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听罢何涛的话，我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既然这几个人都在郓城县，又是生辰纲的案子，那定是晁盖无疑，看来我之前的猜想的确是正确的。不过想不到他们做事竟然如此不密，短短几天便东窗事发。去年劫去的那十万贯生辰纲至今仍无消息，他们这才几天？这也有些太大意了吧？同时我又急切的希望，这伙人不是晁盖他们，郓城县接近梁山泊，也有可能是梁山派人做的，若是那样晁盖便没有任何事了。

是以我急切道：“别说太师派人来协办，就是观察亲自下发公文来要人，弊县也当全力捕送，只是不知白胜供指的是哪七个人？”此刻我多么希望听到何涛说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那便证明与晁盖全无关系。

但何涛却道：“不瞒押司说，正是贵县东溪村保正晁盖为首，其余六名从贼白胜不识姓名，不过只要拿的晁盖，其余六人自然水落石出。”

听罢何涛的话，一时之间我感到天旋地转，身子不由的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虽然之前我对此已有推测，应该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事实真的到了眼前，那种震撼之感与推测是完全不同的。要知道晁盖与我乃心腹之交，现今他却犯下如此大案，这该如何是好?如果我协助何涛将他拿去，那他定是死路一条，作为心腹兄弟，我当然不能这样做。既然不能这样做，那便只能设法通知他们赶快逃走了，不然便再无机会了。主意既定，我便顺着何涛的话道：“晁盖这厮本来就不是个老实人，经常欺压百姓，本县内所有的百姓没一个不怨恨他，如今他做出这等事来，有他好受的。”我一边说一边想着脱身之计，好去给晁盖报信，此时对于我来说义字占据了我全部的理智，什么忠君爱国，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更何况这是给贪官办事，我何必为了他们而牺牲自己的兄弟？而且与晁盖交好的除了我当然还有朱仝雷横，纵然我不去报信，一会儿公文到了县衙他们也会将消息传给晁盖，总之何涛此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拿的晁盖的。与其将功劳让给他们还不如我自己去做。这样晁盖便会永远的欠我一个人情，将来我有事时，以他的性格当然会义不容辞的帮我。

何涛听罢我的敷衍之词以信为真，大喜道：“此事还要麻烦押司相助，若是拿不住贼人，那何涛这辈子也完了”说着撕开脸上膏药，一行“迭配…州”的字样出现在我的眼前，果然如我所猜测。

我见状假装吃了一惊忙问其故？

何涛苦笑道：“府尹大人受到蔡太师的压力，让他十日内日限期破案，不然便罢他的官。所以他便也给我我下了十日的期限，若逾期破不了案，便将我发配到远恶军州。为了增加我的压力事先在我脸上刺了字，只是空开了那州名。”

我叹了口气，安慰他道：“幸好观察已经锁定了贼人，只要抓住晁盖，观察脸上的刺字也可洗掉了。宋江先在此恭喜观察。”

我这样说其实在安抚他，而我的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如何脱身去给晁盖报信的法制，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晁盖落到他的手里，至于他因此事发配到何处，关我屁事，我与他又没什么交情。

何涛那张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的笑容双手端起茶杯说道：“若能顺利的拿到晁盖等七贼，何涛必当重谢押司，何涛先以茶代酒敬押司一杯，望押司成全。”

这时我已想到了一个既能稳住何涛又能自己脱身的两全之策，举杯与他碰了一杯微笑道：“观察出马当然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封密封的公文，许是观察自己当厅投下，知县相公看了便好实行发落差人去捉，在下区区小吏如何敢私下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与人，越保密越好。”

何涛闻言道：“押司高见极明，相烦引荐。”

（三）

我当然不会这个时候便引荐他入衙，而接下来的话才是我计划的核心关键，我对他说道：“知县相公处理了一早晨事务，有些困倦了此刻正在后堂休息，观察略待一时，一会儿相公坐厅时小吏来请。”我边说边看何涛的反应，但见他对我的话丝毫没有怀疑，而且还说道：“望押司千万成全在下。”

于是我更为放心的说道：“那是当然，观察休这等说话。小吏略到寒舍处理一些家务便到，观察少坐一坐。”

何涛毫无怀疑的说道：“押司尊便，小弟只在此专等。”

我见他对我的借口没有丝毫的怀疑，心中大喜，向他点点头便起身离去，出得阁子外又吩咐茶博士好好伺候何涛。出门又告诉张文远自己有急事去趟县衙，让他守在门口，何涛若等不及时，便告诉他请他再等一等，我马上便到。

安排好这些后我慢悠悠向县衙走去，走进县衙大院后我又从后门溜了出来，然后折到一条小巷子飞奔到寓所，拉了马匹，慢悠悠的牵出县城。出了东门后急忙翻身上马，将那马儿连打两鞭，望东溪村飞奔而去。

我之所以如此做，当然是为了避人耳目，若是骑个马满大街飞奔，事后人们一联想连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我岂不是把自己陷进去了？我当然不能做这种愚蠢的事。

东溪村离郓城县不是很远，快马加鞭没半个时辰便到了晁盖庄前。老管家见了我自然认识，急忙入里报知。

不一会儿晁盖亲自出门来迎，我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僻静处，晁盖有些奇怪的问道：“押司如何来的慌速？”我喘着气说道：“哥哥不知，宋江是心腹弟兄才舍着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白胜已被拿到济州大牢里供出了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缉捕使臣何涛带着数人奉着太师府钧贴与知府文书来捉你等七人，说是以你为首。天幸此事撞在我的手里，于是我用计将何涛稳在县衙对门茶馆里，自己飞马来报。事到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时，被他拿了性命休矣。一会我回去时便会引他当厅下公文，知县接到公文后用不了多久便会差人来捉，我只能凭我的影响力将时间拖延到晚上，不过事态紧急，我的影响力是否管用也未可知，你们快快收拾，千万不可耽搁，倘有些疏失，悔之晚矣！”

晁盖听罢大吃一惊，当然也没有否认，激动地说道：“贤弟大恩难报！”

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哥哥休要多说，立即安排跑路，不要有留恋之心，我时间有限，这就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

晁盖拉住我的衣袖说道：“贤弟稍等片刻，其余的人我一发告知于你：六个人，其中三个人是石碣村阮氏三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他们三人得了财物已经回石碣村去了。其余三个此刻正在后院里，贤弟一发去见一见。”

我见他如此说心想见一见也好，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四）

随着他来到后院后，只见一个教书学究，一个全真道士，还有一个赤发汉子，三个人正在亭子里喝酒。我望了一眼，却面生的很，没有一个认识。他们见晁盖引我入来，也都疑惑的望着我，又望望晁盖，一付不明所以的样子。晁盖指着那三人依次道：“这三人一个是吴用吴学究，此间的教书先生，一个是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是刘唐东潞人。”

那三人中，吴用我是知道的，公孙胜我也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这刘唐我也曾从晁盖嘴里听说过，当然便是被雷横活捉又被晁盖救走的那人。

那三人见晁盖慌慌张张的给我介绍他们，都十分疑惑的望着我，显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当然没时间向他们做自我介绍，只是向他们点点头便转身离去，出的大门转身对晁盖说道：“哥哥保重，事态紧急千万快走，兄弟去也。”说罢跨上马背快马加鞭向县城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寓所，拴好马儿后，我又慢悠悠的从后门进入县衙，进后堂时见时文彬正在喝茶，看样子已经休息好了，于是我便对他说道：“济州府何观察带着数人在对面茶馆等候，据说有十分要紧的事。”

时文彬闻言忙道：“既是济州府派人来，定有要事，你快去请来，大厅里见。”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后堂，大摇大摆的走出县衙，我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我是从这里出来的。而那会张文远等人也看到我的确是去了县衙的，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其实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人们往往最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我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等我到茶馆门前时，何涛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正在门前张望。我急忙道：“让观察久等了，适才回家遇到一个亲戚，在下处说些家务，因此耽搁了些，还望恕罪。此刻相公已经休息好了，正在县衙内等候观察。”

何涛道：“无妨，还望押司引进。”

我点点头道：“观察请。”

到了县衙，时文彬正在分配公事，我向他介绍完何涛后，何涛将来意说明，并将文书呈给时文彬。

时文彬看完文书大惊失色，说道：“还真是晁盖做的，本县一直以为晁盖是个好汉，谁知竟然肯做这等勾当。此案非同小可还是太师府差人督办的大案，一定要严格保密，不可走漏消息，沅县尉与两位都头马上安排人手，立即前往捉拿！”

堂内众人诸如朱仝雷横以及与晁盖熟悉的各捕快听说生辰纲一案是晁盖干的，都吃了一惊，而那烂醉如泥的县尉沅瑾瑜更是惊破了胆，刹那之间面如死灰，张大的歪嘴半天都合不拢。

这件事对他来说，打击是相当大的。

这些天来，他虽然在从晁盖庄上不时地吃喝哪要没少捞钱，但他一定程度上还是将晁盖当做好朋友的。对于生辰纲这件事，他大概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晁盖。此刻突闻案情，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那一刻他所想的已经不再是晁盖安危的问题了，而是他自身的安危。他与晁盖结交的事人尽皆知，此时晁盖事发，他会有好果子吃吗？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他才会惊骇成那样。下一步，他除了卖力围捕晁盖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这也是他唯一的自救之法。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朱仝雷横闻言更是向我望来，他们与我一样，与晁盖也是生死之交。听说晁盖有难，当然也像我一样心急，只是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将情绪隐藏在心中，一听到真相便显露于形。我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但是为了我们各自的安全，我当然只能装作没看见了，若让何涛看在眼里那还了得。

幸好二人随即可能也意识到有些失态，便立刻恢复正常。

（五）

我不等沅瑾瑜开口便接着时文彬的话道：“日间去只怕走漏了消息。各位想想，如果我们此刻一出动人马，整个县城定会传的沸沸扬扬，晁盖既然做下如此大案，那肯定在县城里有耳目，来探听衙门的动静，一旦听得风吹草动，不提前逃走才怪。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只可差人夜里去捉。夜里人们都休息去了，谁会想到我们会偷偷的出动？正是突然袭击的绝妙时机。只要拿得晁保正来，那六人便有下落。”

不等时文彬说话，沅瑾瑜便怒声道：“如此一来晁盖逃跑怎么办？宋押司负责吗？”

我呵呵笑道：“此事除了我等当事人，谁还知之？晁盖那里若没有人通风报信，他怎会知道东窗事发？难道他会神机妙算不成？”

沅瑾瑜闻言一震，望着我说不出话来。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我这句话正好打在沅瑾瑜的七寸之上。一招打的他有力使不出来，有话说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

时文彬轻蔑的望了沅瑾瑜一眼后，然后目光由沅瑾瑜身上移到我的脸上，用很暧昧的眼神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才淡然说道：“便按宋押司的话办吧。”

我听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我拖延时间一定要为晁盖报信。最后之所以会采纳我的意见，估计是给了我报信的机会。毕竟他与晁盖交情也不错，此刻虽然迫于压力不得已要去拿人，但他的内心当然也是不愿意的，假如我能够通知晁盖逃走，对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他怎能知道我在之前已经报完信了，此刻只是想为他们争取点逃走的时间罢了。

说实在的，作为公务人员，我们这样做肯定是违法乱纪，但是我们还是做了，我明着报信，时文彬暗着默认。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与晁盖的交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生辰纲搜刮在百姓身上，却要用在蔡京一人的奢侈生活，最后还堂而皇之的动用国家力量为他找赃，这本身就是正直的人所反感的，道义就不站在他的那边。这并不是忠君爱国的问题，只是蔡京私人的闹剧罢了，我们当然没义务陪他玩。十万贯珍珠宝贝梁中书抢劫于百姓，晁盖又抢劫于他们，从道义上来说晁盖并没有错，反而还有功，至少这批财宝还有机会用到百姓身上，若到了蔡京手中，那百姓什么也不会得到。

所以从道义的高度出发，我们应该救的当然是晁盖，若逮了晁盖岂不是为虎作伥？我想时文彬的心中也应该是这样想的，若晁盖抢的是国库里的钱，我想我们未必会冒着风险救他。

不过今日若让晁盖逃走，他时文彬还是可能面临着被免职的风险的。但他最后还是依了我的言语，足以说明他对蔡京集团的痛恨。

何涛是外来之人，他岂能知道我们与晁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见我们很严肃认真的对待这件事，当时便很满意，感谢的话说个不停。我虽然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心中却一直在冷笑。

何涛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蔡京逼府尹快速破案，府尹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只好给他施加压力。眼下他虽然以为胜券在握，但我已经开始替他惋惜了。看来发配远恶军州的命运他是逃不掉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为了救晁盖，只能牺牲他了。

那张干办虽然是蔡府督办案件之人，但却颇识大体，县衙议事时未发一言，只是望着一身酒气的沅瑾瑜不时的冷笑几声。搞得沅瑾瑜心慌意乱，耷拉着个脑袋不敢与张干办有半点眼神接触，往日的嚣张不见半点儿留在身上。

从张干办的眼神中，我已经知道沅瑾瑜的人生即将要结束了。如果能捉到晁盖，他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是抓不着，那他自己也就完了。

事实上他已经完了，晁盖他是不能抓得到的。

退堂后何涛与张干办一干人在衙内歇息，沅瑾瑜与朱仝雷横忙着组织土兵，我坐在厢房里看着案卷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时文彬好奇地问道：“你为何不回家？”

我说：“此案非同一般，我觉得在场的人都不应离开，免得有人通风报信，走了贼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日在场之人谁都不准离开。”

时文彬望着我，一付怀疑的样子，最后道：“你真的不回去？”我摇摇头继续看着案卷。时文彬望着我，瞪大了眼睛，显然他此刻正在猜想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办法，此事虽然时文彬有意参与，但是我还是独自保守秘密的好。

秘密一旦被别人知晓，便不能称其为秘密了。

老时，对不起了，我只能在你面前装一装了，也许你觉得这样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没办法，我只能如此做，我了我们的安全，只能这样，希望你能理解。

四十、打赌

政和四年 六月十三夜 晴

因为缉拿晁盖这件事过程比较长，而且事情又比较多，因此这件是只能分两篇日记来记述，前一篇记述白天我报信的经过，这一篇记述夜里何涛等人出发缉捕晁盖时我与时文彬打赌的经过。这两件事虽然记述在两篇不同的日记中，但是却是发生在同一天的事。一件在白天一件在晚上。

今天天黑后，沅瑾瑜与朱仝雷横会同何涛带领一百余人摸黑悄悄的向东溪村进发，我则留在县衙与时文彬一起“静候佳音”。

当时我对于晁盖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我已经舍命为他们争取到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是动作再慢的人也该逃之夭夭了，何况是颇具雄才的晁盖？退一步说就算他此刻还未走，那朱仝雷横也会找机会放掉他的，那两位义气当先义薄云天的哥们的个性我是知道的，尤其是那朱仝，颇具云长当年之气概。因此对于晁盖等人的安全问题我是不必要担心的。

时文彬对于我一整天都将自己“软禁”在衙门内的做法有些琢磨不透，他其实已经给了我去报信的机会，也不止一次的提醒过我。在他的内心其实也是希望晁盖能逃走的，但他受制于身份，当然不能自己出动，也不可能亲自派人去报信，所以只能将机会留给我。之后见我竟然对于他所制造的机会无动于衷，只好一次次的暗示，但我每次都是装聋作哑，一笑了之。之后时文彬大概也明白了我的心思，便不再做那些无谓的暗示。

其实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因为我知道晁盖等人今夜必然不会束手就擒，可怜的何涛定然要一无所获。但是官场是个异常险恶的地方，我与晁盖的关系郓城县衙内几乎无人不知。假如我今天有片刻时间离开衙门，那将来上面追查起晁盖逃走之事时，我便是第一嫌疑人。只要有人稍微在上面“美言”几句，那我宋江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别看衙门这些人平时对你恭恭敬敬，但只要有机会能踩着你的背自己爬上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在他们这些眼里只有权钱的人面前，什么亲情友情江湖道义实在是狗屁不值，争权夺利才是他们生存的动力，真实的官场就是这样。所以我宋江万万不敢将自己的命运交在他们手上。反正信我已报了，此刻的我出去与不出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与其出去担惊受怕，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坐在衙门内舒服，更何况这样绝对不会有证据拿在别人手里。因此我为什么要出去冒这个险呢？

朱仝他们出发后，时文彬在衙内渡来渡去，焦急不安，我不知道他是为晁盖的命运担心，还是为今晚的行动担心。但看那样子该是前者的可能性大。毕竟他是个友情有义的人，不是单纯的政客。我偷偷的看着他的表情，见他不止只一次的暗中瞪我，想来必定是怪我不懂他的暗示，为晁盖报信。但是他又不能明说，只能暗自着急。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有一丝不忍，便干咳两声道：“什么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晁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等待结果与接受事实。你这样走来走去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正视现实。”

时文彬听罢我这几句云里雾里的话语，利刃般的双目向我投来，良久缓缓的说道：“其实你已经做过了些什么对吗?”

我微笑着看着他答非所问的说道：“不如我们下盘棋吧，那样时间过得快些。”

时文彬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神态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对于我的提议欣然接受。

刚摆好棋子，时文彬忽然说道：“不如我们赌上一赌如何？”

我一怔道：“赌什么？”

时文彬神神秘秘的从袖内摸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我赌何涛沅瑾瑜他们今夜定然拿不住晁保正，若是拿着了，那这五十两银子便是押司你的了。”说罢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当然知道他仍然想试探我，他对于我是否已将消息透露给晁盖仍然不太确定。既然他想以这种方式来试探我，那我便陪他玩一玩，我虽然知道他内心的渴望是和我的终极目的是一致的，但我依然需要对他保密。这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这件事风险太大，为了安全起见，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用这种方式其实也是在变相的向他透一些事情的真相，至于他能否领会内中特别的含义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我微微一笑，也从袖内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他银子之旁对他说道：“既然相公有此雅兴，那宋江便陪相公玩上一玩，不过宋江却赌的是晁盖必遭擒拿。若是没拿着，那这锭银子便是相公你的了。”

时文彬闻言哈哈一笑道：“好，看来时某注定要发一笔小财了。”我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我们便开始下棋，将全部的思绪都集中于棋盘之上。

其实我知道这个赌我是非输不可的，因为晁盖一伙是不可能被抓到的，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我却故意如此做，一方面是为了一贯的证明我的无辜，证明我与此事无关。另一方面也算给时文彬一个小小的面子，同时也给予他特别的暗示，让他不必担忧。我当下能做的，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委婉的告诉他。他最终是否完全的领会了我的苦衷与深意就看他自己的智商了，我总不能开口问他。

当夜我们下了一晚上棋，但朱仝他们却没有任何消息。这使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按理说晁盖等人是早已走了的，他们去抓人见目标已去，该快速的回县里复命或增加人手才对，不应该耗去整整一个晚上也不见归来。

难道晁盖等人竟然还没逃走？

我不禁打个寒颤。

那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晁盖被捕了，不但是他的命运宣告完蛋，就是我的人生也就此了结，我知道官府的手段，要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想要的话了并非什么难事。

一时之间我神情恍惚心惊肉跳。

幸好不多时一个拨云见日的消息便传来了。

竟然虚惊一场。

@醉酒为红a 2019-06-17 11:05:18
-　　给我最敬爱的楼主一个大大的拥抱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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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四十一、缉捕

政和四年 六月十四日 晴

（一）

天亮后，忽然公人来报，沅瑾瑜、朱仝等人已经归来，现时正立于衙外，等候相公升堂。

我闻言一时紧张万分，害怕晁盖等人真的被生擒活捉。是以听得有人来报双眼那复杂的眼神一下子便停留在那人身上，再也离不开分毫。

时文彬闻言，忙问道：“是否拿得贼人？”

那人犹豫一下说道：“小人听说贼都走了只拿的一干邻居。”

时文彬听说，松了口气，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听到那句话此刻已是浑身的轻松，说不出的舒服，虽然一夜未睡但却精神抖擞，我的目光迎向他哈哈大笑道：“宋江输了，这银子是相公的了。”

时文彬微笑着点点头道：“高明!”

我知道到了此刻他当然已经明白了此事我早已暗中做了手脚，也明白了我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含义。当然到了此刻我也没有必要与他演戏了，于是我便不置可否的说道：“我们快出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时文彬点点头背着双手道：“走出去看看去。”

他此刻的心情也不错，美丽到了极点。

升堂后，沅瑾瑜与朱仝雷横以及神情沮丧到了极点的何涛立于堂上，被拘捕来的那些晁盖的四邻跪在堂外。

时文彬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仝道：“我等到那东溪村时，便兵分两路，本来雷都头要去后门埋伏，但我怕他不熟悉那里的路径，与他争执半天，最终由我带着二三十位土兵往后门而去，沅县尉与雷横会同何观察围攻正门。但我们刚到晁盖后门尚未布置停当，便见庄内忽然起火，我们这时我们已听见雷都头与县尉大人已经开始攻打前门的呐喊声。”

这时雷横接口道：“不错，朱兄分兵走后，我与县尉大人、何观察也率部快速的向前门赶去，但距庄前尚有半里路程时，忽见庄内一缕火起，浓烟滚滚，便知事情有变，急忙冲到庄前即刻攻打前门，但当我们攻破前门时里面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并不曾见有一个人，只听得后面发着喊，叫将起来，叫前面捉人。”

朱仝接口道：“我听得雷都头他们攻打前门，便担心贼人从后门突围，便与土兵准备全力攻打后门，谁知我们尚未攻打，那后门便自己打开，晁盖与一个道士带着一镖庄客杀将出来，同时嘴里还大喝道‘挡吾者死！避吾者生！’我急忙从黑暗中闪出挡住二人去路，但那道士与晁盖武艺高强，我与众人拦他们不住，竟让他们突围而去，不得已我只好大喝捉人，自己摸黑向晁盖身后追去，希望能生擒晁盖。不多时听得雷都头也从后面追来，我心中大喜心想以我们两人之力一定能够生擒晁盖，谁知正在这时一时大意没注意脚下有一土坑，我一下子闪了进去歪坏了脚，而晁盖乘机不知逃向何处，等雷都头赶到将我扶起时，晁盖已失去了踪迹。”

雷横说道：“安置好朱都头后，我与县尉大人、何观察以及众土兵一起又分别在各条道上找了半夜，但仍然一无所获，天亮时不得已只好拘捕了四邻，回来向相公复命。”

（二）

时文彬沉思良久微笑着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将目光投向沅瑾瑜怒声道：“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时文彬受尽了沅瑾瑜的鸟气，这回终于可以趁机修理他一番了。而沅瑾瑜则因为自身的问题及与晁盖的关系，此时此刻再也不敢放肆了。

只见他一脸无辜的说道：“事实上就如两位都头说的那样，我们已经尽力了，贼人之所以会提前做好准备，我想要么是我们县衙内有内奸，早已走漏消息；要么便是他们在县里有细作，见我们调集人马便发出警告，是以我们一到庄前那厮们便烧掉庄子突围而去。”

沅瑾瑜的话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我够机智，提前做好了预防，一天躲在县衙没有出门。不然若真追查起来，我宋江完矣。

时文彬闻言会意的看我一眼对沅瑾瑜道：“你说的后一种可能性较大，至于前一种，你也知道何观察从拿出文书那一刻起，我们在场的人便没有单独离去过，包括昨天夜里，所以我们中间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沅瑾瑜点点头没有说话。

若再追究下去，他自身与晁盖的关系便是一个硬伤，所以他也不能太过坚持。

时文彬显然很喜欢沅瑾瑜这幅衰样，望了他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道：“现将四邻带上来，待我问问情况再下结论。”

众人被带上来之后，时文彬问道：“晁盖做贼，你等可曾知道？”

其中一个邻居道：“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远者三二里地，近者也隔着些村坊。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棒的人来，如何知他做这般的事？”时文彬逐一询问都是这般回答。后来有一人说道：“若要知道具体详情，除非问他的庄客。”

时文彬怒道：“他家庄客都随他逃走了，你让本知县上哪问去？”

那人道：“也有不随他去的留在了这里。”

我听到这话犹如晴天打个霹雳，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幸好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四邻身上，因此我的反应并没人看到。

我之所以听到那句话会有如此反应，是因为我昨天早晨去报信时，有几个庄客是知道的。如果恰好是那几位留下了，那我宋江危矣。虽然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并非没有。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法补救了，而且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不但不能反对，而且我还得赞成此事。于是我堆着笑脸违心的说道：“既有庄客在，那便快快拿来，那厮们救在晁盖庄上，应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句话我几乎是心口上刺着刀子说出来的，但是说的恰到好，不管怎样我也应该赌上一赌。

命运有时候就来用来赌的，赌对了便会乘风破浪，赌错了死无葬身之地。

豁出去了。

时文彬一听只好派雷横去拿人。

（三）

雷横走后，我将刚才朱仝雷横所说的话在心里过滤了一遍。最后我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是晁盖并没有听我言语立即离去，而是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将近一天，看样子还没有收拾完，若非朱仝他们赶到，估计还得收拾半天。这也说明晁盖这人办事太婆婆妈妈了，一点也不能拿得起放得下。这人虽然从昨夜起已正式的完全的踏入了江湖，但以他这种性格恐怕将来也难成大事。看看古今那些成大事者，诸如刘邦、曹操、刘备、司马懿、杨坚、李渊等人那个不是拿得起放得下而且心狠手辣之辈？刘邦为了逃命能够数次扔掉老婆孩子乃至父亲；曹操一世奸雄硬叫他负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负他；刘备一心恢复汉室扔了不知几个家；司马懿更是装疯卖傻半辈子；杨坚为了天下能杀掉自己的外甥，而李渊也能缢死自己的表哥。这些人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他们付出过更大的牺牲，而晁盖竟然连一处庄子都依依不舍，如此眼光能成什么大事？纵然能称雄一时，最终注定是项羽式的人物。也许他可能舍不得那些财物，但他若因此被捕更会被天下人耻笑，幸好他最终走脱了。

二是，晁盖之所以能最终走脱，肯定是朱仝雷横故意放他之故。朱仝为何要去攻打后门，真实用意不言而喻，他就是为了方便放晁盖。此人向来义薄云天，他一定是怕雷横不会做人情，故一再要求分兵后门。至于他说最后闪了一脚失去了晁盖的踪影云云，我看的出这全是他编造的说辞，以他的武功若不是故意所为，怎会无故的闪了脚，还恰好是雷横追来的时刻?真实的情景应该是他怕雷横追来晁盖无法走脱，便故意闪了脚以此为借口拦住雷横，为晁盖争取逃跑的机会。而雷横其实也是想要放晁盖的，这也是他与朱仝挣后门的缘故。他们都去过晁盖庄上，知道从后门逃出去有好几条路，便与逃跑。而这个秘密诸如沅瑾瑜、何涛之人是不知道的。最后他虽然没能挣过朱仝，但他还是制造机会通知晁盖赶紧逃走。他的通知方式便是在前门大声呼喊，故意弄出大动静来。试想如果真是夜间抓贼，谁会傻到这样做？之所以夜间出发，理由便是怕白日里动静太大，但最后他们却在夜里制造出更大的动静。虽然正好晁盖当时点着了庄园，雷横以此为借口巧妙的解释了为何大动静的攻打前门，但他要放走晁盖的本意还是瞒不过我的。

所以昨晚晁盖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真是两位都头的功劳。而我早晨冒着生命的危险去给他报信，只是给他成就了带走大部分家当的机会，想想都有些丧气，但以晁盖的为人，他一定还是会将我当做他第一的救命恩人。话又说回来，若非有我的报信，朱仝他们突然杀至，在猝不及防之下，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而朱仝雷横二位都头纵然有心放他，但也可能没有机会。说白了，这一切还是我打下的基础。如此看来我那冒着生命危险的报信作用还是大大的嘛。

（四）

雷横去后约两个时辰，拿到两个庄客。

我定睛向他们望去，感觉面生得很，像是从未见过，更不可能是昨天早晨去晁盖庄上见过的那几个。而他们看了我一眼之后也无特别的反应，与看别人的神色一个模样，看样子并不认识我。若我猜测不错他们该是新来之人，尚无机会见到我。

直到此刻，我这颗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死活再与我无关。

与命运的赌博，我又胜了一回。

时文彬喝问他们晁盖劫生辰纲之事，那两人竟然一问三不知。时文彬大怒，下令用刑。对于他们时文彬当然不会再有怜悯之心，更可况逃走了晁盖等人，他也只能拿这两庄客给济州府交差了。这也怨他们倒霉，别人都能跟晁盖逃走，他们两何苦要留下来呢？本来不想做贼，最后却被当做贼拿了，真是可悲可叹。

终于，那两人吃打不过，便招道：“开始时一个名叫赤发鬼刘唐的投奔到保正庄上，便是上个月雷都头当贼抓住又放掉的那人。然后晁保正又唤来的教学的先生吴用吴学究，三人在密室中商量，那是小人们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我们也没有机会参与。第二天，那吴学究离庄而去，在第三天回来时又带回了三个人，我们却不认得，听说是姓阮，石碣村来的。之后六个人又在那密室中密谋，正在那时，一个全真道人打了进来，说是要见晁保正。于是晁盖便将他也引入密室。后来小人们才知道那个人叫做入云龙公孙胜。小人们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余的事一概不知，至于那生辰纲之事，小人们更是一无所知。昨日晁盖说要去干一番大事业，问我们愿不愿意去?我们有不愿意的，他便发馈银两遣散，让我们自行离去，那时我们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多问，领了银两便离开了。直到夜里官兵来捕，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时文彬道：“晁盖无缘无辜的为什么会忽然遣散你们？准备弃庄而去？”

时文彬最后的这句话令我着实的吃了一惊，若是这人招出有人去通风报信的话，那时文彬与何涛等人便不难猜出是我干的好事，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危矣。

不过幸好那人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道了，我们在庄内各有职责，小人两人是负责看管粮库的，昨日下午忽然被晁保正召去，说了那番话，因此小人们并不知晓具体原因。”

听到这话，我舒了口气，这关终于又算过了。

时文彬又问了数次前后言语一样，便写了招状，又写了一道公文回复知府缉捕之事的前因后果，连同那两个庄客一同交给何涛，让他回见知府去了。何涛抬起那蜡黄的脑袋谢过时文彬，与手下众人押解着庄客回济州复命去了。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沅瑾瑜。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们无比的高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比杀了他还要解气。事实上我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结果竟会是这个样子的，真是世事难料。

送走何涛等人后，我回堂看着那一众诚惶诚恐的四邻心中有些不忍，便对时文彬道：“他们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依我看不如先放他们回家，等有需要时在召唤上堂也不迟。”

时文彬看我一眼，叹口气道：“便依你吧。”

发还晁盖四邻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寓所。当这件事暂时了结后，我一下子感到无比的疲惫。有时候人的毅力是非常惊人的，在一件事未办成或未了结之前，往往是精神抖擞，数日不眠夜不感到丝毫的疲惫，但一旦事情了结，数日内积攒的疲惫便潮水般涌来，让你不想再动半根手指。这便是我适才的真实感受，事实上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我的寓所的，我只记得我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倒头便睡，此时此刻我的身心无比的轻松，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至于其他事情，根本无暇理会。

@陆建伟eQ 2019-06-21 15:30:34
-　　问好！　　赏心悦目的帖子，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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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四十二、活口

政和四年六月十六日晴

（一）

今日退堂后在后堂时文彬告诉我说，何涛与一名捕盗巡检带了五百人马杀向石碣村去了，看样子是从其他渠道得知了晁盖等人的下落。说完又问我对此事有何看法。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暗吃一惊。若晁盖他们真到了石碣村，那此次何涛出兵，对他们来说也算一场不小的危机。毕竟五百多人并不是闹着玩的，在人数上，晁盖他们已是失去了优势。要想取胜，只能靠地利之势与对敌策略，所以我对他们的安危有些担心。不过在时文彬面前我又不能表现的过于着急，我想了一下淡然的说道：“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管的事了。不过石碣村是个渔村，湖巷众多，而且与那梁山泊相连，何涛此去人生地不熟的，未必能够取胜，若是将他们逼到梁山落草那便大大的不妙了。”这话我虽然是在应付时文彬，但却也是实话。而晁盖他们在人数悬殊太大的前提下，要想取胜，只能靠那众多的湖巷，而他们若想摆脱危机，也只有投奔梁山泊一途，不然天下之大还真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处。

时文彬微笑道：“梁山倒也是他们的一个不错的归宿，你觉得呢？”

我心中暗笑，这老儿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如果他们真上了梁山，那我大宋朝廷可要头疼喽。”

时文彬道：“其实有些事情我们是不必想那么远的，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能看到的也就是我们活着的时候的这些事，至于以后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所以在有生之年干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情，也不枉在这世上走这一遭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晁盖其实比我们更成功，因为他的名字可能被留在青史上，而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你一个小小的押司，是没人会记得住我们的。但是谁又能知到他晁盖之所以会青史留名，有多少平凡的人为他付出过呢？”

听罢时文彬的高论，我叹了口气，最终他还是委婉提醒我，对于晁盖走脱一事，他是猜到一些内幕的，为了套出我的话，他甚至连他自己也算在内。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我知道他指的是我与朱仝、雷横，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是一个聪明人，听完朱仝他们的叙述，再联系我们与晁盖的交情，当然不难猜出其中的秘密。而他本身也是希望晁盖能逃走的，是以他虽然知道了这些，但他并没有声张起来，只是今日见此机会委婉的提醒我，其实他不是傻子。我知道我从始至终将这件事瞒着他是我的不对，但这种事情我真的没法与他坦诚的交流，只能是模棱两可的暗示。大家都是在官场混的人，内中缘由不说也都明白。

我微笑道：“有些事，只要有人做过了，便一定会有人记得，历史也是人写的，不是吗？”我这样说，实际上已经算承认了这件事，也算是对他正面的回应吧。当然这句话与他委婉的暗示一样，是说的十分有技巧的，不可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就算被人听到了，不知内情的人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二）

时文彬听罢我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么就让我们在此静候何观察的佳音吧，成败与否，日落前定会有消息的。”

我叹口气道：“是啊，说实话于公我希望何观察此去成功，生擒他们一伙。但于私我却希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毕竟我与他曾经相交一场，眼睁睁的看他被抓，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我这里所说的他与他们，当然指的是晁盖以及他的团伙，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提他们名字罢了。而且这段话道出的是我的实情，因为我与晁盖的关系时文彬清清楚楚，此刻若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那真的有些太假了，也太过分了。与其因为此事与时文彬闹得更僵，还不如乘着说几句心里话，与他缓和一下关系呢。跟他彻底的闹僵，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因为我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一对绝妙的组合，总不能因为晁盖这件事影响到我们今后的继续的合作。更何况说句真情流露的心里话也不犯法，我为什么不乘机以此与他缓和关系呢？

时文彬闻言也叹口气道：“是啊，我的内心其实与你是一样的。不过你放心吧，正如你所言，石碣村是个渔村，湖巷众多，而且晁盖是本地人对那里也比较熟悉。更何况团伙中本来就有那里的三个渔民，他们对那里无论是地理还是居民当然更加熟悉，因此他们在那里已经占尽地利人和之势。而何涛此去看似气势汹汹，但他人生地不熟的，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是以晁盖的武艺，再加上另外我们不知道的六人已及众多的庄客甚至有石碣村的渔民，何涛所带去的五百人马并不占什么优势。换个角度来说，那里与那梁山泊相连，晁盖他们纵然一时无法取胜，也可退往梁山泊避难，因此何涛此去抓住晁盖一伙的机会微乎其微，他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时文彬说完这话，目光向我投来，正好此刻我的目光也向他投去，四目相交，我二人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凝在我们之间的隔阂一时之间烟消云散，我感到无比的轻松与快活。

我想他也一样。

日落前，时文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归来，向我们诉说了缉捕的结果与经过。

听罢那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我们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又叹了口气。

松了口气是因为晁盖他们终于得胜了，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结果。叹一口气的原因是，何涛带去的五百人除了他自己外，没剩下一个活口，而他自己也失去了两只耳朵，狼狈的逃回济州府去了，而且他之所以能够活命，乃是晁盖一伙故意放他回去报信之故。五百多人仅留一个活口，晁盖他们未免太残忍又太张狂了些，他们竟能下得了手。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终于逃脱了官府的缉拿，下一步该如何走，那要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我宋江能帮的就这么多，之后该如何发展，那便要靠他们自己了。从此我与他们便是不同道路上的两个人，只能各自发展。

愿他们一路平安。

@范鹨槠632 2019-06-23 22:17:02
-　　宋江日记（一） @飞龙看世界 给我最敬爱的楼主一个大大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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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不拘小节9105 2019-06-24 11:56:46
-　　写的好！　　宋江日记（一） @飞龙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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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四十三、火并

政和四年六月十八日晴

（一）

刚才得到一个有关晁盖的消息，听到后我感慨良久，而且既喜又忧。

消息是时文彬派出的探子带回来的，他说晁盖等人击退何涛的当晚，便率部连夜投奔了李家道口的朱贵。

而这朱贵不是别人，正是梁山泊在山下的眼线。

所以晁盖他们投奔朱贵便等于是投奔了梁山去。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必然要走的一条路。因为在济州境内，没有一个比梁山更好更适合他们落脚的地方了。如果他们舍近求远，那形势对他们是极其不利的，他们当然不会选择另外的道路。

据那探子说，第二天一早，朱贵便开船将晁盖众人送上梁山。王伦林冲等人亲自到金沙滩上迎接，表示热烈欢迎，双方关系融洽和谐，山寨里杀猪宰牛，大吹大擂宴引一天，深夜方歇。

但是谁知第三天却形势大变。还发生了一场火并，原寨主王伦被杀身亡，晁盖成为了梁山泊主。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原来这王伦接纳晁盖他们之后却并不打算收留他们，只是热情地招待一天，第二天托出几盘金银请他们上路另投他处。谁知此举竟然惹怒了一个人，此人一怒之下一刀将那王伦心窝捅了个透明窟窿，残忍的结束了王伦在梁山的统治地位，同样也结束了他的生命。

此人便是豹子头林冲。

那王伦据说是个心胸十分狭窄之人。他自己武艺平平，智谋低下，却还容不得别人，尤其是能力比自己强的人。据说林冲当时上山时，便受尽他的白眼与冷落之气。最后虽然勉强落草，但却仅被排在区区第四位，等于是末席，因为排在他之后的朱贵绝大部分时间并不在山上。从林冲的武力与能力方面来说，王伦分明是有意压制他，提防他。可惜林冲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舍此之外再无去处，只能忍气吞声的留下来。

晁盖等人上山后，久受屈辱的林冲大概看到了希望，一心想让他们入伙，从而结束自己尴尬的地位。但王伦却又故态萌发，听说晁盖他们劫了生辰纲又杀了大批官兵后，再加上他们七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而且还带来大批随从，早吓得魂飞魄散，所以一心想让他们下山。因此在晁盖等人去留的问题上，这二人起了根本的争执，于是林冲一怒之下，将王伦刺死于聚义厅之上。

从林冲赴宴竟随身藏着尖刀这一点来看，他其实早已有了除去王伦之心。只是之前自己孤掌难鸣罢了，因为梁山满山上下都是王伦的人，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法行动。但晁盖等人上山以后这样的局面一下子便改变过来了。

晁盖他们总人数虽然不及梁山多，但武力却远胜于梁山，这也正是王伦所担忧的而林冲所依仗的。在这个时刻出手杀王伦，林冲肯定事先做过考虑，他知道此举晁盖他们一定会支持他的。

谢谢

（二）

这件事从林冲本身来说，不杀王伦，晁盖他们便无法入伙，与自己的期望不合。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又不能随晁盖他们下山，继续留在梁山的话还要继续受王伦之气，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显然是不能够再忍受的。对于晁盖等人来说，若梁山不能落脚，暂时还真再找不下另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而他们如果没有固定的落脚之地，那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官府斩尽杀绝全军覆没，对于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因此王伦请他们下山，便等于是点了他们的死穴，他们当然是不会轻易走的。我敢肯定当时就算林冲不动手，他们也会动手火并梁山。不过以吴用的聪明才智，他定然早已看出了林冲对王伦的不满之心与愤然之色，也看出了王伦的拒纳之心，因此他只要在言语上稍加挑拨，便能够将林冲的熊熊怒火挑起来，所谓借刀杀人正是如此。更重要的是由林冲动手，也保全了他们自己的名声，就是传到江湖上也算是梁山内部火并，与他们七人无关。

我想林冲当然也知道吴用等人的心思，他又不是傻子。但是最终他还是做了这件事，替晁盖等人背了那口黑锅，这也说明他对王伦的痛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王伦就算是想不死都不可能了。至于杜迁、宋万、朱贵这三个王伦的旧部，本身武艺低微，并左右不了局势的发展，在一帮重量级人物之前，他们哪有阻止事态发展的资格？保住自家性命才是明智之举。

林冲火并王伦后，王伦旧部包括杜迁、宋万、朱贵等三人都表示愿意归顺林冲。但林冲并没打算自己做梁山的老大，而是立了晁盖为梁山之主，吴用、公孙胜为副。在晁盖等人的挽留下，他自己仍然坐了第四位，当然此时的第四位，与之前的那个第四位当然不可相提并论，因为此时在他之下尚有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等七人，他那个位置属于领导核心。

我开始说过，听到晁盖落草的消息后既喜且忧，这话是有原因的。

喜的是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梁山泊易守难攻，今后纵然官兵来捕，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至此他们大体上来说应该安全了。

忧的是以晁盖的野心与吴用的才智，他们当然不可能守在梁山泊就此终老，他们一定想有所作为。而且晁盖为人与王伦恰好相反，此人义薄云天，心胸开阔。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定然会开门迎客，大肆招揽天下亡命之徒。如此一来，梁山在他们的领导下会越来越强大，对大宋的威胁也一步步加深，总有一天会成为大宋的心腹之患。而这一切的根源，恰恰是我造成的。

虽然当前来看事情还不至于发展的有多么糟糕，但我知道我的担忧迟早是会降临的。而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后续的发展我当然更是无法掌控了。

唉，当初我做的对还是不对呢？

纠结。

四十四、人祸

政和四年 六月二十日 大雨

好久没有下雨了，今日骤然来了一场。

不过这雨着实有点儿大，久旱的庄稼恐怕经受不起这劲爆的滋润，搞不好会适得其反，百姓们反而因为这场雨要闹灾荒。

不过老天爷的事，我等凡人对此也束手无策，若结局真是如此，那也无可奈何，只能提前准备救灾了。

事实上天灾难当，人祸更难当。

遭受天灾，人们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对于人祸人们更是无可奈何，也只能听天由命。

虽然二者貌似相同，但事实上人祸的危害要远远的大于天灾。

毕竟天灾是自然行为，人们无可奈何。但人祸却是因人而起，人们不会选择原谅。所以人祸一但发展到让人们也去听天由命时，后果是很严重的，百姓揭竿而起的根源就在这里。

而由生辰纲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就是人祸的例证。

生辰纲完全是人为原因造就，表面上看，是女婿给岳父的寿礼，合情合理，实质上就是一种变相的行贿。

而因为行贿受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算人祸算什么？

生辰纲的事到此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贼没抓着，反而制造出一群强盗，不知道蔡京与梁中书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当然以他们的智商与目光，未必能看到晁盖时代梁山的隐患，也未必会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反省。对他们来说，为官的主要目的便是搜刮百姓、升官发财，其他的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虽然去年、今年的生辰纲都丢了，蔡太师没能享受上女婿的孝敬。但梁中书只要为官，那么以后每年的生辰纲还是会照例安排，丢就丢了，反正钱也不是他自己的。而对于蔡京来说，自己不仅仅只有梁中书一个女婿，而且为自己祝寿的也不仅仅只有女婿们。

蔡京为相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些人平日里尚且想方设法找理由立名目去行贿，正逢太师大寿之时，岂有不巴结之理？因此被晁盖劫去的生辰纲仅仅是这行贿洪流中的一份而已，对于蔡京来说，可谓九牛一毛，他才不在乎那区区十万贯宝贝。

所以他之所以大动干戈，其实并非真要追讨那那十万贯财物，而是要讨回面子。

堂堂太师的礼物都敢抢，让老太师颜面何存？所以为了讨回面子，蔡京一伙不惜公器私用大动干戈，搅得天下鸡犬不宁狼烟四起。事实上，为挽回面子大动干戈所花销的钱粮要远远大于那十万贯财物。但蔡京一伙并不管这些，那些花销是朝廷的钱，与他们无关，但那些花销可以为他们挣来面子，这便够了，花朝廷的钱，为自己争面子，何乐而不为呢？这样的买卖很划算。

所以虽然这件事表面上暂时算告一段落了，但蔡京定然还会来几次大的动作，否则他的颜面何在？

我估计这回蔡京不再靠济州的巡捕了，可能会动用军队。

而根据大宋军制，军队统归皇帝统辖，皇帝之下军权三分，分别由枢密院负责军队的调动，三衙负责军队的管理，统帅负责行军打仗。

如此一来，蔡京想要动用军队就需要时间调派协调，不可能率性而为。但以蔡京的权势，这些程序不会走多长时间，最多也就一月左右。

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四十五、对比

政和四年 六月 二十三日 阴

今日得到了沅瑾瑜的消息。

虽然这对他个人来说是个十足的坏消息，但对于我与时文彬乃至整个郓城县百姓来说，是个十足的好消息。

这个小人被另一个小人张干办在蔡京面前掺了一本，张干办说他在郓城期间与晁盖关系密切，生辰纲之事说不准他也有份。而且晁盖等人能够提前知晓抓捕之事，也有可能是他泄的密云云。

事实上他除了与晁盖走的近以外，其他的都是张干办的欲加之罪。但这些似是而非的指控，让他百口莫辩。而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蔡京接到张干办的指控后勃然大怒，立即派人赴济州府将沅瑾瑜带走调查，张干办则继续留在济州督导案情。

沅瑾瑜此刻虽然尚在回京的路上，但他的结局基本上已经定性了。重则丢命，轻则流放，没有第三种可能。除非他可以找到证人证明他与晁盖无关、与生辰纲案无关、与泄密无关。而要证明这“三个无关”，那个证人只能是晁盖本人。因为除了晁盖，谁也无法证明他没有做过。但要找晁盖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觉得可能吗？那简直是个笑话。所以他想要为自己开脱，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也从侧面说明张干办手段的毒辣，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但是在官场混，没有这样的手段还真不行，你不弄死别人，别人就会弄死你，尤其是相互之间有竞争关系的。

由此看来与张干办相比，沅瑾瑜还是太嫩了点，所以落得个如此的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在对沅瑾瑜幸灾乐祸的同时，我也暗自庆幸自己当日安排的周到。

若非张干办当日亲眼见我封锁衙门，禁止所有人离开。以他的精明与手段，恐怕此刻我已在济州的大牢里了¬-我是没有资格被押解京城的。

不过此事若真追究起来，我当日的行为也并非毫无破绽。至少何涛告知我案情后，我离开一个时辰的行为便是令人怀疑之处。纵然我当时百般遮掩，又是慢走，又是绕行，但若何涛张干办他们抓住这一点不放，将我逮捕严刑拷打，我纵然不招供，也得受尽折磨。更何况他们只要派个精细之人一调查，当然能查出我的行踪。

幸好何涛粗俗，对我深信不疑，而张干办所有的心思又都放在沅瑾瑜身上，使我侥幸逃过一劫。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我从始到终对他们客气的缘故。

我敢保证，直到这个时候，何涛与张干办也不会说我半点坏话，当然泄密的事他们也就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所以有时候与小人交往，你虽然很讨厌他，但表面的恭敬还是要保持的。

这对你自身来说，有利无害。

我与沅瑾瑜就是很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