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沙不丁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眼角挨了一拳，眼珠儿被打爆，眼眶儿被打裂；腰间挨了一枪杆，整个人跌下战马，已经弹动不得了。
蓝玉喝令：“给我绑了！”
身后几名步兵冲上，七手八脚就把沙不丁捆起来了。
蓝玉跃马挺枪，高呼道：“驱除鞑虏，誓杀贼寇，恢复中华，冲啊！”带头冲入元军阵中，手中长枪如天花乱舞般，敌兵遇着伤，碰着亡，顿时一片叫爹哭娘，情不自禁地往后撤退，阵脚已经乱了。
蓝玉身后的中军将士更是乘机追奔，顺势掩杀！
蓝玉部署的两名千户长，立即组织左右两翼部队，呼啸着，奋勇扑来！
冯诚的压阵部队同时赶到，于是，明军万众齐驱，如钱塘潮水，浩荡奔腾，势不可挡！

元军指挥官毛剌哥慌了，眼看沙不丁被擒，前军支持不住，便对旁边的梁伯中、铁木耳、也速哥说：“怎么办？我们也冲锋吧？”这就是心下犹豫之语！
梁伯中举手指向东面说：“平章大人，快看！”
看什么？
东面的山梁上，几声号炮响起，一股军队居高俯冲而下，无数旗幡飘卷飞扬，定睛看时，就是红旗飘飘之中，斗大的蟠龙金字——“明”赫赫在目！
又是明军！
这支军队正是天策卫指挥使陈德部队。原来，他见蓝玉出战，冯诚压阵，自己要如何才能一举而克敌制胜呢？手下的秦陇士卒告诉他，东面山梁是最好的埋伏地点，如果在敌我双方激战时，我军能在山梁上俯冲掩杀过来，抄了他们的后路，敌军必定崩盘溃败。
陈德望了望，果然，那里最适合埋伏，于是，出了营门，立刻领兵驰往东山梁。
这时，他看见蓝玉、冯诚卷甲乘胜追杀蒙古军队，哪肯落后于他俩？
他号召道：“来来来，跟我杀下山岭，抄胡虏后路，歼灭鞑子去！”
众军士呼号响应，随即一涌而下，如熊如虎，长驱直入！

毛剌哥这次真的慌了手脚，明军前后夹击，若堵了前方，就忘了后路；防了后方，则丢了前军！匆忙之间，他指派梁伯中和铁木耳领兵防住陈德兵团，又叫也速哥随自己领兵向前军增援。
元军战士连夜行军，人马来不及补给，就突然遭受明军强而有力的攻击，前锋勇将又被明军擒拿，后军再受明军袭击，哪里还能支持？勉强熬了几个回合，已是一片逃兵溃卒了！
这还不止，你道明军那位顾都督就只是遥望观战么？
史书说他“能以少击众”（《明史顾时传》），深得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器重，如今猛将为前锋，摧枯拉朽之势已成，他哪里还按捺得住杀敌雄心？
洪武朝礼部侍郎（近似于教育部副部长）刘崧为顾时撰写的神道碑铭文中有如下数语，读之令人振奋，激动：
“矫矫靖襄（顾时谥号“靖襄”），生于帝乡”，“执俘献捷，领兵东向，遂夷月城，电击飚驰，濠梁以清”，“作气一鼓，千夫投戈”，“拥槊奋呼，出其险难，薄冲部落，兔脱鹘击，掠其牛马”。

“冲！”顾时扔下鼓槌，提槊上马，召集旗下军士，喝道：“国家养兵千日，就为了今日之战，胡虏鞑子犯我大明，残杀我百姓，凡我大明血性好男儿，何可忍耐！诸军奋勇，立功报国，就在此刻！冲！”
厉害！
这一波人马，可有多少？
仅仅三千余人！
但是，元军之众如同将倾之大厦，危危欲坠，蓝玉、冯诚和陈德已经把他们杀到傻愣愣地举步逃亡，昏头转向而无分东西，慌失失而不择路向，气喘喘而没命狂奔！
顾时这三千将士，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发挥阁下的想象力吧，让你的思绪自由奔驰，让你的意念放肆撒野，总之，一切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眼前这一场面——
自毛剌哥以下，元军全军覆没！万骑出营，半数被杀，半数缴械投降，包括阿里卜哥、迭儿、梁伯中、铁木耳和也速哥（沙不丁昏迷不醒，暂且不算）。
那，毛剌哥呢？
横刀自杀了！
——端的是一条硬汉子！宁死不降！

飞翔明2018曰：
感谢各位天涯看官对《大明北伐》的支持和批评！有朋友问为什么不按顺序来写明朝的开国历史，反而先写北伐。
回答：主要原因是大明北伐之前的史料还没有准备好，我本人也还没有亲临鄱阳湖和太湖，我需要考察一下这两个地方。当然，如果能沿着宁波到福州走一趟海路，那就更好了。为了写出陈友谅、张士诚和方国珍、陈友定这四大猛人，还是要多做准备的。《大明北伐》其实是一次练笔，大多的细节描写主要是参考元杂剧的写法，模仿当时人们惯用的书面语言，目的是为了更加逼真地呈现这一段历史。明初几位文学大擎（宋濂刘基高启王袆苏伯衡）的一些写作技巧和作品也多有引用和学习。当然，《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一些套路，甚至文辞句式也是本文的榜样。希望如此这般，能够达到我自己希望达到的那个高度：读此书，不仅仅是了解历史的来龙去脉，更是有味道的文字品尝和文学体验。

这篇总结性文章，有如下文字，试问，思想不得自由，人身安全难得保障，如何有真知灼见！清代的《明史》素以严整著称，耗时近百年，实乃深受政治上和思想上的桎梏所致。有称《元史》如何仓促成事，如何杂乱无章，其实，它保留的原始面貌更多——来不及推敲和琢磨，要不是清朝修撰《四库全书》时，把大量的不利其统治的书籍统统毁禁，元末明初的书籍会更多地留存下来。当然，《明实录》能够留存下来，也是极之难得的。只是，到目前，《明实录》仍然没有点校本现世，实际上就是学者垄断知识的行为。也是现今社会浮躁所致，谁愿意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去标点《明实录》？不仅吃力不讨好，还不算申报更高一级职称的硬条件。国家级的“古籍整理”项目不是那么容易批下来的。若当年不是动用国家力量，《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可能到如今还是影印本存世呢！

“大學上明史課，只能用孟森在北京大學用的老講義《明代史》，教學與研究
範圍只限於政治史與史料考証。由於史料考証不涉思想與政治，比較安全，而大
為盛行，頗有清代文字獄威脅下的考証學風，意外地促成臺灣史學界注重考証的
篤實傳統。”

185.

大明征虏大将军、中书右丞相、信国公徐达接获顾时马啣山口之捷报后，马上批复：把元降将士即日分批解来大营，以蓝玉、冯诚押送之。
四月初二日，徐达祭祀阵亡将士之后，马啣山之战俘陆续转运至沈儿峪大营，徐达将他们分置于各营，由军政司吏员对其进行思想教育，选拔出四百多名勇敢战士由蓝玉和冯诚领导，其余四千余人等候处置。

这时，孙翥正好和姚晖从元军大营奔逃回来。
一进入大营，孙翥，曾经的元朝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有关孙翥的来历，后文还有补续），眼睛都瞎了！
怎么了？
他看见一队蒙古兵正在明军大营里俯首行走，双手不仅被反绑着，连双脚也上了脚镣！旁边的明军骑将一边吆喝，一边以长枪驱赶行动迟缓者。其中一蒙古军人背脊被狠狠砸了一枪杆，他扭头望着明军骑将，双眼充满仇恨。
就这一刻，孙翥清清楚楚地辨认出，那就是阿里卜哥，元朝甘肃行省参知政事！
哦！
难道姚晖所说的毛剌哥临洮之行真的全军覆没了？怎么阿里卜哥竟做了俘虏！
他指了指那批俘虏，问姚晖说：“他们真没了？”
“是的。”
“那，毛平章呢？”
姚晖说：“自裁了。”
“……”孙翥不再说话了。
他内心剧烈地碰撞着：我这诈降，如何取信于徐达？如何引导齐王殿下来偷袭明军营垒？他的左膀右臂渐渐被明军除掉了，韩扎儿仅免其身，毛剌哥连自家性命都丢了，大蒙古国还有希望么？
思想间，他们已经来到前锋营中军大帐了，姚晖拉住马缰，停了下来。
他俩下了战马，姚晖打算先去会见征虏左副副将军、御史大夫邓愈，想通过他，带降人孙翥面见大将军徐达。

不料，邓愈并不在帐内。
邓愈的亲兵对姚晖说：“邓将军到大将军中军去了。”

莫非邓愈和徐达还有更加机密的军事行动？
非也。
邓愈此行，实为不得已之举。
就因为薛显又生事了！
这一次，薛显真的杀人了，不仅打死了两名军医——负责治疗他的战马的两名马医，甚至还打死了邓愈旗下最得力的苗弩骑士雷永泰！
怎么搞的？这薛显也实在太过分了！马医没有治好他的战马，他愤怒起来，错手打死了人家，多少还有些说法，毕竟他是将军，江西行省右丞之职，对付一两个下人，重手打死了他们，皇帝那里说不定还能支吾过去。可是，这个雷永泰，是马军小队长，说起来，在战场上，还救了他一命，把自己的战马“烈焰火龙驹”让给他，把自己的武器送给他，怎么薛显居然还下得了手，打死雷永泰？
邓愈怒不可遏，本想亲自逮捕薛显——邓愈是御史大夫，这可是大明最高监察机关的最高监察官，连左右丞相他都有权弹劾，薛显区区一个行省的右丞，在行省里不过是二三把手货色，居然敢蛮横无理打死他的爱将！
真是不要命了！
薛显怎么啦？
怎么能如此行事！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就算皇上赐免死铁券于他，也不能保证他就可以随便杀人！而且连杀三人！
洪武皇帝朱元璋若然知道，他那句名言必定脱口而出：“开国功臣又如何？一旦违法乱纪，必受惩处！大都督朱文正就是一个反面教材！皇侄也不能免罪！”
邓愈带着满脸怒气，快步向大将军中军大帐走去。

今日的定西，梯田广布，水资源奇缺，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还是“不适宜人居”之地，元末明初之时，此地贫瘠可想而知。

今日马衔山（元末，叫马啣山）。

186.

徐达听闻薛显如此行事，草菅人命，面对怒气冲冲的御史大夫邓愈，问道：“要拘捕他么？”
邓愈说：“薛猱儿，是圣上钦点给大将军您做先锋的大将，如今乱了法度，总兵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洪都之战时，你与薛猱儿可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如今要拿他下罪吗？”徐达反问。
邓愈说：“即便功劳比天大，也不能胡乱杀人！”
徐达说：“这样吧，让断事官去调查一下，再做处理，如何？”
他高声叫道：“人来！”
帐外的参谋、大都督府都事赵耀听了，入来行礼问：“大人，有何差遣？”
“你委派两名断事官去见薛右丞，让他解释一下打死人的事情，好歹要他服从国法军令，休要乱了法度，更不能草菅人命。”
“是！”赵耀快步去办了。

——赵耀，定西战后就复员，做了文职官员，最高官职是大明北平行省参知政事。据《明太祖实录》载：
“赵耀，真定晋宁人。以湖广行省掾入掾中书省，升左司提控，从大将军徐达取苏州。还授大都督府都事，遂从达平山东、河南，克元都，取山西，入关中。其在幕府，综理慎密，不惮勤劳，达颇爱重之。至于遣将四出攻战，守备之际，机宜方略，耀皆预焉。及是还，擢湖广行省参政，留而未遣。”
“达颇爱重之”，就是赵耀在军中地位的具体记述。
赵耀的最高官职是为北平行省参政，最后见于记载的事情是：他负责兴建燕王府邸。燕王朱棣的府邸，就是由赵耀主持兴建的，此人不能忽略。
——鉴于有人问，徐达有没有参谋。特别推出赵耀的史迹。

“希望大人不要姑息养奸。”赵耀走后，邓愈说。
徐达说：“先是，左丞胡德济败军折将，我没有斩他。皆因他立功浙东，举国皆知，若我斩了他，恐被人非议，毕竟老胡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只得把他打入囚车，送往京师，由圣上定夺。圣上回复，责备于我，说我在阵前未能专制军法，担心军中将士不服。还说我要立千万年美名，应当斩杀自由。今日，薛右丞打死军人马医，他往日之累累战功，杀敌无数，多少也可抵偿其罪过吧。胡德济让军士阵亡两千多人，尚且可以戴罪立功；薛右丞冒失杀人，若然拿他治罪，两相对比，何其不公！我看，还是给右丞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邓愈听了，依然忿忿不平，说：“难道不了了之？”
徐达说：“不能不了了之，薛右丞应该受到处分，这得在定西战后再行处置。”

他招呼邓愈过来坐下，说：“伯颜，我们如今的头号大事，是擒拿王保保，解决陇西战事，给这里的人民一个和平的世界！”说着，举手拍拍邓愈的肩膀，又说，“李平章已派来报，他明日就可以抵达前线了。”
“李平章？李伯升么？”邓愈只好收拾心情，听大将军说话。
“是。”
“他来了？圣上一开始并没有让他来啊。”
“我让他来的。”
“为什么？”邓愈觉得李伯升好端端地在京师养老，没有必要参加定西之战。
“我让他在西安府打造了一百座襄阳砲。”
徐达低声对邓愈说，“伯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四月初八日才总攻王保保么？就是为了等他的襄阳砲。”
他又说，“顾时把元军偷袭临洮的军马都灭了，生捉了四千余人，王保保缺粮无援，败局已定。明日，我军再行祭祀蒙古阵亡之士，把那些俘虏都放回去，瓦解他们的军心。再扰乱他几个晚上，他军心浮动，而士卒又不得休息。四月八日凌晨，我以襄阳砲攻击他大营，随后，全军总攻：让冯宗异击其后，顾时击其南，我和你击其东，傅友德、郭英、李思齐、李伯升击其北。王保保必成阶下囚！”
听了大将军的一连串部署，邓愈那颗愤怒的心渐渐平息了，大将军的战略部署再一次让邓伯颜心服口服。

说真那句，邓愈还真没有跟随徐达打过大型会战。徐达和常遇春是一队明星组合，战场上一旦出现徐常组合，没有打不赢的仗。哪里遇到难题，碰到棘手的战事，主公朱元璋就会派出徐常组合，这组合一出现于战场，胜利的果实就必定属于朱元璋一方。
邓愈曾和常遇春联手战斗，主要是在湖广战场，特别是襄阳战场。可是，与徐达联手作战，还是头一遭。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联手作战，邓愈毕竟是下属，只能说是“从征”。
听罢大将军对战局的比划和把握，邓愈点点头，说：“好，这次定西之战，我军必定大获全胜！大人之妙算可与古人媲美，唐之李靖也不过如此。”
徐达笑道：“我怎能和李靖相比！他可是灭了突厥！”
邓愈说：“大人也能灭了蒙古。”
“且去安排一下，叫汪广洋派人修筑蒙古祭坛吧。”徐达说。
“好。”
“祭台前，挖几道战壕以拒敌。”
“是！”
邓愈下去了。

此文，与朱元璋御制的徐达神道碑文互相参补，大体勾勒了徐达的家族来源。

187.

洪武三年十一月，皇帝朱元璋大封功臣，定李善长、徐达、常茂（常遇春子）、李文忠、冯胜、邓愈六位国公；汤和、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顾时、耿炳文、陈德、郭子兴（简称郭兴）、王志、郑遇春、费聚、吴良、吴祯、赵庸、廖永忠、俞通源、华高、杨璟、康铎（康茂才子）、朱亮祖、傅友德、胡美（即胡廷瑞）、韩政、黄彬、曹良臣、梅思祖、陆聚二十八位侯爵。
奇怪的是，二十八位侯爵之中，那个骁勇善战，战功卓著的薛显薛猱儿竟然不在其中！以薛显之战功，身居江西行省右丞之职，在军中好歹也位居参政傅友德之前，傅友德能够得封为颍川侯，他却连侯爵之位都沾不上边！
然而，在洪武二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皇帝朱元璋赏赐众位南征北战之将士之中，薛显稳稳妥妥地与傅友德同列，“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各赏白金二百两、文币十九表里”（《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年十二月》），时隔一年，薛显的大名不见了！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西征王保保，在定西战场与元军决战，薛显就在这场战役中，犯了事儿！结果不得封侯之赏！
何解？
御史大夫邓愈愤恨薛右丞违反法度，草菅人命，连杀马医马军等人，大将军徐达爱惜薛显之勇，特别委派两名断事官前去安抚、劝告薛右丞，警告他不要违了法度，肆意杀人，并没有及时严厉制止或者制裁薛显专杀，结果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薛显犯法杀人竟然越陷越深！
徐达担心薛显在军中会与邓愈产生冲突，就派他与费聚、韩政领兵南下顾时大营，取道兰州，前往冯宗异大营，同时通告总攻日期给顾时和冯宗异，确定围歼王保保的具体举措。
薛显骑着从雷永泰手上抢来的“烈焰火龙驹”，与费聚、韩政南去了。

——原来，他的战马狮子骢不治而死，他大为光火，鞭杀了两名马医。与扩廓帖木儿十三翼骑兵战阵决战之夜，他骑着苗兵雷永泰的宝马“烈焰火龙驹”一直都没有归还人家，雷永泰忍耐了两三天，实在无法忍受了。
雷永泰和烈焰火龙驹是一对强强组合，他还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侍候着这匹当时还是小马驹的烈焰火龙驹。五六年之间，雷永泰成了小伙子，小马驹也成了宝马良驹，彼此间人和马的融洽感情还真难用言语来形容，总之，雷永泰少了他的战马，就是心神不宁，烈焰火龙驹不见主人，则心浮气躁。
雷永泰壮着胆，来见薛右丞，希望右丞大人能把战马还给他。
薛显却不知是否中了邪，自从半年前在庆阳城外被张良臣设伏兵袭击，几乎丧命之后，整个人的魂儿都变了，他更加暴躁，脾气暴烈，在军帐里经常鞭打下属，他的仆人火者挨他的鞭子难以计数，后者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向邓愈举报，投诉他们的主子虐待他们。邓愈好言相劝薛显，还让军队的检校去教育他要遵守法度。薛显却认为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堂堂开国功臣，沙场征战十余年，为国为民，几至于肝脑涂地，不料却受到刀笔小吏以法律条文来拘束、管教于他，他一气之下，就领数百骑出营与蒙古军队拼命，还放出话说“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被刀笔小吏欺压凌辱”。这时候，他内心已经充满怨恨，及至他的战马狮子骢受伤，马医没能治好，薛显暴怒之下，打死了两名马医。满怀愤恨之余，雷永泰偏偏这个时候来捅马蜂窝。虽然雷永泰作为一个小兵，口口声声称呼薛显为“大人”，可是，雷永泰也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汉子，他对自己的烈焰火龙驹爱之入骨，当初见薛右丞沙场危急，仗义把战马让他乘坐，并不是送给他啊。事后两三天，右丞大人都不肯归还他宝马，两人见面时，雷永泰心里已经有些怨气。故此，说不了几句，双方言语之间就有冲撞气味了。

薛显是何人？官居正二品！雷永泰连小旗都不是，不过是军中战友把他称作“雷百户”，居然敢在薛右丞面前面露不悦，反唇相讥？
特别这些对话，真够薛右丞好受的——
“大人，小人特来请示，小人的战马，什么时候归还于小人呢？”雷永泰问。
薛显看了他一眼，说：“你的战马？什么时候我拿了你的战马？”
“大人想必忘了。那天晚上，大人坐骑受伤，小人见大人危急，就把长枪和战马交给大人，让大人杀出重围。大人可有记起？”
“啊，原来那人是你啊！你的战马已经死了！”
为什么薛显如此说话啊！
根本就不是大明开国大将的风范！难道他想霸占雷永泰的烈焰火龙驹？用自己那匹死去的狮子骢冒充烈焰火龙驹？
后世学者都无法理解薛显这样的言行，你说他贪心，他以权谋私，以官欺压小军，可是，一路走来，为何到了贫瘠到无法形容的陇西战区，他才暴露他的真面目？他在江西、在应天、在平江、在淮南、在山东、在河南、在大都、在山西……甚至在西安等地，他都没有什么差错，为什么独独到了定西战场，就变了另外一个人？自私暴戾又贪心残忍？目前所有的相关资料中，还真找不到薛显性情大变的导火线，他转变的轨迹也难以寻觅。若真要追寻，也许庆阳城下之败，就是他转变的转折点吧。
不过，庆阳城下，他虽然兵败，可是皇帝朱元璋并没有问罪于他，那是洪武二年九月前后的事情，在当年的十二月，朱元璋大赏功臣时，薛显名位排在韩政、俞通源、梅思祖、陆聚、顾时、王溥、陆仲亨之前，而与傅友德同列。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教他在定西战场变了另一个人？
众多史料中几乎无迹可寻，洪武皇帝朱元璋只好用“性刚忍”三个字来概括他的性格。那么，就让他如此“刚忍”的个性继续发扬光大吧。

雷永泰如何肯信他的烈焰火龙驹死了呢？
他说：“大人，愿大人可怜小人，那马与小人自幼一同长大，彼此成了好兄弟，希望大人成全小人，让那马与小人吧。”
薛显怒了：“我说你的马死了，你还要我把马让给你，那不是说我霸占你的马不成？”
永泰说：“那马并没有受伤，如何会死了？”
薛显一拍几案，“呼”的站了起来，说：“我说死了就是死了！难道我骗你么？”
——薛显已经变态成如此一个样子了，再记述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总之，雷永泰最后一句是：“大明朝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将军？连小兵的马匹都霸占！”

188.

说罢，雷永泰转身就想扬长而去。
岂料薛显在背后一刀砍来，可怜的苗家小伙子一声没吭，就倒在血泊之中！他那颈动脉如喷泉般射出鲜血，他艰难地转着他的头，他想看看在背后那张狰狞的面孔，那是薛右丞的面孔。
可是，他做不到了，他的眼睛渐渐合上，鲜血还没有流尽，他的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
那位大明开国功臣，竟然如此狠毒地杀了他，仅仅为了一匹战马！
在以后，整个大明帝国，近乎三百年里，苗人与明朝各级地方政府，乃至中央政府之间，战事不断，其中原因，大部分是统治官员的蛮横统治手段和极端的歧视政策所致。薛显无视军中法令，妄杀马军雷永泰就是一个很好地说明这个观点的佐证！
雷永泰，他父亲希望他能够生活在永远国泰民安的岁月里，如今，大明帝国境内，国泰民安的格局渐渐形成，但他却永远地倒下了！他没有牺牲在两军阵前，却倒在大明的开国功臣的屠刀之下！
邓愈听闻雷永泰被薛显杀害后，火冒三丈，从此与薛显划清界限，视作仇人！想当年，1363年，血战洪都之时，他俩曾是患难与共，生死相托的好战友！
大将军徐达容忍了薛显，可是邓愈却一直耿耿于怀，不仅仅因为雷永泰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战斗英雄，更因为他身为监察高官——御史大夫，薛显就在他眼皮底下草菅人命，那薛显分明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丝毫不给他面子！
仅仅几天之后，定西之战结束时，薛显再次犯事！这次，他又杀人，杀了一名千户长！这还得了？千户长，已经是军官了，手下有千名战士之兵团，薛显竟然无缘无故就把他杀了，也忒大胆了！
这个千户长叫吴富，天长卫千户长（在冯宗异指挥的黄土塬之战中，就有他的身影），还是皇帝朱元璋的老乡！吴富虽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可他从濠州出发，到金陵，到大明立国，居然还活蹦乱跳，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就说明运气还是不错的。朱元璋不仅认识他，让他做了个千户长，甚至还为他娶了亲，这说明皇帝本人还是很念旧的。定西之战本应是吴富的最后一战，打完这场仗，他就可以回家享福，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拿官俸，吃皇粮的日子了。
不料，竟被薛右丞无端端杀死了！
原因？
详见下文。

如今，得按时间发展的顺序，记述徐达接见孙翥的事件。孙翥，能否蒙骗过关，成为一个出色的诈降人，挽回大蒙古国的败局呢？

此表厘清一下明军北伐前后（1365—1369年之间）的元朝黄河流域的军事势力问题。

189.
孙翥，兰阳（今河南兰考）人，目前残留于世的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的《山东乡试题名记》就出自他的手笔。当时的孙翥元朝中书省刑部侍郎，为察罕帖木儿首席幕僚——是否奇怪，怎么中央副部长级官员竟然成了地方军阀豪强的参谋？只要将他的身份反转一下，就不觉得奇怪了：孙翥先是察罕帖木儿的幕僚，然后才是中央刑部侍郎。这样，就理顺了他的身份了。1362年，孙翥主持山东乡试，为考试官。他在那篇题记中解释了，为何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还要举行乡试，那是要给山东地区一个和平的氛围，太平日子就要到来了！察罕帖木儿已经打败了河南的红巾军，他马不停蹄，进行山东战场的剿匪战争。
如同朱元璋预料的一般无二，察罕帖木儿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陈友谅还不是朱元璋心目中的头号大敌）。察罕帖木儿太顺利了，自从他收复了刘福通占据的汴梁城后，元军的形势一片大好，假如察罕帖木儿成功镇压了山东的田丰、王士诚民变集团，那么，从山东到陕西，从淮北到燕南，偌大的黄河流域尽为其所有，朱元璋即使搞掂了陈友谅，荡平了张士诚，若北国为察罕帖木儿领导，权力之顶峰之争，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那种认为陈友谅是朱元璋最大的敌人的论调基本上就是无视察罕帖木儿了。这也难怪，察罕帖木儿就在山东战场，被诈降的田丰和王士诚刺杀了！本来等着观看十四世纪最伟大的两大军事强人对决中国的大片，这下，没戏了！连朱元璋听到察罕帖木儿死讯后，也不禁脱口而出“天下无人矣”！
察罕帖木儿是个厉害角色，绝对够得上元末蒙古阵中最伟大的统帅，你看他那边还在开辟山东战场，这边就举行乡试，招揽山东人才，与朱元璋所为很有一拼！
当然，负责这次乡试的总调度官不是他本人，而是小总兵——他的义子扩廓帖木儿！
让义子也上位，通过军事行动，通过科举考试，文武两手抓，你看察罕帖木儿对扩廓帖木儿倾注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多么巨大的心血！用郭威与柴荣作比拟也不为过！
而他的首席幕僚孙翥，就任为山东乡试的考试官，就是为扩廓帖木儿总调度这次乡试保驾护航。孙翥不仅侍奉老主子，也深信结纳小主子，假如有那么一天，察罕帖木儿长了魏武帝，扩廓帖木儿就是魏文帝，他孙翥就算做不了司马仲达，也应该是陈群之类的人物了！
故此，孙翥成了察罕帖木儿父子俩的首席幕僚。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察罕帖木儿竟然被刺杀了！
孙翥只好拥立扩廓帖木儿为总兵官，继承老总兵遗留下来的数十万大军。

190.
扩廓帖木儿刚刚接管他义父的军马，首要任务就是报大仇，讨平山东民变军团。这件头等大事花了他好几个月，等到他手刃仇人，为察罕帖木儿报了大仇时，山东算是成了他的地盘了。义父未竟之业，由他完成了。这时，朱元璋正向张士诚发动最猛烈的进攻，后者派出的使臣络绎不绝，向扩廓帖木儿求援。假如扩廓帖木儿马上响应，以河南、山东以及关中、燕南的蒙古军全面南下，朱元璋集团就会面临有史以来最危险的困境。可是，命运之神又一次忽悠中国人民！这时，山西军阀孛罗帖木儿竟然向元朝中央政府叫板，他要控制中央！这个在察罕帖木儿生前已经桀骜不驯，时不时与号称保皇党的察罕帖木儿磕磕碰碰的，如今看到对头已死，他的野心再也无需自我封闭，他领兵入京，把持朝政，淫乱宫闱，一如昔日的燕铁木儿！皇帝妥欢贴睦尔如同傀儡，对孛罗帖木儿所作所为忍气吞声，不敢反抗。他的皇太子爱猷识理答腊火速派人出京，向扩廓帖木儿寻求帮助，专业术语叫“勤王”。
孙翥，扩廓帖木儿的首席幕僚，向他建议：积极响应皇太子的号召，入京勤王，翦除奸臣孛罗帖木儿。还说，这是建立至伟之功的机会，比南下对付朱元璋更有意义。取得整个元朝的军政大权比消灭红巾军余寇更重要——在他们的眼里，朱元璋就是红巾军余寇。
为了表示一下对张士诚求援的姿态，扩廓帖木儿也派出几股军马，象征性地南下了几百里。结果，在徐州，被朱元璋的猛将傅友德消灭了，其余的观望观望，然后撤军了事。
扩廓帖木儿全副精力都在勤王，与孛罗帖木儿的军队厮杀几场后，后者就被朝中的保皇党暗杀了。
这时，扩廓帖木儿已经名震中外，连金陵城内弘文馆的刘基也不自觉地把他皆为自己主子的头号敌人。
“中书省右丞相，河南王，总管天下军马诸军事”！年仅二十七八岁！若他挥军南下，仍然是朱元璋之大敌——偏偏这时，朱元璋的二十万精锐部队正在平江进行最后的攻坚阶段——1366年底至1367年秋季。
可是，扩廓帖木儿再次遇上麻烦事！
那位皇太子爱猷识里答腊想搞政变，推翻他眼中的“废柴老爸”，他寻求扩廓帖木儿帮助，河南王不敢答应，便与孙翥商量，孙翥用“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十二个字，解决了扩廓帖木儿的烦恼，他离开大都，甚至离开军队，回洛阳老家为去世的父亲守孝！
那时，张士诚已经被朱元璋部队打到龟缩在平江城内，用朱元璋的话来说就是“苟延残喘，负隅顽抗”。
孙翥等谋臣将士急忙前往洛阳，请扩廓帖木儿出来掌管天下军马，平定天下，并告诉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出山，不只是扮演“卞庄子”角色，分分钟可以成就薛禅皇帝（忽必烈）之大业——消灭朱元璋，铲平张士诚，一统天下！
扩廓帖木儿年纪轻轻，野心不足，他没有魏武帝之胸怀，只想做曹彬、伯颜，孙翥、赵恒只好作罢。让他传檄调令关中的李思齐、张良弼等部队出关，南下讨平朱元璋。
于是，历史进程又到了十字路口，扩廓帖木儿父子南下扫灭朱元璋的机会一次次出现，偏偏又一次次地丧失！

这次，是关中部队不听扩廓帖木儿的指挥！甚至放出话来说“休教一兵一卒出关中”！
“总管天下军马诸军事”！却不能调动关中一兵一卒！扩廓帖木儿年轻的血气如何压抑？
“打！”
于是，张士诚平江被俘，扩廓帖木儿与李思齐等人厮杀。张士诚不屈而死，扩廓帖木儿与李思齐等人还在厮杀，朱元璋出兵北伐大蒙古国（“元朝”是汉人知识分子怂恿忽必烈作出来的国号，在蒙古人内部，这个国度一直称为“大蒙古国”），扩廓帖木儿仍然在关中、河南等地厮杀！
大蒙古国中央政府三番四次催促扩廓帖木儿对付朱元璋，了扩廓帖木儿就是要关中诸将臣服于他，孙翥、赵恒等人也希望扩廓帖木儿能够肃清北方，为他出谋划策尚是其次，他俩甚至不遗余力地把扩廓帖木儿推向权力之顶峰，“魏武帝”这三个字吸引力大啊！任凭中央如何催促扩廓帖木儿应战朱元璋的北伐，扩廓帖木儿就是不应命！
皇帝妥欢贴睦尔生气了，皇太子更加恼火，于是，一道圣旨下达：剥夺扩廓帖木儿所有职务，连孙翥、赵恒等人也贬职为民！
——朱元璋也真是好运到没人相信！

191.
元朝撤扩廓帖木儿之职也是无奈之举，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推进，仅仅一个多月，就解放了山东全境。元帝妥欢贴睦尔慌了，不得不再次起用他的河南王扩廓帖木儿，让他领兵讨伐逆贼朱元璋的部队。孙翥和赵恒也官复原职——孙翥已是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
可是，这时已经进入1368年。这一年的正月初四日，朱元璋称帝，建国号为大明。
明军积聚一十六年的战斗经验，凭借江南之财富，在徐达常遇春等战斗英雄的指挥下，取山东，抢河南，守潼关，过黄河，克燕南，平大都……一连串的军事胜利，不仅让元军惶惶不可终日，也教自己沾沾自喜。
孙翥辅助扩廓帖木儿几番战斗，都只是输家！
不得已，竟然想出这个诈降计策，孙翥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借抢救姚晖之机会，打算使用阴谋诡计挽救大蒙古国！
他想出什么诡计呢？孙翥从姚晖出了元军大营，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引导扩廓帖木儿前来劫营？焚烧明军粮仓军械库？或者……大不了就来一招“田丰暗杀老总兵之策”，刺杀明军大将军徐达！
而他自己呢？也就名垂青史了！
当下，他随姚晖进入徐达中军帅帐。
听罢姚晖的回报和介绍后，徐达朗声笑道：“孙平章，你来得也太迟了！我大明欢迎你！”
说着，站了起来。
“小人见过大将军！今日得见大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孙翥下拜行礼。
徐达说：“我们一直等着孙平章归顺我朝，再过几天，我军大破王保保，扫平元军大营，那时节，想归顺我大明也迟了！”
孙翥心里一愣，几天后就能破我元军？
徐达又说：“来来来，孙平章，来认识一下这些老朋友！”
孙翥一看，什么豁鼻马、李茂、赵琦……一大班都是元军投降过来的将领！
这是什么意思？
大蒙古国越来越多将领投降明军，说明什么问题？
孙翥脸上出现轻微的肌肉疙瘩了，特别是额头和眼神，微细的蹙额，一掠而过的忧虑，却被心细精明的徐达捕捉到了！
就在孙翥和众人彼此行礼问候之际，徐达又说：“各位将军，与孙平章可是老相识了！都下去叙叙旧，到李思齐军中安排，唐胜宗指挥负责此事。”
众人告辞而去，徐达对唐胜宗招招手，胜宗走了过去，大将军附耳对他说：“提防他诈降，教李思齐小心他！”
胜宗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孙翥他们出了帅帐，刚走了几步，就见一队马军斜刺里奔了出来，望辕门方向跑去。
孙翥定睛细看，马军前头挂着两面大旗。一面飘扬，写些斗大的蟠龙金字“明”，另一面写着黑漆篆书“木”字。孙翥还没有多嘴询问，唐胜宗就对他说：“看，我军木将军又出营向鞑子挑战了！”
“木将军？”孙翥有疑问。
“是，他就是我皇上的义子木英，年少英雄呢！”
唐胜宗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可孙翥心里很不安，朱元璋的义子都上战场了！还是个英雄！咱齐王殿下生不逢时矣！

192.
木英以大都督府佥事之职随大将军徐达西征定西，历练军事，大将军并没有委派他出战，因为他童年时代最仰慕的孙兴祖将军刚刚出战，这位上一年坐镇北平，统领燕山六卫军士的大明大都督府副使也被徐达调来对付扩廓帖木儿了！
——列位看官可能会问，那位征虏左副将军李文忠对付大蒙古国的皇帝妥欢贴睦尔岂不是无兵可用？非也，李文忠部队同样人才济济的。他统率的兵马大都是浙江淮河和山东山西地区的卫军，旗下大将就有赵庸、华云龙等人，定西之战结束后，应昌之战就会盛大开锣了。列位稍候，不要心急。
孙兴祖，当年王保保从太原北上，出山西边塞，欲绕道居庸关夺取已经失陷的元朝首都时，徐达训示他的部将，说北平有孙都督把守，王保保不可能轻易拿下北平，继而，推出他那著名的“批亢捣虚”战略。徐达提及的孙都督就是孙兴祖了。
孙兴祖也是皇帝朱元璋的老乡，凤阳人。有关他的一些所谓的历史争议，在这里做一个厘清。
这个所谓的争议，据说就是因为在某个姚姓的农家里发现一道签署为“正德”年号的诰命诏书，里面提到这户姚姓人家的始祖就是孙兴祖。并且按年份把孙兴祖所经历的军事活动罗列得清清楚楚。
于是，有专家学者则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发出惊叹和欣喜！他们认为这是伟大的发现。
孙兴祖没有战死于1370年，他还好好的活到五十多岁！
这是绝大多数历史学家都激动不已的。可惜，他们错了！
首先，这不是诰命圣旨原件！而是手抄的副本，手抄的日期的清末光绪年间。这肯定让圣旨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其次，既是追溯性的圣旨，孙兴祖不是小人物，他的战功让皇帝朱元璋追封他为燕山侯，圣旨里竟然没有提到这个光荣的称号！即便燕山侯是追封的，但是孙兴祖生前却是大明大都督府副使，就算在军事明星如云的明初，他不过是个二流货色，但这道诰命圣旨里仅仅提及孙兴祖是个昭信校尉！皇帝为一个小校尉出诰命圣旨不多见。
第三，孙兴祖战死沙场，朱元璋命他的御用文人宋濂为他的烈士写了篇神道碑文！题目叫《孙忠慜公神道碑》，至今仍然赫然在目，收录于《宋濂全集》。即便不提里面记述的孙兴祖英勇捐躯于1370年，仅仅问：宋濂活到哪一年？就知道那道所谓的诰命圣旨是假的！诰命圣旨记录了孙兴祖在洪武二十三年的军事活动，可是，宋濂根本活不到洪武二十三年！他在洪武十三年就去世了！一个在洪武十三年就去世的人，如何为比他晚十年才去世的校尉写神道碑文？
故此，不问而知：所谓的诰命圣旨是假的！不仅如此，联想到种种国内学术上的无耻之徒，可以再推断，连诰命圣旨也是某些学术大师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出名罢了！
孙兴祖，是大明朝在1370年对抗王保保之战中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军事指挥家！

这就是传说中孙兴祖活了五十多岁的正德皇帝颁赐的诰命诏书。

193.
木英赶去与他童年时代最仰慕的将军孙兴祖压阵，当年他才八岁就被朱元璋夫妻俩收养为义子，平日里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孙兴祖那时也仅仅是个小兵，每次在朱公子（后来是朱镇抚、朱总管、朱总兵、朱元帅、大元帅、吴国公、朱丞相、朱吴王）麾下执行任务后，有所缴获时，他总会前来朱公子家孝敬一下主母马小姐（也就是朱元璋的老婆马氏，民间称为马秀英），当他见到朱家的几个小孩（朱文正、朱文忠和朱文英）时，往往也会给他们送些小东西，诸如小食物、小玩具之类。朱文英是三个小孩中最小的一个，孙兴祖对他特别关照，朱文英得到的小玩具通常是最多的。这也自然，文正和文忠都十几岁了，文英还不到十岁！这个朱文英也就是如今的木英了！所以，木英对这个孙叔叔特别感激，如今听闻他前去元军大营挑战，马上向大将军讨了将令，出营压阵。
三十五六岁的孙都督此刻正在两军阵前厮杀！
扩廓帖木儿有意放姚晖和孙翥逃出大营，还没来得及知会手下各级将领，就听闻明军又来搦战，如何应对这无休止的消耗体力的战斗？他思疑着姚晖口中的毛剌哥全军覆没的消息，他想派人前去打探消息，证实姚晖所说的真伪，中军哨骑就来报告：明军来挑战，并派人送来礼物！
齐王说：“打仗还送礼物？”
哨骑说：“是一口棺木！”
“什么？”
不仅扩廓帖木儿火冒三丈，连中军帅帐的一众将领也咆哮起来：“明寇也太欺负人了！”
一口棺木代表什么？
不就是来取扩廓帖木儿的性命么？
哨骑又说：“殿下，棺木很重，显然不是空的。”
“难道里面有东西？”扩廓帖木儿说，“在哪里？”
“已在辕门。”
元军统帅便带着大家出来观看，果然，一口上面覆盖着大蒙古国白色军旗的棺木就摆在元军大营的辕门之内！
怎么还用我们的军旗？
大家都纳闷，心中的奋恨渐渐被疑惑掩盖了，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明军的使者已经走了，他们把棺木送到元军大营门口，留下一句“我们大将军送个你们王爷的礼物”后，就一溜烟跑了！
到底是什么？
把军旗掀开，把棺盖揭开，啊，谜底也就出现了！里面是一具尸体！
中军亲兵马上报告：“这是毛剌哥平章的遗体！”
哟！
不得了！
姚晖所言属实！临洮多粮军果真失败了！
全场将官除了咬牙切齿之外，还有一股寒意渗透着自己的骨骼，它就是害怕！
那边，明军已经火炮齐鸣，箭弩群发，战鼓隆隆！
扩廓帖木儿猛叫：“杀！杀！杀！我要杀尽明寇！传我将令：全体马军出营杀敌！”
全体马军？那是多少人马？
壹拾贰万！
元军全军出动了！

194.
扩廓帖木儿的所谓全军出击还是有先后部署之计划的，毕竟两军阵中如此接近，定西战场多为低矮的丘陵——虽然这里的海拔高度比南方地势高的多，适合双方投入超过二十万兵力的空旷平原也很难找到，故此，他所谓的全军出击，是有出军先后之分别的，有专门的打击对象的。
——这个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定西之战开展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出现双方全军搏杀的场面，就是因为战场无法容纳如此多的战士！
如今，扩廓帖木儿开始点将了！
“虎林赤负责正面冲击来犯之敌军！”
“金刚奴负责攻击明军北垒大营！”
“严奉先负责攻击明军南垒大营！”
“赛因帖木儿负责攻击明军粮道！”
“韩札儿负责攻击明军前锋大营！”
“其余众将勒兵候命，时刻准备策应、支援他们！”
他还说出最后一句：“本王单等徐达出来，只要他出现在战场上，本王马上攻击他的中军指挥部！”
于是，元军将士各个领命而行！

虎林赤，率先冲击孙兴祖部。
这个虎林赤，前文有他的详尽的描写和刻画，这里只补充一点：他的英勇战斗，居然还有人把他的英雄事迹记录下来，流存至今！
这篇名叫《关、虎左辖二公勋德碑》一文，依然收录在《潞安府志》（乾隆本），它把关保和虎林赤写成忠勇报国、身先士卒、战无不胜的英雄汉，当然，他们之英雄事迹、丰功伟业是在察罕帖木儿麾下铸就的，到了1370年，小总兵独撑将倾之大厦，不仅殚精竭虑不足以抵御明军之虎狼雄师，此时即使察罕帖木儿重生于世，也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
两军刚一接触，虎林赤的骑士们就感受到对方强大的压力了！
孙兴祖的五百号步兵使用的手铳和藤盾，正是蒙古骑兵不屑一顾的武器！
蒙古军士素来自负，每每神话于自己的骑射之术，尚在孩提阶段，即能骑马射箭，稍大一些，即学习马上技击，特别是蒙古弯刀和套索、长枪，凭借这些纯熟的个人技艺，彼此间组合起来，他们的祖先成吉思汗从而成就了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这些光辉灿烂的战功，不仅是他们族人的骄傲，更是世世代代必须传承的文化。他们不屑于非体能之外的战术，更加无视于汉人的纤弱无能！
可是，他们只是看到那种混迹在官场、勾栏的汉族文士和公子哥儿，他们没有留意田垄之间出苦力，流大汗的农民头！
当傅友德在徐州成摆空城计时，他们不相信这个汉人能拿他怎么样，结果，领兵官李二被傅友德生擒活捉！
当常遇春在洛阳冲击他们二十多名怯薛军士的包围圈时，他们以为这个高个子必定会成为他们的俘虏，结果恰恰相反，常遇春表现出来的战神风采，是他们永远无法想象的，这二十多名怯薛军士非死即伤，伤着即逃！
当他们千里迢迢跟着主帅从塞外返回太原城下，准备歼灭明军主力时，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主帅扩廓帖木儿带着十八骑仓皇出逃，余部不是战死就是投降，降者竟达四万人！
如今，他们仍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输了那么多！
他们的武器太落后了！
你看看，明军是如何痛扁蒙古军的！
居然是先发射火铳！
继而是长弓！
接着是连弩！
孙兴祖带来的火铳武器的射程已经超越弓箭！
虎林赤一大批的骑士在六十步以外已经倒下不少了！
这还要打吗？只好冲过去，短兵相接，肉搏了！

参考论文之一。特此鸣谢作者丁勇。

参考论文之一。特此鸣谢作者赵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