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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小说连载!一个上古女战神和一只小狐狸的故事,虐心,慎入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今天到此结束啦,各位晚安!ps明天要上班,哭唧唧!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第26章 阴差阳错
“稀客啊!”凌迦束腰紧袖,边走边弹去一丝落在衣襟上的尘灰。“什么事,劳巫山神女和守护神先后亲临我毓泽晶殿?”
桑泽看出这是刚刚从炼丹房出来,却也顾不得和他寒暄,只拱手道:“桑泽来此,确有要事讨教!”
“你如今已这般厉害,还需向我讨教?”
“神君谬赞了!”
“本君向来不说虚话。更不喜欢客套敷衍!方才客刹海上“万兽引潮阵”被你数招破解,本君便知后面的阵法拦你也只是浪费时间。”凌迦登上正座,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泽,“今日本君还是你上君,你我南上北下相见。只是,若他日再见,只怕你我便可以并肩共立了。不过三万余岁,竟已修了一身好法力……哼!”莫名地,凌迦笑了一声。

桑泽却看不明白的神色,既不是以往看自己时的不屑 ,也不是一贯的骄傲自信,反倒是仿佛杂了三分苦涩和无奈。

“说吧,来此何事?”
“数月之前,阿御可是来七海向您要了一颗丹药?”
“是又怎样?”
“是您给她的?”
“什么意思?”凌迦有些疑惑。
“她回来便开始沉睡,至今未醒!”
“你说什么?”凌迦豁然站起,“她未服丹药?”
“那颗丹药是给她服的?”桑泽眉头紧蹙,“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服药?”桑泽心头莫名揪起来,“那药……那药明明是修复根基的药。阿御为什么要吃?阿御……”
“你怎么知道那个丹药的作用效力?”凌迦眉间一凛,上来一把抓住了桑泽的衣襟,“她没有服下那颗药,她把药给你吃了是不是?”
桑泽没有挣扎,只是颓然地站着,任凭凌迦将他一把推开。神色晦暗道:“那日我以血喂养六魄,晕在了俊坛渊。是阿御将我救了回来,我醒后她已经陷入沉睡。只吩咐我将汤药服下!起初我以为只是一般固本培元的汤药,并未多想。是后来修炼时逐渐发现,自己根基稳固,真气圆融,才起了疑心。我只当那是阿御专门给我的药,竟……竟是她自己需要服用,她到底怎么了?”
凌迦敛尽怒气,叹道:“那日阿御来毓泽晶殿寻我,可我不在殿中,而是去了四野。你是知道的,阿御周身不仅有神泽仙气缭绕,更有独一无二的圣光相护,神族四君又是歃血为盟的情义。是故结界阵法向来对之无用,便是最中心的结界凭着阿御的术法也是轻而易举便可破开。可是也不知为什么,那日她一踏入七海外围,“万兽引潮阵”便启动了,如此一路“碧海”、“连声”、“听雪”、“踏浪”、“素光”、“水月”、“奔天”七大阵逐一开启。我虽然受到感应,却也只当是他族来犯,想着不过是自讨苦吃,怎可破的了阵法。直到毓泽晶殿最深处承载着我一半“铁马冰河”修为的结界被破开,我才匆匆回殿。却不料在,却不料便是在你此时站的位置,看到了一身衣衫微乱,勉励平稳气息的阿御。我素来炼药,阅便药书,自然也懂医术。她怎能瞒得过我,我一眼便识出她虚弱得很。她那副样子,是败了根基,损了修为的情形。”
“结界阵法向来连同布阵者的心意,你自然是对阿御开放的。可是她还是触动的阵法,难道是因为她失了修为,神泽仙气稀薄,而且已无圣光护体,结界阵法识不出来?只当她是一般私闯者?失了修为……”桑泽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在先前在冥府听到了话语。
“本君动了情,毁了道行,又以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如今已压不住你的诅咒了。从我醒来那一刻起,你的诅咒开始应验,本君便开始衰竭!”
桑泽怔在原地,喃喃道:“阿御她的确失了半生修为。不止如此,为替我度过九尾化赤的劫,还渡了一成与我。”
“你说什么?”
“她将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数月之前我亲耳听到的。”

凌迦沉默着,忽而明白过来,却根本无法相信,只是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告诉我,阿御怎么了?她不过失了修为,可是修为本就是增增减减,花时间修炼不就好了吗?再不济,你我都可以渡给她。我们早已寿与天齐,凌驾于诸仙众神之上,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御遥提前了一万三千年醒来,根本不是她术法高深,自愈了伤痛,而是用修为祭了时间,强行醒了过来。这样子散掉的修为,是补不回来的。而且莫说羽化来去,便是寿与天齐也是不能了!”
“你胡说!”桑泽在一瞬间赤红了双眼。“阿御早已历了三大劫,七荒雷,一百四十七难,早就可以羽化来去了!她不会有事的,最多便是睡上些年月,也不要紧的……”桑泽说着说着便没有了底气,他想起他的九尾化赤劫,提前了数个时辰,落在了巫山。他想起他历劫后阿御曾同他说的话。“巫山之上,自我化世,便处处是我的气泽。这天劫下来,只知山中神者历劫,自认为是我,降的便是我这个修为要历的劫。却偏偏是你担着!”原来那个劫真的是阿御的劫,却被自己担了下来。若是在往日,自己为阿御担了这个劫,自然是好事。可是如今这光景,偏偏自己早已从祖父处承了君主位,便不再是替阿御分担劫难,而是抢了她的劫。
终究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开口:“我想问一问,比九尾化赤劫更强的劫是哪一劫?”

“你们狐族九尾化赤后便是遮天蔽日诀术法修到了最高层,等同于我的铁马冰河,衡殊的拈花笑,还有阿御的后土幻音。再往上的劫便是君主之劫,就是你方才说的三大劫难,即落天劫,化天劫,灭天劫。”
“此三劫可是一万两千年出现一劫,前后共计三个大周天?”
“不错!当然也可一次召唤历完,当年阿御便是一次历三劫,成为洪莽源唯一的圣君。”凌迦说这话时,眼里有璀璨的亮光,转身又不禁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告诉我,若此劫已至,历劫者未历此劫,却被他人担了去,会怎样?”
“便只能等一万两千年后化天劫现世再历,只是落天劫都未曾历过,直接历化天劫不大可能,世间有几个御遥!便是如今的阿御,也只能一劫一劫历了,若是天劫落下,你我也只能为她护法不能分担。你要知道寻常的劫被人担去自是好事!不过此乃君主之劫,怎会被他人历去?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担劫之人便是抢劫,但除非他自己也是君主位之人,同时他在此前后也有劫要历,时间相差无几。只是被他抢劫的人……
“怎样?”桑泽苍白着一张脸。
凌迦却在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盯着桑泽,眼里几乎要沁出血来,“那日我从凡间羲临国回来,曾有天劫将于巫山,阿御祭琴化形,我只当是为你历劫护法。如今看来是神谕依旧偏宠着阿御,想让她早些历劫,好改一改因着用修为祭时间后的反噬。然而却难敌天意,偏偏落在了下一任承袭君主位的人身上。是你,担了阿御的天劫!”
那一刻,桑泽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无力的闭上眼。
“恭喜你,你离君主位更近了一步!”凌迦凑近他的耳边,如同鬼魅般轻言:“如此这般,那么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便是她最后的时光。”
凌迦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桑泽道:“你和离合,你们两个,一个让她动情毁道行,一个担了她的天劫让她没有时间破除反噬。这就是你们爱她的方式?”

“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是她最后的时光。”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在桑泽脑海中盘旋。良久,他才回过一些神来,咬着牙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便是睡上两万年又怎样?待两万年后伤愈醒来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有什么是她等不及的?”
凌迦的眉间笼上一层阴翳,他冷冷笑道:“且看阿御醒来,都急急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离合!”桑泽紧闭的双眼中,热泪滑下来。“我已为她找回六魄,养在俊坛渊中。早知她这般着急,我在探她神思时,就该告诉她。当日是不是你送了离合三魂入凡间?你若这样做,怎会惊动阿御,让她强行醒来?”
“是我趁机做了手脚。可是若我告诉你,就算不是我,离合魂脉也早晚会入凡尘,与我无甚关系!是天意!天意,你信吗?”
“我信!”桑泽抹去泪水,微红着眼眶。
“连你都信,可阿御却偏偏不信!”凌迦仰头想看清七海之外的苍天,“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天意难为。如同这次阿御来我处找寻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我是真的不在七海,才会累的她一路破阵前行,伤上加伤,原本就虚弱的里子如今更加破败。若我在,自是广开府门迎她的。”
“你不在七海!”桑泽转念想来,“方才你说你去了四野,你何故去了四野?是不是离合第三缕魂脉在四野之中?”
“桑泽,不要再喂养六魄的,也不要再同阿御去寻找魂脉。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仍然少一个元神,依然救不活他。”
“想来你也这样劝过阿御了,她愿意放弃吗?”
“我不否认,阿御更信任你一些,所以你或许能让她听一听。”
“她要做的任何事,但凡她觉得值得,我都会支持。八千年前我便是这样选择的,八千年后依然不会变化。我要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你如何护她?”凌迦吼道:“离合违了天道,散了魂魄,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从哪里去寻一个媲的上母神精气所化的元神?若是放着曾经的阿御,或许还能塑一个这样的元神。如今难不成要让阿御拿自己的元神赔与他吗?告诉你,最好的方式是毁了他的魂魄,一了百了,让阿御死了那条心!”
桑泽双手握成拳头,哑着桑泽问道:“是你说她已经不能羽化来去,不能寿与天齐,是你说她只剩了最后的时光,那你是要她带着遗憾离去吗?或者你有其他救她的法子是不是?”桑泽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我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愿意成全,只要她好,一切都好!”

凌迦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白衣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毓泽晶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年少时他倾慕御遥,是因为她姿容绝世,术法无双,想来多半是出自虚荣;一路上他追逐她,是因为求而不得,多有不甘之心;再到后来他借天机引离合魂魄入凡尘,是生了嫉妒;而如今见她无比虚弱却依旧持着矜傲站在他面前,他又多有不忍,送药救她完全是出自习惯。

可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发现,论起天道法则,命理规矩,仿佛这些东西更加重要些。

只是那日他在这毓泽晶殿看她一身伤痕,而她持了三分笑意,却仿若带着一丝恍惚的娇嗔,开口道:“果然我说与你不相犯,不相谊,你是真真做到了。这一路七阵,一点水都没放。连着初时的“万兽引潮”和终了的“铁马冰河”,我进得委实不易。但到底我也是进来了,你便告诉我离合第三缕魂脉到底在何处吧?”

他从来不曾那般后悔,若不是羲临那档子事,忍了她生气,要断了与他自小的情义。她又怎会当真以为这结界是为了防她!而他一直将她置在心尖上,怎舍得她受如此伤害。可是他想解释,一开口却只顾问她伤势如何。
到底她收下了那颗修正根基的丹药,那是他费了三万余年的时间,融了七海海底为数不多补气修元的玄墨珠和大宇双穹畔崔牙树上仅有的一颗提升修为的寒栗果炼化而成,结果阴差阳错她还是没有咽下。
他没有告诉那个少年,阿御是匆忙从他殿中离去的,便是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她也只听了一个大概,没有听得完整。

如今,他已经了然,她是为了回去救他!

如此想来,与他并肩的司音之神,在他之下的桑泽殿下,他竟是一个也比不上!

七海受他神思牵引,掀起惊涛骇浪,客刹海上的“万兽引潮阵”,央麓海上的“疾风血雨阵”,盐阳海上的“倩女挽澜阵”接连开启。
一时间海上狂风起,千波荡,海天之间一片墨色,不见日月。却也不过须臾,七海中心的神祗,持着为神的本心,平了情绪,复了海天安宁。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第27章 朱颜辞1
巫山之巅,白衣的少年坐在榻掐,挑出指尖血滴入神女口中,眼见的一滴滴吸了进去。
他松下一口气,继而替神女渡上修为。只见莹白的气泽在两人交缠的手中萦绕。他微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终于他可以护着她了,可以为她做一点事了。
白色光芒愈发盛大,缕缕贯入神女体内。少年心下慰藉,便是相聚的时光短暂,总也好过病弱缠身,阿御一定是不喜欢这样的。如此想着,却不料一片银光迸裂,倾数从阿御体内反射出来,连同着先前的指尖血,也从她口中吐出,尽数归回来处。

光芒散尽后,桑泽沿着床榻跪了下去,束发的挽带松松垮垮的落在耳畔,额前的一缕头发也散了下来,他却无意理会。只是看了一眼床榻之上依旧沉睡的神女,遂而盯着自己那只划破的手指,看着隐约的血迹,终于掩面哭了起来,仿佛一个无处归家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的灵力?我只是希望能够为你做点事,我已经长大了。你说过,待我九尾化赤后便可以与你并肩而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殿下!”漠鼓潜在俊坛渊的中心池水中,被巫山之上磅礴的灵力震醒,匆匆游上山巅。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开口劝道:“圣上这是为您好,她如今不过是沉睡着,并无大碍。您这样渡她灵力,无人护法,一旦失控便会被圣上全部吸为己用!”
“从来都是她为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漠鼓不再说话,论术法、天理、修为这类事,他在行。可是谈及情感宿命他却委实不懂。只得招来浴月陪侍桑泽。
桑泽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自己仿佛累极,趴在御遥的床榻边握着她的手模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醒来,吻了吻床榻边那只素白的手,转身去了四野。

四野之中,苍梧之野是囚禁触犯神谕者的地方,大乐之野则是各式朱玉矿石丹药的发祥地,专为凌迦炼丹所用,天穆之野则是通往大宇双穹的唯一入口。
如此盘算下来,便只有向人间传授蚕桑织布的欧丝之野会与凡尘扯上瓜葛。
凌迦一心想让离合魂脉占上红尘浊气,消亡于人间。又说从四野方归,这恰好与靑池魂归乌离国的时间先后吻合。桑泽一路驾云御风而行,在心底将事情前后理了个遍,如此便落在了欧丝之野。
欧丝之野一片荒芜,唯有正中心三棵桑树挺立着。桑树高达万仞,有枝无叶。枝蔓条条穿插,东西蔓延,俨然将欧丝之野切割成南北两半。
桑泽执着扇子,站在南半边,化出琥珀色的眼眸探清三棵桑树下隐藏着的身影。

一个女子披散着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正跪倚在最中间的桑树旁机械般地吐丝。桑泽缓步走近,却也不见她回头。直到走至她身畔,才发现她元神出窍,此刻只是一个空壳。
有风拂过,吹散了覆身的银发。桑泽瞥见女子身上的浅粉色衣衫异样,不似纱缕,不像锦缎,又非棉麻。他俯身细瞧,眉间愈发皱起,忍不住伸手触碰衣角,却见的衣衫仿佛活物般骤然缩紧,是保护主人的模样。
“蝉蛹!”桑泽看着女子周身散出的仙气,不禁心下疑惑,凌迦神君管辖的四野之内尚未听说有封神执掌的,一直都是虚位以待。面前女子披蚕蛹而不分日夜吐丝周身又神泽仙气缭绕,如此模样分明是一个神。
桑泽脑海中闪过昔年在青丘清修时,在《封神杂记.预》中读过的一段话:“四野有神,苍梧为龙,大野则舞,天穆以鹤,欧丝为蚕,机缘相定,待以相候。”

如此看来,欧丝之野的蚕神竟是出现了,那么当日凌迦神君定是为了授予神位而来。而蚕神元神出窍必是去了人间教授缫丝纺绸。人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间一日神界不过片刻功夫,想来蚕神无需太久便会归来,桑泽便静下心来等待。

然而眼见得西边斗深的琉璃沙漏中,时辰沙已少去两层,人间也该有月余的时间,蚕神却丝毫没有归来的痕迹。他本想化焦鹤琴奏曲引出离合神魂,奈何身上没有离合的饰物。如此便再无心等待,化作一缕轻烟入了蚕神梦境,探其神识。
这番探神思因着本体元神入了凡尘,桑泽也跟随下了凡尘,又恐扰乱人间秩序,只得自封了法力。

估摸七八柱香的时间后,他看见千万条蚕丝向他射来。他虽自封了法力,功夫尚在,掠足后退,眼见的蚕丝将要迎面缠上身来,他执扇挡面。反手间扇头缠上全部的蚕丝,手下发力,竟将万千蚕丝拧成了一股,远远望去倒是像极了舞者手中装饰的绸带。桑泽收下一松一紧,蚕丝绷着崩退,倾数弹在了另一头银发女子的身上。因她只是个元神,尚无实体,被这样一弹倒也没有倒下,只是看看退后了两步。
“来者何人?”银发的女子收了蚕丝,细长的眉眼中带着疑惑,对面的男子体内没有半分法力,周身也无神泽仙气缠绕,可是手中折扇却是一件上等的神物,竟可一招挡住她的冰雪蚕丝。
“在下桑泽。”
“你是……巫山的守护神,桑泽殿下?”
“正是!”
“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我来取回司音之神的魂脉。有劳蚕神高抬贵手,送还与我。”桑泽看着对面的女子并不答话,好言道:“今日若不是我来,便是御遥圣君亲来,届时只怕不会如我这般客气。”
“殿下既对我知之甚清,我便也不与您周璇含糊了。非我不愿交出司音之神的魂脉,实乃魂脉已入凡体。再难拿出!”
“入了凡体?何人之体?”
“殿下!”蚕神跪倒在地,“你我都为情而来,成全我或许也是成全你自己。”
“你倒是看的透彻。”
“昔日君上将司音之神的魂脉交于我时,便告知不日御遥圣君便会来取回,要我抓紧时间。如今来的是您,您对御遥圣君的心思,洪莽源皆知。小神虽初列神位,却也知晓几分。”蚕神抬起头,眼中哀怨,“我要的并不多,只想要一个如果罢了。”
“此话怎讲?”

蚕神低垂的头迟迟为抬起,只是双肩颤栗,仿佛想起了极痛苦的事。待欲要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周遭上下颠倒了起来。
“赶紧让元神归位!”
片刻后,蚕神神体合一,从桑树旁停下吐丝,站起身来,周身的蚕蛹被她化光敛尽。正当她四下寻找桑泽时,桑泽现出身形,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到底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桑泽殿下!”蚕神提着覆地的长发,急急过去搀扶。
“无妨!”桑泽笑着向她致谢,“只是刚才为探你神思,随你入凡尘原以为会在人间多留些时日,便自封了法力,此刻强行启开法力,有些反噬罢了。”心下却想着,幸亏阿御不在此,不然定要为他不好好学习法力的自启自封而将他骂个狗血零头。然而一想起阿御,他心中又疼得厉害。

“半年多以前我受封神位时,从君上处得了司音之神的一缕魂脉,便将之投入了骅儿的体内。此番本是去人间教授缫丝纺锤的。因感知到骅儿有异样,是故才在人间逗留至此。”
“骅儿?”
“他是我在人间的夫君。若按着人间纪年,他离开我已经快两百年了。”
“你受封神位已半年有余,便等于是凡尘三个甲子多,也就是在你夫君离世后近二十年你便来了神界?你这副模样想来不日飞升时也就三十余岁,便是人间所谓的不惑之年尚未到达。想来你这十数年不单单是思君而已。看你前生不过一届平凡女子,竟能得神谕青睐,到底也是你的造化。”
“殿下谬赞!我夫君离世后,确实日夜思念,但夫君曾教导,生而为人活在世间,便是平凡如蝼蚁,也应当活出意义。我于人世的那些年,幼时战乱不断,哀鸿遍野。幸得父亲行医,我便跟着一起救助帮扶,在一方土上也有些名声。夫君便是我七岁那年救回家的,记得那日……”银发的女子突然间抱起头,滚在地上。
“你怎么了?”
“我于人世的那段记忆被封印了起来,虽然成神后靠着法力记起了许多。却染上了这一想便头疼的毛病。进来更是日益严重。殿下此番前来,既要拿走司音之神的魂脉,小神不敢不交,只是求您可怜我一世情缘浅薄至此,容我几日功夫,让我想起全部的记忆。与骅儿过几日夫妻的日子。”
“你要想起记忆我便随了你,也大可帮你。只是你要与你夫君过几日夫妻的日子,怕是不行。”
“如何不行?夫君离世不久,因着我祖上曾是羲临国十巫中巫真一族的后代,留下了一个招魂的曲子,虽是残谱,却也是有用的。我召回了骅儿的六魄与二魂,如今司音之神一魂已投入骅儿体内,我已金针测过,严丝合缝。我又注入了起死回生的丹药,如今只待他醒来便罢。”

桑泽叹了口气,放眼望着无边的欧丝之野。凌迦啊凌迦,你这般算计离合,就算不在乎阿御的想法,难道也不担心神谕的惩罚吗?

“你要知道,我若此刻直接从你夫君处抽回司音之神的魂脉,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如你所说,你这一世情缘浅薄至此,情之一事我大抵也感同身受些。不若我们一步一步来,先全了你的记忆,后事再说如何?
“也罢!”
“你既然有这样一个头疼的毛病,记忆又不甚完整。我也不牢你辛苦回想了!”桑泽说罢,只见一道霞光闪过,天辰命盘的子盘落入他手中。他笑着朝着虚空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你在人间的名字是什么?”桑泽拨转着子盘上一个个芝麻大小的命理数。
“朱颜!”银发的女子轻声道。
“绿鬓朱颜,好名字!”桑泽叹道,一手却已配出“朱颜”二字,又将其掌纹印在子盘上。不过片刻,只见光芒大盛,朱颜的一生徐徐展开。

这朱颜出生于乌离国,骨子里却留着羲临国宗室的血脉,诚如她自己所说祖上是巫真的后代。然而桑泽随着血气探出的情形,却更为惊心,原来这朱氏一脉竟是樊恨国置于乌离国的一颗暗子。
蚕神看着子盘上的情景,呆在了原地。不甚惶恐地望着桑泽,仿佛话不成调:“便是巫真长老后代这一密辛,原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父亲从未告知与我。何况这作为樊恨国的暗子,更是从何说起?便是这樊恨国,我也从未踏足过!”

“莫急,我们且看看这前因后果!”桑泽调拨着子盘,落点在朱颜七岁那年救回骅儿的那一刻。
“骅儿!”银发的女子满怀热泪,仿佛回到多年前。
“如今我们与他们不在一个时间里,这只是你看到的幻境罢了。你可想回到他的身边,做一个旁观者,看一看昔年往事!”
“可以吗?”
“当然!”桑泽笑道,心内盘算离合的魂脉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凡人身上与之交合,但若与蚕神动手强行抽出,自己倒伤不了什么,只是可怜这蚕神到底也是个好女子,初列神位,便落个修为尽毁的下场,委实太过严重。“本座封了你法力,送你入凡尘,我在这上头护着你,你且去看看往昔。能不能得个如果,便看你自己了。切记不可扰乱其他人间事。”
“殿下大恩,铭记于心。”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第28章 朱颜辞2
蚕神收起一头银发,戴一顶白色斗笠,着蓝色镶白的长裙,立于朱府门前。

桑泽在子盘中看的真切,与那端碗捧药的幼女是一色打扮。而朱府因这代当家人朱铭早早弃了官位,一贯行医济世,又是这么个战乱的年月,于是乎朱府门口成日里聚集了各地的流荒者。

只见那幼女三两下摘下斗笠,扔于身边小厮,“救死扶伤乃是行善积德之事,带着这劳什子委实累赘。”
说话间她拎着裙角,越过一个个伏地讨吃的乞丐,边走边道:“今日怎不见得他,跑哪去了?”终于在拐角处扶起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吹凉了药给他灌下。
“他左肩胛骨骨头裂了,切莫这般扶他。”蚕神走上前来,压住孩童双腿,塞了一方锦帕在他口中,手下一紧,只听地上的孩子闷声一哼,痛晕了过去。如此不过片刻便将他正好了骨。“你的药只能缓解他皮肉擦伤的痛,这肩膀还需好好养着。”
“你既未闻我这药,又未看成色,如何知我这药疗效了?”
“药中有当归,牛膝,生地黄,各三钱,肉桂,八角,没药各两钱,木香、丁香、血竭各六钱。可对?”
小女孩一脸愕然。
“药是好药,只是缺了一味引子,便发挥不了最好的疗效了。”
“什么引子!”
“三钱老酒!”
“如此我便只需将其研为粉末,再拌以老酒煮沸即可!那我若将老酒直接搅与粉末中,如此涂于伤口处,便是外敷的良药了!”
“小妹妹好悟性!”
“是姐姐医术高超!姐姐能否赏光入府坐一坐?”女孩看着蚕神一路行云流水的动作,又深知药理,顿时十分膜拜。
“不会打扰了你们吗?”
“怎会?家父最爱杏林人士,常请至家中研习药性,探讨病理的就不计其数。”
斗篷下的女子弯了弯嘴角,却是一声冷笑。只是在看向小女孩和被救的那个孩童时,眼中才聚起一点温度。“不便打扰了,这位哥儿便由我照料吧!”

桑泽明了,她想改变男孩的命运,便是不让他入得这朱府。然而有些命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只听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一声声唤着,女孩凑近细听,脸颊微烫。对着蚕神赧然道:“我已照料他数天,如今他算是我的病人。且又伤成这样,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姐姐,您若无事,便赏光坐一坐吧。”到底蚕神没有再推辞。
而被救回的那个小男孩,当日被人抬入府门时,一只手死命的捂着胸口,小朱颜只当他身体不适,推开手想要查看。蚕神拂袖上去,将一株从男孩衣内滑落的的草药接在手中。
“铁皮石斛!”女孩惊道,望着身边的蚕神。“他……他居然摘到了。”
蚕神笑得无奈,尘封的往事被一点点唤醒。那是她为骅儿看病的数天里,无意中谈及药草,说是铁皮石斛可入药,可泡酒,可煮茶,功效甚多,想得一株来细细研究,只是野生的石斛向来只生在山谷峭壁上,又偏喜雨喜阳,极难采摘。当时不过是说说,并未当真。谁知那个孩子竟记在了心里,真的摘来了一株,只是换了一身伤痕。

朱府内的时光倒也安稳。蚕神凭着一身好医术被朱铭奉为上宾,同时受朱铭所托,做了小朱颜的师傅。
那小男孩早已无父无母,独自一人,伤好后为报救命之恩便留在了朱府内做了一个养马的小厮,后有被朱颜赐名,唤作骅儿。
如此,更是对朱颜忠心耿耿。朱铭看他老实本分,于是每每朱颜出去采药治病,便让骅儿驾车随护。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安适,虽世道不稳,战乱不断。但朱府之内,虽称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从未捉襟见肘过,时不时还能给人搭棚施粥,送药治病,名声甚好。只是府中上下皆有疑惑,这小姐的师傅为何终日蒙纱戴笠,蚕神只推脱自己面貌丑陋,羞于见人。到底朱府诸人皆是有着学识教养的,便不再多问。

一日,桑泽解了蚕神的法力,将她召回欧丝之野。笑道:“原是我考虑不周,你既是要在人间留些时日的,不若换个面貌吧,整日蒙着纱多有不便。”
蚕神拒绝了,只道:“留着这本来面貌我自有用处。只是如今人间已过去五年,我也未尝看出有何异样。我只知骅儿死得凄惨,却不知他因何而死。”
“怎会无异样?”桑泽摇着扇子,“此番人间可是乱世。朱府不过一介隐官行医的人家,如何维持这这安稳又体面的日子?食人间烟火,这烟火从何处得来?”
“殿下的意思,有人暗中帮扶朱府?”
“是帮扶还是操控便还需往下看去!不过你那人间的爹爹,本座倒是好奇的紧,看着他满腹医理学识,醉心医术。可本座这看来看去,却从未见他救过一人,委实怪哉!”
“爹爹?”蚕神凝眉想来:“若按着当年一般,下月初五,爹爹便会被匪徒绑走,届时骅儿就回去救他,然后……”
桑泽看着她那神情,叹道:“你且下去,看看能否尽尽人事。我在上头替你看顾着。”

朱府内养马的小厮和豆蔻之年的朱家小姐许是当年初遇时便已种下了情根,又许是日久生情,反正那红鸾星在彼此命中燃起。待蚕神再回道朱府,想着前后不过数日的时间,可两人应是挑破了窗户纸,埋在心里的星星之火已然是一片燎原之势。
蚕神摸着那张和她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声音有些抖,却还是极力劝道:“你是朱府的小姐,他不过一个奴才。你爹爹是不会同意的!”
“师傅,您怎么这样说?骅儿可也是您救回来的啊,您是看着我和骅儿长大的。颜儿就是怕爹爹不同意,想着您和爹爹不一样,特地先来告知您,想您替我们想法子。不想您竟和爹爹是一样的,一样地看不起人。”
“颜儿,你是说你爹爹如今还不知道?”
“自是不知。不过是我同骅儿两人挑明了彼此的心意。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规规矩矩的。怎会弄得人尽皆知。不过这下你可以去向爹爹告状了。”说着少女转身夺门欲要离去,却到底还是转过身来,噙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福了福,低声道:“师傅,是颜儿无礼了,颜儿只是着急了。”
蚕神伸出手,抹掉了女孩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师傅不会告诉你爹爹的!但是你不要以为师傅会帮你们。师傅最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便是到头了!”
女孩留着泪点了点头离开。

然而桑泽望着虚空里蚕神的所作所为,只是遗憾,蚕神虽已位列神位却仍执念凡尘,红尘浊气尚未涤荡干净,如此被提来洪莽源作一方主神,未免太过儿戏。

且看蚕神知晓了两人情意,又皆来此便是寻一个如果。于是斟酌再三,一夜无眠。只是微合的双眼在第一缕阳光射来时,豁然睁开,她竟想起了全部的过往!

于是天方明,借个寻药的由头,带着朱颜与骅儿急马奔出百里,于乌离国最西的一座荒山方停了下来。指着山中一座茅屋道:“此乃我素日于山中采药歇脚之地,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既然你两情投意合,便留在此处终老吧!”
“师傅这是何意?我是家中独女,自当侍奉双亲于前。我虽钟情于骅儿,但如何能做这等私奔苟且之事?”
“颜儿,你还小,不知世事的艰难。如今天下动乱,世道荒凉,人命尚且如蝼蚁,忠孝情意自古难全。你若真心想与骅儿得一世安好,便听师傅的,留于此地过一生吧。”
“师傅!”朱颜呼唤见只见一道霞光闪过,她与骅儿被投于茅屋中,茅屋背靠险峰,三面环水,竟是找不到一条出路。
而蚕神却被急急下凡而来的桑泽扶住背脊,“你疯了是不是,你的法力早被本座封了,如此逆行施法,就不怕散了这个才练化不久的元神吗?”
“我已经想起来了,是爹爹,爹爹杀了骅儿!他亲口于我说的!”蚕神咬着牙:“这一世若当真有如果,就如现在这般。如果我当年能不惧名声清白,不惧忠孝廉耻,与骅儿远走高飞。骅儿就不会死,爹爹就不会是杀人凶手!”
“可是这几日我调阅了冥界生死簿,骅儿死于三年后,并且是自尽而亡。与你记忆并不相符。”
“怎会这样?我记得清楚,绝不会错!”
“世事多变。眼下你如此安置了他们,接下来又将如何打算不?”
“我会以朱颜的身份留在府中,替骅儿守过死劫,也可洗了爹爹的业障。待到三十二岁时白日飞升,了此情缘。”
“就算你替他守过死劫,洗清你父亲在人世犯得罪,到底这是的幻境中,有何意义?”
“无甚意义!可是只要看见他们,我便希望他们是好好的。再者……再者即便是在幻境中,爹爹若可以放下屠刀,便是多存了一分良善之心。来日转世轮回我也好替他求情。”
桑泽叹了口气:“如此,本座在欧丝之野再候你三日。三日后骅儿死劫一过,你需要将奉上司音之神的魂脉。然后你回欧丝之野,冥府那边本座自会替你圆说,让骅儿魂魄齐全去往轮回。”
“殿下想的如此周全,小神领命,跪谢殿下!”

然而人间三年之期未到,朱府之内先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外出摘草药的三人,只有朱家小姐一人伤重归来,另外小姐的师傅和架马的小厮骅儿据说为护小姐周全,均遭了不测。而小姐醒后性子也沉静了许多,一副面容倒还是和以往一般清秀婉约,只是仿佛数日的时间长大了许多,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另一件是朱府当家人朱铭被匪徒绑架了,本来在这个年月里,盗匪流寇猖獗,绑匪无非就是贪些个银两,朱府到底还是拿的出来的。却不料三天后主母带着随从前去指定地方赎人,地上一片鲜血淋漓,五六个绑匪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家主朱铭已被救下,只是救他的人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是骅儿和朱颜。

朱府之内,三日来蚕神一颗心没来由地慌个不停。桑泽在半空显出身形,化出虚空给她看了一段荒山茅屋边上的事。
原来自朱颜和骅儿被困于荒山中后,并未安心度日,而是将蚕神当作了歹人,又恐其伤及朱府众人,加上朱颜难忍思亲之苦,便一心想着法子要回来。
朱颜有此心思,蚕神倒也理解。可是骅儿的举动才是真真让他诧异的。骅儿比朱颜归去的心更甚,先是百般诉说蚕神种种不是,灭了朱颜的尊师之心;又连连谈及朱府双亲的良善可亲,激起朱颜的愧疚;最后又赌誓发咒定会光明正大给予朱颜名分与幸福,绝不愿这般偷偷摸摸,苟且于世。可以说若是骅儿但凡有一点想留下的念头,朱颜都不会这般坚持要回去。
“他……他的立场,仿佛也是对的!”蚕神艰难地开口。
“的确,人世并非黑白两色,各站立场罢了。可是你再往下看看。”桑泽打着扇子摇摇头。到底忍不住又暗示蚕神,人间命数难以改变,回洪莽源罢了。
终究蚕神还是不愿回去,想要留下。

如此不过半日时间,朱铭便携妻儿回到府中,撕下蚕神假面。蚕神便以贪图朱家门楣为由全了李代桃僵的念头。到底朱颜看着府中一切无恙,开口求情,说是做了她多年弟子,也算存了师徒的情意,阻了朱铭报关官的念想。朱铭本也不想将事态闹大,便放了蚕神出去,只不许她再踏入朱府半步。
蚕神持了三分清冷的笑意,和从前一般轻轻拂过朱颜的脸庞,神色哀婉:“当真是天意难违,当年我便是这般执拗。”转眼又望向骅儿,泪水止不住落下来,“明明当初,是你执意要带我走的,今日你却为何非要回来?我竟不知你有一身的好本事!”
骅儿在入门那一刻心神便莫名被蚕神吸引着,到底他还是退后一步,没有让蚕神指尖触碰到他,只冷冷开口:“师傅想是魔怔了,这般胡话 !”他本就话极少,这是相识的五年里第一次与她说上的一句整话。
蚕神没有再说话,却是一路笑着离开了朱府。唯有朱颜望着远去的背影,道出所有人中心的疑惑:“怎么师傅与我长得这般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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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朱颜辞3
再后来,朱府中便是朱颜和骅儿两人之事被扯上台面。
起先是朱铭赠了银两作为救命的谢礼,要骅儿就此离开朱家。却引的朱颜就此表明了二人心意。接着是朱家主母想要含混过去,坚持一切皆是蚕神之祸,是其要替代了朱颜才使得二人一起失踪多日。却都惹来朱颜的否认,朱颜坚持证明与骅儿情深义重,望双亲成全。
如此便算是捅破了窗户纸,朱铭隐忍这怒气,只一心要骅儿离开。
终于骅儿也含痛离去,留的朱颜一人仰天痛哭,只觉世事荒谬。

至此朱颜被锁于楼阁之内,日日以泪洗面。

蚕神换了装束,掩了面容,伴与朱府周边,又求桑泽启开她的法力。
桑泽想着反正自己在上头看顾着,也出不了乱子,又因蚕神如今已然没有初是那般固执,便开启了她的法力。

这样数月后的一夜,蚕神发现有黑衣人潜伏朱府。两厢交手过招,对方不敌被她刺破手臂,却终是逃了出去。她看着手中占上的鲜血,分明闪着一片神泽霞光,细看那光外边一周浅白色,中间隐隐含着红蕊。
蚕神惊得说不出话,方才那人那双眼睛,他可以确信是骅儿。可是骅儿,明明就是一个凡人,怎会留着这样的血。她急急回了欧丝之野,将那数滴掌中血呈于桑泽查看。
桑泽没有直接看上,只是摇着扇子道:“那日我化了虚空与你看,他竟能走出你的阵法,怎会是凡人。你后来也看到了,他带着朱颜从荒山上赶去救朱铭,两地相距几十里,他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定是用的法术。此刻你得了他的血,可是真的相信了!来,让本座看看,到底是哪方神仙妖魔下了凡?”

说着探着身子望向蚕神的掌中血,顿时他收了扇子,执起蚕神手腕,放到眼前细看,之后又仿佛不信,偏头轻嗅。他看着鲜血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却愈发紧皱。

“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并非下凡的神仙妖魔,确实是个凡人!”
“凡人?凡人之血怎会闪着神泽之光?”
“这光泽已经稀薄黯淡。应是他祖上受了神族滴血之恩,于是世代子孙便享着这一血脉。只是传到他这一脉,许是无人护持,神光没有最初那般莹然闪亮了。”
“可是前世里,骅儿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他至死都瞒着我!”
“记得之前你说骅儿是被你爹爹杀害的,而我得知的他乃自尽而亡,两厢不符,看来很多事你都不知。人畏果,神畏因。看来我们得好好探一探这前因。”
桑泽收了扇子,叹口气:“你也别下去了,到底这幻境中骅儿已经离开朱府,你的如果也算成了。至于后事如何,你便随我一起在这子盘上看看吧。”

骅儿又屡次偷入朱府,私会朱颜,如此三年后的重阳节,被朱铭发现,抓了起来。
蚕神在这头不哭反笑,只道:“殿下,世事竟是分毫不差。我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当年父亲反对后,骅儿并未离开华府,只是当着父亲的面断了与我的情意,然后沉默地在后院养马。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的重阳,他翻入我阁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需我点头便愿意与我远走他乡。可是我……我却拘于礼教,想要搏个正大光明。如此纠结之下,惊动了父亲,害的骅儿被抓。便是如同如今下界的这般光景。而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彻底离开我了。”
蚕神说话间,幻境突然消失,连着子盘也不见了。只听得半空中淄河圣母现出身影:“殿下,子盘离开母盘太久,且容我修整一番。”
蚕神跪地请安,桑泽则挑眉拱拱手,对着淄河道:“也好,我连着几日盯着子盘,也真累了,但你还请快些。”
“放心,半个时辰便好!”
“小殿下不如先回巫山歇一歇再来。”淄河调拨着子盘。
“此处距巫山有些路程,便是漠鼓一来一去也需几柱香的时间。且如今他不在,需得我自己腾云,耗时便更久了。”
“殿下怎舍得离开圣上,您不是向来与她片刻不离的吗?”
桑泽本就一片心神牵动着御遥,急急要替御遥抽回离合魂脉。想着若是御遥来,牵着人间事扰了凡尘定数,定是要损修为的。以前他不在意,觉得修为增减正好可以打发漫漫时光。如今他便是一点都舍得的御遥受丝毫损伤。仿若她少一分修为,便会少活一些年月。但又怜蚕神情深缘浅,便在次多留了些时日。其实心中早已急切。是故被淄河这么一提,他便更加失了稳定,有些不耐,但又不好拂了淄河的面子,只得道:“既知如此,便休要啰嗦,且快些。”

淄河堪堪收住手上的弹扶,张大着嘴,将被风吹在脸颊的发丝捋了捋,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竟嫌我啰嗦,圣上这般说说便罢了,连你这后生晚辈……我原以为你出身八荒,总也执着青丘的礼仪。承袭着姑逢神君的谦谦君子之态,翩翩有礼之风。到底竟是让圣上带成了这样,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桑泽忍着笑意,嘴上仍是没有松懈:“淄河圣母,您说圣上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淄河调拨着仅剩的几个齿断,垂败着一张脸:“以后再给人报家门,别说自己出身八荒,直接说是六合五镜的传人。”
“圣母常年在海外,可能有所不知。桑泽殿下自报家门从来都是说自己是巫山的守护神!”蚕神持着温婉柔和的笑意,规矩谨慎地告知淄河。

淄河看着面前两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万岁的后辈小神仙,一个端肃怯生地望着她,一个摇着扇子桃花眼咕噜噜翻向天空。她咬牙道:信不信本座不借你们子盘!”

“信信信!”桑泽收了扇子,朝着淄河拱了拱手:“烦请圣母快些,桑泽这厢感激不尽。”
淄河这才笑着,算是不再追究。
桑泽仿佛想起什么,倒是对着蚕神道:“如今幻境中你父亲不过抓了骅儿,并未杀他。本座倒是更好奇,这骅儿身上流着神族之血,当年如何就被你爹爹这般轻易就抓住了。”
“这个我也不知?”
“子盘好了!看看便知,有何好猜测的!”
桑泽接过子盘,对着淄河道:“这人间命格皆是你写你定,你必然知晓。不然你且说说罢。”
“小殿下有所不知,本座司人间命格,可以让神仙来看,却不能宣之于口。况且我只能铺排凡人的宿命。这占着神族之光的人的命格,我却写不起。他虽刻于子盘,却并非我书写。而是与我们神的命格一样,均是天定。”淄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半日后且归还子盘!”
“半日!”蚕神疑惑道。
“你那情郎在人间还有半年的寿命!”淄河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子盘中,前尘往事浮现开来。此情此景便是蚕神费了诸多努力想要改变往昔命运,然而命运早已由天定,半点不曾偏离轨道。

只是地牢之中朱铭和骅儿两人,完全不似蚕神认识的模样。便是这个凿于朱府地下的大牢,蚕神也是从未见过。
朱铭执着酒壶倒了两杯酒,言语是一贯的平和沉稳,“我已给了你机会放你走,何必要回来?莫要同我说,是为了颜儿!”
“不是为了颜儿,我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了什么,我当然清楚?可是你不妨猜猜,我将你困在此处已经两月,又是因为什么?”
骅儿一贯温顺的眉眼慢慢如刻刀聚起,脑海中幡然顿悟:“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都已经这般田地了,你我便开了天窗说亮话吧!你来我处十余年,得了不少情报。如你所愿,樊恨国四将已经分崩离析。如今国主发举国之兵,从夷水御驾亲征,一路上已经收了十郡,而大军死伤不过数千人。你可高兴?”
“你是故意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每一个踏入朱府的人我都不曾真正相信。难道训练你的人不曾教导你,身为细作,不可信任任何人,不可有感情。而你两个大忌都犯了,所以才一败涂地!”朱铭看着骅儿苍白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不必觉得自己无能。说实话,我差点就相信你了。可是你来救我,却暴露了身份,数年潜伏功亏一篑啊。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颜儿,是你的棋子?还是根本她已经承了你的衣钵?”
“你觉得那种可能能让你好受些,便是哪种吧。”我说了,我给过你机会,放你离去。可你贪心不足,妄想更多的情报,总是需要代价的?”
“大军之中也有你们的人?”
“你们乌离国主身边的能人委实不少,本次出征本为他占卜,乃大凶之兆。可是他却执意要出征。到不知是我的情报做的过于真实,还是对你太过信任?”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骅儿跌坐在椅子上,满脸皆是倦色。
朱铭袖中剑穿过胸腔,只见一腔鲜血喷涌出来,尚未弱冠的男子倒在地上。朱铭合上那双眼睛,伸手摸了摸留了一地的鲜血,片刻淡淡道:“热的!”

看到此处,蚕神空洞着一双眼睛,望着桑泽双唇张开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来,最后只是抱着自己扑在桑树上哭出了声。虽然她在前世里便知道是自己父亲杀了自己的爱人,可是这背后的真相却依然无法接受,她根本来不及抹掉泪水,只痴痴的问道:“骅儿,他可曾对我有过真心?我,是不是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
“他们都是爱你的。你的父亲并没有让你承袭他的衣钵,相反然你夺了骅儿的尸体逃离家门,只对外宣称你殉了情。看来他是不希望你走他的路,做一国的细作,不见天日。”桑泽看着子盘中接近尾声的画面,“至于骅儿,想来他也是爱你的。”
“殿下怎知!”
桑泽退回子盘,笑得有些不真实,“你去看看他的尸首便知!”

蚕神地下了头:“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尸首。当年因过于伤心,不愿信他已经离去,便拖着他的身体一路到了西边的荒山上。却也奇怪,他的尸首多日未腐,直到我半年后后召集二魂六魄,他的尸首便被一层朦胧的仙障围了起来,便是后来我飞身成神却也破不开仙障。”
“走吧!你带我去看看!”桑泽握着扇子,眼里却是一片苍茫。

果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仙障,竟还流泻着神泽。桑泽挑开指尖血滴入,不消片刻仙障被破开,灰白色的石床上躺着一个清秀病弱的少年,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确实早已没了呼吸。
蚕神又惊又喜,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只有桑泽的话语一字一字传来:“与他而言,二魂六魄被你召回时已经齐全,还有一脉便是染了神之血,回了洪莽源。他身上染着神族的血,便是不死之身,如今放弃神脉便是放弃了生命,所以你父亲根本杀不死他,他是你带他出走后的半年后,死于自尽。”
“为什么,要自尽?”
“为了保护你!”桑泽悲凉地望着蚕神。
“保护我?”蚕神呢喃道,“骅儿,骅儿……骅儿……”她的声音从惊慌到反复直到最后撕心裂肺。
只见怀中本来完好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脱离了皮肉,不过须臾便只剩一副骨架散在怀中。而那副皮肉被一道霞光照过,片刻间化作一件纯白的披风,轻轻罩在蚕神身上。离合的魂脉已然被剥离出来,正好被桑泽接入掌中。
“这便是他保护你的方式,是他放弃神脉换来的东西。”
“他活着,难道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我吗?再说这件披风值得他用神脉来换?”
“他若活着,只能按着宿命将自己献给他的母国。唯有一死才算是为国尽了忠,才能得自由,亦才能彻底而单纯的爱你。”桑泽自见过骅儿的掌中血后,眉间便再未舒展过:“至于这件披风与八荒君主临战所挂之披风,乃是同一件,名唤拜裂玉衣。今日这仙障,也是留给九尾狐族来破的。”

蚕神满脸疑惑地望着桑泽,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然而已是这般结局,她也无力再去弄明白。她的父亲和爱人均为细作,各为其主。却都将她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她如同他们自己一般,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生不得有真实的身份。于万世长河中,连平凡的生活都是一种奢侈。她,不该再有怨恨,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过好。她想她会好好的,偏偏心中却明白不过,如何还能好好的!

良久,蚕神凝出烈火将尸骸烧尽,化出一个白玉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捧了进去。最后细细地系好披风,跪下向桑泽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沉默着回了欧丝之野。

从此,洪莽源众神慢慢知晓了这位四野之一的主神,传闻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终年伏在桑树上吐丝,很少开口说话。传闻又说,她本就是个哑巴,失了言语。
唯有桑泽偶尔过来看她,她才会有一点神色,却也只是朝他福一福,眉间露出一点感激之意。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yuansheng831008 2019-04-30 22: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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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第30章 闯阵
桑泽带着离合的最后一缕魂脉返回巫山时,双足一踏入三山九川,便感应到巫山脚下的十八路阵法竟齐齐开启。
竟有人闯巫山?他心下暗思,这十八路阵法是御遥幼时清修创设留下的,至今还未有人全部破开闯出阵的。便是自己得御遥指点,来巫山的这些年,也不过破了一十二路。
因这些阵法精妙绝伦,加之近数万年洪莽源稍稍安定了些,不知何时起,有些神仙想出头留名,便来此闯阵,以闯关的路数彰显自己的术法深浅。也有个别老辈的神想要锤炼自己孩儿,便也送来此闯阵。
而御遥尚未封君成圣时是个欢脱的性子,虽后来需端着圣君战神端庄威严的架子,心底里到底保留着一份娇憨,倒也没有阻止他们闯阵。毕竟能辨出俊坛渊方位,越过漠鼓的神仙也没多少。再后来自己占了俊坛渊做府邸,用御遥的话是借机锤炼自己,便替了原本漠鼓的活,倒也是见识了不少术法功夫,提升了实战经验。
只是算来平均五六千年才能来一波闯阵的,于是每每御遥在巫山之巅的水镜中看着那些连俊坛渊都找不到的神仙,便叹气连连,好几次忍不住要传谕令洪莽源,来个大比武,一轮落败的直接废元神,二轮落败者打入凡尘历劫……亏得自己和漠鼓拦住,不然这神族怕是要神迹凋零了。
若是见到个越过俊坛渊能来闯阵的,御遥便恨不得放些水让他们多破几阵,然而至今为止,除他外破阵最多的也便只有他的亲表哥,蓝狐一族的萧肃殿下。

据说萧肃殿下当年不过半日功夫便辨出了俊坛渊的位置,后来被困俊坛渊中三月,与漠鼓战成平手,如此来到了巫山脚下。
一人一把末羽剑,留在此地百余年,硬是破了外围六阵法。
又有数十年,勉励支撑终于在中路第二个落英阵中败了下来,如此前后闯过了八路阵法。这样的成绩对于当年不过两万岁的少年人来说,已是上佳的荣耀了。为此御遥还亲派自己的坐骑阿九赠了他一株流桑花为奖励,少年一时在洪莽源风头无量。

直到一千年后,桑泽入巫山,御遥昭告洪莽源收桑泽为巫山的守护神,这才掩了萧肃的风光。不过两人均出自八荒狐族,蓝狐和白狐又是世代的姻亲,于是两人被称为“八荒双壁”,传为一段佳话。

真真是想谁谁来,待桑泽从俊坛渊放下离合的魂脉,执着扇子跃至巫山脚下,看见那带头闯阵的正是他的表哥,萧肃殿下。
他有片刻的疑惑,难不成表哥术法又精进了,还想再来闯阵?

扇子摇了不过两下,他便看清了端倪。萧肃一人打着头阵,倒是已经找到阵心。奈何他带来的其他蓝狐一族的人却早已被阵中的万千瓦片或迷蒙的细沙分隔围困起来,只得睁着一双双眼睛将希望寄托在自己主子身上。

桑泽心下疑惑,这拼命的样子哪是像是闯阵,分明是问罪而来?可是来到巫山问罪,总不该是问阿御的罪吧。
思到此处,他拈诀破开诸阵,想将萧肃一干人等拎出来。无奈萧肃不领情,末羽剑一路刺来,灵光闪烁。桑泽敬他为兄,让了一招。却见的他另外一手掌风如群峰起伏连绵,只得摊开扇面,隔开跃出数里之外。
萧肃却丝毫没有收招之意,反而招式遇见急猛凌厉。整个人化作一团蓝色的影子攻向桑泽,末羽剑化成无数牛毛小箭,缠绕在他身上。因身在第九路“碎玉阵”中,桑泽拈诀招来琉璃瓦和时辰沙撒下对方。果然挡住了箭势,蓝色身影却从箭雨中脱出来,执着末羽剑刺来。桑泽凝出掌力,于半空中迎上剑锋。只见剑锋在与掌风对接的那一刻,仿佛不堪受力,竟软塌塌翻卷下去,眼见的一把名剑就要在掌风中变成一柄废铁,桑泽顾念两家情义,收了攻势。可是萧肃却恼羞成怒,将一身修为凝在剑中,硬是将已经疲软的末羽重新焕出灵光神采。
人剑合一,整个而刺向桑泽。桑泽想要避开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祭出一条尾巴扫过去。
一时间烟尘四起,须臾听到“叮叮当当”铁片落地的声音。桑泽眉间一凛,冲上去扶住跌在地方已经软绵绵的萧肃。
“萧肃表哥,你……”桑泽在不敢相信,萧肃两万岁就可以破开巫山的八路阵法,就算这些年修为没有任何长进,如何连自己的一条尾巴都抵挡不住,何况他不过用了一成功力。如此想着,赶紧上去过了灵力给他护住心脉。
萧肃却还想着要奋力推开桑泽,奈何整个人止不住抖着,鲜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涌出。
“都说你和我是狐族的骄傲,是这一代的榜样,是什么八荒双壁,可明明当年只有我一个人独享风光。而你一个连半点术法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竟也敢与我平起平坐。还莫名其妙成了巫山的守护神。巫山的守护神,你知道吗,我为了这个位置奋斗了多少年。为了破阵见一见御遥圣君,我曾在巫山苦思探寻近两百年。你呢,你做了什么?”

“殿下!”蓝狐族的人因桑泽撤了阵中关卡,纷纷拥到萧肃身边。
“桑泽殿下,即便是你作为巫山守护神,职责在身,出手也不该这么重。我家主上蓝庭神君是您的亲舅舅,您和我家殿下,可是嫡亲的表兄弟啊。如今您将殿下伤成这样,且不说我家主上,便是你的母亲蓝素娘娘,您也不好交代吧。”
“莫岁,你与他啰嗦这么些干嘛!”向来脾气急躁的何夕柳眉倒挂,“仟宿不过御遥圣君昔年的陪侍,都敢直入涂山,取三小姐性命。他如今为巫山守护神,还有什么不敢的?”
“何夕将军,你说什么?蓝微姨母她……?”桑泽不可置信道:“仟宿圣母常年居于海外,且不说与三姨母无冤无仇,她的独女遗玉嫁了碧清王兄,与蓝狐族怎么也沾着亲呢。怎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是吾等亲眼所见!不信你问莫岁。”

莫岁虽与桑泽只有一面之缘,对他印象却很好,遂而恭敬道:“桑泽殿下,确如何夕所说,半月前三小姐大婚,正拜天地之际,仟宿圣母现身于婚礼上,阻拦仪式,说是三小姐命中无此姻缘,要带走新郎。三小姐性子想来急躁,又一直被宠着,如何受的住这般失了颜面的事……便和仟宿圣母动起手来,结果死于浮涂珏上。”
“分明是就是被浮涂珏击碎天灵骨而死。”萧肃瞪了一眼莫岁,“便是小姑母的三魂六魄都被浮涂珏化出的“绝情钉”震碎成千万片。桑泽,你知道小咕母死的有多惨吗你若还是不信,大可回八荒问问你的嫂子遗玉,问问大姨母,当日他们可都在的。若不是碧清护着,我定要将那遗玉碎尸万段,母债子偿。”
“殿下……”莫岁拦住他,转身对着桑泽道:“我们来此无意冒犯御遥圣君,实乃仟宿圣母完全不留情面,她说事出又因,却又不相告原委。虽尊主念着情意,想着息事宁人,到底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看不下去,还望殿下谅解。我们就是求一个说法,说到底三小姐已经魂飞魄散了,仟宿圣母就算不是浮涂珏的守护神,光是御遥圣君昔年的陪侍,我们也不敢怎样的。”
“如何不敢?”萧肃咬着牙:”御遥圣君又如何,杀人还有理了?”

“杀人是否有理,得看因何杀人!”
桑泽正要开口,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山巅之上,有女子凌风而立,绛紫色的臂间纱烈烈飞舞,偶尔与几缕丝绸般的长发缠绕。

众人还在恍惚间,女子却已来到山脚,伸手理了理白衣少年的衣襟,然后走到萧肃的面前:“那么如此不分等级前来告状,在君上处喧哗动武,便是有理了?是汐崖教你的,还是姑逢教你的?你们八荒不是向来自诩最是知书达理,礼仪之乡吗?亦或者从你破了巫山八路阵法,自觉法力高深,修了白光蓝心的神泽法力,从白狐一族脱离出去,自立蓝狐族后,便就是如此庭训?”
众人齐齐低头跪着,偶尔稍微大胆者偷偷抬了一眼,只见御遥撩起起萧肃的脸,言语温和,眉眼却是冷漠威严。
“我,我就是想给小姑母讨个说法。”萧肃在地上挣扎着,身畔莫岁何夕也不敢去扶他。
“仟宿圣母做事向来妥当,早已告知汐崖原委,你回去问他便可。若再敢在巫山放肆,就休怪本君以大欺小。”

话毕,御遥再不与其啰嗦,走到桑泽面前,伸给他一只手。
桑泽抬头,是纤细素白的手指,指尖洁白光滑,天生透着一股清冷。
“还不起来,与他们一般跪着做什么?”
“我总也是出生八荒!”
“那你随他们一同回去!”
桑泽低着头笑了笑,扶上阿御的手,“我不回去!”
御遥将他扶起,抽回手走在前头,眉眼里皆是温柔酣甜的笑意。

而正欲离开的萧肃,看着如此亲密的两人,仿佛受到了受什么刺激。突然间发出一声怒吼,遂而委顿在地。
“殿下!”
“殿下!”
众下属急急围了上来。
御遥遣了桑泽上前查探,却良久不见回来,只得亲身上前。只见萧肃仰面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身亡。御遥挥出金丝弦撩开他胸腔的一角衣裳,心口处一个红色的掌印赫然在身。
“这一掌是我打的。可是明明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明明我已经渡给他灵力了,怎会这样?”

御遥尚未来得及说话,汐崖便带着萧肃的父母蓝庭、恻影落在了巫山脚下。恻影自是抱着萧肃的尸身哭的死去活来。
“拜见圣上!”三人向御遥行了礼。
御遥点点头,道:“萧肃闯阵时的确挨了桑泽一掌,但桑泽出手向来绵软仁厚,想来这致命的伤应是被我阵中利器所致。萧肃是个好孩子,本君也深感遗憾,你们将他带回去吧。本君记得,他素来喜爱巫山上的流桑花,只是如今统共就剩了两树开花的了,本君让漠鼓植一树种于涂山陪他,可好?”
“阿御!”
御遥刮了一眼桑泽,示意他闭嘴,看着汐崖眼中已有几分松动,便又道:“本君上月方从凌迦神君处回来,他正念叨着第三代正神位如今才一人,若等年轻子弟修习上位,不知何时才能圆满。向本君提议按着往日功绩分封给各家,倒也让他落个清闲。汐崖,你是知道到的,若论功绩。八荒得从姑逢起……但无妨,谁让本君偏爱萧肃呢,自然要给他留个位置的,如今虽然他不在了,本君仍旧留一个第三代正神位给涂山。”
汐崖和蓝庭对视一眼,拱手拜谢。
“如此,好生回去吧!”

“不——”恻影抱着萧肃,哭喊着“萧儿心口的这处伤才是致命的伤,这、这明明是九尾白狐一族一尾招式中的“江天一色”,我认得。是桑泽,桑泽杀了萧儿!”
“舅母……”
“是你,是不是?是不是?”恻隐指着桑泽,“肯定是你!不然……什么偏爱萧儿,什么一直记得萧儿喜欢什么,分明是偏爱你,是为了你。才给涂山这么大的面子!可是我的儿子,我活蹦乱跳的儿子,怎么就是一棵树,一个名位换得了的?”
“恻影!”蓝庭走上来一把抓过妻子,“圣上面前不得无礼,圣上已经给了我们天大的恩惠了。”
“我不要恩惠!我要萧儿!我要我的儿子!我要公道!”恻隐扑道汐崖身边,两眼直愣愣盯着汐崖:“父君,我要公道,要公道!”
御遥并不理会恻影,是看着汐崖眼中神色模辩,果然转瞬之间又是另一番说辞,“圣上,,既然我儿媳执意要个说法,这事怕是要过一过堂,说上一说了。我也是万分痛心啊,这杀人的是我亲外孙,被杀的是我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御遥不再看汐崖,两手负在身后,“人死在巫山,死于巫山守护神之手,这笔账算在我御遥圣君头上便罢。这个说法满意吗?”
“圣上此言差矣!”汐崖并不畏惧,“这桑泽殿下说到底出身八荒,如今杀了我涂山子孙,归根到底是八荒自己的事。当由我带回八荒和姑逢神君商议,再做处理。”

御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桑泽拦了下来,“外公所言甚是,我与您回八荒,面见祖父!”转身又道:“阿御,不管我是不是失手,到底人死在我手中。我已经长大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御遥点点头,“如此,我陪你回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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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仇怨
然而,御遥到底没有能够同行,许是在沉睡时被人闯阵扰了心绪,也或许是一醒来便动了怒,未曾好好休整。一离开巫山,没了山间灵气泽被,整个人绵软无力,虚弱得厉害。若非桑泽渡了灵力与她,根本瞒不住同行的蓝狐一族。于是只得借口有要事处理回了巫山闭关,放桑泽一人回了八荒。
眼见桑泽没有了御遥护在身侧,蓝狐一族自然心中开怀,可是那样的喜悦实在过于扎眼。尤其是恻影,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回到八荒后,到底涂山蓝狐一族忌惮九尾白狐一族,将桑泽交还给了姑逢。
姑逢倒也是公正严明,没有半点徇私,直接当着汐崖的面先挥着九曲断魂鞭抽了桑泽一顿,然后将其锁在了九幽河底水牢中。又让汐崖安心回涂山先处理好萧肃的后事,并告知他这九幽河内若是无甚法力者遇水即化为白骨,若是有法力者一旦入水牢,便是半分法力也使不出来。
如此,桑泽一身伤痕入了河底水牢,趴在石床上才将将缓过一口气。却见的浴月在牢中现出身形,不禁张大了嘴巴:“你怎么在这?”
“是圣上送我来的,她知道姑逢神君定不会轻饶了你,左右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便早早将我送了过来,在此等候殿下。您看,圣上让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浴月拂袖撒开。
桑泽看着一地的各式仙丹,药酒,甚至还有两坛甘华蜜,自语道:“不过就是挨了一顿鞭子,昔年被五镜掌镜司锤炼的时候,比这个严重多了,也没见她给我什么灵丹妙药。”
“怎会?”浴月听得真切,“你以前就是用的这些药!”
“那时还没你呢,你知道什么!”桑泽拎起甘华蜜灌了一大口。
“我当然知道,圣上找这些药的时候亲口说的,她说非要这几种药不可,因为其他的您用不惯,唯有这几样,外敷的清凉温和,内服的甘甜爽口,是你最喜欢的,还有……”
浴月还在滔滔不绝,桑泽却已经愣在原地,良久,抱着酒坛低声道:“阿御,她还好吗?”
“圣上无事,让你不用牵挂。她还让我转告您,最多半月她便出关了,要你好好的!我来时,漠鼓已去给圣上护法。”浴月边说便给桑泽敷药。
“你用什么给我上的药,这鞭痕怎会消失的这般快?”
“灵力啊!”浴月笑道:“圣上让我吞了一颗珠子,说殿下您家的这座水牢是个稀罕物,若是被关着,是半点法力都使不出来的。不过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若是吞了那珠子,便也不怕了。圣上还说本想给您吞下的,因未带在身边,这才便宜了我!”
“那你得好好藏着,小心待我出去了,将珠子打出来!”
“殿下不必这般这样吧 ,巫山上什么宝贝没有,还不都是紧着您的,我这千万年捡漏一个宝贝,还得吐出来。真真是小气极了!”
“阿御亲手送出的宝贝,可没几样!”桑泽递过扇子,“给我扇扇,那药的清凉劲儿才发挥的更好!”

此后一连多日,桑泽处倒也是热闹,人人轮番这前来探望,只是苦了浴月只好隐去身形。
最先来的是他的祖父姑逢,许是觉得下手重了些,又本就最疼惜这个小孙子,一路走近桑泽时,桑泽怀疑自己是否眼花,竟觉得他仿佛步履不稳,眉眼中竟是沧桑。
姑逢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萧肃之死问了个清楚。待弄清原委,道:“我青丘的子孙,手下自是不会不知轻重!”
桑泽亦坦然:“表哥终究死在孩儿手上,怎样的刑罚我都愿接受!”
“好孩子,有担当!”姑逢轻轻拍了拍桑泽的肩膀,转而道:“区区一个萧肃,死便死了,有什么罚不罚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是谁给他的胆子呢?”
“祖父,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姑逢起身离去,临走前,看着桑泽的伤已好了大半,淡淡道:“她将你教的很好!”

紧接着来的是桑泽的父亲,玄秩。
玄秩也不知是随了谁,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刚正严明。不过他便直白了许多,一来心疼桑泽一身伤痕,二来一直将其引以为豪。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又觉面上过不去,忍不住训斥一番。到底他是一个紧守等级的神,自己连个二代正神位都没修出来,儿子却即将问鼎首代正神位,到便也不好意思再责骂了。
桑泽问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也不过一问。玄秩告诉她自蓝微死后,他的母亲自觉处在两家之间甚至尴尬,便一直闭关。
桑泽笑道:“母亲永远都是在闭关,如今儿子沾了人命关系,也劳不动她出关吗?”
“小七!”玄秩口气微愠。
“儿臣自幼未养在母亲膝下,又不曾如父君这般,偶尔还能见面,母子情分于我们彼此都太淡了!”
“你能这样释怀便好,到底你上面的六个哥哥,你母亲也都是淡淡的。”
父子俩也再说不出什么了,玄秩落寞地离开了水牢,桑泽却听到他无比沉重的叹息。

再后来,便是碧清和遗玉。见到遗玉,桑泽才真正来了精神,调侃道:“仟宿圣母手刃了我小姨母,竟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八荒。看来是十分看好我这兄长啊!”
遗玉挑眉:“那是当然,且不说碧清如何。我母亲最是公私分明。她杀蓝微姨母,是浮涂珏所示,职责所在。再说,母亲并且未动杀心,实乃失手所致。错杀你姨母后若担心蓝狐一族迁怒于我而将我带会方丈岛,便是看不起你们九尾天狐一族,失了礼数。所以我留下方才是安全且识礼的。而对母亲而言,完成任务便不会违背谕令逗留在洪莽源。是故,事发当日便直接回岛了。只是我也好奇,你那姨母,好歹也是一个神女,什么样的什么神君仙者找不到,竟看上一个凡人,凡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一个背着婚约之人。强行与之婚配,这下好了,惊动了浮涂珏,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你说和我小姨成亲的是个凡人?还不是自愿的?”桑泽大惊。
“骗你作甚?那蓝微姨母是作茧自缚,不仅如此,他还偷了拜裂玉衣给那个男子呢!”
“拜裂玉衣?此事当真?”桑泽脑海中诸事浮涌,一时又觉得千丝万缕理不清楚。
“千真万确!”碧清点头道:“外公的那件玉衣找不到了,当时婚礼之上因岳母的到来一片混乱,是小姨母情急之下自己说出口的,她将玉衣作为定情之礼送给了那凡间男子。”
“那男子叫什么名字?是何样貌?”
遗玉回忆道:“仿佛是姓花,样子倒是普通,苍白着一张脸,衣服虚弱不堪的样子。”
“姓花?如今在何处?”
“大婚那日他根本无心与蓝微姨母成亲,母亲一说要带他走,他便十分配合地离开了。后因蓝微姨母死于绝情钉,他或许觉得愧疚,散了自己的魂魄,只将一腔子热血洒在了浮涂珏上。”
“小七,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感兴趣?”碧清拎了拎两个空酒坛,“我原本以为你被关着,自是无聊的紧,如今看来,你还有兴致把酒问青天,竟是我们多虑了。”
“兄长这般言语,定是不只见我还有喝酒的兴致吧!定是探到了口风,祖父和外公不会对我罚的太重是不是?”
“萧肃虽是我等嫡亲的表兄,可是到底你才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又是事出又因,估摸着会让你面壁个百年,消一消舅舅他们的气,也便罢了。”

便是姑逢也是抱着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虽然自己不理世事的这十多万年,玄秩操持着八荒上下,因着汐崖善于内政,又是玄秩的岳父,便一直由他帮衬辅佐。可说到底,终究自己是八荒的主人,如今要作主个事,还是易如反掌的。
然而,等到汐崖带着蓝庭、恻影到青丘问罪桑泽的那一刻,姑逢才发现,权利外放多年,一时收回倒是不大容易。而且得权之人掌权太久,便觉得权利理所应当为他所有。当然,汐崖是陪着姑逢一起从四方君宴走过来的人,自然没有这般明面的表示热恋权位,更不会如同恻影一般,咄咄逼人。
刚开始的恻影,只是掩在蓝庭身后,一味抹泪哭泣,倒真的让人看着伤心,十足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怎样都不过分。

待桑泽被带了上来,跪在青丘正殿中间,玄秩提了惩罚,只道:“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桑泽犯错,我做父君的难辞其咎,愿与其同罪而处。”
恻影的哭声大了些,边哭边开腔:“桑泽多年不被养在姐夫膝下,姐夫何罪之有!”
遗玉跪了下去,“桑泽殿下错手杀了萧肃殿下,其罪难恕。但到底事出又因,若非当日浮涂珏上情归之事,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遗玉作为浮涂珏守护使,愿替殿下分掉部分责罚。”
“守护使这话,就更没道理了!”恻影抹干眼泪,“便是仟宿圣母之事,我涂山一脉也不曾牵涉到你,这桑泽殿下与我小儿的事,就更难涉及了。一码归一码,我们不是那不讲理之人。我要的只是一个“理”字。”
“舅母所言甚是,当日桑泽从巫山随你回来,便是为了这个“理”字。舅母想要怎样惩罚桑泽都可以。”
“当真怎样都可以?”
“小七!”碧清想要站出来说话,被玄秩一个眼神挡了回去。身畔遗玉冷笑:“舅母为何如此张狂,不过是婆母不在罢了。桑泽可是她的亲儿子,她竟只为避嫌,半点都不出来看一看!”
“恻影!”蓝庭出了声,“桑泽到底是巫山的守护神,是萧儿闯阵在前!”
“我知道!”恻影咬牙道:“尚有君上在,恻影懂的分寸!自不会提那过分的要求,如此——我便斗胆,向君上讨一条尾巴!”恻影边说边无比郑重地跪倒在地,向姑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所有的人都惊了一惊,九尾白狐在珍贵的便是那九条尾巴,每一尾都天神神力,况且桑泽已经九尾化赤,更是世间罕有的至宝。
“一条尾巴?”姑逢问道。
“对,就一条尾巴。如此也好告慰萧儿亡魂。再者,恻影要的并不过分,不过万年,这条尾巴便可重新长出。若有法力高深者加持,便只需更短的时间就能化出。”恻隐又开始泪水涟涟,“君上若实在是疼爱桑泽,恻影也不敢为难,只好去陪了萧儿便罢。”
“君上!”汐崖跪了下去,“望君上垂帘,短短一月,我已经失去了儿女,孙子,实在经不起再有小辈亲人离我而去。君上,不论你我两家姻亲的分上,便看我追随您数万年,这数万年苦劳的份上,不要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起来!”姑逢单手扶起汐崖。径直走到桑泽身边,慈爱地将他扶起,给他撤下捆仙锁,理了理一头披散的头发。
桑泽亦笑了笑,手中化出一把匕首,九尾如同纯白的莲花化于身后,只道:“爷爷放心,不过一条尾巴,桑泽受的住!”
说话间,匕首已经落下,却只听“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是金丝弦扯开了刀锋。紫袍黑发的神女冰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大殿中。只对着姑逢道:“本君不过将他放在你手中数日,你便要损他一条尾巴!”
姑逢却也不看御遥,只“哼”了一声,甩袖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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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断脉
恻影看着这般场景,知是要尾巴无望,遂拨下发簪朝着自己脖颈刺去。
此番桑泽离开最近,直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一根金丝弦阻隔开来,恻影的簪子收手不及,便直直刺入脖颈,瞬间血流如注。
“阿御!”桑泽不明为何御遥要阻止自己救恻影,由着事态严重。

御遥走到恻影身侧,缓缓道:“当年跪在巫山脚下求本君的模样,这些年本君一直记得。若不见你这日举动,倒真是被你这幅柔弱面容给诓了。当日我怜你持了一颗做母亲的心,违着良心一路放水让萧肃过了巫山八路阵法,又看你磕了一头鲜血赏了一株流桑花以示慰藉。你便当真觉得你儿子少年英才了?他那点术法修为,若不是身上流着几分和桑泽一样的血,俊坛渊府门前神漠鼓识错了人,只怕他找个十年八年都辨不出俊坛渊的位置。我曾派人劝过你,好生督促他修习术法,提升修为。你听了吗?但凡这四万年里,他能够勤学修炼,如何会连桑泽的一条尾巴也抵不住。便是抵不住,如何这般不堪,丢了性命?萧肃是死于桑泽之手吗?分明是死于你对他的溺爱,死于你为他编织的谎言,死于自己的懒惰和不知高低!今日你竟然还有脸要桑泽一条尾巴给他报仇?既然你如此爱子,本君便成全你,好好去陪他吧!”
“你……你……”恻影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指着御遥。
“以死相逼这种事,在本君这里行不通。”
“啊——”恻影死死地指向御遥,眼里竟是不甘与愤怒,她拼劲了力气仰天怒吼,脖颈间的鲜血直喷出!
“小影——”蓝庭冲上去将她绵软的身体抱在怀中,却见的一阵黑色的霞光从恻影身体破出,拂过蓝庭,直击御遥,速度之快震慑住了当场众人。

御遥点足后退,右手金丝弦于五指间纵横交错,顷刻间织成一张网。眼见就要碰到身后大殿石壁,御遥凝足立定,将一张闪着寒光的网推出去,不偏不倚笼住黑影。
蓝庭知道那是恻隐在临死前逼出了自己的元神,如今若被金丝弦网住,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一下子再难思量,化出一把七星剑,朝着网中心直刺过来。御遥左手的金丝弦缠上剑锋,本以阻了剑势,却不料被捆在网中的黑影秉了玉石俱焚的心,整个儿撞向剑身,一把七星凌空段成数截。许是多年夫妻情意已相通,虽然蓝庭持剑的手顿了一顿,可那数截断剑却在黑影的牵引下破开金丝网顺着金丝弦直逼御遥而来。
御遥抽回金丝弦,转身徒手接下全部断剑,连同恻影的元神一并握在掌中,随着断剑被捏成粉末,黑影也在掌中被化得干干净净。
蓝庭仿若失了魂魄,祭出九尾扫过了,许是前后失去妻儿,哀怒之气与必死之心激起他的斗志,偏偏那司战的神女从化世便一路与人杀伐战斗过来,又睡了数千年不曾动手,如今便是愈战愈憨,眼见就要绞杀蓝庭于金丝弦下。
汐崖到底忍不住出了手,本来御遥觉得与两个小辈动手,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如今与她同辈的汐崖加了进来,顿时让她放开了手脚。只见她双手十指各缠了一根金丝弦,流桑花浮在她周边,汐崖和蓝庭半分也进不了她的身,纵是各自祭出了九尾,却也只是白白被金丝弦格出条条伤痕。

“父亲,小心!”大殿内,蓝素走了进来,正见得御遥的一路流桑花直逼汐崖胸腔,便飞身扑过去。
“母亲!”桑泽见的蓝素要徒手截下流桑花,知道那花结了御遥的灵力,朵朵都是天成的暗器,削金如泥,蓝素这样一接,双手非废了不可。只得自己挥扇拦了一把。御遥见他迎面过来,连忙收回了一半的掌力。桑泽也怕她被自己收回的掌力震伤,赶紧拖着蓝素出了他们缠斗的阵法中。
“母亲,可无恙?”
蓝素并未理他,只一心望着斗法的三人,突然间,只听“啪”的一声,是极其清脆的一个巴掌,甩在了桑泽脸上。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桑泽摸着火辣辣的半边面颊,不可思议道:“母亲……”

御遥在阵法中瞥见桑泽半边红肿的面庞,动了心神,外层的流桑花跌落在地,转瞬消失。
蓝素却眸中凌厉,对着桑泽字字咬着牙齿:“不要叫我母亲,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都招来了些什么祸害!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死的萧肃,蓝微,恻隐,还有现在在阵中马上也要死的你的外公,舅舅,那个不是你的血亲,与你连着血脉。你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有你这样的不肖子,我难见蓝氏宗族。不若让我先杀了你,再自尽,也算一了百了。”蓝素说话间,凝掌拍向桑泽。
御遥撤了一缕金丝弦挥向蓝素,却不料蓝素凝了毕生的修为,堪堪震碎了那一缕弦丝。桑泽回过神来,挥扇定住了蓝素,看着断成两截的金丝弦,自嘲道:“母亲,原来你竟这般算计我!”
阵中,汐崖和蓝庭趁着御遥散了心神,花与弦均有了松动。便各自抖开九尾,一人守一人攻,御遥十指一抽,阵中两人终究被金丝弦团团缠住。御遥点足凌空,双手间化出流拂凤来琴。
“阿御!”
御遥看着阵外唤他的桑泽,想起方才蓝素的话,“你的外公,舅舅,那个不是你的血亲,与你连着血脉?”到底还是收起了战琴,撤回阵法,只踢碎了汐崖的曼陀铁杖。却不料蓝庭瞬间挣脱金丝弦,九尾急急扫来。御遥挥弦击退六尾巴,剩三尾被踩在足下,另一只手迎面拍上蓝庭。只见蓝庭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倒下。

“庭儿!”汐崖亦挣脱了金丝弦,九尾袭来,俨然比蓝庭要气势磅礴的多,御遥本就伤了心神,一招不甚,被九尾整个儿扫过周身,一时间忍住了喉间的血腥,到底还是有一抹细微的血液顺着嘴角滑了下来。而汐崖凭此一击,已是强弩之末,伏在地上再难起身。

御遥看着汐崖,遥遥头,“汐崖,你也曾随本君征战天下。我记得当年你是个满腔子热血,一心建功立业的少年。六分天下后,你说征战多年,也是累了,想歇一歇,过一过儿女绕膝的日子。本君允了,让你随了姑逢。如何你变成了如今这般肮脏模样,可知是因为什么?巫山脚下,本君赠你流桑花,许你正神位,你又当是因为什么?因为本君敬当年那个热血少年,你担得起!本君让桑泽随你回来,中途离开,你又且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本君对你还抱着一丝丝的信任。而你受的住本君的信任吗?人间尚且有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太令本君失望了!”
汐崖委顿在地,只喃喃道:“圣……圣上……”
“父亲,哥哥!”蓝素急呼,对着桑泽吼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桑泽扶着御遥,弹指松开了蓝素。
蓝素扑过去抱着蓝庭,又声声唤着汐崖。见二者到底没有伤及性命,一颗心稍稍放下来。只抬头对着桑泽,冷冷道:“过来!”
桑泽看了一眼阿御,没有回应蓝素!
蓝素气急:“御遥圣君,这些年虽然桑泽在巫山学艺,得了一身好本事。可是天地君亲师,亲犹在师之前。您如此霸着桑泽,只怕不太合适吧!”
“素素!”玄秩想要出言禁止。
“母亲!”碧清亦想要提醒。
御遥推开桑泽,笑道:“天地君亲师?本君开天辟地时,你父君还是我的下属,至于你,尚未出世。君,便是你公公与本君同列四君,天地间也只有本君一位圣君。至于亲者,桑泽今年三万两千余岁,前三千岁在青丘独自清修,后近三万年是长在巫山。言师,你自己也说了,是由本君一路护持才让他九尾化赤,位列正神位。你与本君论天地君亲师?试问,从何处论起?”

御遥甩开广袖,坐在大殿中央,冲着姑逢道:“十余万年了,你也该醒醒了。本君容你清闲了这么些年,可你看看,八荒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亏得桑泽来了巫山!今日之事便算是你理的第一件事吧。若是再让我动手,便是战事了!你想清楚!”御遥走近姑逢,轻声道:“我已没有太多时间,不能再为你挡第二个十万年,剩下的时间我只能留给他!”
“你……阿姐!”姑逢猛地回过神来,一下了红了眼眶,十余万年不再叫的称呼便这样脱口而去。
“去了一了你外祖一脉的事!”御遥给了桑泽时间。
“不必了!”桑泽望着自己的母亲,“从今往后,我只是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子弟,与涂山蓝狐一族没有半点干系。”

御遥和桑泽将将回到巫山,就有姑逢的谕令传遍洪莽源。
蓝狐一族尊长汐崖因不敬君上被抽了神脉,革除神籍,前往苍梧之野受刑。其子蓝庭亦被革除神籍,贬入人间轮回。其女蓝素,永世囚禁北荒月牙殿,无召不得出。
“定是祖母求得情,月牙殿从来只有祖母一人,冷清得很,如此母亲前去作伴,倒也不算十分委屈!”
“幽孟。”御遥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
“您怎么知晓祖母闺名?莫非您认识祖母,论着您和祖父的交情,自然认识也不奇怪。”
“何止认识!当年是我作主让你爷爷娶了她的,可惜啊,到底她不是你爷爷心尖上的人。”
“那爷爷喜欢的人是谁?”
御遥看着桑泽良久,道:“我累了,你回俊坛渊吧,无事不用再上巫山了。”
“阿御!”
“回去!”
“你若不想见我,何必带我回来,又何必多此一举,遣我回俊坛渊,直接将我扔在八荒,或者封了巫山口,不是更好!”
“你——”御遥忍着喉间的血腥,“那你走吧,只要不在巫山,随你去哪!”
“随我去哪?既然一切随我,我是愿意交出一条尾巴的,您又何必来青丘救我,累的我与母亲决裂,如今便是青丘,父君定然还在生我的气。天地之大,根本无我容身之地。”
“滚——”御遥气急,一口血从口中吐出来,整个人跌下来。
桑泽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总算是迫您呕了出来。我不走,永远都不会走,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会守着你。只是求您,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我没有瞒你什么,我一直都好好的,现在呕血不过是被汐崖扫了一掌,歇一歇便好了。”
“没有瞒我什么便好!”桑泽抱着御遥,眼中一片水泽。一手抚上她的后背,将灵力灌入御遥体内。
“你做什么?”御遥喘出一口气。
“您之前睡着,不要我的灵力,是因为怕您自己失控倾数吞了我的修为是不是?如今您醒着,自不用担心,我只是输您一点灵力,好帮你加速恢复。”

御遥没有再抗拒,闭上眼接受了桑泽的灵力。
桑泽搂着御遥,将灵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从体内提出,混着之前吞下的那份凌迦所给的汤药,慢慢融进阿御体内,又怕阿御发觉,于是他于灵力中化入了自己的鲜血掩盖住药的味道,只为能多一点点输进对方身体里。
而阿御凝神,亦悄悄搭上桑泽魂脉,拂开纯白的神泽仙气,终于感知到,桑泽命格上的裂缝已经全数愈合,整个气息流畅雄浑,已无衰竭的样子。
她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向白衣的少年,美好的如同一抹阳光,照亮她全部的人生。
桑泽睁开眼,迎上御遥的目光,浅浅道:“阿御!你在看什么?”
御遥额首:“看你啊!我在想你这样好,他日不知洪莽源哪个女子有福气嫁给你。后来又想,这神族仙境里,哪个女子也配不上你。”
桑泽看着御遥良久,终于道:“阿御,如果当年你一梦醒来,看见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嫁给我?”
御遥凝眉远思,亦是良久才从桑泽怀中起身,道:“可我看见的,是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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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造劫
巫山之上本无日月,更无四季。只因桑泽来此后,觉得单调无趣,遂仿着人间模样,化出四季,招来昼夜。
此刻正是星辰寥落,皓月千里之际,淄河和藏若,奉召上了巫山。

御遥与他们省了君臣的礼节,直入主题,让淄河祭出天辰命盘查阅桑泽命图。
到底淄河没忍住,开口阻止道:“圣上,您搭一搭脉便可知晓,又何必费神非要看一看这命盘呢,如此开启命盘,少不得要耗你些许修为。”
“看一看本君方可安心!”御遥看着一截纯白色的命理图文,有始而无终,是寿与天齐的模样。只是那缠绕四周的淡紫色霞光,早早便现出了终点,无法相伴到尽头!
她的脑海里想起上次看到的自己的命理图文,是一条长长的宴紫色纹络,前半段光芒四射,尾部的一小节却已然没有了色泽,而盘踞在尾部的一缕白色命纹却是光芒大盛。只是到了最后的数百年里,白色光芒全然消失,独留一节紫色无光的命纹。”
御遥将命盘推送给淄河,问道:“你说这天辰命盘可会出错?”
淄河收了命盘,道:“至今未出过错,但是……但是用了这么些年,东西总会老化的,难免……难免会出错!”
御遥定定地看着她,笑开了,“但愿它会出错!”遂而转向藏若,笑道:“便是千机劫上,不也降错了劫吗?”
“臣下万死!”藏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你不过按点司劫而下,并无大错。至于应劫之人错了劫数,亦是他的劫数。天命罢了!本君传你来,是要看一看桑泽的九尾反噬劫何时落下,还有他的君主劫都在什么年岁上。”
“圣上!”藏若跪在地上不愿起身,“劫数与命数皆不可私探,您这般提前探知天命,他日必遭反噬。”
“这些难道本君不知吗?休要啰嗦,将千机劫呈上来!”

藏若低着头,于双手间化出千机劫,颤抖着双手奉给御遥。却在御遥接过的瞬间抢了回来,只见她拈诀推算,不稍片刻,桑泽的化天劫和灭天劫便在掌中浮现,均是万年以外的事了。
一旁的淄河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御遥却看了个透彻,随后挥手散去了答案。只执起藏若双手,输了灵力给她消除反噬。
藏若只接了半分,便阻了御遥,道:“臣下到底是这千机劫的主人,小小反噬,修养修养便好。”
御遥亦没有再坚持,只道:“为何不见他的九尾反噬劫?可是因他担了落天劫,连带着不再需要九尾反噬?”
“不可能!”藏若回道:“桑泽殿下已然九尾化赤,如此便是担下落天劫时,消掉了他的九尾化赤劫。高阶的天劫只能连带消掉一次低阶的劫数,既然九尾化赤劫已消,那么就绝不会再消掉他的九尾反噬劫。”
“那他的九尾反噬劫何在?”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藏若看着御遥,不敢答话。
“说!”
“桑泽殿下的九尾化赤劫定然融在了君主劫数中……”
御遥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在剩余的两个天劫中,势必有一个携带着九尾反噬劫一起降临?”
“这九尾白狐一脉的反噬劫本来就对应着化赤劫。如今桑泽殿下的九尾化赤被落天劫消去了,得了个天大的便宜。那么反噬劫自然随同其余二劫一同到来,方才算反噬。这、圣上您最是明白,这洪莽源万物此消彼长,秩序守恒,从来没有什么便宜的事。”

御遥沉沉地合了合眼睛,她心下了然,桑泽九尾化赤若非不历九尾反噬,这一生的修为就不算圆满,便无法承接后面的化、灭二劫。又偏偏,自己已经没有万年之后的时光了,届时谁还能护着他历劫呢?
“如何可将九尾化赤劫分离出来?”
“圣上!”藏若大惊,伏在地上死咬着牙。
淄河亦是震惊,艰难道:“圣上,天劫向来不受人为所控,若是私降劫数,便是逆道,必遭天谴。”
“本君提前一万三千年醒来,早已逆了道,不在乎再逆一次!”御遥不再理会淄河,只对着藏若道:“如实承禀分离之法。”
藏若惊恐地摇着头,“我不说,您本就、本就岁月有限,若再逆道,岂不是岂不是……”
“你从小陪侍本君,知道本君的性子。若是不说,本君毁了这千机劫,一样是逆道。”
藏若咬着牙,叹了口气:“劫数自是凶险之事,若能历的同样凶险之事,让天机劫有所感应,便算了历了此劫。可这所谓凶险之事,便需得人为所塑,又需合的自然之情理。人为是主,自然是客,如此主客相宜之事,天下又有得几件?便是被您寻来了,您、您……”

短暂的静默,御遥双手负在身后,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们各自回岛。到底又格外叮嘱淄河,除非持她谕令,否则不得给任何人查看天辰命盘。
淄河额首,心中却也明白,此举无非就是防着桑泽罢了。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把桑泽去往欧丝之野召回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事告知了御遥。懊恼道:“臣下知天命却无法宣天命,小殿下本是好意,怕您去召回魂脉,耗了修为精气,他是怕您再受伤害。可是偏偏此举虽凶险却是您累功德缓解衰竭消除业障的好机会。唉!这天命怎就这般残酷!”
御遥却出奇地平静,只道:“你也说了,此等功德于本君不过只是阻缓衰竭,若是算在桑泽头上,便可以彻底阻了衰竭。所以便是本君醒着,本来也是要带他同去的,如此正好!”
“可是圣上,您,您怎么办?”淄河跺着脚,“小殿下要知道自己五次三番掐抢了您的功德,以他事事为你之心,不知该悔成什么样呢?”
“所以,请你休要再啰嗦,立刻消失在巫山,无召不得出。近日桑泽总是痴缠着本君,难得找借口遣他回了俊坛渊。你再逗留片刻,他就要回来了!”

淄河与藏若无奈,相互对视一眼,转瞬消失离去。

桑泽拎着甘华蜜,举着皂酸李、杏宵糍返回巫山时,见到御遥化出了洪莽源分布图,细细看来,竟是军事分布图。
“怎么想起看这个?”
“我是司战之神,看军事分布图自是情理之中。”御遥接过甘华蜜,指着图中数个闪着幽幽绿色之光的位置,道:“这些地方皆是尚未降服的部族,前几万年倒也安分了不少,如今定是看我睡了几千年,到底暗地里忍不住了,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你看,光是这墓绝湖的女丑族、杜父山的侏獳族、苍茫天涯的鸠鸟族本是隔着千万里山水云岚的,如何就连城了一片?”
“他们怎样都不要紧,横竖有五镜掌镜司立在那,五镜之下更有风火雷电,雨雪冰霜八门往来戍守。您如今身体不好,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桑泽夺过甘华蜜,倒在小小酒盅内,方才将酒盅递了过去。又道:“若你实在不放心,还有我呢,我随时可去查探震慑。”
御遥看着桑泽右手的酒坛子,又看了看左手递给她的酒盅,定定的望着桑泽,桑泽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却仍旧坚持着递给她酒盅。
御遥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酒盅仰头灌了下去,一边扔还给他一边道:“有何好查探的,都震慑了这么多年了,既然贼心不死,必然借风重生。我去缴了便罢!”
“这三族若当真连城一片,便是连接了海天陆地,一旦开战,战场便不再是平地对垒,而是天地上下贯通。如此局势,是要五镜掌镜司一同前往吗?”
“你记住,再凶险危急的战事,只要不占上人间事,便都不算难事。”
“这是为何?”
“我们神虽然创造了人,人寿之短相较于神,简直就是朝生夕死。可是人却可以轮回,可以转生。甚至有些得道之人,修炼还可以成仙,化神。而我们神,天生地养,有很多自化世便是巅峰,可是又有几个是可以真正羽化来去了。大多一旦灰飞烟灭,便是永别。所以或许有一天诸神寂灭,人间却依旧可以生生不息。这是人生而为人的意义,亦是我们神创世造人的意义。所以,除非如当年常阳山之战,缠上了人间事,不然五镜掌镜司不可同时离镜,必须留有人照拂人间。
御遥顿了顿,掀开了另外一坛甘华蜜。继续道:“是故,此战由我亲征,他们五人继续守镜便可。你是巫山守护神,与我同去!”
“不!”桑泽回得坚决。
御遥被刚饮的一口酒呛到,忍着咳嗽道:“你不想去,不去也好,此战凶险,替我守在巫山也是一样的。”
“我是不许你去!”桑泽又一次抢下甘华蜜,重重掷在石桌上。
“小心……”御遥心疼那酒,唯恐砸了坛子泼洒出来。
“他们五人不可同时出镜,也无需全部留下啊。若不然让阿九去!”桑泽转念一想,“阿九不行,他兼着人间昼夜交替的活。那么朔冰,钟寐,垂越,柔姬,皆可领兵前往,何须您亲征?”
“桑泽,你外公当年亦是我下属,随我征战多年。便是这些年被权欲熏昏了头,也是清楚我实力的,为何还要冒着灭族的风险得罪我?难不成只是为小小子孙要个公道?若要公道,流桑花和正神位难道还收不了他的心?”
桑泽一时无解,望着御遥,突然意识到:“神族内有不平之心?且知晓您逆道折了修为,外公他……他们是试探的棋子?那会是何人?”
“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他们知道,就算本君损了修为,依然是这洪莽源的战神,杀伐依然由本君作主。”
“所以你不打算动用五镜掌镜司,而选择只身前往。若是如此,我去便可!整个洪莽源都知道,我师承巫山,一生修为皆出你手。我便是你!”
“傻话!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再说你以何身份出征?巫山守护神?这是护,从来只抗来攻之人。比如上次的魇人魂一族,是他们攻在前,你去迎战尚且说的过去。如今是征,从我出讨伐,怎可用“守”的身份?还是我亲征,你随同吧!”御遥刚一说完,便觉眼前乌黑一片,整个人摇晃着要跌下去。
桑泽一把抱住她,“你这个样子,如何还能亲征。相信我,我可以的。你若同意,我以你之名出征。”
“以我之名?”御遥苍白着一张脸,“司战之神?!”
“可以吗?”
御遥望着他良久,才开口:“我睡着的这几个月,曾以神识带话给你,让你好好研习兵书,上古十大阵法,你研究的如何了。”
“洪婴微尘阵”、“洛水七杀阵”、“一字戮仙阵”、“血河断星阵”此四大阵法我已研习掌
握,其余六阵只阅了方位记在心中,尚未操伏演练。
“此四阵足够了!出去布阵,我来闯阵,若你能将我留在每个阵法中三日,此战便有你挂帅!不然还是由我亲征!”
“是!”

御遥立在巫山之巅,望着巫山脚下意气风发的少年,凝了术法摆出四阵。她定神细细去,“一字戮仙阵”和“洪婴微尘阵”中竟然还分别合了他们八荒的“天荒参辰阵”和“斗转星移阵”,“洛水七杀阵”与“血河断星阵”中更是融了七海的“万兽引潮阵”和“铁马冰河阵”。
她自醒来,便一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真实而欣慰的笑意,轻轻道:“以我之名,你当然可以!”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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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出征
御遥化出金丝弦,踏入“洪婴微尘阵”。只见桑泽借草木为兵,因曼骨草早已向他称臣,如今一听他召唤,便催动就近草木,直劈御遥。
御遥以金丝弦相迎,却见的天地间万木落叶萧萧,平地里千草汇长鞭,均避开于金丝弦正面相击。御遥手中弹指挥弦,而那看似退后的草木之兵却没有丝毫散乱,退而有序,阵间容阵,队间容队。
后又以六根金丝弦绕过阵心,激起草木灵兵无数,以此试探桑泽布阵的术法和心力。只见得灵力磅礴雄浑,又因融了“斗转星移阵”,一时间方阵之中奇正相生,循环无端,首尾呼应,隐显莫测。
她将双手间的十根金丝弦拈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手挑了网心,往高处跃去;一手化出一朵流桑花,轻轻一拈便化成花瓣无数,直击随同飞升上来的阵法石壁。
一时间百草化出的兵甲和结了灵力的流桑花厮杀缠绕在一起。御遥以金丝网笼住此阵,却因“斗转星移阵”的缘故,一时间金丝网竟反向而来,俨然一副要困住御遥的模样。亏得那一朵最初的流桑花,在御遥术法催动之时,白玉金盏之光大盛,击退了斗转星移的反噬。
终究此阵法虽不是屠戮的凶阵,却是一个围困阻敌的上上之阵,若非原“洪婴微尘阵”已被御遥多次反复演练,早知破解之法,就凭如今桑泽化两阵为一阵,又掌握着天下草木之首的曼骨草,一时半会当真难以破阵。
御遥于第三日丑时挥弦出阵时,桑泽执着扇子亦从天而降,两厢相望,皆是眉目清和的笑容。
“此阵用来困敌,拖延时间,亦可以不战而胜。实乃围敌人阻击的上佳之阵!”御遥拂开鬓边发丝。
“说起围困之阵,之前对战魇人魂一族时,不知何方高手,竟立了“混沌金锁阵”助我,我看着如果得入精髓,倒是真真一个好阵。不输这“洪婴微尘阵”。怎么竟为排入上古十大阵中?”
“混沌金锁阵”不入上古十大阵,并不是因为他威力不够,反倒是因为他过于凶悍,加之尚未修正周全,对立阵之人反噬过于厉害,一时间难有万全之法。是故为排入十阵之中。”

剩余三阵御遥没有再闯,只是由桑泽伴着,入阵做了巡视。并教授他相关法门,如“一字戮仙阵”和“洛水七杀阵”皆为杀阵,乃决战所用。其中“一字戮仙阵”外方内圆,其行一脉,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行不偏。“洛水七杀阵”则如行云流水,需配以气象而设,如遇风则为翔鸟,遇云则化腾蛇,风能鼓之,云可晦异,千变万化,三军俱焉。

桑泽听得认真,却见御遥不再往下说去,疑惑道:那“血河断星阵”呢?
御遥看着桑泽,道:“这四阵你不是已经反复操练多次,“血河断星阵”威力如何,难道你不知?”
“血河断星阵”确实是四阵中威力最小的,说实话我觉得便是我们巫山护山的上六路阵法都要比之厉害些。不知为何他能排入上古十阵!”
御遥顺着桑泽的话,道:“此阵我也不喜欢,但是拿来唬唬人还是有效果的。如今你又容了七海的“万兽引潮阵”,想来定可以增加他的威力。只是你这“万兽引潮阵”徒有其行,无有真遂,也只好唬人。倒可以给墓绝湖底的女丑族用用,三族之中,便是她们实力最差些。”

“万兽引潮阵”乃上次我去七海时,在客刹海上所破。只是见他声势浩荡,波澜壮阔,却又可在滴滴水珠间看见自己心之所向。想来纯粹之人便直击内心,心中混杂繁复者定是见之反面,如此陷入阵中。当时便觉得此阵甚妙!”
“是吗?你若喜欢,我可教你!”
“您?这“万兽引潮阵”不是凌迦神君七海处的护海阵吗?”
“除了大宇双穹,其余的三山九川,六合五镜,四野、七海、八荒,所有护关入阵图,起初皆是由我起草所绘,后由着各家结合各自术法再行编排布置。你若感兴趣,等哪日空了,都可教你!”御遥笑笑,“也无需等哪日有空,你反正都是要会的。”

桑泽有片刻的失神,他自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洪莽源掌握着杀伐的司战之神,亦知道她是天地间的唯一的圣君。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整个洪莽源六分天下,四君执掌的局面里,竟然都是仰仗着她一人守护。
“你何时绘了这些阵法图?”
“少时清修,百无聊赖时所绘。后来母神说我是天定的战神,需要担些责任,有些作为。我一时不知何为责任,也不知如何作为,便将这些阵法图稿拿来敷衍母神,却不料母神很是满意。也或许是凌迦他们几个更是疲懒不济,将这些图稿当了宝贝,就这般分了去。只是后来清闲下来的这些年,战事少了。除了阿姐一心潜修佛道双法,在术法列阵上少有造化。凌迦和你祖父,可都是下了真功夫。七海和八荒的那几门阵法,若不知其中法门,便只得以凤来琴结着后土幻音这样等级的术法强攻,方可破去。”
“凌迦神君化出如此厉害的阵法,倒是意料之中。祖父嘛,其实我一只觉得八荒在天下六分中,是最不济的,战力也是最低的,怎么竟能得您如此高的评价?”
“傻瓜!”御遥笑道,“你爷爷可是不到一万岁便封君的,是我四人中最年轻的君主。若不是他九尾反噬劫历了个情劫,数万年不得圆满,连带着后来的君主三劫都延后了无数年,只怕如今成圣的便是他了。”
“祖父历了情劫?可是他和祖母一着相敬如宾,并不曾……”桑泽突然想起青丘那合欢殿中的各式雕像,“那些石像,并不是祖母的模样,仿佛在哪里见过……甚是熟悉!”
“你祖父当年爱上了一个凡人,你的确见过的。”
“难道是——阎罗殿中已经被五雷轰顶的明昙夫人。”桑泽惊得说不出话来!
御遥自是无所在意,只道:“所以你的九尾反噬劫,一定要历的圆满,万不可步了你祖父的后尘。”
“我若历过九尾反噬劫,是否便彻底寿与天齐了?”
“那是自然!”
“可是我并不想寿与天齐。”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因为您,您曾寿与天齐,曾可羽化来去。我才那么努力地修炼术法,想要配的起你。便是配不起你,有着这长久无终的岁月,我也可以看着您,守着您。可是您呢,您现在这个样子,他日您是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是要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桑泽,你一定要历过九尾反噬劫,这样有一天你才有可能救我回来。便是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你也是愿意的,是不是?你若不历此劫,或者历不过去,也许就先我而去了,那是你便舍得留我一人了?”
“那时,或许离合也醒了,你不会孤单的。”
“桑泽!”御遥厉声道,因两人皆在阵中,本是提着真气防御,如今御遥一动怒,急火攻心便散了思绪,一口吐血直喷出来出来。
“阿御!”桑泽一手急急揽过已经要跌下去的御遥,一手挥散开去撤了阵法。
“你若不听话,此刻便离开巫山,我会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
“阿御!”桑泽看着怀中喘息急促的女子,替她抹去唇边鲜血,“我听话,你放心!”
“这就对了,知我如今身子不好,就不要再惹我动怒了。”御遥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如今女丑一族倒也敢借势而上了,怕是有了什么你我不知的能耐,唬不住他们了。“血河断星阵”不用也罢,休要浪费时间,记得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桑泽呆在原地。
“我说,早些回来。我在等你。”

巫山脚下,晨间清风徐来,扬起两人衣袂。她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少年,眼里是看见长久不变的温柔。她心下明了,他对人多是谦逊有礼,目光总是温和。然而那一片温柔却独留给了自己,是唯一。

“你同意我去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离不开巫山灵气庇佑维护了。我于山间聚灵气疗伤,平复心神,你早去早归。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桑泽伸出手,似要抚上御遥脸颊,却终是收了回来,郑重地向御遥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御遥明白,桑泽此举是为了让她安心,表明不会为儿女私情所扰,才在出征离别之际,向她行君臣的跪拜礼。
她看着桑泽离去的背影,伸手握着方才桑泽抬手的方向,仿若抓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面庞贴了上去。

三日后,桑泽领着从风、火、雷、电、雨、雪、冰、霜抽调的三千精兵,夜袭杜父山。待到侏獳族发现战事,欲要还击。桑泽已经收了滴血的青铜锏化回折扇,落座于帅帐之中。
“不知此番御遥圣君,师出何名?竟要灭我侏獳一族!”侏獳族族长望着标注着“御”字的战旗,昂着头道。
桑泽看着他被五花大绑,却也不肯向他跪下,只别过头去,眼里满是不甘。遂而执扇撩起他的下巴,笑道:“洪莽源种族林立,如何今日只征伐你,自然师出有名。本座且问你,你处在这杜父山上,怎么就和天上的鸠鸟族,湖底的女丑族搭上了。你们本就是战中败族,昔年御遥圣君容你们在自家底盘上修炼研习,但不得种族间相通私搭,如何你们就连成了一片?其心何意?”
“你?你不是五镜掌镜司,也不是八门主神。”侏獳族族长自听到桑泽声音,便瞬间转过头来,看着帐中的八门将士,满脸诧异道:“你是何人,怎能驱动八门仙人,还挂着御遥圣君的帅旗?”
“桑泽!”
“巫山的守护神?”侏獳族之主不可置信道:“你,你竟不挂自己的战旗,竟是以了司战之神之名!”
“所以,你该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能证明我违背谕令,勾结鸠鸟族和女丑族?”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尔等各族皆在巫山监视下,其心之所想现于巫山石壁上。便是在洪莽源分布图上,你们那为自己暗地里戳下去的棋子,因着术法还算上层,已然连成一片。圣上早已看的一清二楚!”桑泽收回扇子,冷笑道:“尔等只顾安插高手往来勾结,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侏獳族的族长见桑泽三言两语拆穿了他们的图谋,即知多说无异,便索性撕破了脸皮,道:“两军交战,自是双方对垒,阵前叫阵。如此偷袭,你也不怕损了御遥圣君的名声。”
“两军对垒,阵前叫阵?”桑泽将扇子点在眉间,“本座行军经验尚浅,却也晓得“兵贵神速”的道理。你这三族海天陆地的连成一片,若不是今日我先破了你这可贯通天上水底的一族,占了地势,将鸠鸟族和女丑族将隔开来,只怕鹿死谁手都未可知呢!”
“年轻人,别得意。既知我三族已经结成同盟,那么此刻你拉响战事已有半夜时间,女丑和鸠鸟两族,已然得了消息。待他两族一同过来,我们便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桑泽摇着折扇,踏上正座,淡淡道:“你怎不看看,这大帐之中,徒有八门精英,却不见八门主神!”
侏獳族之主对着一张张脸庞扫视过去,面色逐渐灰败。
“猜到了是不是?的确,八门主神分了两拨正在围阻两族的路上。你等不到了!”
话毕抬手下了杀令,侏獳族族长尚未反应便已葬命刀剑之下。桑泽于他魂魄中抽出最后的神识,识破了三族暗通的密语。执扇走出帐外,望着被俘的侏獳全族,闭了闭眼,终是一样的杀令,让他们随了自己族长而去。
族中有声音挣扎谩骂,“尔等偷袭至此 ,有违天道!吾等已放下武器,杀降不详,你必遭天谴!”
“殿下!”漠鼓盘在一旁,唤了桑泽一声。
桑泽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不消片刻,整个侏獳族已被屠尽。战场上,自是血流不尽,桑泽也只是淡淡道:“昔年阿御已经饶过他们一次,却如此不知惜恩,便再无第二次放过的道理。”
他抬眼望着乌云滚滚的苍天,那里战事已经燃起,风雷二门和鸠鸟族正在厮杀。他缓缓摇着扇子,冷冷道:“天道又如何,本座只尊阿御不尊道!”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36、造劫
桑泽夜袭侏獳族,不过半夜功夫便占了杜父山,屠尽侏獳全族后,借用术法将手下兵将化成侏獳一族的模样,守在杜父山上。
而外界部分族落虽也知晓此处出了战事,却因着时间短促,愣是没弄明白,来者何人。只当种族间征伐抢地,待天稍明,各族派来的眼线看着杜父山上一切如常,侏獳族往来无恙,只当是来犯者已被灭,任谁也不曾真正在意。
此行虽抽调了八门精英,但因着八门主神一半都在当值,不在门中。所以真正调遣的只有风火雷电四门,如今派了风火二门与鸠鸟族交上了手,他便稍稍定下心来。

女丑一族,由女蔑、女祭两姐妹执掌,法力不高却是洪莽源诸神化世以来,唯一可以任意往返人间,操控凡人修炼,增长寿命的一族。
本来六分天下后,御遥便想着好不容易创世造人,虽然人有善恶,却也轮不到小小女丑一族随意操控,便出兵征讨。
当日领兵的是钟寐,得“灭族”指令。
到底还是衡殊佛心仁意,拦了一拦,要其承诺不碰凡人,不问人间事,便为其求一求司战之神。
女蔑、女祭二人只道:“神创世造人,人亦分善恶。天道化众神,给了吾等这般习性,自然有天道之理。”话虽这么说着,到底心中惧怕御遥,便许诺从此只操控作恶之人修炼,算是遵了人间善恶。
如此御遥也不愿拂了衡殊的面子,便算放过了女丑一族,只许他们阖族在墓绝湖底清修。只是如今女丑一族到底违了当日誓言,看着御遥昏睡数千年,一颗心便又动起了凡人的念头。
该族两个姐妹,极善洞察与控制人心,又是极难轻信他人的性子。
杜父山夜半受袭,战火烧了半夜,她们便启动了原本安插其中的棋子,刺探消息。

消息回报,是御遥圣君坐下八门之中雷电二门领了谕令偷袭,因着只是小股部队,不稍半夜,已被打退。只是侏獳一族得了鸠鸟族的求救书信,此番由着探子一同带回,寻问女祭女蔑两人意见,是否出兵相助。姐妹俩看着两副一模一样的求救信,一时陷入沉思。

妹妹女祭认为御遥圣君从不随意出征,一出手大半都是灭族的指令,如此小规模偷袭,显然不是其风格。是故担心有诈,不易出手相救。
其姐女蔑则觉得,既然和侏獳、鸠鸟两族答成了协议,便是唇亡齿寒的利益,若是见死不救,他日且不说立足洪莽源,只怕会被各族孤立。
两人如此斟酌反复,鸠鸟族已经数日高挂免战牌,死守在苍茫天涯边。

到底姐妹看着一封封鸠鸟族传递来了书信,亦看着侏獳族一队队士兵赶往苍茫天涯,二人终于达成一致,首要确定侏獳族无恙,方可实行援救之策。
虽然探子回禀真切,但两人终究觉得蹊跷。于是,女祭出了墓绝湖,化作一介侏獳族人上了杜父山。

杜父山上,桑泽坐镇帐中,看着雷神传回的消息,执着扇子道:“等了近一个月,总算是将女祭给哄出来了!她要再不出来,风火两位主神怕是磨刀霍霍,,等不及本座的指令了。”
“殿下何必这般苦等,我们完全可以直入墓绝湖地,扫平女丑一族。”漠鼓摆着尾巴道。
桑泽收了扇子,敲了敲漠鼓脑袋,“你有所不知,出征时,阿御再三告诫不可缠上人间事。女丑族操控凡人修炼,焉知她墓绝湖地藏着多少人间俗子。若贸然挺进,逼急了她们,杀着凡人便不好了。她们借凡人修炼是一回事,杀人便是另一回事了。”
漠鼓点点头:“也是,届时那些凡人虽不是被吾等杀害,却因吾等而死,委实造孽。可如今只有女祭一人前来,还有女蔑守在湖底,如何是好?”
“能出来一个,便会有第二个!”桑泽笑道,挥手间巩固了变化的气泽,敛尽一切神泽仙气,化成侏獳族之主的模样。
待女祭踏入杜父山,山上自是一切安好的样子,只是山巅之上,侏獳族已经立了营帐无数,俨然一副战争一触即发的模样。

女祭前来,不过亲眼看一看虚实,如今见的杜父山一切无恙。只是帅帐之中的侏獳族族长待她却不善友好,板着一张脸道:“本座以为足下姐妹二人已经放弃了与我和鸠鸟族的盟约,我部如今已经先后援兵两万上苍茫天涯,虽不能胜了那神族的风火二神,到底也帮着鸠鸟族与之形成了胶着之态。想来你也刺探到了,昨日风火两门向鸠鸟族现了战书,三日后将会发起最后的总攻。届时我部自当倾巢而出,与鸠鸟族同仇敌忾。你女丑一族若是还愿看在昔日盟约的份上,帮上一帮,吾等自然感激不尽。若想的此刻抽身,降服于御遥圣君,本座自然也无话可说。”

女祭拱手自谦道:“我女丑一族,法力低微,向来胆小慎微惯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但盟约犹在,自然没有隔岸观火之理。此刻我便回墓绝湖,通知阿姐,三日后,苍茫天涯见。”

帅帐之中的一族族长,看着远去的女子,彻底消失在杜父山下,终于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转瞬间化出白衣折扇,点兵诸将,下达了三日后的作战指令。

散花殿中,御遥收起水镜,眼中亦是一片盈盈笑意。
只是此时,衡殊却上了巫山,一脸严肃之态看着她。
“阿姐来了?”御遥略过她的脸色,只当不知。
“我来带你回梵镜修养,你需要即刻睡去,缓解衰竭。”
“阿姐既这么说,想是知晓了一切?”
“是凌迦来我处告知了我,要我劝你!我起初还不信,细细想来那日我来巫山试你修为,你是用流桑花之气迷惑了我,对不对?”
“阿姐你看,我修为确然已不如当年强劲,却仍旧可以将您哄过去,便说明洪莽源中我依旧难逢敌手。当日,我便与您说了,再不济,但凡我还能操伏流拂凤来琴,洪莽源便出不了乱子。”
“我说的是你的修为吗?我是说你的命!”衡殊执起御遥的双手,看着她愈发青白的肤色,搭上脉象感知已是时缓时急,体内真气更是肆意冲撞。“你还能这般安泰自然地与我站着说话,是日日吃了多少苦头调息平伏的?随我回梵镜吧,歇一歇!”
“少时修琴,炼化后土幻音,历劫征战,有什么苦是没经历的。忍一忍便过去了。”御遥笑着抽回双手。“巫山之上灵力充沛,亦只能保我一时安好。阿姐如何认为,梵镜中会有比我自小生长的地方更适合我疗伤的可能!”
“梵镜中能让你睡得安稳,能让你封了心,冻了情。”
“阿姐,我醒后不久,曾去了一趟冥府,见了明昙。本想让她收回诅咒,送她入轮回。可她拒绝了。她说入了轮回便会忘记心爱之人,而无论爱恨,都是她的情,是她白驹过隙的生命里唯一的色彩。我们神仙,纵然一生不会如白驹过隙般短暂,但于情爱之上,却真真比不上凡人。我活了二十三万年,大半生都在修琴问道,带兵打仗。未动情之前,觉得也是酣畅淋漓的人生。可是直到难得的动了情,方觉人生也可以这般珍贵有意义。纵然无法再寿与天齐,亦无法羽化来去,心中却也是欢喜的。”
“你既觉得此刻人生有了意义,是珍贵的。便是应该好好爱惜,怎能如此任性?你派桑泽去征伐那三族,固然是因为他们有错,可是急在这一时吗?如何又非要他去不可?放着五镜掌镜司,你不过是在为他造劫,对不对?”衡殊忍着泪水,“那日我便说他九尾化赤并不圆满,果然……私降天劫,你这个样子,如何担的起天谴!待他历劫归来之时,必是你遭天谴之日!”衡殊越说越激动 ,最后道:“我已派柔姬去替了他,定不会让他历的此劫!”

阿御眉目淡然地看着衡殊,“没有我的谕令,亦没有祭琴传召,五镜掌镜司是出不了镜体领兵作战的。您大可现在回去看看,被你带出梵镜的柔姬,已经被镜外凤来琴牵音引回去了。当年母神将五镜分封与我时,我便在镜体之外凝了琴音牵制掌镜之人。”
“阿御!”衡殊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阿姐!桑泽此劫非历不可!”话毕,化出水镜,望着水镜中硝烟四起的战场,御遥向衡殊说明了一切。

苍茫天涯处,决战进入白日化。
风火二神配合默契,火神祭了焰摇幡,风神化出混天链,火随风曳,风随火势,一时间鸠鸟族五千先锋被化为灰烬。
因着桑泽的军令,二者俨然是开了杀戒,决战不过一日,鸠鸟族十万鸟灵已经死伤过半。幸亏侏獳族一万援军的到来,牵制了风火二神,一时间两军陷入僵局。

入夜,漠鼓又带着先前的三千精兵上了苍茫天涯,鸠鸟族颓势已现,只苦苦守着,望女丑族能伸出援手。以亡百保一的方式,送了数人出去求救。而能摆脱追杀,真正到达墓绝湖第上书信的,不过两人。
与此此同时,亦收到侏獳族族长递来的同行出战的盟书。至此,女蔑、女祭两位族长方才真正信了此间局面,双双跃出湖底,带军支援。

距离墓绝湖不过数里,侏獳族族长一身戎装,正在相候。三人拱手相拜,女蔑恭敬道:“是吾等来晚了,实乃多年为上战场,事事琐碎,还望族长见谅。”
“小心使得万年船!”侏獳族族长凑近两人身畔,于掌中化出盟约密语。女蔑与女祭相视一眼,亦然反掌于上,三人掌中密语掌纹连城一片,只空缺鸠鸟族的那部分,遂三人彼此彻底信任了对方,同往苍茫天涯处赶去。

侏獳族族长行在两人身后,嘴角有飞扬的笑意,眉眼间亦是一片从容自信。只听“嗖”的一声信号,女蔑、女祭二人匆忙回头,却见的哪里有什么侏獳族族长,骑与战马之上的,是一个白衣箭袖的少年,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正懒懒地摇着。四下里,原本的侏獳族数万军对化出本来模样,竟不过是脚下百草,树上落叶。
“你是何人?”女戒怒道。
“当日本座擒了侏獳族族长时,他与你问了同样的问题!”少年化出帅旗,旗帜上“御”字赫然在上。
“巫山守护神!”女蔑眼中凝上一丝惊恐,“你不挂自己的战旗,却只标御遥圣君的帅旗。御遥圣君竟、竟能让你代替她!到底御遥圣君是容不下我们了!”
“阿姐,事已至此,他不过孤身一人,我们纵然法力比不过他,到还有这数万兵甲。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且看看到底谁能笑道最后!”
“孤身一人?桑泽执扇直劈对面两人,“你们且回头看看!”

女祭、女蔑两人偏头避开扇子,却已被扇中灵力划破脸颊,割段发丝,于是急急避入大军之中,回头观望。
只见雷神和电神带着铮铮铁蹄直奔而来,一时间女祭、女蔑两人苍白了面色。却也不过片刻,两人脸上恢复了平静。
隔着三军,对着桑泽施施然道:“我当是伏了万千灵兵围困吾等,竟不过区区一千兵甲。守护神也太看不起我姐妹了,好歹我部今日三万将士在此,不信还赢不了你。”

“殿下!”雷神跪在地上,“吾等按您指令埋伏在墓绝湖周围月余,今日接到信号而来,却不料此一路被万千人魂挡住去路。恶之魂吾等尚可以灵力化去,可是中间亦有无数良善之魄,只能逼退不能化去,如此被缠上了。只有我和电神及这修为尚好的一千兵甲闯了出来。其他还在苦战中!”

女祭笑着开了口:“桑泽殿下,不妨告诉你,自出墓绝湖,这一路我便撒了炼化的凡人魂魄,自然起初我也是真的信了你。是故此举只为若是战败,能有条退路,不想却成了阻拦您军队的利器。”说话间挥手示意部下杀上去。

桑泽看着西边天际苍茫天涯处,鸠鸟一族因迟迟不见援兵,个个报了必死的信念,所谓哀兵可胜,到底有仗着三倍之多的兵力,竟慢慢扳回了局势。“雷电二神听令,率兵去苍茫天涯增援风火二部。”

“殿下,我们都去了苍茫天涯,你一人如何敌得过这三万灵兵?”
“放心本座还有曼骨草可用,但苍茫天无草木生长,曼骨草控制不到!接军令!”桑泽掷出令牌,飞身跃入万千敌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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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九尾反噬2(36、九尾反噬1,上面题目错了~~)
曼骨草受诏前来,却因先前已化了周遭万千草木为灵兵,送上苍茫天涯作战。一时间草木尚未重新生长出来,只得得唤出根须作战,到底不如枝叶通灵便利。加之曼骨草一族本身人迹凋零甚少,如此一来,双方敌众我寡分明。

女蔑、女祭避在万军中央,知道虽眼下局势稍好,但若等的风火雷电四门灭了鸠鸟族,回转身来,便是插翅难逃。又或者对方援军挣脱纠缠过来,亦是万分不利。
于是下令三军平分两处,一处留下保护自己,一处全拥而上,只求快刀斩乱麻,早早灭了那个看似温和无害、实乃铁血霹雳的白衣少年。
然而真正快刀斩乱麻的还是这个少年。想着“擒贼先擒王”,如此缠斗下去早晚力竭于此。于是挥手间一柄折扇往来周璇,紧紧护在他身侧,磅礴的灵力在掌心释放开来,顷刻间在正前方无数灵兵化为齑粉,劈开一条血路,如此折扇受他牵引直刺女蔑、女祭而去。

此二人从来同进同出,此番桑泽袭来,二人自是连成一脉。
两人共执一柄法器,乃玄墨双尖刃。便是中间一根三丈长的垂珠雪链,雪链两头各锁一柄弯头匕首。
眼见桑泽折扇携带着灵力直劈而来,两人祭出法器,女蔑在距离匕首三尺处拨珠轻弹,弯头匕首受到指引,不偏不倚迎上扇柄,两者相撞,一瞬间钉死在虚空中。
女祭趁机退后,拨动另一头三尺处的珠子,剩下的一把匕首便直直袭向桑泽。

桑泽拍掌迎上,却蓦然觉得灵力骤然减退,只得顺势扯过数个灵兵踢上去,弯头匕首又快又利,划破自己兵甲喉咙。桑泽亦召回了折扇,一路扇飞灵兵无数,待落到手中,已化作一柄青铜锏。
桑泽跃出敌军之中,开启“洪婴微尘阵”,引了一半曼骨草入阵列队,将女丑一族困在其中。
一时间墓绝湖畔风风声飒飒,血雨腥腥。
阵外,曼骨草始祖疑惑道:“殿下可还会其他杀阵,这“洪婴微尘阵”只能围之,困之,到底不能一举歼灭来了他们。”
桑泽看着掌中忽明忽灭的白光红蕊,眉心一跳:“我的灵力在下降,开不了杀阵!”
曼骨草始祖终究比御遥还长两千多岁,自是识的此中原委,亦忧虑道:“殿下,您这是要九尾反噬了?”
“无妨,一时半会我的灵力还不会全部消退。你带领剩余曼骨草去支援雷、电两门的下属,他们被万千人魂缠上了,你们可用体香惑之,救出其他将士来增援我。”
“殿下,我们都走了,你一人如何对抗阵外残余的万余兵甲。”
“这“洪婴微尘阵”需入两千灵兵方可真正开启最大威力。少于此等人数,多少都是一样的。你们身来奇香,可灭人间魂魄之气的阻扰,立刻赶去。我还有焦鹤琴,亦能开启一成后土幻音。快去吧,我的生死便在你手中了。”

曼骨草始祖无奈领命而去,桑泽挑开指尖血,滴于青铜锏上,反手掷出,落地指出一片赤色霞光。刹那间奔拥喊杀来的女丑灵兵被击退数丈之外。趁着这个距离,桑泽化出焦鹤琴,凝了术法于弦上弹调。
因还要看顾“洪婴微尘阵”,他腾出那只滴着指尖血的手,随着阵中攻势变化,亦拍掌送入层层真气,五指翻动传令阵中曼骨草变化各式阵形。一手操伏焦鹤琴,波音阵阵推出,一轮轮涌上的灵兵一个个或化为烟雾,或化为灰烬,或扬作尘土。

阵中女蔑、女祭二人本看着桑泽开启“洪婴微尘阵”,心下诧异,其年纪轻轻,竟能摆出上古阵法。又见他奏琴退兵,眉间一股肃杀威严之色,一时心下颤栗,仿佛看见了当然御遥征战沙场,操伏流拂凤来琴举手见灭掉一个个族落的样子。
但到底姐妹二人化世数万年,也算经过风浪,不过半日,虽然无法从阵中挣脱出来,心里却镇定了许多。
因为她们也发现,那个本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少年,已然力不从心。阵中灵力正在慢慢减退,曼骨草已经有三分之一毙命于手下。就连焦鹤琴音也不如最初浑厚凌厉,阵外那剩余的六千多灵兵按百人为一组,以车轮战之势轮番攻击,如今已距少年不过数米的距离。

突然间,中路的曼骨草被女祭带人破开,一柄弯头匕首乘势划破桑泽控阵的臂膀。
桑泽只觉体内灵力骤降,整个阵法出现湮灭之像。
女蔑扬起嘴角,拨珠弹指,刚刚划过桑泽的那把匕首瞬间转头,直从桑泽后肩插入。
桑泽终于没忍住喉间血腥,焦鹤琴弦上一片鲜红。他聚起最后残留的灵力,一掌拍在琴身上,只听“铮铮”弦断之声,以他为中心,激起烟尘迷雾,墓绝湖上更是翻起激流狂澜。他祭出九尾,一跃而起,围困上来的灵兵以及正要冲锋上来的后续兵甲,接被他震飞去出,落地时已然没有气息。如此一击,捅入他后肩的匕首亦被弹射出去,反向划向执匕之人。女蔑、女祭二人亦被他灵力震伤,又被随着而来自己的法器刺的鲜血淋漓。

阵破琴毁之际,桑泽九条红色尾巴骤然退成白色,直至消失。唯有一袭浸血白色身影飘落下莱,好似雪中寒梅,凌冽彻骨。
他仰面躺在战场之上,天尽头鸠鸟族的最后一面旗帜斩落下去,风火雷电四门的战旗已经在苍茫天涯处高挂飘扬,曼谷草始祖带着从万千人魂中解救出来的灵兵也出现在了眼前……

闭上眼的那一刻,流拂凤来琴音在耳畔响起,他恍惚中看见那个披散着一头如瀑长发的紫衣神女,站在巫山之上,送他出征。
朝霞洒在她发梢,流桑花瓣落在她肩上,她伸出双手,帮他理正衣襟,持着温暖的声音道:“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墓绝湖上,因已经灭了鸠鸟族的风火雷电四门回转身来加入作战中,不过两个时辰,连着守在湖底的最后五万灵兵,女丑一族被倾数灭尽。却也是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在,漠鼓游遍战场数次,最后饮尽墓绝湖水,愣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主人。
那个白衣少年,仿佛突然间消失于天地里。
四门主神仔仔细细地打扫完战场,曼谷草一族里里外外查了个透彻,看着捡回来的青铜剑化成一把素面无华的折扇,只是扇面已毁,扇骨皆折;一把焦鹤琴更是弦断身碎。彼此只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出一句话。
漠鼓仰天长嘶,卷起琴扇,直奔巫山。

巫山之上,衡殊拍案起身:“阿御,你怎可以八荒众生性命为赌注?若一切如你所料,躲在黑夜里的人真在此时动手,那么八荒注定在劫难逃。届时若让桑泽知道一切皆因你而起,以他年少未经世事的赤子之心,必然与你反目。你别忘了,他虽呆在巫山近三万年,但到底出生八荒,身上流着九尾天狐一族的血,而非你凤凰之心的神脉。”

“阿姐,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我,凌迦,姑逢,便是那魔族始祖隋棠,但凡君临天下者,哪个不是踏着累累白骨而来!桑泽出生八荒,是八荒的子孙,亦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可是他也不仅仅是八荒的君主,更是洪莽源下一代司战之神!”
“你说什么?”衡殊被怔在原地。
“当年桑泽三千岁,来到巫山,四下漂移的俊坛渊堪堪定住,府门大开,我便知道神谕选中的司战之神出现了!”
“这、这怎么可能?三万年前,你无伤无痛,问鼎术法巅峰,甚至可以羽化来去,如何神谕就会选出下一代战神?”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万物从来都是物极必反。且看桑泽来巫山的三万年,他一天天长大,我却在一日日衰竭。”
“难怪,我说起初的两千年,为何你要他每百年去五镜受训,便是喜爱这后生晚辈,也仿佛偏爱了些。原是在锤炼他!”
“我并非偏爱他,也非真心锤炼他!起初的两千年里,我动过杀心,想着洪莽源只能有一位战神,若是趁他尚未成气候时杀了他,神谕也奈何不了我。可是也不知为何,却始终下不了手。于是每次他去五镜受训,我都心情复杂。一来期待着五镜掌镜司错手杀了他,却又担心会错手杀了他。现在想来,估摸从那时起,我好像便动了情。每次看他一身伤痕回来,心中便跟着疼起来。阿姐,我那时已经二十万岁了,虽见惯风月,却没有人告诉我情滋味,亦没有历过情事,后来是离合告诉我的,我便和他结了百年只好。”
“阿御!桑泽他知道吗?知道自己是下一代司战之神吗?”
“自然不知!洪莽源诸神各司其职,在位者只此一位,若有第二者出现,必定是取代者,预示上代之神即将羽化。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怎肯受我多年庇护!”
“可如今,神族有心不定者,暗里反叛,你以整个八荒为棋布下棋局,届时桑泽多半与你反目。”
“非我执意要以八荒为饵,实乃近来诸事均出自八荒。到底,当年一步错,步步皆错。”御遥目光苍茫淡薄:“八荒出了桑泽这个未来的司战之神,是八荒之幸,亦是八荒之命!阿姐,洪莽源尚未彻底安定,乱世之中,无人不辜!而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为他铺路,扫平障碍。我征伐一生,也不在乎多战一次。征若结束,便由他来守。”

衡殊已然泪流,看着面前的同胞手足,“阿御!”
“阿姐,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守着桑泽。御遥看着水镜中操伏着焦鹤琴的白衣少年,琴声已然虚浮空洞。“他的九尾反噬劫已落下,届时沙场归来,必然虚弱不堪,还望您替他护法。我未回巫山前,绝不许他下巫山!”
“好!”衡殊额首,两厢凝视中,青丘急报传来。
御遥看着手中信笺,笑道:“对方已经执棋入局,我该走了!”

而当漠鼓游回到巫山时,不见御遥,只见衡殊。衡殊却只见桑泽琴扇,不见其人,心头猛然一颤,道:“桑泽人呢!”
漠鼓盘在下首,如实相告。
衡殊只道:“不好!快随本君去青丘。半日前,青丘传来急报,说是蓝素叛出月牙殿。彼时桑泽灵力衰退,齐族上下承君位者皆随他灵力倒退,怕是无人能敌蓝素。”
说罢,于手中化出玲珑金铃镯,只是才踏出一步便停了下来,看着只见晃动,不闻其声的镯上铃铛,神色黯然道:“本君竟忘了,为净化安抚红尘梦魇,上月本君投了金铃于人间,如今无法开启玲珑金铃镯。”
浴月稍稍镇定,“纵然圣有伤在身,区区一个蓝素,怕还不是圣上对手吧。”
“若是蓝素一人,青丘怎会派出急报!且传信来的信物是蓝田白玉箭。这是蓝素长子碧清之物。若非蓝素所犯之罪不可饶恕,自己亲子怎会如此大义灭亲?”
“那怎么办?”漠鼓急切道:“不若请凌迦神君前来帮忙吧!”
衡殊叹气道:“半年多前盐阳海的守护神青池灰飞烟灭了,欧丝之野的守护神朱颜亦心绪抽动厉害,凌迦近日正两处施法调伏,根本分不开身。”
“这如何是好!”漠鼓急得不行,“如今殿下又凭空消失了。不若我去青丘,总也能帮上一帮。”
“不行!”衡殊断然拒绝,“你心智未开,不善形容,见到阿御必是如实相告桑之事,届时定然扰她心神!”
“我不说便是!”
衡殊看了漠鼓一眼,漠鼓垂下头,的确他从不说谎,经不住御遥的盘问。
“你回俊坛渊守着。”
“回俊坛渊?”
“阿御睡了这些年,不知俊坛渊中有什么。难道你日日守在俊坛渊,也不知渊底之下养着什么?当年桑泽于婴梁谷对战魔族六君,若不是求本君设法压了下来,只怕他早已扬名洪莽源了。
漠鼓垂下头,回了俊坛渊。
“君上,那眼下圣上那边该如何是好?”浴月焦虑道。
“阿御临走前,已经传召朔冰、钟寐前去,如今只求桑泽消失一事与此次青丘战事无关。”

衡殊抬眼望着殿外天空,浮云流散,乌云乍现,一道道闪电由远及近,俨然一副山雨欲来之象。心下更是明了,怎么可能无关,桑泽九尾反噬,失了修为才引得青丘君主一脉灵力皆散。那只隐在暗渊深处的手,能知道九尾狐族一脉如此秘辛,想来定时亲近之人,而等待这一刻,已然是等待已久。
此举到底是对八荒狐族,还是针对阿御,亦或者……猛然间衡殊脑海中掠过一个名字:明昙!
唯有明昙,才能同时扯上姑逢和御遥两个,亦有如此执念!

可是,明明数月之前,明昙已在冥府阎罗殿内被霹散魂,还有涂山的蓝素,仅仅是因为报灭族之仇吗?亦或者只是一颗棋子?而阿御,之所以还能稳操胜券,无外乎是桑泽无恙,如今桑泽下落不明,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百转千回阿想着,万里之外的八荒,战火已成燎原之势。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38、九幽河之战
从巫山一路至八荒,御遥御琴而行,不过一日便到了青丘。
隔着九幽河,蓝素看见那个横琴奏曲的紫袍圣君,不过一曲后土幻音中的“关河梦断”便击退了九幽河中的“白骨生花兽”时,脸色一分白过一分。

“御遥圣君,她不是伤重在身吗?如何来得这般快。”蓝素对着身边的何夕道:“她奏的曲音我还是时的几分,不过两三分力,便退了这河水幻化的“白骨生花兽”,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这御遥圣君术法之高,本就深不可测,且她自化世便是流拂凤来琴的主人,只要她还能操伏战琴,怕是天下无人能敌。”
“无人能敌?”蓝素眉间狠厉之色尽现,双手结出印珈送入河中,只见刚被御遥击退抚平的河面,重新沸腾翻涌起来,此时河中乍现“千鬼催魂兽”,于此同时莫岁接过蓝素令牌,领着五千灵兵沿河冲杀过来。

城楼下,碧清带领将士迎战。只见拉弓射箭的手有轻微的抖动,而看着对面毫无表情,只顾拈诀结珈催动术法的蓝衣女子,碧清终于一跃而起。根根贯穿着灵力的蓝田箭强有力的射出去,但凡扫过之处一片焰火,以箭心落地处方圆十数米之内的敌军,皆化为灰烬。
遗玉亦随在军中,一支发中簪在手中霍然变大数倍,与兵相接如匕首至入对方喉间肚腹,远程攻击又可散成无数“绝情钉”,但因身体乏力而发挥不了最大威力,不多时被一个灵兵后背袭来,猛跌在地。
“玉儿——”碧清隔着千军万马看着一袭鹅黄身影飘落下去,一时散了心神,想要跃过去接住,却被疯狂杀将而来的灵兵挡住去路。
遗玉失了发中簪,散了一头青丝,已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数个灵兵举着刀剑刺来,她抬眼望向正发了疯一般砍杀敌军要越过来的碧清,想起当年范林口的初相遇。
“玉儿——”
千钧一发之际,御遥挥出袖中金丝弦,击碎遗玉周身灵兵,顺势将她拉上城楼。
“多谢!”碧清在万军之中转身望见,心中松开了口气。
然而莫岁一柄象牙弯刀俨然劈下,碧清心神已经散,蓝天白玉弓箭自是远程攻击的利器,只是如今短兵相接却难有威力。
他举弓抵挡,与莫岁的弯刀撞击出一阵碎裂之声。
“碧清殿下!”到底莫岁念他是蓝素亲子,不敢痛下杀手,却不料身后蓝素拍掌而来,浑厚凌厉的掌风牵引他直劈下去。
“碧清——”城楼上,遗玉惊呼!“圣上,求求你,救救碧清,求求你!”

御遥奏完后土幻音第五层“抽刀断水”的最后一个音符,击退“千鬼催魂兽”,复了九幽河平静。遂飞身下城,隔空震碎象牙弯刀和其主人,拎起碧清跃上城楼。
不料,便是如此间隙间,对岸的蓝素已经再次接珈召唤出河中怨灵,化成一只“灵蝶咒怨兽”。
“倒不知蓝狐一脉竟有如此高手!”御遥看了一眼碧清,没再奏琴,而是在十指间化出金丝弦,一手迎上水中幻兽,一手五指往来交错,将五缕金丝弦织成一张金丝网,投向河对岸的蓝素。
一时间,金丝弦缠上水兽,御遥灵力直入,与其僵持不下。
而河对岸,金光大盛,一张金丝网覆压下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对面蓝衣的女子,被金丝弦逼出原形。在金丝网完全笼罩下来的瞬间,九尾狐被一个黑影强拉出去,消失在九幽河上!
因施法之人散了灵力,“灵蝶咒怨兽”亦在五弦中散成万千黑色蝴蝶,又因暮色将近,红尘中的怨气由着蝴蝶的肆意飞舞而弥散开来。
御遥收弦入袖的那一刻,嘴角划出一抹鲜血。

“圣上!”碧清和遗玉急急过来扶住她。
“我无妨!”御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只是这万千黑蝶的红尘怨气,需得立刻净化化!”
她本想弹琴拨弦的瞬间,朔冰、钟寐恰好到来。

“圣上,吾等来迟,还望圣上恕罪!”两人单膝跪在城楼之下。
“起来!来的正是时候,去收了这些黑蝶,敛尽红尘浊气!净化干净后,轮值守在城楼上,若有敌军来犯,可直接调兵行事!”
“是!”两人一个化出赤炼鞭,一个化出承血剑,蓝红两道光芒将飞散的黑蝶围将起来。御遥看着城外九幽河水逐渐平复,遂回了青丘大殿。

“你祖父,父君何在?”
“祖父、父君失了法力,如今皆在合欢殿中闭关。”
“本君去看看!你且说说蓝素……你母亲的事。”

碧清喘着气,陪着御遥边走边道:“数日前,青丘殿长年不灭的琉璃火九盏齐齐湮灭,祖父和父君皆灵力倒退,我们想着定是桑泽九尾反噬了。本来也不甚大事,却不料……却不料开府北荒的三弟四弟传来急报,说是何夕莫岁闯入月牙殿,接出了母亲。三弟四弟本一心想让母亲与父君团聚,是故只会佯装阻拦,不料母亲却……却痛下杀手。”

御遥停下脚步:“你母亲杀了你三弟四弟?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碧清红着眼,“也不知母亲为何这般癫狂,她若动手,我们为人子女的怎么可能真正还手。便是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也正是如此,西荒的五弟虽未命丧她手,却被她散了一身修为。也不知她下了什么迷药,接连挑拨的西南荒的二弟与南荒的六弟大动干戈,两处已打得血流成河。若非我与遗玉在东荒逗留,只怕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御遥边走边道:“你母亲嫁与你父君数万年,虽不曾听见她有什么贤德之名,倒不知内里竟如此铁腕!”
“母亲常年闭关,对我们几个子女都是淡淡的,只是面上过的去。不想竟然这般薄情。记得昔年有一回无意撞见父君与母亲争吵,父君说母亲心中只有涂山一脉,无半点情爱之心。以前一直觉得父君此话太重,如今看来却半点不假。”

遗玉握紧了碧清的手,眼里皆是疼惜。
御遥亦望着碧清,问道:“北荒月牙殿中,尚住着你祖母。你母亲叛出月牙殿,你祖母呢?”
“祖母作为人质,被母亲带走了。”
“幽孟出了月牙殿?”御遥有些不可思议,心下暗思,涂山自汐崖被流放苍梧之野,兵甲已被收缴,便是有誓死衷心者,也不过尔尔。可是白日里光莫岁正面攻击的便有五千人数,加上这仗已打了十余日,战火烧遍八荒。蓝素到底从何处能得数万兵马?若说她布局收网只是捉了个蓝素,她自是不信的。

“圣上,到了!”碧清出声,低头拱手道:“只是殿门被反锁了,臣下法力低微,无法开启!”
御遥反掌震开玄金大门,踏入大殿,回身望见碧清和遗玉停在殿外没有进来,疑惑道:“为何不进殿?”
“八荒祖训,若非谕令,狐族子孙不得入殿。”
“祖训?”御遥轻笑,这姑逢的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到底没再理会,由着他们守在来了殿外。只道:“若有事禀报,用你的蓝田箭于门上四角八方一长两短鸣击即可。”

不多时,合欢殿的门自动合上,同一时间,正殿两侧的玉簪火焰齐齐亮起。
御遥看见正殿之上十八座石雕姿态不一,或娇俏嗔怒,或温柔娴静,或明朗大方,皆是女子神态。
她环顾四周,左手边的石雕,倒不尽是女子模样,细细看去,有街道,有行人,有桃花垂柳,有小桥人家,最瞩目的是一个握着一册画卷的少年,扶着一个执伞的女子,雕刻的甚是生动,应该是少年不慎撞到了那个女子。
她细细地看着,心中暗思,原来这是他们初遇的样子。
转身望向右边,已然是她熟悉的场景,女子还是那个女子,而少年虽也还是那个少年,眉宇间却多了一分神泽仙气,两者双双跪在一个神女面前,神女立在山巅之上,袖中弦丝缠在女子的脖颈间。
御遥上前,伸手抚摸着那个神女像,深深叹了口气:“这雕刻的功夫委实不错,是有几分本君的神态。”
如此想着,转身凝神,翻掌朝向大殿中央,五指间光芒大盛,不多时,一张玄冰床从地底浮起,床榻之上躺着的正是八荒始祖姑逢。御遥将灵力推送进姑逢体内,估摸一炷香的时间,床榻上的人化成一只九尾白狐,随着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九尾白狐变成一只九尾红狐,转瞬化出人形。御遥收回掌力,上前扶起姑逢。
“三姐?” 姑逢虚弱道,却瞬间清醒过来,恢复平时的不恭,“你来这里做什么?”
“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御遥推开姑逢,“本君若不来,洪莽源就没有八荒了!”
“你说什么,不过桑泽九尾反噬,我方才灵力倒退!什么有没有八荒的!”
“若只是桑泽九尾反噬,累你这样,本君才不下巫山呢。如今本君自己的灵力都衰竭的厉害,还要这般费劲渡给你。玄秩你自己渡吧,或者等桑泽反噬劫圆满后,自然便恢复了。本君渡你的那些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御遥化出水镜,继续道:“ 你给我好好看看,你昏头昏脑的这十数万年,八荒成了什么样子!”
水镜接了御遥神识,从蓝素叛出月牙殿,到残杀亲子,挑拨同室操戈,攻伐青丘,八荒战火滔天,血流成河,历历呈现在水镜中。
“你若还不信,大可去问问你的长孙碧清,他就在门外,白日里已和他母亲正面对战。亦可直接去青丘城楼上看一看,连着九幽河都被开启了。”

姑逢猛地抬起头,“九幽河被开启了,怎么可能?九幽河连着地府忘川,可渡人间恶灵,可化红尘怨气。但若施法不慎或被人恶意操控,便可反其道而行,引凡尘冤魂入神族仙界,此乃我神族大劫。我从未告诉任何人,玄秩作为如今掌事的君主,我本该告诉他。然而他资质平庸,术法尔尔,便也不曾相告。只想着待桑泽历得九尾反噬劫后,告知他,由他来掌控九幽河,算作君主之责。所以,蓝素绝不可能知晓!”
“从未告诉任何人?”御遥冷冷道:“白日里蓝素拈诀召唤河中幻兽,“白骨生花兽”,“千鬼催魂兽”,“灵蝶咒怨兽”,头头皆是人间怨气所凝而成。若不是本君赶到,奏琴击退,只怕如今青丘大殿也是她军中帅帐了。你好好想想,到底告诉了谁?”

姑逢望着满殿石像,一步步走向正殿中央,依次抚摸过她们的眼角眉梢,朱唇粉颊,回头又看着那握卷执伞的男女,半晌才道:“当年,她因失了六魄,三魂入不了轮回,只得在冥府游荡,我到底忍不住思念去看她。十殿阎罗惧我神威,便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但因我身上神泽仙气浑厚,冥府乃鬼魂聚集之地,我若常去只怕扰了其中秩序,便与其相约千年见一面。见面三分情,一见面便只想日日相守。一日,她与我说,既我不能常去冥府找她,便可又她来寻我。我当时自是拒绝,但种子一旦种下,便注定会发芽,我鬼使神差地告诉了她九幽河这一通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告诉他任何九幽河其他的事情!”

“你是天真还是糊涂?”御遥厉咤,“她爱而不得,本就怨气缠身。过九幽河与你私会,焉知她不会遇上其他凡尘魂魄。良善之魂便罢了,若是死者生前有怨气,怨气纠结缠绕,此间厉害,你自己想想!而且,只怕她就算遇不到,也要想法遇到!”
“不会的,明昙她是那么善良乖巧的女子!她说她早已认命,知道人神殊途,不会怨恨任何人!”
“善良乖巧,我信。不会怨恨任何人么?”御遥冷笑:“你可知她因何失了六魄?她的六魄又在何处?”
姑逢定定的望着御遥,“在何处?”
“当日,她被我绞杀与金丝弦上,你亦万念俱灰,心伤失了魂魄,无心后事,你只顾要抱着她尸身离去。却不知道在冥府发生了什么!”
“阿悯素告诉我,明昙不愿入轮回,不得已启用蕉萃网捕她魂魄,后是你去了,才镇压住他,亦在收她时不慎击破了蕉萃网!”姑逢神色黯淡道。
“阿悯素也只敢告诉你这些!那日本君去的迟了些,加之她因受你滴血之恩,血脉中融了神族的血液,六魄到底逃出了冥府。她以六魄撞天辰命盘,又以她婆鄂国一万子民的鲜血刻下对本君的诅咒。”
“她、她咒你?”
“生生世世,茕茕孑立;若为情故,双双俱灭!”御遥望着姑逢,“不妨再告诉你,自本君醒来,诅咒已经开始应验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她有怨,有恨,而你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本君再问你,这些年你对幽孟如何?”
“自玄秩继位八荒君主位后,十五万年来,我再未见过他!”
“十五万年?”御遥怒极反笑:“本君若没记错,本君是十五万年前为你们主的婚。如此说来除了新婚的那几百年,你都将她一人扔在月牙殿?明昙死后,幽孟求了本君三千年,要本君作主将她许给你,本君都不曾答应。后来是你自己来求我主婚的,你拿她当什么,慰你情伤的一剂药?”
“三姐!”
“姑逢!这些年本君以为你只是情伤不能自理,却不想你错成这样!”御遥缓了语调:“幽被蓝素带走了!”

姑逢惊诧道:“幽孟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是司礼之神。蓝素如何是幽孟的对手?”
“蓝素都可以与本君过招了,幽孟还算得了什么?”
“不是蓝素,是他!是他!”姑逢猛然醒悟过来。“一定是他!”
“你知道是谁了,是不是?本君曾捕捉到他的一缕气息,感应过他,他的身上流着神族的血!”
姑逢无力的闭上眼睛,整个人委顿下去:“我和明昙,有过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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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九幽河之战2
往事如同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被一根唤作命运的线串起来。
那年,姑逢不过九千岁,按着神仙的年龄来算,其实尚未成年。却是母神座下资质最好的一个孩子,已经九尾化赤大成,只需等待九尾反噬后,便得圆满。
然而九尾反噬劫虽算是历了过去,可他的人生却再未圆满过。

“当日你和明昙来巫山求本君,彼时她已经诞下了你的孩子?”
“不是,那时她有孕在身。我之所以在她死后急急离去,虽也是因痛苦伤心,但更多的是为了救出她腹中已成形的孩子。后来我便封了合欢殿,你们自然以为我是难以释怀情伤,其实是我在用仙法养着那个胎,直到两百年后,方化出人形。三姐,你知道吗,那是个极可爱的孩子,像极了他的母亲,却又有九条尾巴。是我天狐一脉。”
“本君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昙要那样恶毒的诅咒本君,甚至不惜拉上她婆鄂国万千子民的性命。”御遥咬着牙:“本君见过那个孩子对吗,四方君宴上你怀中的那只小狐狸,根本不是玄秩。本君记得,本君抚了他一把,他尖着牙就要咬本君。当时本君还说他小小年纪,难以亲近。如今想来,根本是带着明昙的记忆,对本君恨之入骨吧。”
“三姐,对不起!”
“人是本君杀的,本君自是自己担着,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本君的。你对不起的是幽孟,是玄秩,是整个八荒!当年本君劝你等上些时日,待人间百年后,凭着你的修为渡一渡她,封她个仙位既可瞒了众神,又算是了了此情,亦可时常遥望。可你偏偏说什么都要将她名正言顺地迎入青丘,如此方才惊动了整个神族仙界。”御遥叹口气道:“本君且问你,那个孩子你可是让他重回了人间?
“当年我娶幽孟,不过是为了掩盖我尚未成婚便有了孩子之事。亦是我娶她的条件,她竟然想都未想就同意了。可是婚后,她以此为要挟,越要越多,先是不许我入合欢殿雕刻,又想要一个孩子,到后来甚至容不下瑜儿的存在,威胁我要去巫山告知你这一切。为堵住她的嘴,我们有了玄秩。玄秩出生的那一日,我送瑜儿回了婆鄂国。彼时婆鄂国早已灭国,我便暗中一路帮他,复了婆鄂国。他百年之后,我渡他入了洪莽源。可他说不愿再回青丘,只想做个逍遥散仙,我便随了他。”
“不愿再回青丘,只想做个逍遥散仙?”御遥冷笑道,“好一个不愿再回青丘!”

两人相望之间,合欢殿大门被碧清打开。朔冰立在门外,躬身拱手道:“圣上,城外出事了,您出来看一下!”
御遥看了姑逢一眼,拂袖出了合欢殿,一行人亦尾随跟上。

青丘的景色闻名八荒,便是在整个洪莽源也是排的上号的。
如今虽经战乱,草木或被马蹄践踏,或被战火染成灰烬。但青丘之地灵气浑厚,虽比不上巫山,但复原草木荣盛,亦不是难事。
只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让人倒抽一口凉气,沿着九幽河,所有的草木皆是被连根拔起,根须之处竟滴滴答答流出红色汁液,俨然如鲜血一般;花叶更是裂成数片,裂口处亦是一片鲜红,仿若粉身碎骨的样子。

钟寐从城下跃上来,回禀道:“圣上,臣下方才已经试过,灵力根本无法让这些草木花叶起死回生。这绝非寻常被践踏的样子,而是被人输了意识,成了活体,如今已然死去。”
说话间,朔冰赤练鞭红光划过,他抽鞭劈开虚空,道:“圣上请看,这是臣下之前派出去探哨的灵兵送回的消息,除了北荒月牙殿,八荒但凡激战之地,皆与此处是一样的场景。”

御遥看着虚空中,草木凋零,鲜血淋漓。脑海中猛然想起月牙殿是最先爆发战争的,而半月多前,彼时桑泽正在杜父山上,虽还未历九尾反噬劫,但这一战本就是自己给他降的劫……
“姑逢,你们九尾反噬可会提前预警?”
姑逢不明所以,却仍旧如实回道:“九尾反噬自然是劫数,但毕竟不如化赤那般需得自己推算避劫,又何况凡历此劫时,承袭君位者皆会法力倒退,为防万一,自是有征兆预警的。首先是在此二十一日前血脉相连者,如手足,亲子之间相互感应,接着便是前十日青丘正殿中琉璃盏按着反噬的尾数熄灭。此番桑泽九尾化赤,便是碧清最先感应道……”

桑泽!曼骨草!御遥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对着钟寐道:“立刻赶去范林,传曼骨草前来见本君。”
话音刚落,掌中化出流拂凤来琴音,只听“铮铮”两声传召之音,万里外梵镜中的柔姬和圣境中的垂越豁然睁开双眼,凝神听令。
不稍片刻,只见执着罗佛伞的银装女子,和托着白芒钟的素衫女子,皆是眉目清扬,眼中一片肃然之色,引着万千灵兵,踏上了同一个地方。

姑逢自是听得出琴音之意,“三姐,你这是何意?为何传令掌镜司攻打八荒,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妨告诉你,本君为找出这条鱼,用了整个八荒为饵!”
“三姐,你在说什么?”
“本君早知神族之内,有不平之心,只是万万没想到,是你的明瑜!”御遥站在城楼上,望着无尽的夜幕,“桑泽九尾反噬,明瑜流着你一半的血,是否也能感应到?你们二十一日前预警,蓝素叛出月牙殿时是十七日前。方才在虚空中你也看见了,北荒可没有出现草木生血之像,直到数日后西荒,南荒才和这城下一般场景,你可知原因何在?”
姑逢目不转睛地望着御遥。
“救蓝素出月牙殿的确实是涂山的何夕莫岁,可是涂山兵甲已缴,要牵动八荒,至少需要数万兵马?何来的兵马?”
“曼骨草?” 姑逢意识道:“曼骨草乃天下百草之祖,可控百草。可是为何月牙殿并不是百草化身所为!”
“对,因为彼时桑泽的九尾反噬劫只是预警,尚未开始。他还好好的在杜父山上与女丑鸠鸟两族作战。而其他地方的战争遂城燎原之势,实在十日前开始的。十日前!”
“十日前,桑泽九尾反噬,我和玄秩退尽灵力!”姑逢晃了晃身子“是瑜儿,趁着这一刻,控制了曼骨草,一次以此作战?”
御遥冷笑道:“曼骨草早已认了桑泽做主人,此族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断不可能人他人做新主?”
“你……你是说瑜儿控制了桑泽?借桑泽之手指挥曼骨草作战?”
御遥赤红了双眼,“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更合理的解释吗?”

姑逢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亏得碧清一把扶住。“父君,你们说的瑜儿是谁?怎会感知小七九尾反噬?”

姑逢没有说话,无力地望着御遥。
御遥却只是凝眸于琴弦上,凭着和桑泽结下的印珈,感知他的方向。但因身体的衰竭和修为的骤减,她已经无法清楚感应。于是她将神识勉励集中到巫山上,朦胧间看见衡殊、看见漠鼓,看见浴月,但唯独找不到桑泽。
夜风吹拂着她常日披散的头发,扬起她腕间垂带,明明是极飘逸的神女之姿,却在她的脸上浮出一层人间才有的忧色。只听一阵“裂帛”之声,她两手撑在琴弦上,袖中十指扯住琴弦,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三姐!”
“圣上!”
她抬了抬手,只道:“朔冰留下,其他人回正殿中吧!”
“三姐,我——”
“本君早就和你说过,再让本君插手,便是战事了。你去思过吧,好好想想待此事了结后,该如何面对八荒众生!”

城楼上,御遥看了眼依着规矩站在离她一尺之外朔冰,亦觉得人生寂寞如斯。
可是明明过往的十数万年,也从来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想,自己到底是被那只小狐狸改变了性情,封君成圣后的近些年,她笑的一年比一年多,她开始想要有人陪,开始有了思念和牵挂。
她想,若是桑泽在此,定不会离她这般远。他会递给她一坛甘华蜜,看着她仰头要灌的时候又急急抢回去,倒在小小的酒盏中,递给他。他会摇着扇子,同她说:“阿御,我没骗你吧,青丘的景色是不是很漂亮!”他会一本正经的站在她身侧,看似端正庄肃,却暗暗将自己的头发与她的缠在一起,要是被发现了,便笑着说:“不若让我给您挽发可好,就不容易缠在一起了!”他还会……
如此想着,一颗心便牵扯的厉害。此番她本借以桑泽九尾反噬,导致狐族一脉式微为饵,逼神族内有异心者现身。本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即可让桑泽平安历劫,又何除了祸害,也算为桑泽出任司战之神,继位八荒君主位扫平了障碍。她自是料到多半与天辰命盘上明昙的六魄和婆鄂国一万生人之血凝聚成的怨灵有关,但想着终究还未化成实体,尚在自己的掌控只内。却不曾想姑逢瞒着她,竟和明昙有过一个孩子,还将这个孩子带入了洪莽源!

黎明时分,钟寐从范林赶回,没有带回曼骨草,倒将避金兕带了回来,亦向御遥禀明了避金兕之事。
避金兕回禀道:“曼骨草二十多天前被桑泽召唤去杜父山平乱,后于十日前返回范林,却不过片刻,又被桑泽唤走了!”

御遥负手立在城楼上,看着东边的天空已然是一片霞光,倒是有几分雨后初晴的样子。可是细看过去,霞光后边皆是大片大片的朝霞,几乎盖住了整片东方天际,看来风雨依旧!

“果然如本君所料!垂越和柔姬,如今到哪里了?”
朔冰劈开虚空,拱手道:“垂越柔姬二人阿聪西、南两荒分兵而进,却未收到半分阻扰,如今即将到达青丘!”
“好耐心!不能再等了,朔冰伤重醒来不久,又方从地狱道受刑返回。钟寐还是你去一趟人间!”御遥顿了顿,“封了婆鄂国!”
“封国?圣上,天道尚无征兆显示婆鄂国有何错处?如此将其举国上下封了,怕会有违天道吧!”
“天道?”御遥眉间现出当年征伐天下是的狠厉之气,“告诉他们,这是神怒!封国之后,你留在婆鄂国,听我祭琴传音行事!”
“是,臣下告退!”

果然,钟寐离开不多时,九幽河河水翻腾,随着河底一只“裂衣寒鸦兽”直冲而起,以九幽河为中心,放眼输十里内敌军乍现,放眼望去竟有数万之多。
御遥挥出金丝弦排于城楼下,一瞬间金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待光敛尽之后,城门口化出碗粗的九根柱子,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符咒。
于此同时,朔冰从城楼一跃而下,挥开赤练鞭,于半空中将寒鸦兽劈成两半,鞭子回旋的瞬间顺势将第一破冲上来的灵兵击成粉末。只见一股灵力贯入河中,寒鸦兽恢复如初,张开透明的翅膀扑向城楼。朔冰手中长鞭斜里甩来,不偏不倚勒上幻兽两翅。顿时寒鸦兽被鞭子困住,挣扎着扑腾翅膀,如此操控幻兽者与朔冰两厢灵力对击,一时僵持不下。朔冰将一般的灵力聚于另一只手中,反掌于水面,一时间九幽河凝结成冰。
而第二波冲上来的灵兵在到达城门口的瞬间,九根金柱光芒大盛,将一众攻城者击成碎片。御遥在城楼上,看的清楚,所谓的灵兵,顷刻间化为草木枝叶,汁液亦是鲜红滴答。

“果然如此!”御遥祭出流拂凤来琴,只一缕琴音,便击碎了困在赤炼鞭中的“裂衣寒鸦兽”,而琴音不绝,化出波音实体,直击河对岸操控之人。
蒙纱斗笠被琴音掀开的瞬间,城楼之上的神女手下微顿,停下弹奏,有片刻的诧异:“幽孟,是你?”
河对岸的女子,一身黑衣薄纱,衬着苍白肤色,长眉入鬓,对着城楼上的神女却是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圣上,久违了!”
楼主:沉沉zz  时间:2019-05-09 21:3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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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九幽河之战
九幽河上,昔日君臣相见,却已是隔着仇怨和战火。幽孟行完那个礼,已然是了断了当年情分,要大开杀戒。
御遥却迟迟未再动手,只传令朔冰,与其缠上百招。
如此琴音缓缓而起,却也不是退敌的战音,而是传给钟寐的命令。
然而到底朔冰受刑在先,到了七十余招的时候,终于不敌,被幽孟的戒光玉尺抽到了左肩。朔冰横鞭在身前化出“瀚海阑干百丈冰”,飞身退入城中。
顿时,只见九幽河冰面碎开,河水开始重新涌动起来。黑衣的女子眸中露出笑意,立刻拈诀唤出幻兽,只见此次的幻兽比之前面的几头都要清透庞大,纯白的身体里有鲜红的血液在流动,还夹杂着成百上前的骷髅。与之前由怨气凝结而成的水兽不同,此番除了外围包裹的一层水雾,分明就是生出了实体。

“圣上!”朔冰眼看着幻兽咆哮着直奔而来,转眼间已到城下,忍不住出声提醒御遥。
可是御遥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只听曲音变换,是后土幻音中的“音书断岭”,只是琴音低柔婉转,似有不舍,声声缠绵,如泣如诉。却不料幻兽听得此音,竟滞了动作,水雾中上千骷髅齐齐望向对岸,一瞬间幻兽调转方向,向对岸奔跃过去。
“圣上,怎会这样?”
御遥手中未曾停下奏曲,只是淡淡笑道:“此兽名唤“蚀骨还魂兽”乃九幽河中怨气所化最厉害的幻兽,因为半个时辰前有鲜血尚未凉透,甚至魂魄还未来得及被勾走的死尸入了河中。此类尸体魂魄不全,又无法进得冥府转身轮回,怨气最是鼎盛。实乃攻击我们神族的一把利器。”
“半个时辰前?”朔冰想起,“那不是我和司礼之神缠斗之时吗?是钟寐!这些是婆鄂国新死之人?钟寐引他们入了九幽河?可是方才你所奏的并非战音,如何他会调转反方向?”

御遥看着对面与幻兽正两厢对抗的黑衣女子,戒光玉尺其实用的不甚熟练。遂而推出最后一波曲音,道:“此兽之所以凶悍,倒是与淄河圣母的幻乐鼓槌有几分相似,乃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物。本君此番奏曲“音书断岭”即为极柔和缠绵的曲调,又含思归之意。羁旅亡魂,自是最受不得此音。今日若是他人操控此兽,吾等一时怕还不易对付。如今么……对方召唤它的不仅是其主人,他们还留着一样的血。如此乡情,它怎还会与吾等恋战!”

朔冰尚未反应过来,御遥已收了凤来琴,跃下城楼直入河对岸,一路上五指间金丝弦灵光闪烁织出金网。到达幽孟处时,幽孟仓皇避在幻兽后边,玉尺直插于地,借着韧劲尺身弹向幻兽,对战御遥。
御遥另一只手中指化出一缕金丝弦,却是稳稳扣入幽孟腰间,一手退网盖上幻兽的同时,一手猛地一抽。幻兽裂成碎片,骷髅堆积成山的同时,一袭黑纱连带着一把玉尺落在御遥掌中,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幽孟体内窜出。幽梦容色苍白,无声无息地倒下去,御遥揽住她跃回城楼时,发现她早已没了气息。
如此时间里,河对岸拈诀操控幻神的人便变成一个青衣男子,看着一地尸骸,赤红了双眼,于手中化出起伏汹涌的鲜血撒向天际。
一瞬间,无数灵兵漫天而下,蜂拥攻城。

朔冰长鞭清扬,便是数十灵兵化为齑粉。碧清亦重新站上城口,一把白玉弓,一支蓝田箭,加上御遥化在城下的九根金柱子,硬是将城楼受的固若金汤。

“阿孟!”姑逢看见御遥怀中的女子,想要伸手揽过来。却不想被御遥一把抓住手臂,重重扯到幽孟鼻尖,又将其放在她心口感知,厉声道:“她死了,可是她到底死了多了久,你总还能探知到吧。”
姑逢几乎站不住,又仿若不信,抽回手却又重新抚上幽孟心口,片刻才转身望向河对岸正疯狂召唤灵兵作战的年轻男子,“阿孟,她……她死了近十四万年了?”
“对,十五万年前本君替你们主的婚,不过万余年,她便死了。可你,却到今日才知晓!若非你那好儿子,怕是还要多久也未可知!”

姑逢将早已没了生气的幽孟轻轻放在地上,解下身上的拜裂玉衣给她盖上,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道:“阿孟!对不起,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神仙哪里有什么来生!
“母亲!”玄秩在此时踏上城楼,正正好看见幽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执念消散开去。
“父君,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御遥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灵兵越来越多,朔冰和碧清已然要坚持不住,刚要祭琴奏曲,却遥见西、南两个方向,弥漫着纯正神泽仙气的万千灵兵由垂越、柔姬率领而来。
随着声音渐近,一把罗佛伞从天而降,于九幽河上化出无数牛毛尖刃,刀刀钉入敌军。紧接着白芒钟随着主人意念,跃上天际,将那些死去的灵兵收入体内净化,再出来时却已全数归入白芒之光指引的队伍中。

河对岸的青年看着战场之上形式瞬息万变,又看着城楼上解下战衣盖在幽孟身上的姑逢,和刚刚赶来的玄秩,眼前不断浮现出自己母亲的模样。如此失神的片刻,碧清的蓝田箭贯穿着灵力带着烈烈风声凌厉而来。
青年咬紧了牙齿,一双九尾狐族才有的媚眼中燃起同归之意。转瞬间嘴角微扬,是个满意的笑容,手中亦弃了那翻涌的鲜血,重新拈诀召唤。
御遥看得仔细,那不是开启九幽河的样子。
她看见对方手中化出一个朦胧却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突然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遂而手中凝出灵力,隔空震碎了那只蓝田箭。本想松下一口气,却不料那个白色身影转瞬变成一袭蓝衣,受青年指引直劈碧清而来。

竟然,是蓝素!

那一掌估摸着祭出了蓝素毕生的修为,一瞬间白玉弓上裂出密密麻麻的伤痕,蓝田箭支支截断。碧清如同一片入秋的树叶,从原本的青翠欲滴变成焦黄残破,飘落在战场上,不偏不倚跌入蓝素怀中。
“清儿!”双目涣散的蓝素突然清醒过来,看着怀中即将神形俱散孩子,回身望着硝烟四起,喊杀震天的战场。
霎那间,所有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是她叛出月牙殿,她的两个孩子和她说“母亲,您需得让那个我们拦上一拦,做个样子与祖父看看,我们……”他们的话尚未说完,她却拂袖化出掌中焰,将他们困在火中,直到活活烧死。
是她一路过的西荒,那里本有她最爱的第五个孩子,虽最是顽劣却是最黏她的。见她出了月牙殿,只当是特来看他,便一路奔跑过来。却在扑入她怀抱的瞬间,被她劈掌而下,若非莫岁看不下去拦了一拦,只怕也已命丧他手。即是如此,到底也被她散了一身修为,成了废人。
还有她的第二个儿子和第六个儿子,本是最要好的两个兄弟。许是她一路而来杀伐得累了,没有再自己动手,却是用着魅惑之术迷惑了他们,让两荒之地血流成灰,兄弟二人纷纷死在战火中。
她的七个儿子,竟是个个死伤在她的手下。
虽说她天性凉薄,昔年不过因自己父亲为笼络姑逢、巩固地位权势将她嫁与了这八荒君主的独子,可她却未动什么感情。连带着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甚多情。可是到底他们长长久久地伴在自己的身侧,当时觉得可有可无,只因想着他们自不会离去。
而如今,如今……她看着怀中的长子,虚弱却不甘地问道:“母亲……你是……是为何……?”

碧清的手重重地催下去,眼神望着从城楼飞跃下来的一袭鹅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阿清——”遗玉从蓝素怀中夺过碧清尸身,凄厉地唤道。
“阿清!阿清……”她又极轻柔地唤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周遭有战马的嘶鸣声,有灵兵的喊杀声,有各式法器撞击的铿锵声,唯独没有碧清的回应声。

御遥在城楼上,将其三人牵引上楼。蓝素已然疯癫,遗玉见到御遥,仿佛看到了救星。抓着御遥衣摆,连连磕头 ,求御遥救碧清。
“他元神已散,本君无能为力!”
“不,圣上,这茫茫洪莽原,唯有你可以补修元神,唯有你!”
御遥偏过头,没有回应。
“圣上——”
“今日一战,碧清守城而死,尽了他的职责!他死得其所!”到底姑逢出了声,“遗玉,你就别在难为圣上了。”
“可是,明明你可以!你可以,为什么就不愿意!”遗玉扯着嗓子,看着城楼上的每一个人,疯癫的蓝素,痛苦不知所措的玄秩,强撑的姑逢,还有遥望战场一心扑在战事上的御遥,“你,你们……很好!很好!”说话间遗玉祭出发中簪,只见霞光闪过,她抱着碧清的尸体消失在城楼上。

御遥自始至终都不曾回过身来,她的确可以修补元神,可是她也的确不愿意。

柔姬的罗佛山无限延伸变大,凡伞檐所笼之处,对方的灵兵皆被钉死在地上,白芒钟紧紧跟随,一路净化。
战争已接近尾声!

朔冰得了空隙,手中长鞭如同灵蛇窜出。
半空里,御遥的金丝弦缠上赤练鞭,到达河对岸时生生偏离了方向。朔冰匆忙之中转身回望御遥,耳畔却响起柔姬的惊呼:“桑泽殿下!”
朔冰疑惑地望去,河对岸那个青衣的男子竟然挟了桑泽为人质。
只见桑泽的双腕已被剖开,鲜血滴滴答答滑落下来,桑泽身畔,是被笼在青色仙障中已经神志不清的曼骨草。只是桑泽滴下的每一滴血,都被它吞了下去。

九幽河上,纵然是曼骨草化百草为灵兵,到底比不上五镜中受神泽仙气,日月精华培育出来的灵兵灵力强悍。此刻,已然全部收缴。
只是河对岸的青衣男子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爱怜地抚着桑泽的脸,对着御遥道:“御遥圣君,行兵作战我自不是你对手。我也未曾想赢的此战。不过是想乱了八荒罢了!看看,如今这八荒的最后一个子孙尚在我手,我便很是知足!”
御遥看着桑泽惨白的面容,和双手间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知道明瑜是刺破了他的心头血,此血顺着腕间脉络流出,无休无止,不死不休,便知事不宜迟。她虽已猜到,桑泽为人所控,也知对方定不会轻饶,可是此番看见了,心下到底怒意难平。厉声道:“朔冰,劈开虚空,化出婆鄂国与他看看!”
明瑜听到“婆鄂国”三个字,眼中有一瞬震惊,却见的婆鄂国已然被封国,东边人已灭绝,魂魄被全数引入九幽河。钟寐正在施法,旱灾在南方,水涝在北方,瘟疫在西边,只需一声令下,剩余三方也将覆灭。
“你……如此对待人间无辜俗子!枉为神君!”
御遥望着他,笑得平静,“本君先为战神,后才封君。再者,无辜俗子?他们可是你延绵万代的子嗣,如何无辜!釜底抽薪的法子,本君比你用的熟多了。便是姑逢重新助你复了国,又如何?再过半日,本君保你人间诸国再无“婆鄂”二字!用桑泽换你婆鄂国万千子民,你并不亏!”
明瑜看着虚空中的婆鄂国,眼前眀昙的模样重新浮现出来,终于开口道:“御遥圣君,接着!”
朔冰见他松开了桑泽,口中却犹自喃喃自语,只道“不好!”长鞭甩出,勒上明瑜脖颈。只见他脸色一阵腥红,眼中却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到底还是挣扎着吐出了最后的咒语,两手放松下来,由着朔冰一把拽上城楼。

“小七!”玄秩和姑逢看着一袭白色的身影直坠九幽河,身畔的御遥却早已飞身至九幽河上,流桑花于河边架起长桥,是万年前的样子。
只是多年前,那个少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花瓣之中。可是此刻纵然花桥依旧,却是慢了半分。到底,御遥与他指尖相接,抓住了他的双手。
那一刻,昏迷多时的桑泽竟有一分清醒,气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地唤道:“阿御!”他在最后的意识中望见身下幻兽腾空而起,用尽力气将御遥推开。如同万余年前他为了不让阿御受到蛊雕偷袭,也是这样强撑着一口气将她拉在身后。纵然他退尽灵力,纵然面前的女子强大到他倾尽一生也只得仰望,可他一直觉得,但凡还有一口气,他便应该守护她。
终是御遥同他一样,多年前的种种皆化在眼前,这一次她再没有被他推开,而是张开双臂彻彻底底抱住了他,与他一同被水兽吞入腹中。

楼主:沉沉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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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3-28 04:37:31

更新时间:2019-05-09 21:3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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