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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传奇小说《路远连着天》(完稿原创) 亚宁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耿六又一次死里逃生后,当了名正言顺的牢卒,只是背脊上被烫了酒盅大小的“翠花山奴”四个肉字。适逢暑天,烫伤流脓,受了两个多月罪才好出疤痕,对此,他心里憋气,但与活命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相反,耿光祖摇身一变,成了六少奶奶的干儿子,还得了一个新名叫石登天。耿光祖对这一切似懂非懂,听由大人安排,常跟了山上的个少爷小姐进学堂,逛山林。准确的说,他是六奶奶的女儿姣姣背包拿东西的一个小跟班。而那两只神出鬼没,间接差点要了耿六小命的灰狼,似乎为了证明什么,又在山上现身了两次之后,消声匿迹,再没出现。
耿光祖会隔三差五回来,说一通小孩子的话。通过只言片语的了解,耿六听出了一些寨中“后宫”中的秘事,有些就妄加推测,想到瞎路上了。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情景好象很久远的样子,有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和自己斯混在一起,正自感情缠绵时,被一通莫名其妙的错乱,扰得不知所终。醒来之后,耿六回味着,猛地觉出梦中的女人正是救命的六奶奶,心里觉得好生奇怪。
匪窝子里的风声总是时松时紧,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六奶奶想回家看望生病的老娘,大太太直拖了两个多月后才同意了。偏在这节骨眼上,山上的一个轿夫不知何故坠崖身亡,六奶奶看见耿光祖,想起了年轻力壮的耿六,与管事的一说,将他顶了这个缺。
对于耿六来说,这是个美差,也是个苦差,可以在山上的宅院里走动,也偶尔能下山去远行一趟。想到有了逃命的机会,他的眼睛一亮,窃喜了好几天,开始处心积虑逃跑的计划。虑来虑去,留在山上的耿光祖,倒成了一个无法同时进退的难题。
六奶奶动身回娘家,坐的是两人抬的小轿,跟了一个贴身丫环,还有两个判官一样的保镖,下山的时间不知何故,选择了傍晚时分。
第一次在山上超范围自由行动的耿六,和另一位轿夫抬着轿子,先经过一道弯弯曲曲层层台阶的山洞,洞壁之上的石头犬牙交错,有天然的一面,也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中的光亮是一路的灯油火把。到了洞口处,有人工凿成的一面平台,成了黄河边上的一处石码头,边有栏杆,黑铁的柱子上栓着几艘船舶。耿六看了个明白,心里感叹,这真他妈的是绝妙的设计。等一行人坐到船上,顺流飘行了五里多路,在一处有树有草又有石头的浅滩处上岸时,已是黄昏时分,山影树木都模糊不清了。竹杆小轿被簇拥着,一行人脚步匆匆,悄然无声进了一条沟,又上了一处梁,又上了一条较为平缓,顺山势而绕的土路。
等到半轮月亮升起,原本黑黝黝的山头沟壑,在朦胧中有了些轮廓,也显出了山势的险峻和嵯峨,不时有夜鸟嘶叫之声,怪怪地充满了不可知的危机和恐怖。
耿六个头高,抬轿子后扛,前面的轿夫是个脚力很好,又默不作声的中年男人,对山路似乎非常熟悉,几乎是带动轿子往前小跑。一口气走出十几里,耿六两腿有点支持不住,硬撑着没有说话。等他脚步踉跄,再难坚持时,轿里的六奶奶说了话,一行人歇脚在山脚下。下轿的六奶奶问了时辰和路程,估摸着半夜就能到家。她开玩笑,说耿六空长了个身架,轿子抬得拖泥带水,让人坐在里边老悬着心。耿六擦拭着汗水,小心翼翼地认了错。
歇过劲重新上路,耿六自觉脚步走得比先前稳当了许多。前面探路的保镖发现了情况,拉开了手枪板机,后面的保镖窜了出去,两人附在一处山坡前,嘀嘀咕咕。六少奶奶小声问情况?保镖回来汇报说发现了一只夜行的队伍,正好挡在了路线上。又说这一队人马真奇怪,那么长的队列没有一点光亮,行进的速度却很快,让人搞不清他们的身份。
为了安全,轿子慢慢绕上了旁边的半山腰里,躲入了一处布满石头的斜坡地上。
这一等就没了时间,六少奶奶心里焦急,自我排遣,主动小声说起了耿光祖,平和的言语中,流露出一份特别的关爱。耿六初还小心翼翼,后来被影响的胆子大了,兴致勃勃讲了一通耿家的历史。说到被抓到山上的事,他添油加醋,六奶奶听得有趣,感叹说幸亏没把命丢了,要不然,这些遭遇说了都没人会信的。耿六乘机说:“六奶奶的救命之恩,留了我一颗脑袋,一张吃饭说话的嘴,还大恩大德,让我的小侄子不但有了一个享福的家,还有了能学字念书的机会,将来说不定还有个大出息呢!”六奶奶说:“这都是你们爷俩的造化,那天出刑的时候,两个娃正在午睡,登天突然哇哇哭醒,嚷说什么六爹砍头的话。我拿了老爷留下的望远镜往这边一望,果然是真的,当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我干儿子的亲六爹,你说我能见死不救吗,当时忙着过去跟二爷张了一口……”
深夜的乱山之中,听一通自己生死前后的话题,耿六直觉得后脊背发凉,好象有个影子在嘘嘘地对着后脑壳吹气,由不得缩头就是一个冷战。
到了后半夜,月亮西向,夜气升起,山野静寂,光色冷清中有些萧杀的寒意。几个人等的有些困乏。那位绰号叫二扛头的轿夫,在边上先还听耿六的传奇,后来爬在石头上睡着了。守在轿边寸步不离的丫环,睁着一双亮眼睛,战战兢兢不停地四顾。耿六在暗影里审视着这个女娃娃的举动,就发现她竟然又是一个哑巴。这让他暗暗吃惊,想不明白,又好象明白,这山上好多的哑巴,一定是一种人为的安排所至。再联想到自己身上烫字的事,不由的忧虑顿生。后来,他的思路飘向了往积极的一面,比如自己要被砍头时,还能管一顿好吃好喝,这一点比政府杀人还优待。还有,这位六奶奶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做事都挺随和,不带一点匪气。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这翠花山实在是个匪夷所思之地。
夜露下降,哑巴侍女从轿中寻出一个包裹,取了一件衣服给六奶奶披上,得到允许之后,才拿了一件自披。六奶奶问耿六要不要也穿一件?跟着一哂,说尽是些女人的衣服。耿六说自己身体强壮,一点也不冷,还说他想摸到前面看个究竟。六奶奶嘱他小心,跟着一声哈欠,软溜溜的女人味十足。
挡路的队伍一过就是半晚上,一行人平明时重新上路,第二天前半晌,赶到了一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镇上的人看见轿子,不知何故,都慌慌的躲了开来,这让耿六好生奇怪,就从六奶奶撩帘一瞥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凝重。轿子在高台上的一处院子前停了下来,下轿的六奶奶理了一下额发,整了整压皱的裙裾,目光四望时展开了丰满匀称的身材,领着哑巴使女顺坡而上。
耿六自嘘见过不少漂亮女人,但像六奶奶这样风韵依依,步态中带出让人心动的美,且近距离切身地欣赏,不由的眼神发呆,神情忘我。几个家伙挤眉眨眼,他也觉得失态,挠了挠头笑了。
过来了一会,六奶奶的大哥出来,招呼大家到一间窑洞吃茶歇脚。这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副受苦人的形态,他招呼婆姨做饭的同时,不知从何处还搞来了一块黑烟膏子。两个保镖眼睛一贼,接过去在油灯前忙乱开了。二扛头是个寡兴之人,时常愁眉不展,老是犯着困。耿六看着烟气腾起,敬而远之,借口上茅房到院子里溜达。
这些天,耿六从不同渠道知道了六奶奶的一些事。她出生于山区的小户人家,却是书香门第,父亲在省城干着教书的营生,小脚母亲没有文化,生了四儿一女。大儿务耕为农,土生土长。其他三子皆能识文断字,一个在政府里当差,一个在队伍里当兵,最小的跟了父亲一块生活,在一家小学当老师。兄妹中唯一的女儿就是六奶奶,人虽在家乡,身却不自由,身份还是一个无法公开的秘密。
据说,六奶奶在省城念书时,不知在何种场合,被一位要人给盯上了。媒妁之礼被拒之后,在一次回家途中,她被虏上了翠花山,万般无奈之下,当了大爷的六姨太。两年后,六奶奶在山上生了个女儿,就是耿光祖伴读的姣姣。娘家人以此为耻,又不敢公开,又不便断绝往来。六奶奶死心塌地后,隔个一年半载,总能回来看看,给家人一些经济上的援助。
六奶奶娘家这处院子不大,建在半坡之上,视野开阔,收拾的也有条理,五间石窑彻得整齐紧密,半圆窗户上都糊着白麻纸,还贴了些有点褪色的窗花,图案多是花草虫鱼。高高的院门楼,雕有图案的两扇木大门,看上去结实又大方。这样的人家,在当地应该算是比较殷实了,如果凭一般种地的收成,是很难匹配的。
耿六在院子里站着,听见上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为啥回家不把姣姣带回来。六奶奶的声音说:“山上的规矩,等她十二岁后,我会领来看你们的。”母亲问女儿再没要个孩子?六奶奶说:“妈,现在兵荒马乱的,山上也不比前几年那么太平,经常发生一些事,他又跑得两年多没有回来。再说,我现在这种情形,不再生孩子更好,将来要是发生了变化,还省得操那么多的心了。”母亲半天没再言语,六奶奶说:“妈,你不知道,我在山上认了一个干儿子,人生的愣头愣脑却挺机灵的,正好跟姣姣年龄相同,两个人也能耍在一起。”
说到这件事,六奶奶隔了窗子,正好看见耿六,就把他叫了进去,给母亲介绍了身份,粗略地讲了叔侄二人上山的经过。老太太感动又高兴,让耿六到炕上来坐。
虽然被抬举,下人的角色还是让耿六不敢放肆,他突发奇想,嗵地跪倒在地说:“大福大贵的太奶奶,你老人家生了一个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好女儿,你老就是我的观世音活菩萨,让我给你老磕三个响头吧。”说着,额头着地就是三叩首。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慈祥地笑着说:“这世道乱的,我女子能救人一命,那是给自己修造化呢。你要是这么说,那观世音菩萨会埋怨我的。你快快起来吧。”耿六不起来,说:“六奶奶收养了我侄儿,管吃管穿管住,还管念书练武,让个娃娃活成了小少爷了。他不能来给老太奶奶磕头,就由我代劳,再给你老叩三个头吧。”一边的六奶奶笑成了一朵乱颤的花,插话说:“你快起来吧,想不到你还是个会耍贫嘴的人。”耿六执意叩了,说:“我这人一辈子胡话也常说,但今天对老太太的这几个头,比对我爹我娘都诚心。”老太太受了感染,让赶紧把耿六拉起说话。六奶奶没有伸手,笑中带颤说:“我是笑你是光祖的六爹,咋能代晚辈给人磕头呢。你呀,真是会逗人乐。”
有了路上和这一番交流,耿六自以为是下人的心态有了转变。随后两天,在别人懒在窑里睡觉抽膏子时,他腿勤脚快,心灵眼活,主动担水劈柴,帮着干起了家务活,表现的格外殷勤。
老太太把一切看在眼里,回头跟女儿说:“这个年轻人,虽然有点贫嘴,但人还是诚实勤劳,品性也不错,又是好人家出身,现在是被逼上山了,你回山上后要多关照人家,要是能对个机会,最好让人家领着娃娃回家去吧。要不然,一辈子在那山上,真是可惜了。”六奶奶说:“人家说妈是活菩萨,一点都不假,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为人家说话了。”老太太说:“愣娃娃,你在山上虽说是个少奶奶,可身边没有一个家人,有些什么事你依靠谁去!唉,妈给你说,你平日里对这些人好一点,他们到危难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六奶奶只好说:“山上的规矩硬得很,这想法只能等机会了。”
因了母亲的嘱咐,六奶奶心里还真有所动,夜里还替耿六计划了一顿,只是一觉醒来,又觉得那全都是空想,是对山上的背叛。但这一份关心,让她再看到耿六时,话也多了起来。
六奶奶归家省亲,山上只准了三天时间。临别在即,老太太从一早就红着眼睛,不时用手抹泪,劝女儿还是白天早动身,不要走夜路;又说这一年来,镇上的人都逃了两次难了,一次是躲国民党,一次是躲共产党;说这两天人们又吵吵的挺厉害,都担心日本人要来,好多人家把娃娃都送到山里去了。大哥也说前两天过了一队人马,也不知道是哪家了,从来兵祸相连,看来呀不是好事情。两位至亲的话让六奶奶觉得,乱世里,住在山上反到是安全之地。
六奶奶在家一直陪老母亲住到傍晚,才坐轿踏上了夜行的归程。还好,一路顺利,在第二日早晨,一行人重回到了翠花山上。
回自己的小窑洞,耿六躺在炕上,抽了一锅子旱烟之后,就陷入了后悔又庆幸的矛盾之中。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罗锡文 2019-04-03 23: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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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自从山下回来之后,耿六再去看望耿光祖,见到了六奶奶,原来那种低眉顺眼,惴惴不安的紧张劲没有了,变得随便了不少。
这一天,耿六闲着没事过来串门子。六奶奶让哑巴侍女上了两盘果品点心,陪他说了半天的话,直到两个娃奔奔跳跳从私塾回来。叔侄相见,耿六亲情地摸了摸耿光祖的大头,发现小家伙胳膊上有几处黑青,说是练武术时碰的。姣姣却说,前天勇勇欺负她,哥哥和他摔跤了。这一说,耿光祖就荣光了,六奶奶夸奖又爱抚,还把亲手缝制的红兜肚给他穿上。
耿光祖身上的淤伤,让耿六心里愧疚,又不便表现出来,只一个劲地说:“光祖,你做得对。六奶奶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姣姣比你亲妹妹都亲,以后谁要欺负她,你一定要拚命才行。你说,你连狼都不怕,还怕他们不成。”耿光祖忽眨着两眼,似懂非懂。六奶奶说:“你这就不对了,咋能给娃娃说这种话呢。光祖,听干娘的话,在山上咱们能省一事,就能省一份心。你只要经常陪着妹妹,让她不要跌着吓着就行了,可不许再跟人家打架摔跤啊!你还小呢,势单力孤会吃亏的。”耿六乘机附和说:“光祖,还是你干娘人家有修养,看事情明理,六爹不会说话,以后你要多听你干娘的话。”耿光祖懂事地点了点头。耿六又补充说:“不仅你要听,连六爹也要听你干娘的话,她让咱们往东,咱们跳下悬崖也不回头。”耿光祖顽皮地说:“六爹,哪咱们还不摔死了?”耿六说:“摔死就摔死,反正咱们的命都是你干娘给救下的。”姣姣听不明白,抱住耿光祖嚷说:“妈,不能让哥哥摔死了,要不然狼还会来咬我的。”六奶奶一脸微笑,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说:“傻娃娃,我们是说笑话呢,你还当真了。”
跟六奶奶打交道多了,耿六更加认定,自己叔侄二人要想一起逃出山寨,只有寄希望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六奶奶有时也不把耿六当下人看待,偶尔还跟他开两句玩笑,或指使他做一些事情,后来就因了两个孩子的闹剧,惹出了一段笑话事来。
私塾东边有一处洼地,积了厚厚一层黄沙土。耿光祖常陪了姣姣在那里玩,姣姣调皮,捧了沙土漏进耿光祖的领口。耿光祖“咯咯咯”地笑着,对姣姣如法炮制。两人为此都开心的疯了起来,又都感到沙土磨肉的不舒服,便脱光了衣服清理。
太阳下,两个小人儿两小无猜,一无私处,区别就凸现出来。耿光祖说:“姣姣,你咋没有小鸡鸡?难看死了。”姣姣对比着看了,半天说:“你长得才难看呢,像茶壶嘴嘴,我才不喜欢那样呢。”耿光祖听了犯起了倔劲,又正好尿憋,站在原地尿开了。姣姣拍着小手说:“你看,是不是像茶壶嘴嘴。”耿光祖有些小孩子的沮丧,说:“姣姣,我也想变成你那样,行吗?”姣姣高兴说:“当然行了,那样咱们两个就都一样了,你还能穿我的花裙子了。”
穿起衣服,两个小人儿商量了半天,想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把剪刀剪了茶壶嘴嘴。两个孩子回到屋里,翻寻到一把剪刀,出门要到外面去完事。心中有事的六奶奶问了句,也没经意,过了一会,突然想起孩子手里的剪刀,心里一惊,急急寻了出来。
此时,面对姣姣手里打开的剪刀,耿光祖双手捂着裆部,缩着脖子,害怕说:“姣姣,剪茶壶嘴嘴会不会疼啊!上次我头烂了,流了好多的血呢。”姣姣把剪子合上,递给耿光祖说:“我给你剪肯定疼。自己剪就不会疼了。就像你自己打自己,能打疼吗。”耿光祖觉得理对,把裤子褪到了小腿处。看着自己的小鸡鸡,他还是不敢。姣姣说:“快剪吧,剪了你就跟我一样了。我把妈妈新做的花裙子让你穿,那多漂亮啊。”
走近的六奶奶听明白了,一时好气又好笑,问他们在干啥呢?耿光祖手一抖,剪子掉地,姣姣捡起说:“妈妈,哥哥的茶壶嘴嘴多难看,剪掉了就跟我一样了。可他怕疼。”六奶奶骂说:“两个小东西,咋想出这么荒唐的事呢。今天要不是我过来,还敢真就出大事了。”见两个孩子紧张了,她沉下脸问:“登天,你真想变成女娃娃?”耿光祖不作声。六奶奶又说:“要是真想,去把你六爹叫来,他要是同意了,我一剪子就把你变成女娃了,而且一点都不疼。”姣姣嚷着让耿光祖去找,六奶奶也笑眯眯催说:“去吧,见了你六爹,就说我找他有事呢。”
目随耿光祖跑去的小背影,六奶奶为自己这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没怀孕而闷闷不乐。姣姣却高兴的又跳又唱:“哥哥要变姐姐喽,哥哥要变姐姐喽。”
不一会,耿光祖尾随耿六快步过来。六奶奶握着剪刀严肃说:“你来了就好。看见这把剪子了,它可是从我房里拿出来的。你猜他想干啥?”耿六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一眼耿光祖,小家伙低了脑袋,一副犯错误的样子。他也没有细问,举手就要打。六奶奶噗哧笑了,阻止说:“你打他干啥!我是有个趣事想让你来听一听,顺便给拿个主意,看咋办才好。”
听了两个碎娃的荒唐举动,耿六忍禁不住,咧嘴笑出声来。他说:“六奶奶,你刚才的表情真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小东西闯下甚大祸了。”六奶奶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上,能有什么祸呢。我是觉得两个娃娃太逗人了,叫你过来也听一听。”跟着,用商量口气说:“要不咱们就按娃娃们的意思,把这个茶壶嘴嘴给割掉算了。”耿六回说:“那可不行哟,男人就活个那东西,割了,将来咋能找下个女人呢?”六奶奶脸腾的红了,看见耿六抓耳挠腮的样子,她打破尴尬说:“你说这娃娃的事就是有意思,亏他们两个能想出来。唉,跟娃娃比起来,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就跟坐牢一样,枯燥死了。”耿六不解地说:“六奶奶这么贵气的一个人,咋会说这种话呢?”六奶奶瞟了一眼过来,郁郁地说:“我贵气个啥,给人家当小老婆,长年守在这把掌大的山顶上。你说,好啥呀!”耿六不敢接话,拉过耿光祖就拍打教训起来。六奶奶把耿光祖拉到怀里说:“你打娃干啥?娃今年才几岁,够懂事的了,我要是有这么个亲生儿子就好了。”耿六脱口而出说:“六奶奶这么年轻,为啥不再生啊。”六奶奶的脸更红了,耿六偷瞄了一眼,心砰砰直跳。一旁的姣姣把话听了进去,抱了母亲的大腿嚷嚷说:“妈妈,再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我好想跟他们玩啊。”六奶奶嗔怪女儿胡说多事,让两个人去院子里玩去。
屋里剩下两个大人,各自都有点无措。瞅见这是个机会,耿六大了胆子急急地说:“六奶奶,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好人做到底,再想个办法,让我们逃下山吧。”六奶奶似被吓着了,怔怔地不言语。耿六补充说:“这一晃,我们在山上都两年多了,家里人不知道都急成啥了!”六奶奶又默了一会才说:“要说走,谁不想走!可走不了啊,山上的规矩,你就是逃到天边去也没用。你还是不要着急,耐心等一等,将来会有机会的。”耿六一脸愁云,六奶奶安慰说:“你这想法可不能跟别人乱说,那会出大乱子的。以后隔上几天,想见娃娃就悄悄过来,只不要张扬了,惹人口舌。”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村人老李 2019-04-10 09: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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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色彩,梦幻的水仙。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村人老李 2019-04-12 15:3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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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心悦目的美图,谢谢李大师。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耿六不甘心屈居在山上,寒来暑往中凭了差事的便利,熟悉了山上的几条通道,结果更加沮丧,日思夜想之后,只能按照六奶奶的说法,在等待中寻机会了。
忽一天,山上不知发生了何事,关卡林立,岗哨处处,闲杂人等通通被限定了走动。耿六经了两次生死,见这情形有些心慌,悄悄跟人打听,才知是久无消息的大爷回山了。别人乘机休息,耿六的好奇心却被吊起。耳听八声响炮过后,满山的哨声,再后来人语嘈杂,他忍不住溜出住处,寻了隐藏地往大院那边偷偷的看。
大院西头的通道旁,那处被夫人们戏称为望夫台上,站着大爷留守山寨的四位太太,还有几个丫环和乱跑的少爷小姐。耿六看见六奶奶也在其中,却没看到耿光祖,心想这就对了。在他的认识中,虽有感恩之说,但认一个山匪的小老婆当干妈实在是无奈的选择。
耿六在隐蔽处爬了一会,探头想看一看大爷可能出现的山道,一处山头挡了视线。他只好挪到院外,正探头探脑,被哨兵发现了,大声呵问,吓得他赶紧缩了回来。
望夫石上的几位妇人久等不见人影,才得了消息说是二爷迎了大爷,先去拜山庙,后又进了密室,商谈大事去了,啥时回来也说不准。在大太太颇有怨气的一声令下,几位夫人都撤身走了,石上只剩下几个孩子,还在那里玩乐着。
回到自住的小独院,六奶奶见耿光祖正玩着姣姣的一堆玩具,哑巴侍女则拿着一块抹布,这边擦完那边抹。进到屋里,她往炕上一躺,不高兴也不懊恼,无所谓希望,更无所谓失望,一副无动于衷。看见炕桌上的果品,她斜倚身子摘了几颗亮晶晶的葡萄吃,就想起了每次大爷回山的情形,一大堆的肥肉压过来,猛的一个冷瘆,才知自己差点就睡了过去。
傍晚时候,大爷回到了大院,几位奶奶领着孩子齐聚过去。后来,里边就急管繁弦,响起了音乐,唱起了歌曲,夹杂着杯盘碗盏磕碰之声,时不时还会响起一阵女人行拳猜令的欢笑。
这边院落里里,哑巴使女和耿光祖吃了前边送过来的菜汤饭食,一个去睡了,一个站在院子里,看天上云彩追着月亮玩,又加入许多烁烁的星星,就越看越热闹,情不自禁指指点点的比划着。一朵莲花云遮住了月亮,他静静等着它的复出,姣姣被送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堆新玩具,多是些形象逼真的洋娃娃。耿光祖所喜的不是这些东西,是能搭建起各种形状的多彩积木块。有了玩伴,两人在灯烛下耍了一会儿,姣姣说爸爸还给别人带回大堆的东西,耿光祖心痒痒要去看一看。
在红灯笼的光照下,顺着走熟的门道,两人来到了四奶奶的小公子勇勇的住地。守门的丫环大惊小怪,要他们赶紧回去睡觉去。姣姣嚷说要看勇勇哥哥的玩具,看完了就会回去。那丫环还是不同意,勇勇闻声出来,也不说话,冷不防照着丫环的小腿就是一脚,这才恶狠狠地说:“让你再管我的事。”丫环“唉哟”一声,蹲下身去揉腿。勇勇不去理睬,领了两人到自己的屋子里,展示新得的一堆武器玩具。
勇勇是个圆头大耳的孩子,比姣姣长两岁,娇生惯养出一副霸王脾气。三人玩了一会儿,他少爷脾气不高兴了,夺回了新玩具,下了逐客令。耿光祖只好灰溜溜离开,姣姣也便跟了出来。走到一处墙角,姣姣突然兴致勃勃要领耿光祖去见爸爸,还说给他也要一堆玩具。耿光祖对自己身份朦胧不清,这提议让他有些心动,矛盾着禁不住姣姣的许诺,就跟着她绕开了大门口的岗哨,进入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大院子。
这是一处布局传统,四平八稳,颇有讲究的大四合院,门前红柱光亮溜圆,石兽看守的两扇大红门更是气派非凡。两侧的厢房门窗雕花嵌珠,图案色调与大屋浑然一体。院子当中的花坛中,长满了奇异的树木花草,并且正值季节地盛开着。从大门并行两排红灯笼,从头到尾,加起来足有二十多盏,把个院子映得通红,如同红霞落地一般充满了喜气。
两个碎娃人小脚步轻,绕行在花草树木间,来到了正屋门前。屋子里传出男人豪放的笑声,间以女人“叽叽咕咕哼哼嗯嗯”的低语呻吟。两个人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只看到屋内的一线,是些桌椅佛龛,顺了墙根转到正屋西侧,发现窗户全都上了帘子。也许是天意的一股风,掀开了原来垂垂严紧的帘子一角被掀了开来。耿光祖正在近处,爬上去往里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上,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全裸着身体,正和两个裸着的女人翻上翻下,床两边的四个裸女,有掩着嘴笑的,有脸上表情怪怪的,有伸手和床上女人取乐的。
耿光祖看得目瞪口呆,想不明白大人们在做什么游戏,但一堆裸体还是让他觉得趣味又刺激,如同看滑稽戏一样,直到被姣姣掐疼了才让开了位置。姣姣看过之后的反应,先是一僵,跟着小身体抽动,一角光线映亮的小脸蛋上,滚下两行泪珠。两个孩子突然都觉得做了错事一般,再没了胆量观看下去,手拉了手惴惴不安地溜回了自居的院子。
回到屋里,并排躺在炕上,沉默了半天后,姣姣才不无担心地说:“登天哥,你说妈妈她们脱光衣裳,是不是在打架?妈妈会挨打吗?”耿光祖说:“我知道那是大人在耍呢,你没听见她们都笑着吗。”姣姣不吱声了,半天自言自语说:“妈妈平时老跟我说,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一样光身子,说那样很丢人。现在她们还都光身子,丢人死了。”耿光祖附和说:“就是,大人还是穿上衣裳好看。”又说:“姣姣,你爸爸胸口上长满了黑毛,象个大狗熊一样,真难看,你不怕吗?”姣姣用指甲使劲地掐了耿光祖一下。
说话中两人由无言进入了睡眠状态,姣姣的小脸蛋上泪痕隐然可见,眼皮紧闭下垂,一副恼怒的表情,小嘴噘着,似还放心不下先前的忧虑。耿光祖的小脸上透出似笑非笑,细看上去还有几分嘲笑。后来,说了两句含混不清的梦话后,他的睡相才变得憨态可掬。
这天晚上的所见所闻,留给儿时的耿光祖是一幅永远抹不去的记忆画面,直到多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想起并演义出了另一幕的人生荒诞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村人老李 2019-04-14 09: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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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的每一副美图,亚宁都想签注。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村人老李 2019-04-26 08:4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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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诺兰山人 2019-04-25 21:37:03
楼主文笔老辣,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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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朋友的墨宝,亚宁敬存。谢谢顶贴。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感谢朋友们,身在外,亚宁只好先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诺兰山人 2019-05-16 21:18:23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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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师的顶贴,亚宁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耿六跟六奶奶之间关系处得非常近乎了,但两人都不敢放肆,这毕竟是在到处都有眼睛盯着的土匪山寨里。直到有一天,大奶奶突然得急病,把个院子搞得半夜都无法安宁。山上的几组轿夫,一会接人,一会送人,一会去取东西,一会又候着等吩咐。其他几位奶奶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七嘴八舌。直到后半夜,一位老中医上山施了针灸,人才安静下来,一屋子的人也困乏得各自散去。
与耿六搭伙的二扛头这天跑肚拉稀,先就溜回住处去了。大院里留了一组轿夫,耿六独自扛着空轿,跟在几位奶奶后面各归其处。剩下了六奶奶一个人时,他的心突然像个野兽一样胆大无边起来。他奇怪自己在黑暗里能清晰看见前面的六奶奶,身上放出仙女一样的光泽,飘飘然似乎不断回眸微笑,那笑意的内容充满了柔情蜜意。耿六知道这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又控制不住,紧紧地跟了上去。六奶奶为大奶奶的病而心中暗喜,又有耿六一个人跟着,并不想就回屋睡觉,也不由自主地绕开了路道,拐到一边的林子地里。耿六知道林子里面的隐秘,想都没想也跟了进去,只把轿子顺手藏到了一片暗影之中。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耿六享受了一次黑不窿咚,感觉如滑玉,温热如凝脂,娇喘生云气,爱抚出魂魄的美事。美中不足的是那种逆精毛病,让他在最快感的时候,痛苦的难以自拔。黑暗中六奶奶问他咋了?耿六只能实情相告,六奶奶将信将疑,又窃喜自己的一份顾虑,可以安然无事了。
以后的日子,耿六既迷乱于六奶奶的漂亮与温情,又深思熟虑着逃离山寨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六奶奶再次回乡省亲时,想法子把耿光祖藏在轿子里,一并带到山下去。他想好了,只要下了山,那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可以逃跑成功。等到了山下,自己就顺着来时的线路,先回头到大路镇,沿着早年随二哥走过的那条路,北上再西行。耿六这样密谋着,又不敢贸然说给六奶奶知道,怕女人担不起事,还会坏了谋划。
随了深入的了解,耿六对六奶奶的爱生出了几分真情,可她毕竟是个土匪头子的小老婆,和自己的命运之间,难以糅合的东西太多了。为了能保证万无一失,能保证六奶奶舍生忘死帮自己的忙,也为了那永远无法满足的青春美事,耿六虽知自己的所做所为,如同是在玩一个走钢丝的要命游戏,要是被人发现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脑袋搬家。虽然有这样的思虑,他还是不由自主,言听计从于这个女人的安排。而六奶奶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不计后果的没脑子货,她只是偶尔利用万无一失的机会,与耿六在苟且中寻找一份寂寞的安慰。
日子便流水般地过去了,一晃又是一年。耿六沉不住气了,闲暇中以看望耿光祖的名义,来到六奶奶的院子。按他的思虑,准备要用话试探,或者说引诱这个女人再次萌生回娘家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有几分急迫地进门,却看见六奶奶正坐在炕边抹眼泪,哑巴使女拿着毛巾,端着半盆清水伫立一边。耿六不明就理,有点惴惴不安,一时倒没了话说。六奶奶孩子气地把脸撇向一边,似乎借此来控制情绪,跟着下炕开始洗脸,还拿了一面小镜子照了半天。在丫环出门倒水的间隙,她回头亮了一个带露的微笑。
耿六小声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六奶奶说:“女人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没事的,只是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耿六说:“是不是梦到老太太了,你也是,又一年多没回去了。”话这么巧就转到了主题上,他都有点得意自己的接洽。
六奶奶抹眼泪的真正原因,是在大奶奶处受了阴阳怪气的奚落和无端指责。那个女人自从上次发病之后,变得疑神疑鬼,还有几分神经质,脾气更令人琢磨不透。不仅如此,她还从原来吃斋念佛的平淡生活中滑落下来,吹毛求疵几位奶奶的不是,针对最明显的便是年轻漂亮的六奶奶。耿六知晓了这一切,就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受这种气真没来由,你要有胆量,咱们领上两个娃逃走吧。到了河套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都成。”六奶奶一下子愣怔了,呆呆地看着耿六。
耿六的提议,打开了六奶奶的心事之门,又经历两次受气事后,这女人一下子有了决心。于是,耿六的阴谋以超出设想的良好开端进行着。每每想到将来可能一举两得,即逃离了这个魔鬼地,又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他会高兴地吹起口哨,哼出一些家乡的酸曲来。然而,美妙计划迟迟无法实施,原因是大奶奶不知何故,几次都没有同意六奶奶省亲的要求。
耿六心里那个急,六奶奶却生成一些顾虑,担心两个孩子没办法下山。耿六出主意说:“咱们先下去,就说老太太病危,想见一下外孙女,我再回山上把姣姣接上,轿子里同时藏进光祖,难题不就解决了吗!”六奶奶忧虑说:“就怕不会那么顺利。要是把娃娃丢下不管,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耿六心烦气燥说:“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没有实施,咋就知道不会成功呢。”六奶奶提出一个问,说:“哪保镖咋摆脱呢?”耿六说:“用药把他们麻翻了。”六奶奶又说:“哪咱们走后,我们家的人咋办?山上不会放过他们的。再说,咱们能逃出山寨的手掌吗?过去有好些人也逃跑过,结果都被捉回来了,这些你都亲眼见过的。不行,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耿六丧气说:“那你说咋办?咱们不能就在这山上窝一辈子吧。”六奶奶说:“你想问题太简单了,冲动起来什么也不顾,哪那能行啊!这事,还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行。”
就在两人计议当中,大爷又一次飘然归来,山上又如前一般热闹起来。耿六心里那个悔,为不能提前成行,为下一步的不可设想,为这个山大王的去留而心焦。他在窑洞里吃睡不安,焦虑地等待着。这个节骨眼上,耿光祖来看望他。耿六想起了六奶奶屋内那个能看到很远地方的神奇玩艺儿,便让耿光祖想办法给自己送过来,他要用它来观察大爷的行踪。
有了望远镜,耿六每天除了休息外,差不多都在院子角落里,拿着往大院这边扫描。终于有一天,他在镜头里看到一个圆头圆脑,虎背熊腰,戴大礼帽和一幅茶色镜子,嘴上留有浓密胡髭,下巴却光溜溜的大爷形象。他手拎一根奇形怪状的拐棍,领着六七人站在山头外围的一处制高点上,颇有威严在指点什么。耿六纳罕不己,转移镜头,就看到了二爷,看到两个拿着黑色小皮包的年轻人,正觉得眼困想歇手时,无意间一副熟悉的面孔进入了镜头。
“天啊,那不是三哥吗!老天爷,这是真的吗?”耿六惊得叫出声来,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当他再次把镜头对准了,刚才一副侧影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好把一张脸转了过来。双手颤抖的耿六,努力死死地盯着,最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可以准确无误地认定,那就是自己为之差点丢了脑袋的亲三哥。他还活着,居然还跟一个大土匪混在一起。
为了看得更清楚,忘乎所以的耿六探出身子,一颗带着啸声的子弹,很快就打在旁边的石头上,几粒碎石溅了开来。惊吓之下,他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到了院子里。
耿六很快被抓了起来,绑在一处院子里大树上。他还在为三哥的神奇出现而激动,对自己的危险还没有认识到,只一个劲地嚷嚷说:“我看见我三哥了,他跟着大爷回山上来了,我要见他,你们谁行行好,给我通知一下啊。”没有人理睬他,平日里认识的几个人也眼神异样。
消息随之传开,说山上有一个人用一种神秘武器,对准大爷要搞谋杀。这还了得,几个荷枪的人跑进院子,领头的大嗓门一喊,把耿六给震住了。小头目问:“你刚才拿的武器哪去了。”耿六说:“那不是武器,是一种望远的东西,刚才他们搜走了。反正我用那东西看见我三哥了,你只要给我通知一声他,他肯定会酬谢你的。”小头目不信,领人搜了他的住处,又搜了一遍身,都一无所获,就狐疑地问耿六的名字?耿六迫不及待说:“我三哥大名叫耿福水,小名叫水娃子。我叫耿福川,我爹叫耿力贤,我们家在老荒地。你告诉他,他肯定就会来贝我的。”
耿六的坚持,赢得了小头目的半信半疑,让几个人看守着,自己跑去汇报了。
三哥一身长袍出现了,远远的兄弟互认,耿六吵哑了嗓子叫着三哥就哭了。跑上前来的耿福水经过瞬间的迟疑,把六弟连人带树抱在怀里。那个小头目明白了什么,自树后帮助解了绑绳,兄弟俩这才实现了真正的拥抱。一通激动人心的关心问候之后,兄弟俩相互审视,目光中更多是难解的疑问。在耿六的眼里,阔别五年的三哥,理着平顶寸头,比当初胖了许多,也白了许多,行为举止间透出一种沉稳,还有点难以形容出来的,类似军人的气质。
平静下来,兄弟俩娓娓道出了各自出现在这座山上的前后情由。按耿福水的说法,他是随了土匪三爷,一路上饿了扫荡,饱了潜行,西行来到翠花山下。三爷和山上联络商量,一帮子土匪窝在一处山洞里没事,他就给他们念古书,讲故事。一帮没有文化,常行凶作恶的家伙听的如痴如醉,把他当成了无所不晓的知识人。秃三爷回来后,从七嘴八舌听到的,都是对他的夸赞,随后就劝他入了伙。为了活命,也为了省下家中不可能凑足的赎金,耿福水同意了,并当上了师爷的角色。等到大家入伙上了山,承蒙大爷和二爷厚爱,先让他当了一年多的私塾先生,后来领着他出山了。这些年来他就一直跟着大爷做事,这一次能随着回来,是因形势巨变,日本人现在出了大问题,共产党在这片土地上发展飞快。
三哥的说明有多处都是一语带过,耿六听得不甚明白,也没有去细问。回到住的小窑里,耿六情绪放开了,不无抱怨说了父母仙逝、四哥借债卖儿、自己两次差点掉脑袋的事。愧疚不已的三哥自责到伤心处,双手拍打着脑袋,双眼泪迸。
伤情过后,耿福水解释了自己一直不与家里联系的因由,都是由于山上的规矩和大爷的恩德,让他难以取舍和决定。在耿福水的嘴里,山寨中的大二爷,都是大好人,大能人。耿六疑问说:“三哥,照你这么说,山上的大爷他是干啥的?”耿福水说:“这事三言两语也给你说不清,有些也不能跟你说,他们一边在翠花山上当匪,一边在外面干着大事业。”耿六不去理论这些,突然问:“三哥,你离家这么多年,是不是在外边又结婚了?”耿福水避而不答,而是问了一通老婆儿女的情况。耿六又问:“咱们弟兄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能不能一块回老荒地走一趟?反正路程也不太远,骑上马跑,也就三四天时间。”耿福水叹了口气说:“六子,哥现在是身不由已。总有一天,哥会名正言顺,光宗耀祖地回去的。”
那天晚上,耿六找回了耿光祖,叔侄三人团聚在窑里,吃了一顿山上特别安排的饭菜。饭后,耿光祖躺在炕上先还听三爹和六爹谈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打着微弱的鼾声。彻夜长谈中,耿六道出了自己与六奶奶的事。黑暗中,耿福水身子一僵,伸手捂住了耿六的嘴,跟着到外面里撒了一泡尿,察看了安全,回来后声音带颤说:“六弟呀,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动大爷的女人,要是让发现了,你有几条命够处理啊!”耿六说:“那女人精明着呢,再说,我主要是想通过她,带光祖逃出这座山。我们都计划好了,要不是耽搁,说不定就成功了。唉!要是那样,咱们就见不上面了。这是老天爷开眼啊。”耿福水并不这么想,琢磨了一下说:“这可不是耍的事,山上的影响和能耐我是知道的,别说你们逃不出去,逃走了也会被捉回来的。不行,明天我就跟二爷说明,送你们下山,越快越好。”这么一说,耿六反而犹豫了,喃喃说:“那我怎么跟那个女人交待呢?”耿福水说:“好我的傻兄弟,还交待个啥呀!你们再不要见面了,光祖也不要再送过去,就在这呆着,等我安排好了,你们立马动身。”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4-08 23: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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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三哥谋面的第二天,耿六领着耿光祖要下山了,同行的还有两位山上派的护送者,一个胖,一个瘦,都不知姓名。耿福水一直送两人到山洞口,临别,抱起了侄儿耿光祖,在大额上亲了两口说:“娃,你爹为了我的事,把家都累垮了,三爹对不住你们啊。你要好好跟着你六爹,将来当个有出息的人。如果有机会,三爹会上后套看你们的。”兄弟俩拥抱之后,耿福水叮咛说:“六弟,三哥的事你可以跟二哥说,跟你四哥说,但不能跟外人乱叨叨。山上这回能放你自由,这是破了一个特例了。你一路上都要守口如瓶,要是说出去了,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耿六说:“这些我知道,三哥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多保重,将来记着到后套去看我们,还要回老荒地走一趟。”耿福水应承着,装作随便的样子,捏了捏耿六套在腰上的一条皮筒子,说:“把信带好,到了包头后,找到哥信封上写的这个人,到时他们会帮助你的。”又说:“哥给你的那些洋钱,带回去后让二哥多买地。有了地就有了生财的本了。”耿六一一答应,并没有觉得马上获得的自由是一种解脱,反而闷闷不乐。
在这样一处土匪窝子,竟然生活了四年多,来时身不由已,现在要做梦一样离开,耿六不由有了几分留恋,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那个叫作六奶奶的女人。他满腹心事,翘目远望大院所在,心里默念说:“六奶奶,我们走了,对不起了,将来有缘,咱们会再见面的。没缘,你就多多的保重吧。但愿你不要忘了我。我会为你在庙里烧香的。”
当耿六重新回到山边集镇上的那家还在营业的小旅馆,意外地发现原来寄存的那些行头,店家居然还原封未动地保存着。这份诚意让耿六好生感动,当时给了店掌柜五块大洋作为保管费,又置了一桌酒席,大家一道海吃海喝了一场。
席间,耿六提起了屈三强老汉,掌柜说老汉中间来过一次,上不了山只好回去了。耿六又被感动了,想着去看望一下老人。店掌柜惋惜地说老汉去年冬天,因为脖子上的肿瘤破裂而死了。这让他胸口一堵,筷子半天没动,思前想后,差点就流了眼泪出来。
十三岁的耿光祖,个头也长高了许多,大头的比例并没有改变多少,他和店家的小儿一块草草吃了饭菜,两人之间虽然尚有记忆,只是生分的再也玩不到一起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沿着路线北上,中午时分,到了一处叫乔家峁的村子,吃了一顿便饭后继续徒步而行。傍晚时分,四人风尘仆仆走进一个大集镇。站在镇子外的土路边上,耿六人生地不熟,问两人晚上咋睡?两人相视以目,笑说:“二爷给我们吩咐过,一路全听你的。”耿六说:“这地方我头一次来,你们随便找一家旅店上门休息就行了,省得瞎打听。”瘦子曾来过此处,说:“从这条道直直往前走,有一家三来客栈,条件不错,价钱不贵,晚上还有说书唱戏的。”
三来客栈位置在镇子的中心,门口挂着几盏灯笼,一处大院里,几溜客房整齐划一,牲口圈棚,茅厕洗房都还凑合。四个人要了一间套房住下,又让店家做了饭菜来吃。
饭后,护送的胖子说:“这镇子是个四通八达之地,来往的行商,和杂七杂八的人多,现在还归日本人管着。咱们住下后,最好都不要出去了,以免惹出麻烦来。”耿六说:“走得太累了,谁还有那心思。你们要是想出去,就不要管我们了。”两人听了,又互使了个眼色。
上灯时分,两位山上特使先后借口出去了,耿六也没理会,只管侧身睡觉。他一觉醒来,隐约听见一片闹腾,边上的耿光祖正抱着脚哭,说脚上窜起了燎泡,好痛。耿六说:“娃,咱们能回家了,高兴还来不及,你说你是哭啥呀。”他上手想帮着挤脓泡,几次不成功,耿光祖疼的直叫唤。耿六骂他一点也不皮实,就出门跟店家想借根针用。坐店的老板娘顺手从一个篮子里取了针递给耿六,还热情地说:“是不是挑燎泡用?要是,最好纫上一根线,从脓包上穿一下就好了。”耿六道了谢,问:“外面咋这么热闹,是过会呢?还是出啥事了?”老板娘说:“哪里,我们这地方,旁边就是个戏园子,正唱戏呢。”耿六“噢噢”着明白过来,竖起耳朵再听,果然是锣鼓喧闹,夹杂着吃喝卖喝之声。
耿六拿了针往回走,路过一处牲口棚子,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驴叫声。他心里砰然一动,绕到骡马厩,借了戏园子的亮光,看见十多头牲口,分片拴在两长溜槽头。见有人进来,一群牲口都齐齐地注视着,莹莹的夜视光色把耿六吓了一跳。他撤身就走,又回顾了一眼,恍惚就看到一头驴咧着大嘴,龇着白渗渗的两排牙齿,瞪着一双驴眼朝自己笑呢。
觉得奇怪,却没多想,耿六径直回到屋子,给耿光祖挑了燎泡后,坐在炕沿上吸烟,那张咧嘴而笑的驴脸,鬼一样又在脑子里出现了,特别是那两排长长的大白牙。“驴怎么会笑呢,难道这头驴成精了?还是自己看得眼花了?”胡思乱想后,不信邪的他往地上唾了口唾沫。
给老板娘还针的时候,耿六不由自主又去了趟牲口棚子,想再看一眼驴的笑脸真实与否。一群如前一样迎视的驴眼,那头笑脸驴夹于中间,居然朝耿六连连点头。绕到跟前,昏暗中他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丢了几年的大灰驴吗。大灰驴也有几分扭捏地用肚子靠近耿六,还把尾巴梢子甩来甩去,又掉过头拱他。一切太难以令人置信了,耿六抱住驴脖子,一时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手摸着驴脊梁,那熟悉的体温,柔软的皮毛,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啊!
耿六在驴棚里守了半个多时辰,才冷静下来。他也没多想,解开缰绳,把驴牵到了自己住的房门口,先拴在了门挂上,觉得不放心,后来干脆把驴牵到了屋内。在灯光下,耿六细细地看着这头老父亲遗留下来的失而复得的活物,觉得冥冥之中,似有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安排。
驴在地上抽鼻子打唿声,惊醒了睡着了的耿光祖,小家伙迷瞪中扫了一眼,先是惊恐,转而“咦”了一声,坐直了说:“这不是咱们家的驴嘛!咱又回来了?”耿六兴奋地说:“小东西,亏你还能认出来。我给你说,这是你爷爷显灵,给咱们又送回来了。明天,你小子就有驴骑了。”叔侄二人都睡不着觉了,一直亮着灯,陪了大灰驴说话。驴不发一言,但驴眼里尽是内容,偶尔就露出了笑容和那两排又长又白的牙齿。
到了这时,耿六终于相信了,牲口原来也会笑的,只是摆在眼前的麻烦也就随着展了开来。这驴现在属于谁的?人家明天早晨找不到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该如何应对呢?想到此,他跳下炕,举灯把驴全身上下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用劲记住了每一个印迹。
终于,两个保护人带着醉意回来了,他们对站在地当中的驴先是一惊,转而指着耿六大笑。听了情由之后,胖子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上什么鸟事,你只管把驴牵回圈里,安心睡你的觉。我们跟店掌拒打声招呼,明天咱们再理论这个事情,保你万无一失。”耿六说:“要是明天人家一早就把驴牵走了,那可咋办呢?”两人说:“放你七十二个心,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杀人放火的祖宗!这个偷驴贼啊,今天是小鬼遇上阎王了,明天他不仅要还你驴,还要补你钱财才行呢。要不然,他的小命就别想要了。”话虽有点醉后的夸口,但听起来似乎把握十足。
耿六又牵了驴拴回圈棚,心里牵挂着,疙疙瘩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朦朦亮,也没多想,披了衣裳蹲在圈棚门口,等待着驴主人的出现,又胡乱猜测会是咋样的一个家伙。
鸡叫过后,天光亮了,却是一个多雾的早晨。住店的人开始离开,就有人来牵牲口。耿六袖着双手,一个个盯视着。两个保护人也过来了,店小二跟在后面献着殷勤。耿六的胆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也就在同时,有一个中年汉子解开了大灰驴缰绳,耿六想了半天,却找不出对这个人的记忆。这人也出乎他的预料,并不是当年麻镇上的那个缠着自己要买驴的家伙。两个保护人一言不发,上去把那人架在中间,不容分说,弄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去了。
大灰驴的缰绳又落在了耿六的手里。过了一会,两位保护人回来了,那汉子再没出现。

楼主:雄声

字数:184397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8-20 19:21:36

更新时间:2021-04-08 23: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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