常希望车一直开下去,永不停止。车初驶时我心情瞬间上扬到情绪最高点，随着目的地接近,心情越来越暗沉。看着乘客打手机联系家人接站,或把行李架上行李纷纷取下时,我知道又要入世了。某次去塔城,大巴在雪山间行驶,司机前方一直有团诡异的云雾舒卷,我只觉前方似有个异能世界,车子钻到云雾里我们怕是要穿越了。如果真穿越了,其它乘客如丧考妣,我可能是车上唯一最开心的人。坐我旁边一顾客电话响起把我拉回现实。看她头巾包裹方式,应是回族。她愤愤接通电话,张口就骂:让他把自己的嘴夹紧。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十年后再回来。”我强忍着笑意,望着窗外戈壁。我很佩服在大庭广众之下勇于把负面情绪毫无顾忌肆意坦露在一车陌生人面前。在库尔勒的巴音布鲁克草原上,一带病旅游的东北老太太在鲜碧如画的大草原上当着一众游客把自家女婿骂得酣畅淋漓,女婿一声不吭。游客纷纷为女婿说好话。老太太说：他好,他哪里好,他巴不得我早死了。”在克市胡杨林,一河南独自出行的女游客接了通家里电话,我在枯木边清楚听到她在哭泣。美景终不能疗疾,人终归是社会动物。

到乌尔禾已经下午六点,我应该找家旅馆住下次日再游的,我考虑不周,当即就坐上了去魔鬼城的出租车。路边芦苇金黄繁密,间或看到一两个高耸奇状土丘,有的平房就安在土丘下。临近景区,我发现景区把部份密集的土丘围上护栏,护栏外仍有零星土丘,不进景区也能大致窥得魔鬼城全貌。景区入口两立柱牵拉着一蓝眼黄睫的大眼晴,称之为魔鬼之眼，是魔鬼城的标志。第二天我在景区步行四小时,脚酸人乏有些泄气时,猛然看到这只眼晴就在不远处，马上振奋精神一鼓作气走完全程。准备安检买票时,景点负责安检的大姐告诉我：现在太晚了,步行需三个多小时,你明天十点半再来。”我只得步行回乌尔禾镇了，白花了打的钱。走了十几分钟，看到路边和魔鬼城类似的土丘就走下公路，往土丘深处走去。此地雪水初融，地面未全干，这一走，鞋底糊了厚厚一层烂泥。我坚持爬上丘顶，看到顶上密布一层细碎的黄色石头，有的可能是金丝玉吧，不过我不太喜欢金丝玉的颜色。克市戈壁上听说常有捡石人，石头中最值钱的是通透的宝石光。我对上山采蘑下地挖玉仅三分钟热度。昭苏翻了一座山我就想退出采蘑队伍坐山顶赏景了。和田陪两客户挖了二十分钟玉我就泄气，大海捞针全凭运气的事我没多么韧性。土丘下面就看到魔鬼城的围栏，翻进去也是容易之事，上次在鄯善从维族人地里翻进库木塔格沙漠，进去没多久，一维族工作人员要查我票，我只得傻笑看着他。维族人甩下一句话,：你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我只好尴尬的又从铁丝网钻出去。后来帮某农户摘葡萄，他家地就在沙山下。新疆的风景一般称“大美”，“大”得景区根本就圈不住。站在魔鬼城外，我安慰自己，没什么可看，里面的土丘和我现在站的这坨差别不大。拖着粘着烂泥的厚重靴子走上公路,才走五分钟,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我面前,司机是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那人热情地招呼我：上车吧,我免费载你。这边不好叫车。”我上了车，那男子问了一个问题让我不禁大笑：你是群众演员吗？”一听群众演员，我想到周星驰《西游降魔》里，空虚公子罗志祥配备的四位撒花护法老仙女。我暗想，我不会做群众演员，我自导自演一出独角戏，我是唯一女主角。我还是好奇他为什么会以为我是群众演员。他说：这边很少看到一个女的行走，你又背个大包，景区有时会有剧组过来取景。《七剑下天山》、《卧虎藏龙》，《无人区》都在魔鬼城取过景。"他见我一个女的独游，好心说：明天我带你带你游乌尔禾吧，这边除了魔鬼城，还有沥青矿，艾里克湖。魔鬼城我知道有一处是不需要门票的。”我考虑了下，骗他说：我明天就走了，我今天在外面大致看了下景区，全是些土丘，没什么可看的。”我当时是打定主意第二天进景区徒步的。在杏花沟坐哈族人回新源县的顺风车时，车上的汉人第二天要去巴音布鲁克,说打算请我去巴音布鲁克深处,顺便尝下天鹅蛋,我也婉拒了,骗他说自己时间来不及,还要去新疆其他地方。这两人都是热心人,可惜我除了打工不得不与人交接外,赏景我只想当个孤鬼。
到了镇上,满鞋的泥让我进餐店时,不得不向前台服务员致下歉意。想吃红烧红肠,价格竟然五十八元一盘,一般小店也就三十八左右。咬牙点了一盘,素菜没敢点,肥肠端上来,里面一片蔬菜也没有,实打实的肥肠。四川人做的,味道自然不会差。坐前台的四川老板向服务员吩咐几句,服务员端上一大碗醪糟鸡蛋汤,说是免费送我喝的。我再三道谢,光盘了才满意而出。小镇上宾馆特别多,随意找了一家问单间价格。老板立在前厅，向前台收银妇人使了个眼色,妇人没接受到他讯息,反倒落我眼里。两个不同的价格同时在我耳边响起,女的报八十，男的报一百。我说：我还是住八十元的吧。男的说：八十元在六楼，因是老式宾馆，没有电梯。”我就扛着我的大包为了省二十元爬到了六楼。

昨天去了下那拉提镇。草原上没看到一朵野百合,只零星绽放了一些紫色小野花。镇上三条野狗骇我不轻。我先看它们在追一辆轿车,眼看快追上了,车主加大油门冲出了狗阵。为首一条黑狗见我在旁看热闹,马上掉转狗头带着另两条野狗往我处冲来。我狂跑几步,钻进了旁边农行取款机,猛地把大门关上,化险为夷。
小镇有条不知名的小河,沿河边卵石行走,接连看到两只被蚊蝇叮绕的死羊。问一哈族小孩羊的死因。他说是冻死的。我想汉人可能会吃冻死的羊吧。穆斯林是不吃死物的。草原上的草虽悄然翻绿,仍很矮小,等它长高得五六月份了。伊犁的春天比塔城来得早,伊宁市的树木都抽绿了,塔城那边还是萎黄的。在塔城呆的一个月不是雨夹雪就是狂风大作,看到路边的枯木衰草,常会想在雪虐风饕的劣境下它就此该萎去了吧,见不到一点回黄转绿的征兆。
想爬下草原后不高的青山，山上树木未见新叶，灰白枯枝聚合上仰，萧然荒寒中透出种朦胧美。新疆的山我永远爬不出放羊人摆下的牛羊阵。我觉得自己攀得够远了，山腰一望，后山仍有牛羊噬草。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爬到山顶的枯树林就下山。爬山过程中，见一哈族小男孩在高处向我挥手。我来到他面前，把挎包垫地上坐下，和他闲聊一阵。小孩很内向，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话语很短，他说他有十一岁，我看他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两岁。我问他：你在这里放羊吗？”他回道：不是，我在欣赏风景。”我问他：你喜欢这边哪处风景？”他说喜欢雪山。远处的青山山顶薄有积雪，我和他并排坐着无言赏了几分钟雪山。为了打破沉寂,我故作欢快的说：你看,现在草丛里都有紫色小花开了。"他用手摘了两朵脚下紫花依然不说话。我问他:你每天都来这里吗？"他说每隔两小时就来。”我很讶异，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汉语表述有误。我又问他：你不喜欢呆在家里看电视吗？”他说不喜欢，我妈妈很凶。爸爸在新源县职业学校当老师，每周回来一次。他说他最喜欢阿勒泰，因为那里有额尔齐斯河，爸爸带着他在那里抓过鱼。”小孩带着顶迷彩图案的帽子，帽沿压得很低，他整个头仰起来我才看清他的样貌，因年龄小还未发育，感觉像个女孩子。眼晴不大，但睫毛浓密漆黑，好似画了黑色眼线，不似其它哈族小孩开朗，总觉带点忧郁气质。小孩向我道别时，我看他右口袋插着一根长长的白底黑花羽毛。他见我好奇，拿出来介绍道：这是一根老鹰的羽毛，我想拿它做支笔。”当他下山时，头顶正好出现一只老鹰，双翅平展，一动不动，已然远远甩下他，飞到草原上空了。
小孩走了，我直爬到山顶枯树林才歇息。林下几滩细雪痕未全化，加之背阳，林下地面潮湿。枯树林一直有两只乌鸦回徊往复，阵阵哀鸣。这叫声听得我寒意阵阵。乌鸦的叫声是"啊,啊"，好像一个粗噪门的人被掐住了喉咙临死挤出的痛苦呜咽声。我真想把这两只乌鸦打杀掉,讨个耳根清净。古人作画常喜画一隐士在秋树根下读书，并题道：人能萧条林下，不见一人，不闲一言，不知一事，不出一语，是为人生之莫大快活,然不易也。"今日体会到,下有蚊蚁,上有鸦噪,林下并非人生第一静境。鸦噪声催得我疾步下山,坐上了回新源县的中巴。中途上来一哈族老汉,蛇皮袋里可能装着新杀的牛羊肉。他在车厢拖行袋子,中巴车的地面上被他拖得血迹斑斑,俨然成了凶案现场。

随意坐公交来到一个乡下团场,有四川人在此承包土地种草莓。我第一次见到草莓花,五片白色花瓣托着黄绿的花芯,神似水仙。一四川老太太在引水浇灌大棚里的草莓,见我出现热情地招呼道：老板娘,你是来收购草莓的吗？”什么,老板娘？我暗暗苦笑,我包里的钢蹦可能还没她包里多呢。见我摆手，老太太叹道：今年收购草莓的老板怎么一直不见来呢？往年早来了。怕是老板们去其它地方收购了。"我只得安慰她：现在草莓还青着呢。老板应该是等草莓红了才来。我去过新疆很多地方,新疆种草莓的地方不多。你放心好了。”说到草莓，我想起吐鲁番鲁克沁镇种葡萄那家徐州农户的小儿子。他上小学五年级，我见他站在自家采摘的几十筐葡萄前，用手摘了一颗葡萄在手里把玩，并不往嘴里送。我问他：你不喜欢吃葡萄吗？”他说：我喜欢吃草莓。”他妈妈笑道：他喜欢吃草莓，是因为草莓长得漂亮。”六天农活结束时，一大早准备离开他家时,那小孩在院子里摆放的大床睡觉,我爱怜地摸了下他露在被子外的头。晾葡萄到晚上九点多时，天已转暗，他总是静静打着手电帮我们照明。一起干活的回族男的给他五十元让他帮我们带点饮料，剩下的钱让他想吃啥就买啥。他乖乖买回饮料把余钱还给回族人。自己也买了零食，不过是用的自己的零花钱。他妈妈总说：新疆的小孩没有内地小孩聪明,傻乎乎的。”
穿过农户的大篷是片白杨林,我拿出一块伞布铺林中躺下。我本来有一把晴雨两用伞,在阿勒泰当宾馆前台方便网购,在网上又淘了一把墨绿色的伞,为了我的墨绿色情结,我的行李箱就此放了两把伞。很多网友对伞面伞骨都有意见,只有我评道：为什么伞面一定要厚实呢？雨点滴落在伞面上,氤氲散开滑落,这种诗意的情境只有透光的雨伞方能欣赏得到。我甚至对伞骨是否结实也不在乎,谁一把伞想用个两三年的。早早坏了,我可以找理由去追寻另一把墨绿色的伞,希望它是全自动的。到了伊宁,我开始精减行李,扔了一件毛衣一件衬衣,旧有的一把伞宛如鸡肋。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把伞面留着,伞骨扔掉。伞面防潮,可以当坐垫,腿脚蜷起来,也能躺下一个人。我坐在白杨林里磕了会瓜子,躺下挎包当枕,拿出一本纸质书翻看。在克拉玛依书店买的,选了本书店最便宜的书《培根随笔集》。书才看几句,我发现此书翻译功力不凡,也是四川人,叫曹明伦,译句颇古雅,如："幸运使恶愈昭,而厄运使善愈著。"林中翻看几页,发现培根列举好些罗马历史上的人物,我均一无所知。以后若有闲心,可补看下罗马史。合上书仰望蓝天,感觉有人影从身边经过又返回，我立刻卷起伞布准备离开。起身没走几步,见一位三十来岁维族男子手拿树枝赶过来,后面还有两名维族女子。那两女子看到我,哈哈大笑走了。那维族男子留下来质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反问：我在这里躺一下不行吗？”他说：你为什么躺在这里,这个地方以前是战场,晚上闹鬼的。"我心想我泰国古曼我也养过,没见到什么灵异事发生。清代张岂石曾说,见鬼勿惧,但与之斗,斗胜亦佳,斗败我不过同他一样。
维族人问我,你是哪里人？”我本想说四川,想起在阿勒泰我说四川人,放羊的维族说四川女人做小姐的多。我骗他说是江苏人。那维族人汉语很流利，看我眼神一直带着猜度神情，属于比较精明的民族人。他说：你是间谍吧。是不是日本鬼子派来的？”间谍，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两个轱辘的自行车都不会骑，真是抬举我了。我说：我是看风景美，在树林间躺躺。你想多了。”他说：林子里以前来过一个疯女人，我以为她这次又来了,万一玩火把林子烧起来了。"我问他：你汉语讲得挺好,怎么学的？”他说：我汉族朋友多,以前在河南驻马店呆过。"提到河南驻马店,他直摇头,我大笑,怪不得现今练就了一副精明相。他邀请我去他家,他妻子热情地端出了奶茶和馕招待我,妻子汉语也不错,两人现育有一子,以后也不打算再生了。因为她还要照顾两个瘫痪在床的老人。他妻子神情黯然的说：都这样照顾五年了。老人身体还挺好。”

今天第一次发现树也可以吊点滴。

在伊犁河我一边闲逛一边听歌。我一般喜欢听节奏感较强的英文歌。长时间行走乏累了动感音乐可提神。最近下载了几首佛教音乐寻求心灵慰藉。在伊犁河边我正听准提心咒,一妇人提着大袋的鱼在我前面停下脚步,鱼太重了,她有些吃力,把装鱼的塑料袋放地下缓口气。我忙把手机音乐暂停了，对她说：需要我帮忙吗？”她也不拒绝，我俩就分别提着袋子两边往石梯走下去。我问她：这鱼买回去，你是打算红烧吗？”她回道：我是专门买来放生的。”我暗想：好巧。我正听着佛教音乐，她就来放生。”她问我：听你口音不像这边人。口里（内地）过来的吧。怎么一个人在新疆游？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了？我学过心理学的！”我想她学过心理学,信佛这么虔诚，怕遇到的打击不比我小吧。她把鱼倒入河内，双手合什开始祈祷。我怕影响她与菩萨对话,刻意离她远远的。她祈祷半小时才结束,我向她走去,明显看到她眼中泪痕犹存。
在伊犁河边选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听她细谈。原来她老公今年二月份因一场重感冒突然去世。我和她在伊犁河边呆了三小时。她一直在责怪自己,老公活着时不够体谅对方,好像老公不是因病去世的,是被她谋害了似的。她说早几年闹离婚,不如就离了,老公也不会死的。彼时我心情也不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只觉伊犁河边的风吹着好冷。这边都入春了,我穿着在阿勒泰零下三十几度的厚羽绒服也没觉得热。40多岁，是人生一个坎。不良的生活方式,工作家庭负面的情绪累积,特别容易诱发疾病。好多夫妻活着时是怨侣,好像能撕扯个天长地久似的,不知道哪天,对方就撒手人寰了,留你一人在阳世徒劳忏悔。我本希求能遇到一个智者从宗教的角度开释我,却不成想自己又成了他人情绪的垃圾桶。和她做别后,看着浑浊的伊犁河水发了会呆,尘世好似一苦海,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