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吴邪睁开迷蒙的眼，陌生的天花板跌入眼帘。

一块块霉团粘在墙壁上，是屋子受潮所致，容易让人联想到毛虫身上那些密密的恶心的斑点。虽是这样，房间收拾得还算整洁，家具整齐摆放，没什么肉眼可见的灰尘与垃圾。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栋古宅。当时吴邪位于宅子一层，靠在一把椅子上等待闷油瓶那边结果，不知何时，突如其来的困意却忽然涌入了他的脑海，即便他凭自己意志努力抵挡，但意识还是愈发模糊，招架不住昏睡过去。

……既然现在他已经被送达下一个场景，那么闷油瓶应该是成功了吧？

房间的布置相对简陋，像小型旅馆。吴邪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打量了这间屋子，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便径直走向房门。

手按上门把手，他动作一顿，想起来什么，先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了听外面动静，确认没有奇怪的响动后，才小心地将门打开。

外边是普通的走廊，房间分布于左右两侧，几根电线从头顶天花板垂下，吊着老化的灯泡，昏黄的光使墙壁与地面看起来蒙了一层灰。

之前的那些经历难免会让人变得敏感多疑。吴邪探脑袋往外瞧了瞧，没有异常情况。

他迈出房间门，几乎同一时间一道声音在脑海响起。

“以下是你的角色属性，请过目。”

吴邪心底一惊，试图寻找声音来源，却后知后觉发现，真的有一份类似表格的东西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

*基础数值：力量55，体质60，体型65，敏捷75，容貌75，灵感80，意志70，教育70，幸运35

紧接着的还有一份人物数值与技能数值，吴邪没有细看。更多的规则已是在他脑海铺展。


*玩家在做出某些行动前，需要通过骰子来检定行动成功与否，点数不超过技能点算作成功。

*使用技能具体情况只有使用者自己可知。

*使用技能时，同场景内所有人都可看到骰子点数。

……

*游戏愉快！

与之同时两个十面骰出现在吴邪脑袋。

……这是什么鬼？

骰子像被嵌进去一般，仅仅是于此存在着。他尝试用念力驱使骰子转起来，但那两个东西纹丝不动，显然这不是正确的触发条件。

携了满腹疑惑，吴邪顺着楼梯朝下走去。一层是个简单的旅店大厅，摆放有一些桌椅，光线比走廊要好上一些。他刚踩完最后一阶，热情的老板便在柜台旁招呼开来，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吴邪迟疑片刻，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声，还好。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瞧起来慈眉善目，说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他。吴邪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人，看对方的状态也不应该是跟他们一样被卷入了事件中，那么剩下一种可能——他是npc，也就是玩家以外的存在。

不知道这样的安排用意何在，总之还是先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大厅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吴邪没看到张起灵，却找到了王胖子，他走过去，跟胖子简单招呼一声。

胖子让他坐。吴邪看到，这桌还有一个人，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长得乖巧水灵，刚刚在跟胖子聊着什么。

“你也是睡醒后就在这里了吗？”

面对小姑娘的问题，吴邪没由得一愣。很快他想起来，他跟闷油瓶去完成任务时，时间尚早，很多人还没有醒来，所以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觉睡醒就出现在另外一个陌生环境了。

吴邪摇头，说，自己醒得早，去宅子那边看了看，但中途忽然特别困，醒来就在这里了。

话音才落，脑子里两枚十面骰忽然飞速转动起来，分别在两个数字落下，8,9。

什么？吴邪不明白两个数字含义。

他记起规则中的一条，“使用技能时，同场景内所有人都可看到骰子点数”。是有人使用技能么？

吴邪没深究这个问题，跟这两人往下聊。

交谈中他得知，小姑娘叫郝曼曼，高中生，本来现在还是学校补课期间，课业繁重，她不小心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没想到醒来后莫名其妙出现在了那趟列车上。

至于脑子里奇怪的属性与规则，她跟胖子从屋里出来时也碰到了，看起来像是什么游戏的规则。

陆陆续续有更多人从楼上下来。事到如今，这里人们的情绪大都稳定些了，纷纷在大厅里选位置坐下，转而跟附近人小声交谈。

有三四个人坐到吴邪在的这桌来。其中一个吴邪有印象，是那位家里养了只猫的男人，叫黎河。

“那个，我的手机能还给我吗？”

询问声来自一个大男孩。吴邪反应片刻，才忆起，在列车上时他曾问一个人借来了手机照明。

男孩对吴邪笑了笑，拿回他的东西。

闷油瓶很快也出现在大厅，吴邪扬扬手招呼他，对方走过来坐到吴邪旁边。

见他没什么事，吴邪舒口气。

同一桌其他人看见张起灵，表情却陆续开始有些微的古怪。其中一个年轻人目光在张起灵身上扫视两番，又看了看吴邪，面色不善地发问：“之前在林子那边，还有列车上，你们两个是一起的吧？你们做什么去了？”

其他人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吴邪下意识瞄一眼张起灵。面对年轻人咄咄逼人之势，这家伙面色平静如常，没有分毫改变，也完全不是会出声解释的样子。

为缓解这诡异氛围，最后还是由吴邪出来开了口。他把上个场景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并转述闷油瓶曾告诉他的话：他们需要完成一些事情，到达下一个地方，最后才能出去。

十面骰再度疯狂转动起来，与上回不同，数字落下，骰子继续转动，接连多次，喻示一个个不同结果。

在场的人表面部情精彩，遗憾，不可置信，或是更深的疑惑，短短时间出现又消失。

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吴邪心觉奇怪，又生出几分悚然。

而张起灵这时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在吴邪耳畔说道：“心理学。”

他们都在使用心理学。

（十）


被一双双眼睛所注视，宛若被一把把锋利的刀剖开，将东西拎出来，从里而外被看了个透。

即便吴邪并没有说谎，这种压迫感也令他倍感不适，寒意由血液输送至全身。

根据规则讲述，“心理学”是一项读心技能，并不是什么神奇的读心术，而是通过观察那些细微面部表情，或是其他小动作，来判断对方此刻内心所想。

吴邪看向闷油瓶，没有任何情绪在对方脸上留下痕迹，那句提示性言语早就消散，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说过。

……如果对他使用心理学，会得到什么信息？

骰子没来得及转动，有另外的东西打断吴邪思绪。

“我有个问题，”有人按捺不住举手发言，“那俩骰子，到底是什么玩意？”

方才还在专心摆弄手机的大男孩听到声音忽然抬头，指了指自己脑袋：“这个吗？”

“是游戏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一种叫跑团的桌上游戏，由主持人带领玩家，在一定的故事背景下，操控角色行动，根据骰子掷出来的点数以及角色属性来决定每个行动随机产生的结果，推进剧情。”

“我在社团玩过几次，还蛮不容易的，回回都被撕卡。”

“噢，撕卡就是角色死亡，撕人物卡……现在看来我们应该是我们自己变成游戏中的角色了。”

多数人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尝试理解他的话语。

“那我们会死吗？”

问出所有人都关心的东西的是郝曼曼，小姑娘微咬下唇，眼神有两分不安。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男孩愣了愣，不确定地回道：“可能会？这个要看剧本的难度，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操作失误吧。”

随后又是一阵缄默。

吴邪对桌游有一定了解，不过仅限于狼人杀一类的普及度高的游戏，眼下他们正面对的这个游戏他一窍不通。那个男孩是大学生，比较了解这类新奇玩意儿，但据他自己的描述来看，他其实也并不擅长玩这个。

鉴于确实只有男孩一人熟悉规则，自然就由他给出“下一步该怎么做”的建议。而他挠挠头，想了一下，表示，游戏刚开始时候大家通常会随便调查调查，兴许能获得什么信息，再顺藤摸瓜查下去。

也就相当于“接任务”。吴邪这么理解。

一桌人短暂交谈后，便怀揣各自想法，各自行动了。

除开吴邪，还剩王胖子跟张起灵留在座位上。

王胖子这才将全部注意力落在张起灵身上，吴邪以为他要表达对闷油瓶的不满了，琢磨着等下要不要去劝劝和。

没想到胖子反而是往脸上堆了些笑，开口：“这位小哥，之前的事那都是误会，看在吴邪的面上，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啊。”

闷油瓶无所谓的样子，倒也没表现出反感。

吴邪的余光无意间瞄到一旁墙壁上挂的一叠东西，他转头看，发现是一些报纸。想到男孩说的“随便调查调查”，吴邪伸手招来一个服务员，询问能否给他拿份报纸。

轱辘轱辘，骰子转动。

——16，说服，检定成功。

一份新报纸被送到吴邪手中，看日期正是今天的。

他快速浏览，通篇下来，有两件事引起他的注意。

一件是说镇上一所学校近期丢失一本书，如有知情者请速告知，必有重谢。另一件则说，镇子上最近有不少人失踪，提醒人们注意安全，有相关线索及时通知当地警署。

前者听起来远没有后者严重，却莫名地占据了报纸很大一部分版面。大约是学校买通报社，将消息刊登在醒目位置，那本书或许确实挺重要的。

“你们看看。”吴邪把报纸铺在桌面，拿手指那两则消息。

“我们这是要开始当大侦探啦？”胖子挑眉。

张起灵仔细读完，抬头望向吴邪：“你觉得是哪一件？”

若就事情内容而言，吴邪肯定选后者，但如此大费周章寻一本书也显得奇怪，所以他目前没有定论。

张起灵点头，暂时两者都先留意着。

店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影进入几人视野。店老板满脸慈祥的笑，告诉他们外边在烤肉，如果饿了可以去尝一点。

在这地方吴邪并未感觉到过饥饿，进食应该是不必要的。而民以食为天，总归嘴馋，王胖子不打算客气，且把剩余两人也一并怂恿了去。

走出建筑，吴邪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暗了。这次他们醒来就已是傍晚。

旅店外头是一个大院子，生有几个火堆，幽幽晃动的火焰在夜里尤其引人瞩目。火堆上面搭了一个架子，噼里啪啦，一串串肉放在上面烧烤。

吴邪他们去了个人少的地儿，席地而坐。先前那个讲解规则的男孩也在这儿，还有黎河跟郝曼曼。大男孩毫不拘束，看到他们过来，直接递来几串烤好的肉。

“你们好，我叫石宇轩，大家都叫我石仔。”

“我还砖头呢，”胖子扑哧一声，“小兄弟，你是不是五行缺土？”

石宇轩边咬着串边点头肯定：“这都被你发现了？砖头兄，行家啊。”

一来二去，两个人很快聊到了一起。

吴邪心思不在扯犊子上，两人声音似耳边风吹过，他低头瞅着手中那串肉，盯了几秒，骰子忽然转动，继而落下一个较大点数与观察失败的提示。

难道是观察有没有熟吗？吴邪把肉翻过来又瞧了瞧，觉得应该是熟了。

黎河对着面前正在烤的几串肉愣愣出神，没有动口意思，郝曼曼手拿着一串，安安静静地咬，吃相很好。而闷油瓶没有拿肉，火光在他点漆般的眼里闪烁，似是自遥远深渊而来。

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邪的骰子再一次转动起来。虽然他心理学点数并不算低，但大概是运气太差，检定未能通过。

同场景所有人都能得知骰子情况。像是觉察什么，张起灵转过头，目光送向了吴邪。

火光勾勒人硬朗的面部轮廓，却也将那张脸上的神情隐了一部分在黑夜中。吴邪想到了一个叫黑暗效应的东西。黑暗环境给了人一层伪装的空间，在光线比较暗的场所，人的感知降低，交谈双方彼此看不清对方表情，所遭受压迫感降低，很容易减少戒备感而产生安全感，进而更利于交流。

——如果他现在直接问闷油瓶，搭配一个说服技能，若是成功，对方会不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他？

“小哥，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会相信你的。”

他乖乖迎上面前那道视线。吴邪眸光明亮，眼尾划出一个温和好看的弧度，融融暖意在他脸颊流淌，似沉沉的夜里浮现的一抹色彩，令人难移目光。

轱辘轱辘，骰子如期转动。

——1。

——魅惑，检定大成功。

“……”

……？

（十一）


怎么回事？什么鬼东西？为什么判定了魅惑？？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吴邪简直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个游戏系统是不是有问题？他一个大男人的，对另一个大男人，到底怎么使出魅惑的？

幸好还有燃烧的篝火作掩藏，不会暴露他脸上浮现的温度。但那对漆黑深邃的眼睛现在直直盯着他，看得吴邪心里毛毛的，眼神有两分闪躲。

不晓得这个技能到底有什么实际作用，吴邪暗自翻阅脑子里的规则，发现应该是降低戒心增进亲近感之类的，也算是达成玩家想要的目的的一种手段……谢天谢地技能的具体使用情况只有使用者自己知晓，否则他以后真的没法面对这个闷油瓶了。

判都判定完了，还是个所谓的大成功，不用白白浪费。吴邪深吸一口气，心说这回可别再耍他，将目光重新凝聚起来与人相接。

一秒、两秒、三秒……

在他的注视下，闷油瓶竟然露出一分犹豫。

“知道了又能怎样？”

吴邪脱口反驳：“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知道后说不定还能做些什么。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张起灵摇摇头，对此并不赞成。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但他还是松了口，开始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很久之前，曾发生过这么一件怪事。说是有一个读书人，某天夜里醒来，忽然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一动静把他妻子惊醒。妻子仔细听，他的发声笨拙而怪异，夹杂着一些晦涩奇异的词句，跟平日判若两人。

妻子原以为是他梦游了，可等清晨起来，她发现读书人竟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与过往，并且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她，面部神情僵硬扭曲，就好像还不知道如何操控表情。

读书人似乎在努力掩盖这些特征，但妻子还是吓坏了，连忙去找大夫，请他们查看自己丈夫情况。但附近大夫都找了个遍，没有任何人见过这种症状，甚至有民间道士听闻此事，特意前来布阵施法，也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在外人看来，读书人可能是得了怪病，或是惹上什么东西魔怔了。但熟悉丈夫的妻子一遍遍坚称，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的丈夫。

没过太久，妻子就不顾劝阻搬回了娘家。之后的时间里，据家中仆从所说，读书人先花一段时间适应身体功能，摸索如何使用身体各部分，然后便是如饥似渴地汲取各种知识，不仅仅是诗书五经之类，连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读书人学习能力变得极强，往往只需过目一遍，便能将所有内容记住，一字不漏。

逐渐的，读书人积攒的渊博学识竟也使他成为这一带的名人。有些热衷奇闻轶事的人登门拜访，谈吐间他们发现，读书人偶尔会说出一些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譬如某个遥远朝代的只有亲历者才能知晓的特殊习俗，或是关于时间空间历史的奇异言论，甚至还有一两次提及未来。每当他察觉到来访者惶恐表情，便将其匆匆掩饰而过，不再往下多言。

一部分人把这当作笑谈，认为他的话不过都是些疯言疯语，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此事不简单，猜测实为神明下凡，因而对他颇为尊敬。

真正改变一切的是那件事。接连好几年，国家天灾频频，民心无归。读书人经人引荐，见到朝廷大臣。

他说，在被白雪覆盖的大山的深处，有一座矗立的青铜门，那后面是世界终极，只需按时献祭，便能够中止灾祸。

虽说听起来荒谬，但既然他有法子，那么也不妨一试。当政者下令按读书人所言，进行献祭，派兵将祭品送至青铜门内。

而接下来的几年，灾祸果然中止了，国家风调雨顺。臣子们大为惊奇。

当政者重赏了读书人，权宜之下，将献祭相关的事全权交由他负责。

那个读书人姓张，自此，他的家族，也就是张家，开始兴盛。

没人知道读书人究竟从何得知青铜门与所谓终极，也没人能解释曾在读书人身上发生的种种怪事，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从那以后，张家成为历史上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可以说是推动着历朝前行，而同时，每隔十年，他们都会为青铜门送去一批祭品，以维持某种特定秩序。

“你也是张家的？”吴邪自然联想到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张起灵坦然承认。

“……祭品，是活人？”

“嗯。”

短短时间吴邪脑子并不能消化眼下一切，这种故事应该出现在记载怪谈的古书上，而不是在如此诡异的情境下，由一个自称家族后人的家伙来告诉他。

“你说了这么多，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随即这个想法被张起灵印证——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祭品。

面对这套说法，吴邪实在无法接受。

“是你们做的吗？把我们大家弄到这里来？”

张起灵否认了。

历史变迁，张家难逃没落命运，根本没有精力再主持献祭一事。

但不知为何，献祭仍在进行。有家族成员猜测，这是终极自己的意识，在发现没人再进入青铜门内后，它开始主动寻找祭品。

“……”

就算吴邪想要去相信这些，但一时间他无法说服自己，比起莫名其妙成为“祭品”，或许“在做梦”这个说法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吴邪掐一把自己的手，还是疼，无比真实的疼。

他希望他能醒来，但他确实醒着。

他长叹一口气：“还有个问题，既然你们家族已经没落，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现任族长。”

自从献祭停止，张家往后每任族长都会患上一种叫“失魂症”的东西，因为忘记了一切，便会不断寻找，循着那些隐秘线索接触终极相关的信息，等到合适的时间，进入青铜门内，届时，所有失去的记忆会重新涌入脑海。

但即便他们能从游戏中活下来，回到现实世界，一定时间后发作的失魂症会令他们重新忘记所有，如此循环往复。

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确认这个机制能够正常运转罢了。

——Tbc。

（十二）


吴邪是做古董生意的，也对一些民俗历史有过了解，闷油瓶刚才那段故事中的祭祀行为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人们为神献上祭品，求其降福免灾。张家的那种做法，其实与祭神有很大的相似性，或许他们也是信仰着某位神灵。吴邪稍作思索，问张起灵，所谓“终极”到底是什么？

但张起灵摇头，古籍并未详细记载，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也全是令人费解的内容。

骰子转动，心理学技能通过，吴邪目光静静落在对方淡然面庞，觉察这家伙是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说起来……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闷油瓶回答，他已经是第六次进入青铜门内。

吴邪有些诧异，借着火光重新审视一番眼前这张脸，觉得不对：“每十年献祭一次，你看起来不超过三十，怎么可能第六次了？”

对方却表示，从游戏中幸存下来的人，出去后身体时间的流逝会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通常会慢上好几倍。

……算是通关奖励，还是说一种诅咒？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存活下来，得到比常人更多的时间。但不管怎样这对眼前人来说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次又一次与终极接触，找回记忆，再忘记，无尽的寿命仅仅代表着无尽的空虚。

如此一想，这个闷油瓶还怪可怜的。

“这样，如果能出去，我是说如果啊，咱俩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记性还不错，先帮你把这些记着。等之后要是你又失忆了来找我，大不了我把这些都给你讲一遍就是了，你就别再进一遍那个什么青铜门，省得受罪。”

吴邪说完，还冲他笑了笑。

张起灵只是盯着那张脸，没有出声。

夜晚平和安详，恍惚间好似只是个无比普通的夜，他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群人相聚在一块，说说笑笑围着篝火露天烧烤。但这份平静下分明有着无法忽视的危险在涌动，时时刻刻提醒他们现在的处境。吴邪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出得去，他想回去，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继续生活，这愿望并不奢侈，仅此而已。

两人的交谈被另一道声音掐断：“你们……觉不觉得，这肉串味道有点奇怪啊？”

他俩同时转过头去，声音来源是黎河。

男人面色此刻有些古怪，似乎携几分无端恐惧，又遮遮掩掩，显得小心翼翼。

“没吧，”王胖子嘴里还正在嚼巴，“这串的味道还不赖啊。”

“是不是因为你好久都没吃到肉了，所以才觉得奇怪？”石仔帮忙分析。

其他人也表示没感觉到什么。但男人脸色依旧不太好，手中那串肉只咬一口就被丢回了烤架，他接连摇头，声音颤颤，说这肉可能是坏了，味道不太对，旋即没有停留直接起身回了旅馆内。

吴邪低了视线去瞧自己眼前的那串，肉与孜然的香扑鼻而来，看不出什么。

但既然有人那么说，兴许真的是变质了，还是不要食用的好。

天色已暗，在这种时候行动并不安全，他们决定等第二天再说，一群人回各自房间休息。吴邪发现张起灵的房间在他对面，而王胖子在他隔壁的隔壁，挨得挺近，这样出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醒来时间比较迟，原以为晚上会睡不着，吴邪就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细细回想张起灵告诉他的那些。古怪的读书人、张家、献祭、终极……收获的信息一时间通通冒出来在脑子里盘旋，诡谲难辨。

……思来想去，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尽可能地活着了。



昨夜做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梦，没怎么睡好，吴邪边打哈欠边走下楼。他醒得比较晚，胖子那桌已经坐了好几个，都是昨天有过接触的。

“天真，昨晚干嘛去了？你瞅瞅你那俩眼睛，都快熬成国宝了。”

吴邪刚要开口说话，又一个哈欠从嘴里涌出来，生理泪水糊得视野一片迷蒙。

胖子那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吴邪忽然想到，在上一个世界里，那些人顶着的黑眼圈到这里之后似乎就没有再看见。随后他找张起灵确实了这一点：每进入下一个情景，他们的身体状况都会被重置，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被派去跟店老板问话的石仔这时跑回来，慷慨分享收获的信息。他跟老板聊了聊报纸刊登的那几件事，老板知道的跟报纸上的差不多，没什么额外内容，不过他还问到了去学校和警署的路，等下可以去那两个地方多打听打听。

“可惜刚刚有两次骰子没过，不然应该能再问出点什么来。”石仔颇有些遗憾地耸耸肩。

既然这样就兵分多路，先去了解相关情况。一番商量，吴邪张起灵王胖子去警署，郝曼曼与石仔两个学生就去学校，分别打探人口失踪和丢书的事儿，其他几人在镇上随便转转，也许会有别的收获。



闷油瓶不喜交流，基本都是吴邪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而王胖子不一样，走一路，他便也跟吴邪唠了一路，家长里短叨了个遍。

镇上都是些低矮建筑，鳞次栉比，往眼里翻涌。有一个人聊天扯淡，氛围就不至于那么僵，难免还是使吴邪心情放松了一些。

“对了——你俩昨晚谈论的那些，实不相瞒，胖爷我也听到了。”

吴邪没由得微怔。

张起灵看胖子一眼，没多余反应。

胖子讪讪一笑，说他只是过了一个聆听技能，一个不小心，就那么听到了。

……那时候确实有几次骰子转动，但毕竟同场景内骰子转动情况全部共享，吴邪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是否意味着也有其他人像胖子一样，聆听了他与闷油瓶的谈话内容呢？他不得而知。

沉默蔓延。他忽然就仿佛明白了一部分闷油瓶的想法，听到了又怎么样？能接受与理解吗？就算此时询问胖子的看法，答案无非信与不信两种，对现状不会有任何影响。即使吴邪现在很想关于那些东西开口说点什么，但实际上对于昨晚谈的那些，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作何评论，也没法妄加揣度，在了解来龙去脉后反倒没有哪怕一丝的轻松感觉。明明听懂了每一句话，回想起来却又好像超出思考范围，所以始终徘徊在认知之外。

当野史怪谈与眼下的真实产生了某种连结，往往人的认知就会被混淆，疑惑着、踟蹰着，陷于思想的泥潭，回过神来时，竟连所谓真实也变得一并虚幻起来。

（十三）


胖子见状，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没走多久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警署看起来不大，比他们住的旅馆还要小一些。吴邪推门而入，里面待着几个值班人员，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警员正趴乱七八糟的文件堆上呼呼大睡，旁边还摆着几袋拆开的零食。

在他隔壁桌的一个女人走过来拿起一份文件袋毫不留情往他头上一敲，随后看向吴邪他们。

“你们有什么事？”

“您好，我想问问，关于镇上最近人口失踪的事……”

为了使这个请求不显得突兀，吴邪补充：“我在这儿有个朋友，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过来找也没人在，我很担心。”

“这是目前失踪名单，你看看有没有你朋友，没有就添上。”

对方递过来一个本，吴邪翻看，上面记录着一连串信息。

“是不是有什么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啊？这也太不安全了，我就是怕出事，才陪我这哥们一起过来。”

王胖子很入戏，装得像模像样。“警官同志，你们这效率不行啊，找不到大活人，有发现谁的尸体吗？”

骰子转动，落在一个数字上。女人面色冷淡：“这件事现在还在调查，详细信息不方便透露。”

估计是倒霉胖子技能没过。吴邪放下记录本，追问一句：“目前有嫌疑人吗？”

——71，信誉，检定失败。

“……”看来他也够倒霉的。

女人维持一张扑克脸准备开口，倒是先从一旁传来了嘟囔声：“还不就是西边那陈老头？一天到晚净折腾些不正经东西，最近都连着接到好几起邻居投诉了，我看咱们可以直接把人抓过来审……”

小警员被女人瞪了一眼，悻悻闭上嘴。

依旧是那句“不便透露”，女人表示还有工作在身，问他们有其他事吗？俨然一副下达逐客令的样子。

方才他俩的技能检定都失败了，导致没有问出更多东西。而除开吴邪跟胖子的那次行动，骰子还转了一次，吴邪猜测是闷油瓶的，不知道那家伙做了什么。

吴邪不死心，想多获得些信息再走，但还没组织好语言，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回头，是闷油瓶拉了一下他，示意先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闷油瓶的行为应该是有原因的。吴邪到口的话于是改成“好的打扰了”，看闷油瓶一眼，就拽着同样不明不白胖子转身离去。

出了警署，胖子莫名其妙问吴邪干什么这么快走，吴邪说他也不知道，是小哥的意思，旋即两人等待闷油瓶发言。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东西拿出来给两人瞅了一眼，吴邪与胖子恍然大悟。

是一份工作档案。

够可以啊，这个闷油瓶竟然直接把案件相关档案偷了出来。

几人快速拐入一个小巷，围在一起翻看内容。档案里记录比报纸上详细得多，人都是在夜晚失踪的，并且根据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点来看，那些人的家都位于镇子边缘，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或者身体部分，不能确定已经死亡，只有些零零散散的随身物品在家附近被发现，推测是失踪地点。

档案里记载的不止这一个案子，还有其他一些近期的，比如先前那个警员提的邻居投诉的事。据记录，陈老头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总是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最近从他的屋子里还传出阵阵臭味，邻居受不了才来警署投诉。

时间还早，既然有线索那么不妨顺着去看看。陈老头的家离这儿不太远，按照档案里的地图很容易就能找到。

陈老头住得偏，越往他家走，路上行人越少。今天也不是什么好天气，阴云沉沉，远方好似有雾，视野并不明朗。

他们停在一栋破旧房子前，一股异味扑面而来，令吴邪皱了皱眉，捂住口鼻。

“操，这什么玩意儿？”胖子骂咧了句。

张起灵盯了一会儿这屋子，骰子转动，不知道是过了一个什么技能。而后他径直前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或许屋主这会儿碰巧不在家。

他们这趟大概白跑了。吴邪远离屋子几步，离气味远一点。他想仔细瞧瞧这附近，一个观察技能检定通过，吴邪忽然瞄见，旁边一栋房子有人从二楼窗户伸出脑袋偷偷打量他们。

被吴邪发现后，对方立马缩回了屋里去。

吴邪觉得奇怪，给另外两人说了刚才所见。然后他转而走到那栋屋前，敲敲门，礼貌启口：“请问有谁在吗？”

——27，聆听，检定成功。

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停在了这扇门后，顿了那么几秒钟，并不友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们是谁？”

“我们有点事想找你的邻居，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我怎么会知道。”那语气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死老头子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才好。”

——36，幸运，检定失败。

“别在我家面前逗留，否则我叫警察了。”里面声音威胁道。

吴邪瞅瞅自己仅仅35的幸运数值，内心郁闷。不过看来陈老头给附近人确实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朝夕相处的邻居甚至希望他能够从此消失。

他们最后观察了一下陈老头的家，房屋虽破旧，窗户却被拿木板严严实实封了起来，根本无法窥见里边情况。

回到旅馆，其他两拨人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去打听书的石仔跟郝曼曼表示，丢失的书是一本古书，具体记载内容学校不肯透露，他们只从在校学生那里问到，好像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符文咒术什么的。

“幸好有曼曼在，她运气真的超好喔，好多东西都是靠她才问出来的。”

面对石仔的夸赞，郝曼曼看起来有一点不好意思。

剩下几人则说，他们尝试走出镇子，却发现边缘被浓重雾气包裹，鉴于之前走入雾里的人便再也没回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能获得的信息大概也就这么多，大伙决定明天再继续查。晚餐时热情的老板依旧用烤肉招待了他们，吴邪留意到，昨天说肉坏了的黎河今天没有出来用餐。

吴邪没什么胃口，也没吃东西，在外边坐了会儿，便回旅店早早休息。



深夜，万籁俱寂，吴邪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11，聆听，检定成功。

——Tbc。

（十四）


没有开灯，房间浸泡在一片朦胧黑暗之中。

沙、沙……有什么东西与地面磨蹭发出窸窣声响。吴邪静躺在床，侧耳细听，声音似是从旅馆外面传来，像重物被拖动，一点一点，往某个方向送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轻手轻脚挪到窗边，星月黯淡不足以将视野照亮，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有冷风从外边送进来，灌进吴邪衣领内，他没由得身子一缩，忍住打喷嚏的欲望。吴邪又屏息听了听，辨不清声音的具体方位。

他虽分外好奇，但此刻孤身前去探查绝非上策，夜晚是如此神秘与危险，任何一件未知都可能让莽撞的调查者丧命。

声音好像逐渐变弱了。他重新回到床上，呼吸均匀，聆听着黑夜中的奇怪响动，从出现，到消失，最后留下连串未解的疑惑。

再丰富的想象力也只能让诡异的不安感更添一分，对眼下没什么实质帮助。

吴邪寻思一番，确认房间门已经被他从里面锁住后，闭上眼睛，在团团缠绕的思绪之中，重新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吴邪准备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听到昨夜动静，下楼后却发觉大厅内气氛有些异样，有好几个人正与胖子他们大眼瞪着小眼，好像能摩擦出火花来。

“都说了不知道你们的人去了哪，他奶奶的，听不懂人话吗？”

胖子冷哼一声。为首的大块头看起来怒不可遏，猛地推了一把：“装什么蒜？当我们傻是不是？！”

吴邪不明白眼下情况。闷油瓶紧接着从身后走下楼来，被对方那边看见，大块头立马拿手指向闷油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一伙的！老子才不管你们那些鬼话，我警告你们快把老子从这鬼地方送出去！”

胖子被谁扶了一把堪堪稳住身子，顿时也是气从心来，撸起袖子就要开干，吴邪连忙前去拦一把，在这种环境里尽量不要惹是生非。

但对面并不领情，大块头一拳就朝吴邪呼去，吴邪来不及躲闪，电光火石间，一只玻璃水杯狠狠砸中对方小腿，大块头顿时腿脚失力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张起灵眸光清冷，似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情绪在他脸上浮现，那对黝黑深邃的眼却使每个与他接上视线的人不寒而栗。他不像在看人，像在看冰冷的物体。跟大块头一伙的几人顿时僵在原地。

有些碎片直接扎入了大块头身体，引出汩汩鲜血，他已是疼得整个人哆嗦。若是砸在头部或者其他地方，这家伙也许会当场毙命。

吴邪也愣了愣。闷油瓶走过来看看他，似乎在确认他没事，随后淡淡道：“走吧。”

“自己人不见了，赖咱们头上，神经病！”胖子一边骂一边跟着走出旅馆。同行的还有昨天约好一起行动的几人，大家伙脸色都不太好。

“到底怎么了？”吴邪蒙在鼓里。

“他们那边昨天有人失踪了。”同行队友在一旁解释道。

关我们什么事？吴邪仍旧不解。胖子压低声，说可能有人把他之前跟张起灵谈的东西告诉给了那些人。

吴邪回想，方才几个人里，好像确实有一个曾跟他们坐在同一个篝火边。他顿时心一沉。

对于多数人而言，在一个难懂的故事面前，通常他们并不愿意花费太多思绪去理解它，他们只要知道，是谁编的这个故事，这就足够了。所有的矛头下一秒便会通通指向这个说故事的人。

张起灵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凉意姑且褪去了些。之所以能有这样从容的反应，吴邪推想，这种事情他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

仅仅因为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东西，所以便成为众矢之的。这也是闷油瓶之前什么也不准备讲的原因。

“说起来，你们昨晚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郝曼曼小心地询问。

除开吴邪还有一两个人听到了昨夜的响动，其中一个人房间在走廊尽头，也就是旅店东侧，他说声音是在他的那边消失的。不晓得这跟失踪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根据昨天获得的情报，今天一部分人准备循着失踪名单去找相关家属问询情况，吴邪他们则是打算再去陈老头那里看看。直觉告诉他那个在他人眼里神神叨叨的老头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天下着雨，不过还没到需要打伞的程度。兴许是天气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空旷的道路被雨润了一层，雨丝化为密密的黑点，令吴邪想起旅馆房间里成团的霉菌，他产生一种他们正踩在那些东西上行走的错觉。

那栋破屋子的气味已经散了一点，但走近后还是能清晰嗅到。胖子上前敲门，咚咚，半晌后里边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对方今天也不在？

连续两次前来都没碰到人，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差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胖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嘿，要不咱们把这门给撞开吧？”

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犯罪。吴邪道。胖子不以为然，他奶奶的，在这种鬼地方谁还管那么多。

——52，观察，检定成功。

眼前这扇木门看起来并不牢固，如果用点劲，要撞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同时这么做肯定会发出不小的动静，若是引起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张起灵也在盯着屋子瞧，几秒钟后他抬脚往屋子后方绕去，吴邪与胖子对视一眼，跟在了后头。

屋子后方有两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张起灵先用指节在上面叩了两下，感受木板质量，随后掏出一把折叠小刀来。吴邪好奇地瞧了瞧，应该是他从旅店里带出来的。张起灵拿小刀对着木板边缘一番操作，很快翘出来一个小口，他通过开口确认里边情况，而后才把松动的两块木板揭下来。

“你俩进去吧，胖爷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给你们放风。”

王胖子对自己的身形很有自知之明。吴邪点点头，嘱咐他注意安全。

眨眼间张起灵已是起身跳了进去。吴邪没他那么好的身手，只能小心往里面钻，脚蹬在窗框上，再冲屋里跳。

窗框有些滑，吴邪一个没踩稳，一下子滚到了地上，痛得嘶了口气。

张起灵脸上难得浮现出来一分无奈，朝他递出了手。



——Tbc。

（十五）


张起灵一把拉起与地面亲密相拥的吴邪，提醒他，小心。

张起灵的手很凉，像外边那些没有温度的雨丝，落下去，与地面相融，就再难以分辨。吴邪被那只手拉住，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跟那些落下的雨一样，就算这样子从世界上消失，或许也不会有谁发现。

他思绪飘忽两秒，对方已经松开了手，残留的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很快消散。吴邪回过神，揉着方才摔痛的那只胳膊，心嘀咕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他以后是不是该加强锻炼了。

屋内异常的气味刺激嗅觉，吴邪第一反应是寻找怪异气味的来源，旋即却发现这并不是单单某一件物体发出来的，而是由众多东西混合而成：成堆的死蟑螂、身体开始呈恶心腐烂状的蛤蟆、一口熬有奇怪黏稠液体的锅子、几根不知名生物的白骨……通通靠墙堆放着。

一阵不适感涌上咽喉，他赶紧给自己心理暗示，放松，放松，更恶心的玩意都见过了，这些算得了什么。

闷油瓶一如既往地对那些糟糕东西毫无反应，只简单观察一眼，转而就去翻其他的。吴邪捂了捂口鼻凑过去一起瞧，他留意到，屋里还搁放着不少写有奇怪符号的纸张或者书籍，而这屋主人一看就不是什么会收拾的人，纸张丢得到处都是，地板上散落着好几本打开的书。

整间屋子一览无余，没有被分隔开的房间。他们在屋里简单找了找，没看到尸体一类的东西。

吴邪随手拿起一本厚书翻了翻，里边文字用他看不懂的语言书写，还附带着一些魔法阵的图案。

——40，灵感，检定成功。

即便是看不懂，在视线与一些文字相触的瞬间，一股无可名状的阴冷感自心底升起，令他甚至感觉，看不懂这些东西其实是件幸运的事。

“这个老头子，是不是在研究什么邪术啊？”

不仅仅是书，连墙壁和地板上都画有奇怪的图案，留下的暗红污渍让吴邪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张起灵没有回应。他只是随便看了两眼这些书，目光似乎在寻觅什么，最终停落在一张不大的书桌上。

屋内整体都是乱七八糟的，垃圾随处可见，但唯独那张书桌干干净净，只立着一个木质相框。

当眼下事物全部指向异常时，所谓正常的事物反倒成为了这里的不正常。黑白相片已然被时间刻下痕迹，属于更早一些时候。里面有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怀抱一个小女孩，两个人面对镜头展露笑容。

张起灵不假思索拉开书桌抽屉，吴邪挤了颗脑袋过来看，那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照片。最上面几张依旧是男人跟小女孩，往下翻，女孩的身影不见了，只剩男人逐渐变老。

——24，观察，检定成功。

“女孩脖颈上戴的项链，到男人那里去了。”吴邪指出。

那是一枚很常见的，能在里面夹放小相片的椭圆形吊坠，表面刻有姓名，虽辨不清具体文字内容，但至少能通过大致轮廓确认两者的确是同一个物件。

张起灵紧接着表示，男人就是屋主人，也就是那个陈老头。他们曾在案件档案里见过他的相片，岁月在男人身上犁下道道痕迹，却依旧能从五官的一些特点来确定，他就是这叠相片的男主角。

而现在可不是什么发挥想象力编故事的好时间，屋主人随时可能回来，或者经过的路人会发现这里的异样，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先将屋内情况探明，等之后出去了再分析总结。

——31，观察，检定成功。

连续三次技能的成功让吴邪感觉今天自己运气还不赖。随后他便注意了落在桌脚旁的一张小小纸片，吴邪俯身将其拾起，上边画有一个像是眼睛的图案。他觉了几分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

吴邪把纸片拿到桌上与张起灵分享，对方一眼辨出，在报纸刊登的图片里，那本丢失的书的封面上，正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难道书是他偷的？”

“有可能。”

两人一下子有了目标，在杂乱的书堆里翻寻，那本失窃的书是否就在此处。可仔仔细细确认完毕，并没有发现印有相似眼睛图案的。看来书并不在这里。

应该没什么被遗漏的东西了。这里总归还是别人的家，待得越久越是危险。张起灵先通过窗户往外瞧一眼，外头的胖子冲他比一个“OK”手势，他便熟练地翻了出去。

吴邪回想起先前摔的经历，不由得更加谨慎小心，所幸这次成功双脚着地，没再跌跟斗。

别看那个闷油瓶子表面什么反应也没有，鬼知道心里有没有嘲笑过他，要是再在那家伙面前出丑一次，他可真的是该当场把自己埋进地里了。

木板被填塞回原处，虽已无法固定，但姑且作掩饰用还是可以的。几人迅速从这里离开，换个更好说话的地方。

有收获的不止吴邪他们，王胖子竟也打听到了一些东西。他在外头放风等候时，忽然骰子转动给他过了一个幸运，有一个路人从不远处经过，他寻思着，就过去跟那人搭话交谈了会儿。那个人说，自己在镇子住挺久了，大小事都知道。关于这个陈老头，年轻时他妻子在生孩子时候不幸去世，所以一直都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乖巧懂事，讨得镇子里大家喜爱，这日子也还算不赖。

但上天往往就是要把支撑人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夺走，一场怪病无情地将小姑娘从男人身边带离。从那以后，男人就彻底变了，先是闭门不出，后来有人看见他开始抱成摞的书，或是不透明麻袋回家。偶尔有镇上的人前去探访他，发现他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整个人眼神阴郁，邋遢至极，还在屋里写写画画一些奇怪的东西。人们都认为他在遭受打击后已经疯了，那以后便不再与他来往。

屋内外的信息交流完毕，吴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逐渐舒展开来、串连成线。

“……你们觉得，陈老头是想做什么？”


——Tbc。

（十六）


三个人的想法连到同一条线上——这个老头子想复活他的女儿。

而对此，张起灵补充，对方研究的不一定是让人起死回生的邪术，也可能是时间穿越一类的，回到过去的话同样能够重新与女儿在一起。结合这几天陈老头失踪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能肯定他现在还在这个时空，确认仪式是否已经进行就成了目前的关键点。

“屋内空间狭窄，不是仪式的进行地，他应该会选择一个更宽敞的空间。”张起灵说。

吴邪他们对这个镇子完全不熟，想要找出适合举行仪式的地方，只能根据地图上的标示去挨个查看。几人没有浪费时间，当即前往离陈老头家比较近的一些空地，但那些地方空空如也，没有丝毫可疑痕迹。按理说就算是事后清理也不会做得这么干净，所以要么他们没找对地方，要么对方还没来得及行动。

暮色逐渐笼罩这片土地，看来今天暂时只能这样了。吴邪一行人回到旅店内，跟其他同伴也交换了一波收获。

失踪的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唯一一点相似处也就如吴邪他们已经知道的，都是在夜间失踪。除此之外，有镇上居民表示前阵子在学校附近看到过姓陈那老头几次，不过也只是觉得新奇，没过多在意。由此看，丢书一事肯定是跟陈老头脱不了干系了。

晚餐仍旧是不变的烤肉，前两天还有些胃口的人们现在也吃得腻了，已经没几个人再出去用餐。大家伙在大厅坐了会儿，交流一阵，便陆续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白天的雨没有持续到夜晚，没有多余声音打扰旅店内的人们休息。但是到了半夜，昨天的情况重现，在一个成功的聆听检定后，吴邪再一次从睡眠状态醒来。

吴邪打个长长的哈欠，困意还盘旋在脑海，连续被吵醒的经历让他感觉精神状态欠佳。在这种时候运气那么好也不知道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他坐起身顺了顺思绪，像昨天一样侧耳倾听，果然，沙、沙……沉闷的拖动声再度响起。

他的房间在靠西侧的位置，那声音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吴邪权衡了一下，快速换好衣服，去敲对面张起灵的门。

深夜的旅店一片死寂，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吴邪没敢用力，弯曲指节在张起灵房间门上轻叩了两声。脑袋里的骰子转动起来，停在一个数字上，紧接着里头传来窸窣响动，门在吴邪眼前打开了。

走廊灯在晚上被调到最低亮度，而张起灵没有开房间灯，朦朦胧胧吴邪瞧不清这家伙神色。他在内心暗自祈祷一番希望这个闷油瓶子没有起床气，旋即压了压声，几乎用极轻的气音问道，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到底怎么回事？

外头乌漆吗黑一片，要吴邪自己一个人去看肯定是不成的，再怎么也得拉上一个谁一起。他想好了，要是闷油瓶拒绝，他就再去找胖子。

而闷油瓶比想象中的干脆，说，好。

他让吴邪稍等，转身进屋拿了个什么东西，吴邪定睛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手电筒。

“你从哪儿拿到这东西的？”

“房间抽屉里。”

吴邪也翻过自己房间，可里边压根什么也没有。怎么这个闷油瓶就能随便翻出东西来？

他忽然想到点什么，问：“小哥，方便告诉我你的幸运值吗。”

张起灵没有遮掩：“70。”

“……”

是他的两倍。这就是人家有道具而自己什么也没有的原因。

吴邪算是认命了。而张起灵只是把手电往他手上一塞，说：“走吧。”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楼梯，前台此时没有人在，这个点店老板跟服务员大概都去休息了。

夜晚晴朗无云，惨淡月光把跨越数万公里的寒意撒播到这片土地，滋长不安情绪。吴邪没有急着开手电。借着朦胧月光，两人朝东边行去。

旅店的东面是一片小树林，枝叶挡去了大部分光，里边的路况更加模糊难辨，怪瘆得慌。他们往里走了一小段，吴邪好几次险些跌倒，幸好及时稳住身子才没与大地亲密相拥。

这泥土地坑坑洼洼的，先不说方向问题，光是保证每一步踩稳就已经很费劲。

张起灵停下来，看了看身后吴邪方向。

吴邪忽然感觉自己手被什么握住，吓了一跳，不过随后他就分辨出来，那个冰凉的触感是张起灵。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牵住他的手继续向前。

漆黑的树林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吴邪内心升起一股奇异感觉。而眼下情况并不允许他开口说话，于是那股感觉就又被压下去，在身体里悄然盘绕。

呼吸与心跳也被尽力压到了最低，两人保持安静在林子里穿行。

大概因为张起灵的夜间视力比较好，接下来一段路吴邪下脚平稳，没有再踩到坑洼地。

约摸几分钟，他们走出林子。

张起灵自然而然放开了手，方才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如水波纹层层漾开，有几分痒。

在林子的另一边，他们出来的地方，立着一间小屋子。吴邪想听听看里面有无动静，但伴随聆听检定失败的提示，他什么也没听到。

不巧的是，张起灵也没有通过。他们无法得知里边情况。

谨慎起见，两人决定在外头多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旧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吴邪稍稍有点沉不住气了，刚想说“要不我们进去瞧瞧吧”，张起灵忽然拉了他一下。吴邪一顿，话没送出来，转而看见一个模糊身影从屋子里出来。

黑暗掩藏了他与张起灵的身形，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相对的，树林与屋子还有一定距离，加上光线不足，吴邪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似乎在确认没有被其他人发现，那个人在屋门口稍作停顿，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另一处进了树林，往吴邪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吴邪松一口气。等那个身影走远，已经听不见响动后，他冲张起灵指了指眼前的屋子：进去看看？

张起灵点点头。

走到屋外时，以防万一，两人又听了听，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声音。

面前那扇门是锁住的。吴邪埋头，瞅一瞅那个锁，再抬起脑袋对着神奇闷油瓶：“你能把这个撬开吗？”

张起灵凑近看看锁，意料之外的，在吴邪眼前掏出来一把钥匙插入锁孔内。

木门被他轻而易举打开了。

（十八）


有人下来了。

吴邪一把拽住张起灵的衣服，关掉手电就往最近的房间里去，虽然里头的那些气味实在刺鼻忍耐，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

方才还有一次骰子落在了较大点数上，张起灵的聆听应该是没过。但他反应极为迅速，看见吴邪的行为，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嗒、嗒……声音一点点向他们逼近。

吴邪紧贴墙壁，由于紧张他那只手还捏着张起灵的衣服忘记放开，整个人全神贯注听外边动静。脚步愈发清晰，在空旷的环境里产生了回音。似乎来的不止一人。

声音大概在楼梯底端停下，然后是短暂的死寂。

这样的诡异氛围蔓延了十来秒，哇的一声，忽然有人呕吐了起来。

旋即有谁在安抚另一个人，拍拍对方的背，询问怎么样。吴邪倾耳听着，竟觉得有些耳熟。

刚刚吐的人咳了两声，缓了缓，才虚弱地应声。同样很是熟悉。

这下吴邪辨认出来了，是石仔和郝曼曼。

他们两个来这干什么？

疑惑之际，吴邪看向闷油瓶试图询问对方的想法，而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人衣服没放，赶忙松开手。张起灵垂眸淡看一眼，没多余反应。

两人距离很近，视线相接后，吴邪比了个口型：出去吗？

权衡片刻，张起灵点头。

从房间内走出来，两个学生反倒是被吓一跳，幸好吴邪按开手电及时叫出他们名字，才阻止了两人转身回跑的动作。

“咦……是你们？”

用手机照明的石仔仔细瞧了瞧，顿时大松一口气。他把受惊的小姑娘拉住，让她先缓一缓，两方这才交流起来。

与吴邪一样，他们俩也是被半夜奇怪的声音惹醒，决定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只不过两人房间在三层，时间晚一点儿，刚好与吴邪张起灵错开。

吴邪则是直接把在这里的发现告诉了两人，一是节省调查时间，一是避免他们在此受到不必要的惊吓。

“对了，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有有有有有！”石仔拼命点头，“在树林里碰见了一个，还好我们躲得及时，才没被发现。”

曼曼迟疑了一下，道，不过天色太暗，他们也没看清。

张起灵此刻依旧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冷静：“先走，有什么回去再说。”

几人从地窖出去，匆匆赶往旅店。深夜里的脚步显得尤为突兀，每个人尽可能放轻动作，却还是避无可避会惹出那窸窣声响，轻，却同样刺耳无比，深深扎入神经。

总算是回到店里，这里房间都不隔音，建筑淹没在一片浅鼾声里。吴邪缓口气，正准备上楼，张起灵忽然拉住了他。

他手指着一个方向，前台。

在柜台的后面隐约能看到堆放的大麻袋，似乎那曾用来装过什么。

沉默顷刻间将此处笼罩。结合方才地窖里的情况，虽然早在之前吴邪心里多少就有过一个模糊答案，但当答案被拉到面上来时，身体里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激起一股厌恶感。

吴邪尽量不去想这几天店老板到底用的什么东西招待他们，一边在心底庆幸，他自己并没有尝那些东西。

若那些都是店老板所为，那么即便现在在这里他们也依旧未从危险中解脱。石仔跟曼曼已经先一步上楼。吴邪下意识地目光往上看了看，现在得去通知那两个人，必须赶紧从这里离开。

黑夜里的屠戮者是相当可怕的，他们现在已经沾染了那里的气味，万一被对方捕捉到，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张起灵本是想直接离开，但吴邪义无反顾往楼上迈去，他动作一顿，随后也还是跟上了。

——76，聆听，检定失败。

刚踏上二楼的吴邪骤然止步。虽然技能检定未能通过没有获得详细信息，但显然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发出了什么声响。而张起灵紧锁眉头，不等吴邪反应一个箭步把他抓到自己房间门前，开门，进入，眨眼间房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紧接着清晰的脚步从外边走廊传来，若是再晚一步，绝对会被外边的存在发现。

从远处一扇门开始，传出开锁声，很快门被轻合上，又是另外一道开锁声。折磨此刻清醒着的人。

躲起来，必须要躲起来。

——轱辘轱辘。

——14，观察，检定成功。

要是张起灵还好，像他这样的人毫无技巧地跳窗逃走绝对会受伤，而眼下房间不大，摆放的家具也不多，床与桌底下都太容易一眼被看见，只有衣柜勉强能够藏人。

但衣柜看起来不大，真的能塞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吗？吴邪尚有疑虑。但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张起灵果断一把拉开衣柜，让吴邪先躲进去，然后自己也进来，关上衣柜门。

衣柜空间真的狭小，两个人身体紧紧黏在一起，才能勉强在里面挤下。胸口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呼吸喷洒在吴邪脖颈，带起成片的痒意，像有什么毛茸茸东西在他那里不断抓挠。

这里很闷，才过了几秒，吴邪就感觉自己的呼吸要变得急促起来，但特殊时间他又不得不竭力压抑住，以免乱了节奏的呼吸暴露两人方位。

咔嗒。钥匙插入锁孔，拧动，门吱一声被推开。

吴邪心脏砰砰直跳，透过衣柜缝隙，他看见一个人影进入房间内，停顿半晌。

那人携带一把斧头，渗透进来的危险气息令他不寒而栗。

中年男人锐利的目光在房间每一寸剐过，寒冷可怖，那视线好像有一瞬间与他接上，吴邪呼吸骤而一屛，浑身血液冰凉。

张起灵抬手按在了吴邪的肩，衣料摩挲，这个人手虽然凉，身体却是暖的，那股压力好似有种神奇力量，把冰冷的感觉化开，逐渐地让他恢复平静。

安心感由指尖渗入身子，吴邪重新调整呼吸。

店老板在那里停留足足好几分钟，慢慢地，退了出去，又是一分钟，才将门拉回。那令人寒毛直竖的视线终于消失。

吴邪松一缕气，脑袋干脆枕在了张起灵肩上，昏暗空间内难得的松懈时间犹如上天的馈赠，他又长长呼了几口，暗自祈祷店老板可别再回来了。

过了有一小会儿，他觉得老板应该是真的已经走开，便拿手指戳一戳张起灵，两个人才从衣柜中出来。

衣柜里是真的又热又闷，新鲜空气令吴邪脑子通畅几分。走廊那边此时听不见其他声音，老板大约是去检查三层了。

要怎么做？现在提醒另外那两人已经来不及，如果趁这个时间逃出旅店，会被发现吗？还是说可以借此吸引老板注意，将对方从此引开，帮楼上的人避开一劫……？

仅仅是几秒钟的思考间隙，有庞然大物划过眼前窗户，坠落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