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出籍

政和二年十二月十五晴

（一）

刘振的事对我们的影响很深远。

他被人陷害，这自不必说，人家宣婇是钻了法律的空子，这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作为一方小吏，能够发挥的影响力有数，该尽的力也尽了，实在是无能为力，这也怨不得我们。更重要的是他的家属也因为受牵连而获罪流放千里之外，这更使我心有余悸。

说实话纵然他真的有罪，他的家属何罪之有？

但是大宋律例就是这么不近人情，当时定法律的人如此定了，我们除了遵守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我的处境。

我到目前为止一直是郓城县的一个小吏押司，虽然深得县令时文彬的信任，也实权在握，但官场是及其险恶的地方，保不准哪天真像刘振这样忽然间获罪，尤其像我经常结交江湖中人，说不定哪天便会受到他们的牵连，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并不是没有。

说实话要真是出了事，我当然不会像刘振那样坐以待毙，我有的是逃生的法子，但家中老父小弟幼子却会因此受到牵连，假如有事，我一个人跑路没问题，但要连他们一起带上，那必死无疑。

所以我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想办法是我万一获罪时，不会累及家人。

经过数日的苦思冥想，依然不得要领。就在我想的头大如斗的时候，前天处理的一场官司令我豁然开朗。

那场官司是一位老母亲告他儿子不孝，要求将她儿子出籍，断绝母子关系。案子最终的判决结果是，同意老母亲的请求，将其子出籍。

所谓出籍，就是脱离所属的户籍，等于是被从一个大家庭中赶了出去，将来他做什么，与整个家族无关，家族做什么，与他也无关，也就是等于断绝了亲缘关系。

见到这个案子后，我眼前蓦地一亮，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当天下班后，我急忙赶回宋家庄，将此事说知老父小弟。父亲听闻我的主意后，注视我良久，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儿一生最重名节，若为父告你忤逆不孝，可是毁了你来之不易的名声啊。”

我一想，也是，我辛辛苦苦十数年，好不容易在江湖中积攒了一点微名，若被老父告个忤逆不孝，那今后我在江湖中还怎么做人？

（二）

思量再三，忽然想到一个两全之策。

那就是老父依然去告我，但不是在衙门当着大伙的面告，而是悄悄的去见时文彬，走一个司法程序，让他开一张出籍证明，这不就行了吗。以时文彬与我的交情，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更何况我曾经帮过他那么多。

当我将这个方案像父亲与宋清说出后，二人也是双眼一亮，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只要时文彬肯帮忙，那一定万事大吉。

我知道这个忙时文彬肯定会帮的。

临走时，我又嘱咐宋清，着他在家中佛堂供床下修建一地窖，以供不时之需。在险恶的官场中，做官风险大，但做吏风险更大。这是因为许多具体的事情都是我们去操办，说不准哪会儿就得罪了各路人马，到时候人家耍一个小小的手段，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刘振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我着宋清建地窖，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表面上我是被出籍的人，从常理来讲当然在不可能躲到家里，因此这个地窖在有事发生时，可以有无穷的妙用。而且地窖修在佛堂供床之下，一般人也发现不了，那上面可是供着三世佛像啊，试想谁敢对佛大不敬在其供床下面挖地窖？而我要的就是这个令人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样才可保我万无一失。

安排好一切，我连夜返回县城。

按照我的吩咐，三日后的今天，老父一副状纸递到时文彬手中。以我在郓城县的地位，老父要直接找时文彬并非什么难事。

接到诉状后，时文彬在第一时间找找到我问我怎么回事。我慢悠悠的对他说，自保而已。

时文彬并非什么愚笨之人，一听我言，自然明白我话中含义，没说什么，很干脆的为老父批了一纸回文。

从此从法律上来讲，我与宋太公、宋清、宋世俊乃至整个宋家庄没有了任何关系。

但是这一切当然是假的，我对于老父，依旧孝顺异，与老夫小弟幼子的关系也一如既往，所做的这一切只是钻了一个法律的空子而已。

法律是人定的，只要你想办法总是会有空子可钻，不是吗？

十二、助人

政和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晴

（一）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腊月是小月，今天晚上便是除夕之夜。

本来我们忙完早晨的活便可早早的回家过年了，但是不巧的是，就是今天衙门里却摊上了一个案子。

事情是这样的，本县有一家客栈名叫仙客来，掌柜的叫胡月伟，和我交情也不错。

大清早胡月伟与伙计扭解着两个大汉来到县衙，说这两人欠他房钱不还，而且还赖着不走，眼看过年了，他马上便要关门了，没办法便将这二人扭解到县衙来，希望知县相公为他做主。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民事纠纷，那两位大汉对胡月伟的控诉倒也供人不讳，但他们强调，他们的之所以不还钱而且赖着不走，是因为他们的财物被强盗抢走了，他们身无分文只能赖着。但是据他们说他们已经捎信给家中了，用不了多久家里便会送钱过来，到时候一定会双倍缴纳房钱。

可是无奈胡月伟不相信他们。

这样的民事纠纷其实很棘手，他没有钱，你能将他怎地，就算是赶出客栈，照样还不上钱，等于还是没解决了。

时文彬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其实心里早有主意，就是在等个台阶。

我干咳几声，从袖中摸出五十两银子，来到胡月伟面前道：“胡兄莫急，他们的房钱，就由宋江还了吧，不知道五十两够也不够?”

胡月伟一怔，急忙道：“这怎么使得，胡某…”

我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道：“胡兄不要多说，在下也知道你的难处，这锭银子你先收了，不够的话且记宋江名下，宋江随后便还。”

胡月伟见我如此说，便不再推辞，急忙道：“够了够了，总共才五两而已。宋押司给的太多了。”

我哈哈笑道：“无妨，多出来的便送给你了，送是宋江新年礼物吧。”

胡月伟推辞再三，摧起银子喜笑颜开的去了。

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我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钱，什么情义道义统统是他妈的狗屁，这也是为什么我与他交情颇深但却不喜欢他的原因。区区五两银子，也值得上一回衙门，真给我宋江丢人。其实我知道两人住个店吃个饭花不了多少钱，之所以给他五十两，就是要恶心一下他，不过看样子这他并没有意识到我的用心。

（二）

我之所以帮助这两个人，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是两位好汉，他们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英气逼人，坚强不屈，像这中虎落平阳的好汉，只要你帮他们一回，他们便会铭记终生。

后来我得知这两人乃是亲兄弟，一个叫孔明江湖人称毛头星，一个叫孔亮，江湖人称独火星，乃青州白虎山孔家庄人士。只因二人准备去潞州做一遭买卖，没想到半途遇着强盗，丢失了全部货物与金钱，回乡不得，只身流落于这郓城县，等待家人救援。

二人得知我的姓名后，倒地便拜，说什么久闻宋公明大名，没想到得以在此相见云云。我知道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客套话，不过他们久走江湖，对于我这贱名，可能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但肯定不是什么久闻，不然他们既然到了我宋江的地盘上，不可能不来找我。

离开县衙后，我带他们上街吃了一顿，这哥两这段时间该受了不少的白眼。

有时候人说人要活的有尊严，但尊严的前提是钱，没有了钱，再讲什么尊严，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虽然江湖好汉最看不起的便是钱，但他们往往受制于钱，有了钱他们才能够威风起来，没有钱，只是一个落魄的流浪者。所以对于江湖人物，最能打动他们的便是金钱，只要你出手阔卓，什么人都会替你卖命。当然也博得个好名声。这些年我就是这么做的。虽然尚不至于名满天下，但也小有名气，这样下去，再有几年我当然会名满天下的。

吃饱喝足后，我到下处收拾一番，把门一锁，带着他们望宋家庄走去。

过年了，应当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这点对于我来说乃是举手之劳。

我相信我帮他们这一次，他们对我一定会感恩戴德的，将来我有什么事找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推辞。他们的老家在白虎山孔家庄，有了他们两个，等于我的触角也伸到了那里，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

五十两银子得到两位好汉，很值。

十三、收徒

政和三年二月十九晴

说起来真是好笑，我宋江竟然做了人家的师傅了，而我那两位高徒不是别人，正是那孔明与孔亮。

我宋江是什么斤两，我自己当然清楚的很，因为我的心思不在打架斗殴上，所以对于武艺也不是很上心，年轻时候虽然也学过一些枪棒，但只是玩玩而已，并没有实战的价值，所以我一直以文人自居。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能成为孔明孔亮的师傅呢？

因为他们的武艺更是稀松平常，稀松平常到了需要我点拨的份上，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的师傅，在他们面前，我算是武林高手，有资格做他们的师傅。

过完春节后，孔家兄弟二人被我留在庄上住了些时日，每日与我喝酒赏乐，谈论江湖之事，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有一天二人见庄客在后院耍枪弄棒，便一时手痒，也下场耍了起来。

我见他们那棍法惨不忍睹，便忍不住的下场指点他们一番，兴致起来也耍了一遭。谁知二人见状眼睛一亮，便要拜我为师。

我推辞不得，便只好收下了他们。但表明只与他们兄弟相称，不尊师徒之礼，他两大喜，满口答应。

他们也是可怜，喜欢舞枪弄棒，但一直没遇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师傅，以至于学了一身花拳绣腿，没有一点儿用处。等见到我这几下歪把式，便以为遇上了武林高手，羡慕的不得了，便不顾一切的拜我为师。

说实话就算我将我这几下歪把式全都传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惊人的成就。因为我本身就武功平平，我教出来的徒弟当然也厉害不到哪去，但是与他们原来那花拳绣腿相比，那也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别，经我指点后，若他们勤加练习，将来他们再遇上什么山贼等小毛贼，便有了一拼之力。

若将来他们能够有所成就，我宋江脸上也有光彩。

可惜他们不喜欢谋略，不然成就定高于武艺，因为谋略权术，是我最拿手的。

可惜了。

十四、晁盖

政和三年三月十二晴

今日无事可干，一时心血来潮便与朱仝雷横一起到东溪村晁盖庄上宴饮。

东溪村位于县城的东门外，与县城之间隔着一条大溪，大溪东西两头分布着两个村落，西边的是西溪村，这东边的便是东溪村。当年晁盖正是因为到西溪村将镇鬼的石塔搬到东溪村，才博得个“托塔天王”的美称。

东溪村距离县城也不是很远，大概也就是五六十里的样子，我们也不骑马，三人溜达着边说话边欣赏山色风光，很是惬意。此时已是三月中旬，嫩绿的花草已经开始破土而出，整个大地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装，很是赏心悦目。

在村口溪边，我们见到了那方传说中的石塔。之前因为我来东溪村时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因此这石塔并没有见过，这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那石塔高度与我相仿，我虽然不算很高，但也有个一米七的样子，这塔就是这么高。塔的底座直径约有三尺，塔顶也有一尺有余，整个塔体全部用青石雕刻而成，做工精致细微，就其本身来说已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不过这么大的一件东西，全是石头做的，少说也有个五六百斤，这晁盖凭一人之力将其从西溪村那侧搬到东溪村这侧，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但这确是事实，这更加说明晁盖的武艺与气力是多么的惊人。

晁盖的庄子位于村头，规模很大比数年前我拜访时更大，更气派，家中门客已达数百人，这也说明晁盖家势力的庞大。

而且晁盖虽然名义上东溪村的里正，也算是国家人员，但实际上我知道此人黑白两道通吃，他不但在当地官府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暗地里也做些不法的买卖，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很高。从他那数百的门客规模便可看出这一点。

为了试探晁盖的影响力，我渡河时故意将钱袋丢到河里，喝酒期间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事。谁知晁盖马上唤来两人前去寻找。我心中不禁暗笑起来，钱袋掉进河里，自然已被水流不知冲到了何处，要找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看看此人在当地究竟有有多大的影响力。

没想到，我很快便得到了结果。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打发去的那两人已然归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我丢到溪水里的钱袋。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办到的，但是经过这件事后，我对晁盖更是刮目相看，此人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忽视。以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他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当地，影响力都要远胜于我，我宋江将来要想有所成就，此人必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今天我们一直宴饮到深夜，晚上就在晁盖庄上歇了，不过令我奇怪的是晁盖的庄上几乎没有女人，炒菜做饭，烫酒倒酒，收拾房屋全部都是男人，人说晁盖不近女色只爱打熬筋骨，果然名不虚传。

次日清晨，晁盖派人用三顶轿子将我们送回县衙，因为我们清早要到县衙点卯办公，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不过他也有些太过客气了，有三匹快马送送我们就可以了嘛，这个人真是客气。

十五、失子

政和三年四月六日晴

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也是个令我伤心的日子，更是个令我们全家心痛的日子。

我儿子世俊丢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丢了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只是宋清昨夜急匆匆的赶到县城告诉我世俊不见了。着我一起寻找。我一听这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找到朱仝雷横又动员他们手下的弟兄们一起找，但是我们几十个人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见到世俊的身影。

据宋清说，世俊是上学之后丢失的。

当天早晨，由一门客将世俊送到先生那里后门客自行返回，但等放学时他去接世俊的时候，先生却告诉他世俊两个时辰前便因肚子痛而自己回家去了。

那门客听先生如此说又回家一遭，但家里根本没有，这时他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便赶紧将这事告诉父亲与宋清。他们得知情况后，动员庄内人力，在全村及附近寻找起来，但是将这些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世俊的影子。

无奈之下，夜里宋清找到了我。

但是我们将范围扩大到宋家庄周围一百里的范围，找了一夜，依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今天大早我特地向时文彬说明情况，时文彬与我交情深厚，一听我儿子丢了，便二话不说，派出更多的人，参与寻找，而且将范围扩大到三百里。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小孩子不到两天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跑出三百里的范围的，但是太阳落山前这些能力一流的捕快们，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虽然我们依旧没有放弃寻找，但我心里已经感觉到我将要失去我唯一的儿子了。

世俊今年年仅六岁，不过已经非常的懂事了，他一直生活在宋家庄。这些年来我在县衙工作一直很忙，对他照顾不周，他娘去世后，我虽然答应好好照顾他，但我每日公务繁忙，私事也多，哪有时间去管他，所以他依旧呆在村里，与爷爷叔叔相依为命。

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我其实欠他们母子挺多的。

对于他娘来说，我不是个好丈夫，对于他来说，我也不是个好父亲。这些年来我真的没给过他们什么。衣食住行，他们不需要，我老宋家虽然不算土豪，但自家人日常开支还是不成问题的。他们真正所需要的是我的关心与呵护，但我却给不了他们。

当初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失去他们，总想着，等我以后功成名就了再慢慢的补偿他们，但谁知道老天爷却与我开了个如此的玩笑，让我先后的失去了他们。

虽然我在当地奋斗出了一番势力，在江湖中也博得了一点儿薄名，但我却失去了最亲的人，先是他娘，接着又是他。

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舍去亲情真的是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是要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但愿我的儿子能够找寻回来。

十六、花荣

政和三年五月十五日阴

（一）

一个多月了我儿子世俊还未找到。现在虽然还着人四处打听，但也就是打听而已。我们知道他回来的可能性渺茫之极，甚至他是死是活也是未知之数。一个多月来，我愁眉不展，整日见酒消愁，想生硬的忘记我有过一个儿子的事实，但父子骨肉相连，怎能说忘便能忘记的了呢？

今日又见到了花荣，这使我心情好了许多。

但是他的到来，却也给我乃至老父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父亲花毅殁了，他要到杭州奔丧。路过了郓城县，顺别来看看我。

花毅曾指点过我枪棒，因此我一直称其为师傅。此时听闻噩耗，我当然也十分伤心。想不到他正值壮年便就这样没了。

有时候觉得，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按照花荣的年纪来推算，花毅今年最多不过四十多岁，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岁，年纪绝对没有老父大。这个年纪对于做官的人来说正是大放异彩的时候，也是人生的黄金时段，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了什么的绝大部分这间段的成就，但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却走了。

走的有些太匆忙了，着实令人可惜。

后来我从花荣嘴里才得知，原来我师傅是活活气死的。

事情是这样的。

年初淄州新调来一个兵马都监，都监乃是师傅的上司。那厮是童贯的亲信，依仗着童贯的权势，虐害军民凌压僚侪，无所不为。师傅为人正直，数次因公事仵了他的意，他便怀恨在心。

二月前，淄州下属的一个县发生民变，师傅奉命与那都监兵分两路前去平乱，没想到那都监半途安兵不进，使得师傅孤军深入，中了贼人的奸计，损失惨重，师傅好不容易突围回去。谁知那都监乘机公报私仇，以师傅临阵不尊号令，擅自进兵，以致延误军机全军覆没等罪上报朝廷，欲置师傅于死地。幸亏师傅在朝中有几个知心好友，在他们的周旋下，师傅总算保住了性命，但却被朝廷解除了职务，废为平民，贬回原籍杭州。经过这件事后，师傅怒气攻心，得了个心痛之症，如此在杭州将息一个多月，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却越来越严重了，最后终于不治在三天前殁了。而花毅为了不使花荣操心，一直没将此事告诉他，直到病逝后，其妹才差人送信给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要他速回杭州。

（二）

听罢花荣的叙述，我气得咬牙切齿。

朝廷自当今皇帝赵佶登基以来，重用蔡京、高俅、童贯、杨戬、朱勔等奸臣，好官是越来越难当了，如此下去非王国不可。这样的朝廷为之效力，真是不值得。不过我相信皇上是一代明君，一个字写得如此漂亮画画的如此传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顶聪明之人，怎能没有治国的才能呢？他只是暂时被那帮小人给蒙蔽了，只要将那帮小人除去，他总有一天会拨云见日大放异彩，再有几个有识之士辅佐他左右，一定会成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式的一代明君。

而这正是我奋斗的目标。

我相信皇上迟早会有一番作为的。书法绘画方面，我还是他的铁杆粉丝，我不相信我的偶像是个无能之辈。

我宋江认人向来很准。

时间会证明我的眼光。

花荣说完他父亲的死因后，恨恨的说此去非要将那都监碎尸万段不可。我一听吓了一跳，告诫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杀了那个鸟人，虽然大仇得报，但他自己也赔了进去，实在是不值得。最明智的选择是，他要隐忍不发，等自己实力够大的时候，再以朝廷的名义收拾他，那时仇也报了，自己也可藉此升官发财，一举两得，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花荣经我提醒，恍然大悟。

花荣虽然英勇，但他还是太年轻了缺少谋略，这样的年轻人一冲动，往往是要坏事的。幸好他还能听得进我的好言。只要他现在保住清风寨知寨的位置，再以此为跳板，将来定会有所成就。大宋自建立以来便强敌环视，而朝廷最缺乏的正是独当一面的将才。花荣虽然年轻，但已经表现出了独当一面的才能，如此锻炼几年，一定会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我宋江虽有铲除奸恶扶辅佐明君的壮志雄心，但仅凭我一人之力这个理想当然是实现不了的。我需要人才，而花荣则是人中之龙，这样的人才我怎能轻易的放过？而这样的人才我又怎能让他轻易的毁掉自己呢？

今后的他必将按照我的规划来发展。

这样一来师傅的去世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父亲的花荣，今后会更多的倚重于我，那他便只能按照我规划的方向发展了。

这是好事。

为了他也为了我!

十七、失窃

政和三年六月二十日晴

（一）

今日朝廷的蔡京蔡太师差人到了济州府，济州府又差人到了郓城县。

来人给时文彬送来一纸公文。

接到公文，时文彬紧张的差点没拉在裤裆里，这人胆子有时候太小了，兜不住事。

见他吓成那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拿过公文一看，原来是那北京留守梁中书为给老丈人祝寿，搜刮了十万贯珍珠财宝，唤作生辰纲，差人送往东京，没想到走在半道上的一家客栈内让人给劫了。而这下手之人本事也很牛，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就连押送之人也不知道怎么丢的。

据押送的人招供，那天晚上大伙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便去休息，而那十万贯宝贝就在他们的房间里。但是等他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东西便不翼而飞了。奇怪的是客房的门依旧从里面插着，他们这些人也并没有任何损伤，而客栈的其他人也没听到任何响动，客栈内外也没有任何痕迹。但短短一夜的时间，十万贯财宝便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

这十万贯宝贝并非小数目，而且重量不轻，少说也有六十多万斤，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呢？对方实在是太高明了。由于这案子没有一点线索，所以朝廷便给各州县下文，着各州县在所辖区域内仔细查找。但这案子实在太过特殊因此各地官府也很头疼。

因为这根本无从查起。

所以时文彬吓的战战兢兢。

我看完后却对此很不以为然，因为照这样的线索，这根本就是个死案，朝廷之所以发个海捕文书，只是给蔡京挽回一点面子罢了，我们只是装装样子即可，根本没必要认真。

而且蔡京此人阴险狡诈，乃是十足的奸臣，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讲，这生辰纲丢的好啊，若是落到一帮英雄好汉手中，倒是可以救济一方穷苦的百姓，不管怎样，都比落到那奸贼手中好得多。

但是若站在国家角度，我们这些做公的当然应该为太师破案。因为我们是吃朝廷这碗饭的，理应为朝廷分忧。

但是此案毫无线索可言，纵然狄相转世，包拯复活，也无能无力，何况我们这些普通人。便是我们真心想破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能应付差事。

（二）

时文彬经我开导后，逐渐的安下心来。

这老头有时候太过死心眼，遇事只看表面现象，不肯动动脑子。若多动一点脑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一直蹲在县令这个位置上不得升迁。

在我的建议下，时文彬当即对济州使臣保证一定严查辖区各村镇，接着又当着他之面，为各村保正写了文书，着他们彻查自村邻里间可疑之事。

说起保正，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那便是东溪村的晁盖。

若真是本县人所为，那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只有晁盖。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从这件事的手法来看，此人一定是一位十分精细之人，晁盖粗人一个，虽有谋略，但不会精明到这个地步，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等哪天有空去探探他的口风，他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纵然不是他所为，说不定也会知道一些东西。

那使者见时文彬态度积极办事认真，便满意的告辞回去复命去了，临走时当然免不得拿一些好处，时文彬送给他十两黄金。他答应一定会在知府面前替时文彬美言几句。时文彬虽然笑容堆了一脸，对他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但我知道他心中正在骂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这些人就是这样，能耐没有，手却伸的很长，还喜欢四处吹牛，好像下面的这些做官的都得靠他们罩着一般。说实话，时文彬只是不与他一般见识，要真想弄死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要说关系，一个县令怎也比一个当差的牛得多。

从这件事上，我们也能够看到皇上被这帮奸臣蒙蔽到了什么程度。

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地方官随便在其老丈人生辰的时候便能送出十万贯财宝，朝廷不查其来源才怪，怎还会动用国家力量为其查找？但是当今皇上还真是这么做了，竟然以整个国家的力量为蔡京一个人服务。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楚当今天下是姓赵还是姓蔡。

皇上天资聪颖，怎么就看不透这些奸贼的真正面貌呢？如此下去这大宋的天下非改变姓氏不可啊。

唉，可惜我一个小小的押司，与朝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法子为皇上分忧，但愿大宋的天下能撑到我出人投地的那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让那几个奸贼死无葬身之地。

十八、张三

政和三年七月十五日阴

今日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天气阴沉沉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中午时分我的一个下属找我去喝酒，正好我闲来无事便随他去了。

这人名叫张文远，外号小张三，是我上月底才收的徒弟。

他之前是一个落魄的书生，考科举考了几年都是名落松山，因此无脸回乡，流落到了这郓城县。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落魄的与乞丐无异，只是还是一副书生打扮，逢头垢面的蹲在城门外啃着半个馒头。我见他相貌不凡，便上前与他搭讪起来。

听他言罢才知，原来此人竟是同道中人，而他的境遇当然要比我惨的多。见他沦落至此，我生出了恻隐之心，决定帮他一把。

读书人其实是最可怜的。唯一的出路便是功名，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倒也不假。像我这样功名无成而投身为吏者，也是虽然也是一种出路，但大部分读书人却心有不甘。因为投身此道，便意味着此生再也与功名无缘了。还有的人是想投身此道但却没有门路。这年头干什么都得有关系找门路，不然想也别想。

而张文远其实是属于后者。

他对于功名早已绝望了，但想在官府中谋个差事又没人引荐，于是只好落魄为乞丐了。

正好，我手底下缺一个抄抄写写的贴书后司，这虽然是个杂役，但解决个人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在征得他的同意后，我将他带回寓所，留他住了一晚上，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梳妆打扮后，令我也不由得眼前一亮，真是一个俊俏的人物。

第二天我将他带到县衙，与时文彬打过招呼后，他便正式的成为了我们中的一员。

后来我才知道此人不算什么君子，其为人清薄浮荡，喜欢沾花惹草，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所不会，吹拉逗唱样样精通，是个柳永式的人物。

因为他的兴趣爱好与我格格不入，所以我不是很喜欢和他混在一起，但他对我一直毕恭毕敬，向来以师生之礼待我。

不过此人业务能力倒也挺强，这一点深得我心。

今日中元之节，不管是鬼节还是什么，好歹也算个节日，大部分人都回家过节去了，而他却因为无家可归，便只能浪荡街头。而我则因为一回家便想起了吾儿世俊，所以便刻意的不回去，于是他便找上了我。

其实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听他说说心里话也无不可。

好歹他也算我的徒弟嘛。

十九、团圆

政和三年八月十四日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中秋了。

今年的中秋节县里有赏月活动，时间为十四到十六三天，这是时文彬在三任县令任内所组织的第二次赏月活动。时文彬可能做满这届县令便要调任他处，所以这次活动的规模很大。

但是这样的活动我却无心参与。

中秋节本来是个与家人团圆的节日，但我的家人却七零八落，妻子去年秋已经去世，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儿子数月前竟也丢失，是生是死也无从知晓。所以若是站在丈夫与父亲的角度的来说，我的家已经破碎，丈夫与父亲这两个角色此刻已与我无关，我已经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了。但若是站在子女与兄弟的角度来看，我还有老父与弟弟在家。老人家虽有四个儿子，但却只有我与四弟宋清守在身边，大哥二哥多年来消息全无，不知在何处飘零。我虽然在据家五十多里外的县里公干，但平时很少回家，因此真正守在父亲身边的只有四弟。因此在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我当然应该回去陪陪父亲，况且一年前他失去儿媳，数月前又失去孙子，这对于老人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我能够回来陪陪他，对他来说也是也是一种慰藉。而且在妻离子散的境遇下我也没心情独自参加那赏月活动，不陪父亲也无处可去。更何况我还是远近文明的孝义黑三郎，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回来陪着老人家，不但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江湖好汉对我的抬爱。

因此在十四日晚上的时候，我从人山人海的县城中悄悄离开，大步的向宋家庄走去。在皓月当空之时，终于赶到家中。

家中老父与宋清在老管家的相伴下，正在后院小酌。他们见我月夜归来，都吃了一惊，以为我犯了什么事，我身在官府，心系江湖，如此的处事方式，经常使家人提心吊胆。生怕我一时不慎，身陷囫囵。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宋江何许人也，做事何等的谨慎细致，岂有将自己赔进去之理？而且法律也是讲究证据的，纵然我结交江湖人物也不犯王法啊，大宋律例没有哪一条规定官府中人不许与江湖人物来往，只要我奉公守法，法律能耐我何？

待我说明来意之后，三人才舒了一口气。老管家急忙为我置办一副碗筷，让我陪老父喝几杯。

老父因着我的归来，又想起去年一家团圆喝酒赏月的情景，不禁黯然伤神。短短一年的时间，我老宋家竟然失去了两口人，这事放在谁身上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心里也不会好受。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孙儿，那可是我老宋家目前为止唯一的传人啊。

世俊对于我来说已成为了过去，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用尽各种办法几乎要将他忘记。虽然要生硬的忘记一个至亲的人是一件非常令人崩溃的事情，但是忍一时之崩溃总好过一世的痛苦，我是一个着眼全局的人，当然不会在亲情上沉沦下去，对于我来说未来才是我驰骋的方向，沉湎于过去只能使自己沉沦下去，这样无疑是毁了自己，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的。

但是父亲却不一样。

对于祖辈的人来说，孙辈更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对于孙儿的疼爱远胜于当年自己的子辈。更何况世俊是父亲一手带大的，蓦然间离他而去，对于他来说，仿佛骤然之间失去了魂魄，也失去了生活的精神支柱。数月来，他苍老了许多，几个月的时间在他面容上留下的痕迹，胜过之前的数十年。而且他的身体一下子也虚弱了许多，如此下去，恐怕真坚持不了几年了。

这都怪我。

但是此时说什么都完了，逝者已逝，失者已失，留下来的还是我成亲前的那三个人，只是仿佛时光后移了十数年。这十多年来的生活，仿佛是一个奇异的梦境，浑浑噩噩的一闪而过，梦醒之后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痛苦。

我知道，今年的这个中秋，注定会在痛苦与沉闷中度过。

但是却无可奈何。

二十、柴进

政和三年九月十日晴

今日收到柴进的一封书信，令我喜不自胜。

柴进为沧州横海郡的一位大财主，乃大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因祖上陈桥让位有功，太祖皇帝敕赐“丹书铁劵”在家。因此可以说他是寓居于大宋的前朝皇室贵胄之后，他与柴荣的血缘自少要比刘备与刘邦的血缘近的多，如果此人生在刘备般的乱世，待时机成熟振臂一呼，很有可能使亡国近一百五十年的大周复国。当然此时我大宋繁荣富强，恐怕他没有机会了。

此人为人仗义疏财，喜爱结交天下英雄。纵然是路过的流配犯人，他都会资助。而且因为有着太祖皇帝敕赐的“丹书铁劵”在家，纵然杀人放火之徒躲到他的庄上，大宋官府也不敢前往缉拿。因此江湖人称“小旋风”，是个名满江湖的人物。据说在他庄上养着数千庄客，颇有当年战国四公子之风度。

但是这个人我却与他素未谋面。虽然如此，但我们却神交已久，这些年来我们也通了不少的书信，只是由于各自俗务繁忙，无缘相见罢了。说实话我很期待见到他，看看这位名满江湖的柴大官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他也确实多次写信邀我到他庄上小住，以慰平生渴仰之念。但是我却因为公务缠身，无法远行，以至于至今尚未谋面。

今日来信中，柴进提到一个名叫林冲的人。

林冲这人我也听说过，据说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八尺善使枪棒，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豹子头”，又换着“小张飞”。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

当然我是没有见过他。我宋江活了三十余年，还未踏出过济州的地面，说来也真是惭愧。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的职业限制了我的自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恐怕还要继续呆在这里。

柴进在信中说林冲因为被高太尉的干儿子看上了自己的娘子而遭高太尉陷害，发配到沧州牢城，路过他的西庄时，与他相识，并在举手只间打得那目中无人的洪教头狼狈逃窜。他在信中大赞林冲，说他是个真男儿，真好汉。可惜被朝中奸贼所害，不但报国无门，还沦为阶下之囚。堂堂八尺男儿，一身武艺，就此毁去，真是叫人可惜。言语中颇有不平之意。

的确，看完柴进的信后，我也多有不平之意。

这林冲是多好的一个人才啊，年轻勇猛，武艺高强，正是朝廷的栋梁之才。然而因为高俅的一己私利，便将他整个前途毁去。这对他个人来说，当然是不幸，但对于国家来说更是不幸。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便强敌环视，缺乏大将，以林冲的能力而言，稍加锻炼便可成为独当一面的虎将，但如此人才国家却让他成为了囚徒，剥夺了进一步为国尽忠的机会，着实令人可叹。

我知道这不是皇上的意思，但是皇上重用蔡京、高俅、童贯等为首的奸贼，他本人多少也应当承担一些责任的。重用此等奸贼，真是自掘坟墓。希望皇上能够早开圣听，拨云见日，早日将朝中奸贼铲除，塑我大宋中兴之气。

看完柴进的信后，我迷茫良久，忽然意识到我应该给人家回一封，但拿起笔来脑中却一片空白，我该说什么好呢？

二十一、御石

政和三年十月十日晴

（一）

刚进十月，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但是每年的十月却是百姓们最开心，最火热的季节。

原因在于十月是收获的季节。

百姓们辛辛苦苦一年，就是为了这几日的收获，所以虽然天气微寒但却阻挡不住他们那可火热的心。

民以食为天，庄稼收成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他们一年的生活质量。对于他们来说，庄稼就是生活的全部，而收成则是生命的延续。因此每年的十月对于百姓来说，显得既恐惧又期待。

好在今年的收成该是不错，因为站在城门上抬眼远眺，四下里都是金黄的小麦与火红的高粱，对于辛苦了一年的百姓们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些天来，从他们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上便能够看得出他们的喜悦来。如果没有什么以外，明年他们的日子该过得颇有滋味，自少温饱已不成问题。

但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且就发生在今天。

而且这事不是什么天灾地害，而是人祸。

人祸，当然是人为的。而且这个人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官府。

事情的源头还在于皇上。

当今皇上乃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不但书法自成一家，绘画也是别具一格，此外琴棋之类也是独领风骚。

作为艺术家当然要有艺术灵感，而艺术灵感当然不可能在家中苦思冥想得来，而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皇上在登基之前身份为端王，但并无官职俗务，所以每日有的是游山玩水的时间，整日流连于名山大川之间培养情智。但是做了皇帝以后，他的行动便大大的受到了限制，这对于他的艺术生涯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整日里面对着高墙大院、红黄之色的皇宫是不可能产生艺术灵感的。而且皇上信奉道教，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道家讲究在奇山怪石幽峡峭壁之间修生养性，而皇宫规模再大也只是一处宫苑，当然不合皇上的胃口。

于是蔡京、朱勔等人乘机向皇上提出修建“艮岳”，建议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置于其内，把诗情画意移入园林，以典型、概括的山水创作为主题以供皇上游玩。

皇上一听，大喜过望，便着朱勔督办此事，在苏州成立应奉局，专门负责奇花异石的收集转运，而转运的队伍便被成为“花石纲”。

朱勔接手此事后，搞得名不聊生，哪家哪户有花石草木被应奉局的人看上后，便黄条一贴，成了皇家之物，若有损坏，便是杀头的大罪。而运走时，若花石草木体积太大便毁家拆院、践田毁墓，使得天下肃然，百姓为此苦不堪言。

之前我虽然听说过此事，但受害严重的是东南地区，我济州境内还算太平，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二）

运输花石纲的队伍是在今日午前到达的郓城县境内。

那车马人员浩浩荡荡，堪比出征的队伍，而车马上的嶙峋怪石、奇花异草、参天古树等物果然气势非凡，件件堪称天下一绝。

但是他们的到来，却使百姓倒了大霉。

由于这花石纲巨大沉重，车马转弯不便，而且为了尽可能的缩短运输的距离，他们便选着走直线。而要走直线便要损坏民田来修路，当然修路他们有的是民夫，毫不费力的便会修好，而且由于人力充足，这路边走边修，并不耽误运输队的速度。但这沿途田里的庄稼却是即将要收割的，如此一来，地毁了不说，沿途的百姓一年的辛苦等于白费了。这还不算，那数千人的运输大军的口粮也是就地取材，值此庄稼收获之际，他们便沿途将看得入眼的收割了去。

百姓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转眼间变成一片狼藉颗粒无收，自是呼天抢地的和运输队拼命，但是鸡蛋焉能与石头相碰，待第一波出头的被杀害后，其余的只好将这苦水自己吞下。

在花石纲进入郓城县境内时，我作为时文彬特使专门去见他们，希望他们能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不要践踏已然成熟的庄稼，但我唤来的是两个耳光与一顿痛骂。那领头的军官说什么，他们眼里只有皇上，只对皇上负责，百姓算个屁，既不能给他们官做，又不能给他们钱花，为何要为他们着想？

他这话说的虽然有些混账，但我知道这是大部分官爷们的真是想法，是他们的心里话。的确对于他们来说，官是皇上封的，钱是皇上发的，他们的荣华富贵也是皇上给的，所以他们眼里便只有皇上，以为只要伺候好了皇上便会官运亨通，富贵不尽。但他们忘了根本性的一点，那便是皇上也是靠百姓的双手养着的。没有了百姓的勤劳奋斗，皇上的天下便会做不下去，而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也会失去存在的根本。

我不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是他们有这种固执的想法，我宋江拿他们毫无办法。论职位我只是个小小的押司，论地位我是个卑贱的小吏，无论从哪方面我与他们都没法比。

我能怎么办呢？

回到县衙，我将情况如实的告诉了时文彬，时文彬听罢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就由着他们去吧，反正这天下也不是我时某人的天下，有些事不是你我所能管得了的，我们何苦要自寻烦恼？”

听罢时文彬的话，我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皇上喜欢艺术，这并非什么坏事，要建有着艺术氛围的艮岳，也不是什么罪过。但是他将这一切建立在百姓损害百姓的利益上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天下虽然不是我宋江、时文彬之辈的，但是却是他老赵家的，如此折腾，他难道是想败掉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这个家业吗？

虽然有可能他并不知晓这些，这一切只是那几个奸贼瞒着他胡作非为的结果。但是他如此聪明之人，难道就觉察不出来身边有奸人吗？多少朝代因为奸臣误国，他不会不知道，但为什么就不能振作起来有一番作为呢？

唉，心痛啊！

二十二、醉酒

政和三年十一月初三日小雪

（一）

今日无事可干备了一桌酒席，约了晁盖朱仝雷横一起小酌。

自上月之事后，郓城县的百姓对官府的怨气颇深，我知道，他们对于官府已经死了心了，时文彬虽然宣布减免他们的税赋，但他们似乎并不领情。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辛苦一年耕种务养、眼看就要丰收的庄稼一时全被毁去，放在谁身上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歌颂政府英明，他们没有因此造反已经是够克制了。我不忍看他们挨饿受冻便个人出面给予受害的百姓每户十两银子，做来年生活之用，他们对我感恩戴德，甚至称我为再生父母。

说实话我宋江虽然家境颇丰，但是要靠我个人力量来接济数百户受害的家庭，对我来说也是个沉重的负担，因此我不可能给予他们太多。不过十两银子对于四口之家来说省着点花也够盘桓个十月八月的了，到时候夏季的菜一下来，他们便可以挨到十月粮食的收获了。希望明年别再遇上花石纲的运输队。

晁盖也是个仗义的好男儿，仁慈的大善人。他知道这件事后，毫不犹豫的为受害者每家送去两袋粮食，十两白银，其出手比我还要阔卓。

当然我不会因此嫉妒于他，反而很是高兴。有了他的资助，那些受害的百姓明年的日子便可过的有滋有味了。

所以今天我请他来，也是有替百姓们谢谢他的意思。

数杯酒下肚，大家有些醉眼朦胧。

晁盖乘着酒劲对我说：“我看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官府更没什么指望了，不如我们兄弟们也学当年项羽刘邦般振臂一呼，反了他娘的，好过受这些狗官的鸟气。以你我兄弟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只要我们振臂一呼，相应的人该是风云遍地，如此我们也可创一番大业了，大丈夫生在世上，本该如此，纵然为此身死，也可青史留名了，好过受官府的鸟气，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我听罢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回头四望，只见朱仝雷横也听得呆若木鸡，怔怔的望着晁盖。又将目光移向门窗处，好在门窗都关的很严实，我们又在我的寓所之内，因此不怕有人听了去，我这才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兄长醉了！”

晁盖乃是聪明人，一听我如此说，便已明白了我的心意，哈哈一笑道：“真是醉了，醉了。”说着又举起杯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此轻而易举的将那一句暴露其野心的话掩盖了过去。

晁盖此人我知道他向来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但我却没想到他却有如此大的野心。

我怔怔的望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但他对此视而不见，已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谈笑自若，仿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当然他知道纵然我不同意他的提议，但是也不会出卖他，因此他才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然我是不会出卖他的。

于私，他与我乃结义兄弟，我当然不能出卖他。于公，出卖他我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受到牵连。因此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二）

说实话我宋江虽然对官场有种种不满，但我对大宋朝廷，对皇上，还是十分中心的，在我心中从来也没想过造反二字。我只盼望着皇上有一天能够拨云见日造就大宋一个中兴的局面，那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之所以要将我的名气扩散出去，要建立我的班底，便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辅佐于皇上，开创中兴局面，使我成为周公式的人物。这是我最高的梦想。

因此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决定我与现有的体制合作，以自己的能力来改造其中的不足之处，而不是打破现有体制在自己建立一个新的体制。

那样风险实在太大。

也许晁盖与我所处的环境不同，可能他对于官府黑暗有着更深的感受，便一时兴起说出那番话来，但这也说明他的内心深处是不安于现状的，他的野心比我的更大。

看来此人以后不得不防。当然撇开此事不说，我们仍然是很好的兄弟。我敬重他佩服他这不会有假。

接下来我们接着喝，直到一醉方休。

我不知道晁盖与雷横是何时睡着的，我只顾和朱仝谈论这几日一些公事的看法，等们听到雷鸣般的鼾声时，才知道他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朱仝望着晁盖若有所思的道：“官场险恶，我有时候真羡慕晁天王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闻言一怔问道：“贤弟为何如此说？难道你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吗？”

朱仝叹口气道：“满意当然满意，若非兄长提携我朱仝岂会有今日，因此怎能有不满意之理？但是有时候一想起刘振的冤案，我便心有余悸，保不准我等哪天也忽然获罪，死的莫名其妙，唉，官场险恶，想想真令人担忧。”

我呵呵笑道：“这个无妨，我家佛坐底下有个地窖子，上面放着三世佛，佛堂内有片地板盖着，上面设有供床，你有些紧急之事可来这里躲避，保证无人能找寻得你。”说完以后我不禁有些后悔，如果哪天我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如此将秘密泄露出去，等于断了自己的一条生路。但是转念一想，朱仝是我心腹兄弟，他当然不会害我。

果然朱仝听后，那双醉眼瞪着我道：“兄长此话再和别人说过吗？”

我摇摇头。

朱仝接着道：“我知道兄长不把我当外人才说知我这个秘密，但是此话兄长切莫别再告知别人，不然秘密一泄这地窖也无甚用处了，官场险恶，有时候秘密还是永远的保留在自己肚子里为好。”

我听罢，一怔，连忙点点头。

朱仝说的对，秘密只能处于秘密状态才有意义，一旦泄露出去，那便秘密也便不成其为秘密了，更有可能因之受害。

我一时酒后失言，有些大意了。

幸好他是朱仝我信得过他。

但愿那个地窖我们兄弟们永远不会用得着，因为一旦用上了它便等于我们在体制内的身份完了，我们一下子沦落为了亡命之徒。

老天保佑，希望那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二十三、梁山

政和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大风

今日有收到柴进的一封信。与往常来信不同的是，这封信全文都是在说林冲。

从来信中我得知林冲落草为寇了。

他杀了拨差、富安、陆谦三人后逃到柴进庄上，在柴进的掩护下，雪夜上了水泊梁山。

这梁山是什么去处，我当然知道。

梁山位于济州境内，距离郓城县不是很远，可以说是我家乡的所在。此地四周被八百里水泊所围绕，风光旖旎，环境优雅，历来是文人墨客游览的不二之地。在唐代时这里更是个佛教圣地，泊内寺院林立，教徒云集，香火兴盛，其中以莲台寺与法兴寺声望最高，则天女皇曾经数次驾临此地烧香拜佛。唐朝高适在《别李少府》曾这样描述过梁山：

“黄鸟翩翩杨柳垂，春风送客使人悲。怨别自警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云开汶水孤帆远，路绕梁山匹马迟。此地从来可乘兴，留君不住益凄凄”。

到我大宋后，早前这里依然是风景胜地，风采不减当年，也是文人墨客的绝佳去处，我虽然无缘前往，但从去过的人们的口中知道这地方人间仙境的风采。但是前几年忽然来了三个强人，为首一人唤作什么“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什么“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据说在李家道口开酒店的“旱地忽律”朱贵此刻也是他们的人，不知是真是假。这几人将这八百里水泊霸占了去，招的七八百个喽啰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官府莫敢与其争锋。反正他们也不拿官府开刀，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我总认为官府这是养虎为患，应当乘其现在势力正值弱小之际，派大军一鼓作气将其剿灭才是上策。若是这样纵容下去，此地迟早会成为国家的一大祸患。

因为梁山泊不比别处，这里四周汪洋，八百里水泊。水中乱草丛生，而且多是断头巷陌。山上更是绝径林栾，悬崖峭壁，纵然成功渡过水泊，也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到山中那宛子城蓼儿洼。整个山区易守难攻，若等其气候一成，便再难下手。但济州府尹得过且过，并不重视，我一个小小的押司根本没有说话的分。

从从柴进信中内容来看，此人与梁山泊这几个强人似乎认识，而且交情还不浅，不然怎么会介绍林冲到这里来落草？

不过想想柴进此人交友甚广，认识几个强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可惜了林冲。

林冲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一路走到黑，除非肯接受诏安，或许还能为朝廷效力，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规模，朝廷是不会主动招揽他们的。如此人才竟然就此埋没于山野之间，真叫人惜哉痛哉。

但是这一切，恰好又是官府所逼的。

上次柴进来信说林冲因为高衙内看上自己的妻子被高俅设计陷害发配到沧州牢城。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估计柴进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谁知高俅竟会派人来接着陷害他。

据柴进说，林冲在沧州牢城因为有他的照应，不久便被配去看守天王堂。但没过多久又被分配到草料场做看守，他也不明所以。后来他从林冲口中才得知，从那刻起高俅派来的陆谦富安已经准备害他了。这几人设计想要在草料场中将他烧死。如果他能侥幸不死，但烧了草料场也是死罪，此计可谓毒辣之极。他到草料场的当晚，因为风雪太大寒冷难忍便到附近酒店买酒吃，在回来时发现草堂已经被大雪压塌，于是他便到附近的山神庙歇息，谁知就是因为这一小小的插曲，导致陆谦的奸计彻底失败。他们点燃草料场后也来到山神庙，三人的对话被林冲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林冲一怒之下便将三人杀死，连夜逃去，醉倒在柴进东庄内，再次得遇柴进。由于官府挨捕甚紧，于是柴进便将他介绍到了梁山安身。

这便是林冲落草的经过。

看完柴进的来信，我沉默良久。

国家这是怎么啦，一个官员的义子看上下属的妻子，便要如此陷害下属吗？若林冲真的犯了什么罪过，或者得罪了他也到罢了，问题时林冲什么错都没有，就是因为有个漂亮的娘子，便招来如此横祸。

国家如此忠奸不分真叫人心寒。

而梁山得到林冲这员虎将，将会实力大增，将来更加难以制裁。

我对国家如此愚忠，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二十四、春节

政和四年一月一日大风

今日是春节。

但是天气不太好，从除夕之夜便开始刮风，而且愈刮愈烈，似乎有想毁灭掉人间的迹象，呜呜声大作，着实吓人。

今年春节我没有回家，一个人窝在寓所内温酒小酌，聆听着窗外狂风中孩子们热闹的欢呼声与嘹亮的鞭炮声。对于孩子们来说，过年是一件最为高兴的事，纵然在狂风肆虐下，也阻挡不住他们的欢乐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过年已是索然无味的一件事，感觉无聊透顶，除了年月上多增加一岁生命中离死又近了一年外，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尤其是我丧妻失子后，对于这些本是团圆喜庆的节日我有些害怕，不但害怕过节，更害怕回家。这也是我春节为何一个人躲在寓所兀自温酒自酌的缘故。

按理说家中老父尚存，这么重要的节日我应该回去陪陪他，但是说实话我还真是不想回去，尤其是这重要的节日。那个家虽然是我的根，是我的大后方，三十余年来它从未亏欠过我什么，更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是，自从我儿士俊失踪后，我就对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排斥感。每次回去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有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压抑。尤其是春节、中秋节等重大的节日这种感觉更甚。而且每当那时，老父内心其实比我跟难受，只是他将那些痛深深埋在了心底罢了，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来。

我媳妇与士俊在时与他们不在时的老父简直判若两人，之前他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但现如今却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仿佛走过了十年的岁月。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媳妇去世与我儿丢失的缘故，尤其是后者对他的打击更是无法形容。而这一切归根到底是由我造成的，若不是我从不顾家，他们母子有可能现在还好好的呆在家中。所以我对老父一直满是愧疚之感，这也是我怕回家的重要原因。

媳妇去世，儿子丢失后，我也曾痛苦过几个月，后来不堪其苦，以疯狂工作的方式，生硬将他们忘掉，或者说是压制在内心深处，后来，终于成功走出丧失妻子的阴影中，将精力更多的投入到了我自己理想的奋斗中去。但是老父却不一样，他因为失去孙儿而思念，因为思念而痛苦，因为痛苦而思念，越痛苦越思念，最后形成了一个痛苦与思念的怪圈，还将大部分精力都耗占了去，自己也一时之间苍老十多年。我虽然看着心疼之极，但却无能为力，所能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不回去，免得更加勾起他的伤痛。

唉，为子如此，实为不孝。

可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媳妇已经死了，儿子也无法寻得，我还有什么办法？

二十五、元宵

政和四年一月十五日小雪

昨日宋清匆匆赶来，说父亲病了，要我立即回去。我闻之言，犹如晴天霹雳。匆匆去和时文彬打声招呼，甩开步子一路小跑先宋清而回到家中。宋清这小子，别看他一直在家务农，但走起路来，那腿脚可差远了。

我进家后，只见父亲半卧在床上，额头上盖着一块毛巾。他见我归来，不等我开口，便瞪我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心中早已没了我这个父亲了！”我闻言吓得汗流浃背，急忙跪倒在床前向父亲请罪，我知道他是在怪怨我春节不回家来看他。但是我的苦衷谁知道呢？而且我也不能如实告知父亲，只好战战兢兢的俯首磕头。

父亲见我如此，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我岂能不懂，起来吧，我们父子许久未见，别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礼节上…”说道这里忽然意识到不见宋清的影子，便疑惑道：“矣，四郎呢？怎么没有随你一起回来？”

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开口说话，忙道：“孩儿听说父亲生病，便一路小跑回来，四郎腿慢，便落在了后面，自慢慢来。不知父亲身体如何？”

父亲轻咳两声说道：“我也无大碍，只是偶染风寒而已，本来是不必要打扰你的，但一来对你思念日盛，二来元宵佳节怕你再次不归，便着四郎唤你回来。无他，只是想与你叙叙罢了。”

听罢父亲的话，我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觉得很不是滋味。我堂堂宋江，江湖号称的孝义黑三郎，父亲想见一面竟然还得以患病的名义才能唤回家中，真是不孝之至，传出去都没有人相信。但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并非我不想见父亲，真是有苦难言。

宋清回来后，父亲对我们二人说：“四郎也老大不小了，早该成家立室了。三郎你虽然丧妻失子，但也不应断绝人伦，也该再次组建家室。但我看你二人对此事从来都是不冷不热，难道两位想让我老宋家绝后不成？”

听罢老父的训斥，我装着糊涂对宋清道：“是啊，你的确老大不小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周围庄子哪家有兄弟心仪的姑娘，哥哥替你亲自跑他一遭。”

没等宋清说话，老父双眼一瞪呵斥道：“那么你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

对于我来说，家室是一根拴着我自由的绳索，想要在朝堂或者江湖上成就一番事业，最好还是不要有家室的羁绊为妙，不然有诸多的不自在。

我媳妇虽然不幸病逝，但她的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失去世俊后，我更加没有了家室的羁绊，再加上我的出籍证明书，现在的我可谓是已无后顾之忧，可以随心所欲的放手大干一番。在这节骨眼上，我怎能去娶什么媳妇来毁去来之不易的大好形势，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因此，父亲的此项要求我是万万不能够答应的。

父亲见我摇头不语，大声呵斥道：“一个成年男人，没有女人在身边伺候着，成何体统，难道你要出家吗？”

作为父亲，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分量很重的了，也够直白的了，如果我再不表示点什么，恐怕父亲会被我活活气死。鉴于此，我低声说道：“孩儿现在还未发现有合适的，一旦遇着，便纳其为外室，留在身边早晚为伴。至于内室的位置，便永远的留给孟氏吧！”

父亲听完我的搪塞之言，以信为真，满意的点点头道：“就依你吧，但是此事你须在前半年完成，否则便别认我这个父亲！”

听完他的话，一时之间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我本来想一番话搪塞过去就算了，谁知道父亲会给我来这么一招，唉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我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