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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粮台黄山屏先派人收拾出一片地方,又不知从哪鼓捣出一堆干燥的稻草铺在地上,请镇八方和几个掌柜先过去休息,接着又命人去四周划拉些烧柴,准备架火取暖,顺便做点吃的。土匪人数虽多,但那几间柴禾棚子也真够大,众人在其中倒也不觉得十分拥挤。在吴绪昌的指挥下,杜老憨和其他几位睡了的兄弟被抬到棚子的西侧。吴绪昌不放心这些粗手笨脚的土匪,当他们放下尸体后他又亲自查看了一番,见五枚金梭子还都牢牢地钉在原位,这才放心回去和诸位掌柜坐在一处。

不多时砍柴的土匪也回来了,人人抱着一大堆新砍的木柴。东边道的山上遍地都是尚未开采的原始森林,要劈点柴禾易如反掌,尤其是冬天的树木都被冻得脆生生的,拿刀一砍那些枝枝丫丫就自己掉下来了。虽然新鲜木头含水分多并不好烧,但土匪们常年在外漂泊,几乎人人都是野外生存行家,不消片刻一堆堆热乎乎的火苗就升腾起来了。他们将雪水融化,就这随身携带的干粮啃上两口也就算对付了一顿。不过像镇八方这种大掌柜除了普通干粮之外,还能吃上几块香喷喷的狍子肉干——这都是土匪平时在山里打的,不过毕竟数量有限,除了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大伙能敞开肚皮吃一顿外,平时也就几个掌柜有这个口福,普通土匪基本上是有啥吃啥,比如下山抢到了鸡就吃鸡,牵来了猪就吃猪,虽说比山下普通百姓吃得要好,但和山寨中的头领肯定是没法比。镇八方吃完饭,反手用袖子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唇,粗着嗓子道:“巡风的把招子都放亮点,其他人都地上拐着。”土匪们经过了白天的激烈战斗,此时也是身心俱疲,他们头朝内脚朝外,歪在地上裹紧棉袄,不多时鼾声就响成了一片。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挨着吴绪昌躺下,脑中仍然想着匣子的事,半天无法安睡。他在地上翻了下身子,却正好和吴绪昌相对,吴绪昌正睁着双眼,显然也是腹有心事。他悄声道:“先生,你也没睡?”吴绪昌冲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何栖云会意,不再胡乱动作,又待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众土匪的鼾声此起彼伏,显然人人都睡得极沉。吴绪昌轻轻从地上支起半个身子,见四周并无异样,用脚尖踢了何栖云一下,何栖云随即站起身来,跟着吴绪昌走到了角落的一处火堆旁。这儿离众土匪都有些距离,轻声交谈他们是听不见的。

何栖云心中藏着太多疑问,不过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把匣子塞到吴绪昌手里,吴绪昌轻声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有这东西的,嗯,它名叫太初玄武鼎,内中隐含了三百年来的一个大秘密,我就从它的来历说起吧。”

“凡是历朝历代,皆与五行相应,后代灭前朝,即是五行相胜。五德终始,循环无端,如汉朝、宋朝、明朝都是火德,克制明朝的清朝便是水德。清以水立本,不仅起家于东北苦寒之地,从地理上说占了一个水,连国号中也有水,而原来的国号金又是生水的。攻灭明的那一年,是崇祯十七年,也是黄帝以来第七十三步大运的甲申年,那一年该着明朝灭亡,元、会、运、世四爻皆在陷地,甲申的干支纳音又是泉中水,这诸水相加,明朝国运焉能不败!”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zhych2165 2017-06-09 22:07:02
好贴必须顶,楼主多更新点啊,貌似文章文笔故事都很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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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肥波的光头强 2017-06-10 07:24:15
同支持,楼主加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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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上两位朋友的支持!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龙兴必有其地,这清朝的龙脉便是起于我们脚下的长白山。这座山古称不咸山,它横亘辽东,绵延三千多里,是昆仑祖山东出三龙之中北龙的尽头所在。七十三步大运当六白武曲,朱家的南龙已败,北龙当兴。当时有不少士大夫心伤故国,矢志反清,内中有一位精通风水的大师,即世称地仙的蒋大鸿。蒋大鸿虽然术法通神,但对弟子总是遮遮掩掩,不肯讲真口诀尽行泄露。只有一名弟子因为父母被清军诛戮,发誓要报得此仇。蒋大鸿见他心坚如铁,遂将自己平生所学青囊以传。这名弟子出师之后,便秘密来到了辽东,准备以一己之力毁掉龙脉。而其时清朝已定鼎中原,对起家的龙脉倍加珍视,为防止有人恶意毁伤,在辽东筑起了一道南北数千里的边墙,并委派专人巡守,不许任何人入内打猎砍柴挖药材,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柳条边’。那名弟子来到辽东后,装扮成一名乞丐,趁看守兵丁不备混进了长白深山。他一路餐风露宿,观星寻龙打探结穴所在,终于找到了真龙落脉之所。虽然此龙过峡束咽不合窝钳乳突四大穴法,但他从撼龙关窍入手,靠着自己出神入化的峦头理气本事,终于准确地察觉到龙首所在,并在上方打下一口金井,找到了五色土之上裁玉切肪的龙脑,将它取出来藏在自己专门为此打造的盒子里,这就是太初玄武鼎的来历。太初者,事之初也。古人谓太极为道之极,太玄为道之玄,太素为色之本,太一为数之始。此物为混沌未蒙而开,故用太初为名。玄武是北方正神,乃龟蛇共生,合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因此龙是水龙,所以引用玄武之称。至于这盒子为什么称作鼎,是因为龙脑乃是活物,虽然脱离了本体仍可存活,而这盒子犹如丹炉一样熔冶龙脑,所以就被叫做鼎。其实鼎也未必是有形有质的,比如练习吐纳功夫的人,丹田即可作鼎修化内丹。”

虽然吴绪昌说得很详细,何栖云仍是未能明了:“既然这位前辈已经取走了龙脑,那清朝国运怎么又绵延了三百年?不是应该即时中绝才对吗?”吴绪昌神情一黯:“这龙脑是真的不假,可事实上水龙的龙脉却有两条,一条阳龙按河图五子运以丙子水龙透出地表,四外罗城拱卫,前有案朝之山,左右有颔首龙、平洋龙层层守护,穴下结有唇毡,但力量并不大,真正起作用的却是那条不循常理的阴龙。这阴龙和阳龙系出同源,但所行山川河流和阳龙并非一路,龙脑所在更非常人得见。本来阴阳相辅相成,该是一个三元不败的大地,要走行三个三元也就是五百四十年才会入囚,若是阴阳龙都被破掉,那就毫无问题,但若只破阳龙,阴龙靠着强大的实力仍可保住至少一半的年运,因此那位前辈虽然取走了阳龙的龙脑,清朝却仍是得了二百九十五年的国运。”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自己顶起来,今晚上两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又抛出一个新问题:“这纪家虽说在浑水县有些势力,可也并非前朝皇族,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土鳖财主,他们家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吴绪昌摇摇头:“这我也不明白,不过只怕他们家也不了解龙脑的妙用。我是白天在院外望气,见到纪家冒出一股黑死之气又现出三道金芒方才得知的。纪家有黑死之气并不奇怪,东边道的这几个绺子一起典鞭,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凭纪家的那点儿人马怎么会是对手,迟早要去拜见西天佛祖。这三道金芒却大大不一般,道家始祖老子一气化三清,只有混沌未开的神物才会有如此光芒,所以当时我才叫你去找,没想到还真在那里。”

何栖云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它并非我先发现的,今天最先看到它的是张大轱辘和杜老憨。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开看过了,而且他们看完之后就脸色煞白,像是活见鬼一般,我问什么他们也不说,而晚上杜老憨就死了,这两件事是不是有所关联?”吴绪昌脸色一变:“他们看过了?唉,这阴阳龙脑若不是集在一处,是万万不能打开的呀!”说着他急匆匆地站起身:“快去看看杜老憨的尸倒!”他这么一说何栖云也悚然惊动,两个人快步奔向停放杜老憨尸体的地方。

杜老憨的尸体虽然还停放在原处,但两人走近一瞧不禁大吃一惊。杜老憨全身上下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细密的绒毛,那绒毛生得密密麻麻,远远瞧去乌蒙蒙的,便如快要放坏了的杂合面窝头一样。尤其是胸口有手印的位置,现在绒毛已经长到一指多厚,看起来比别的地方长得迅速得多。而杜老憨紧闭的双眼皮上,还长出了两圈淡红色的晕轮,和月晕有几分相似,乍一望去像是睁开了眼睛。而吴绪昌钉在他五心的金梭子,顶心的那一枚已经跌落到了一旁,其他四枚也是摇摇欲坠。何栖云心口突突直跳,只觉口干舌燥,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吴绪昌捏了一个剑指,口中默念两声咒语,骈指戳在杜老憨的两胁之上。杜老憨忽地张开嘴巴,口中吐出一道黑气,如烟柱般直扑吴绪昌而来。吴绪昌却是早有准备,他咬破舌尖大喝一声,宛似平地里响了一声春雷,一口鲜血早喷在杜老憨脸上。杜老憨下颌关节喀喀作响,张开的嘴巴又缓缓合上了,那身上的一层绒毛也随之萎缩,眨眼间已尽数脱落,到了地上后很快便和泥土混在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吴绪昌重又将顶心的金梭子钉了回去,轻轻地吁了口气。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吴绪昌的这一声大喝却将土匪们都惊醒了,他们紧张地从地上跳起来,四顾之下并没有旁人,只有吴绪昌和何栖云站在杜老憨尸体旁边。镇八方披着大衣走了过来:“先生,出什么事了?”吴绪昌指着杜老憨的尸首道:“刚才发生尸变了,幸而我已用五雷正心法将其镇住,现在已经没事了。”这时守夜的两个土匪也从外面慌里慌张地钻了进来,镇八方冲他们挥挥手:“大伙儿却继续眯着,妈了个巴子的,这杜老憨真是麻烦,大半夜的也不消停。”众土匪见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一个个又躺回原位,继续梦会周公去了。

何栖云跟在吴绪昌旁边,眼见吴绪昌虽然破了尸变,却仍是眉头紧锁,不见半分轻松,便开口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对?”吴绪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叹道:“杜老憨这是招来了罗天煞,我现在也只能将其驱走,而不能阻止它在这附近盘桓。更麻烦的是,这次事情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三天之内绺子里还会发生别的事。”何栖云问会是什么事,吴绪昌说道:“这我却也不知。龙脑见了天光,引来的神煞皆不在六爻通变之内,无法推演出来。唉,我让你取太初玄武鼎,也不知是福是祸,现在也只有见招拆招了。”何栖云心下惴惴,却又不敢多言,只能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下。

这时节已过了二更天,外面山风一阵紧似一阵,呜呜咽咽地如泣似诉,何栖云听着山风呼啸,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次日早上何栖云是在土匪的喊叫和喧闹声中惊醒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看见几个大头领正围坐在一起,镇八方、吴绪昌、孟仲义、李四宝等都在内,人人面色凝重,显见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其他人这时虽然显得稍稍安静了一些,但也都是面现惊慌之色。何栖云拉住身旁一个土匪,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人说道:“张大轱辘今早了水的时候被冻死了。”何栖云脑子“轰”地一声响,一时竟然呆住了。恍惚间他走出门去,看到门口两三个土匪正指着地上一具尸首小声议论。那尸体穿着土布棉袄,耳朵后面别着一杆烟枪,一双大脚板上的趟土子活像两只小船,却不是张大轱辘是谁?他整张脸都被冻得青紫,一张豁风嘴斜斜咧开,两排黄白色的板牙向外呲出,颧骨下两块肌肉微微隆起,这表情丝毫不像遭受什么痛苦,分明就是在笑。只是看他冻得僵硬的身体,却一定死了有一段时光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从土匪们只言片语的议论中慢慢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昨晚上水香孟仲义和以往一样,安排了一小队土匪巡风值夜。土匪们值夜都是换班,每两人为一组,一次在外面也就是一柱香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山寨里负责侦查放风的头领被叫做水香的原因。之所以时间这么短,一方面是为了让土匪保持警醒状态,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有时间进屋烤火取暖,不致被严寒冻伤。张大轱辘被排在了昨晚这一队土匪之中,轮到他和另一个土匪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一柱香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外面奇寒彻骨,了水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差不多到时间的时候,另外两个土匪出来接替,和张大轱辘同班的土匪喊他回去,张大轱辘没吱声。新来的两个土匪中有人说道:“轱辘愿意在外面就让他再值一班,我先回去眯一会儿。”就这样只有一个土匪顶在了外面,而再到换班的时候又有人偷懒,谁也没认为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子能有啥意外。

可是等到天色渐渐转明,终于有人发现张大轱辘不对劲,他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连手都不抬一下。要知道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为了保持身体的温度,人们都会不间断地搓手跺脚,哪有呆立不动的道理?那人喊过几声,见张大轱辘没反应就大着胆子上前推了一把,不料张大轱辘应手便倒,再仔细一看人都死透了,这才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张大轱辘死得蹊跷。镇八方已经派人查验过,张大轱辘身上并无伤痕,看脸上笑的表情就是被生生冻死的。可他是土生土长的东边道人,活了三四十年了什么样的冷天气没有见过,防寒的顶天(帽子)、棉手焖子、趟土子一样不少,再加上昨晚是阴天,外面压根就不是最冷的天气,就是一个半大孩子也冻不死,怎么可能会冻死这个身强力壮的老杆子?本来昨天杜老憨就死得不明不白,再加上他这一死,众人心里就更加难以平静了。

而何栖云在他们的担心之外,更多了一层隐忧,昨天发现太初玄武鼎的两个人,才不到一天工夫就都离奇毙命,这恐怕不仅仅是巧合,而是来自一种神秘力量的支配,而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却是谁都难以预料。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今晚上继续两更,支持的朋友顶起来!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第三章 六丁六甲

何栖云回到柴禾棚子的时候,众头领正在议事,镇八方开口道:“我今早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黑乌鸦自身后飞过头顶,不过被我扬手打下两只,其他都飞走了。”土匪中有梦验一说,但只针对绺子中的大掌柜才适用,根据大掌柜做梦的时间来推断吉凶祸福。吴绪昌说道:“丑不南行酉不东,求财望喜一场空;丙辰往西至大凶,病人遇鬼邪害在;亥子北方大失散,鸡犬作怪事难成;己未东北必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大掌柜做梦的时节,正是丙辰时,主有邪害相侵。那黑乌鸦代表凶问,既然被大掌柜击落,那就是由凶转吉。”众人听他这么一解释,稍稍有些心安。

吴绪昌又续道:“昨晚和今早上有两个弟兄意外身故,都是犯了不干净的邪祟,我现在只能加以驱赶,却并无把握彻底将其制服。”李四宝问道:“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吴绪昌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禀明达摩祖师请六丁六甲神将前来,不过这中间却有一个为难之处。”镇八方急道:“怎样?”吴绪昌道:“拜神的时候需要有一男一女面向东方站立,期间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能乱动。”孟仲义插嘴道:“不就是要胆子大的吗?孟某虽然不才,也算得上胆大,这个男的我来。”吴绪昌微微摇头:“我还没说完,这男的要甲日甲时出生,女的要丁日丁时出生,而且拜神的时候要身上干净,不能来红香。”何栖云见土匪们人人脸色古怪,不明其中所以,他哪里知道,这红香是土匪对女人天癸的俗称,是以众人觉得有异,但在这个时候,也无人敢出声发笑,所以就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吴绪昌又说道:“男的倒是好找,我那个徒弟何栖云便是甲戌日甲戌时的,只是这女的却是难寻。”何栖云没想到先生竟然钦点了自己,不由又是紧张又是惶恐。艺高胆大的崔大力像炮筒一样开了腔:“那我就去附近多接几个观音,一个一个找,肯定能找到符合规矩的。”孟仲义反驳道:“你刚才没听见吗,得是有胆量的,就山下那些蠢老娘们儿,遇事不尿裤子就算是好事,能指望她们办什么大事?”吴绪昌道:“反正这事儿越快越好,不能拖得太长。”镇八方道:“那咱们还是先回山寨,二当家的还带着弟兄在山上等着,没准他们能有办法。”镇八方说的二当家大名丁福林,因幼年出过麻疹,满脸都是大麻子,因此得了一个花斑豹的绰号。他机警多变,在绺子中是镇八方的左右手,因此这次大军出动,镇八方便让他担任了留后,保证山寨平安无恙地控制在自己人手里。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既然大掌柜已经发了话,众土匪自是凛然遵命,大家迎着晨曦踏着积雪上了路。土匪们运送尸体的队伍中,除了昨天战斗中的死难者外,此时又多了个张大轱辘。因为昨天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大家也无心说笑,而此处离山寨也不是太远,众人在雪中跋涉了一个时辰,山寨上飘扬的大纛已遥遥在望。这时有巡风的土匪跑过来向镇八方行礼,说二掌柜的让他在此等候。镇八方唔了一声,那土匪便举起手中的牛角号,呜呜地吹了起来。不过片时,山寨中门大开,丁福林带着一班留守的弟兄迎了出来,一见镇八方的面他便焦急地问道:“大掌柜您怎么才回来?昨天我派出好几拨人去大路打探您的消息,都说没见着您和众位兄弟。”镇八方淡淡道:“昨天有警备队想给老子下套,结果反倒被撂倒了十来个人。”丁福林望见土匪们抬着的尸体:“打一个纪家竟然折损了这么多弟兄?”镇八方道:“纪家也是块硬骨头,这些兄弟没一个孬种,糖粒子都是从前面穿进来的。”丁福林道:“那一定要厚葬了他们,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两个人说着话,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其他人都落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敢稍有僭越。

战东道的老巢建在了四面梁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前面有几排房子储存着武器、粮食,秧子房掌柜李四宝有时也将绑来的肉票关在这里慢慢折磨。这些房子背后有一幢青瓦红墙的气派房屋,却是战东道的聚义厅,是绺子中的大小头目议事、酬赏、刑罚和分派任务的地方。聚义厅的名字取自《水浒传》,土匪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却大多爱看戏文,像“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等故事都是非常熟悉的,所以议事的地方一般都称作聚义厅。他们在铺局的时候除了敬拜达摩祖师之外,另外还祭香的有三个半典故,其一是舍命之交的左伯桃和羊角哀,为成全朋友以命相换,其二是桃园三结义的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这三人的兄弟情至死不渝,其三是水浒一百单八将,他们上应天罡三十六星地煞七十二星,合力对抗朝廷,征大辽灭方腊,交情也是有始有终。多出来的那半个却是隋末的瓦岗寨,寨里众兄弟轰轰烈烈一场,也是一班人中豪杰,最后却分崩离析黯然收场,所以只敬他们半柱香。在战东道,这神位就设在聚义厅东南角的神龛内,因为先生曾用大游年歌诀推算过,说这里是生气之位。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镇八方进得聚义厅,当仁不让地向当中那张虎皮椅上一坐,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其他头领在他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分头坐下,包括何栖云在内的普通土匪则只有在堂下站立的份儿。土匪们按照资历和身份站好条子,静候镇八方发话。

镇八方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山寨立基有根本,前压后别功劳深,顺水先滑要不得,三刀六洞扎在身!”众人齐声道:“大柜从来恩情真,教导训示记在心,哪个若是不听劝,叫他躺在南山根!”镇八方面色稍和,一挥手让崔大力站了出来:“把弟兄们的功劳都念叨念叨。”

崔大力根据每个人在战斗中的表现,当下宣读了分配财物的决定。和以往下山打草谷一样,在战斗中有正常发挥的土匪会领到一人份的财物,像何栖云这种半拉子小匪就领个半人份。若是在战斗中杀了敌人,那么奖励会有上升,一般是一个人头加领一份,且上不封顶。如果在战斗中不幸挂花,则会视伤情的严重与否额外赏赐。倘若在战斗中睡了,那就予以安葬并送给他存世的亲人一笔财物。头领们则是执行另外一种分配原则,一般管理十多人的棚炮头会分一个半至两人份,山寨中的四梁八柱则会分到三到五人份,而镇八方作为四梁八柱之首的顶天梁,通常能分到八人份左右,但土匪们认为大掌柜指挥全局,功劳不是他人能攀比的,所以尽管镇八方多吃多占,却从来没有人有半分异议。纪家是浑水县有名的富户,家里搜刮上来的银两粮食不在少数,此外还有几十张灰貂皮、黑熊皮,三棵有三十多年参龄的老参,两架全须全尾的鹿茸,另有玉磬、玉如意、玉佩等物,所以这次人人都得到了不少财物。何栖云不喜欢玉石,对药材之类的兴趣也不大,所以就挑了一张熟好的黑熊皮,他想的是以后睡觉时盖在腿上能暖和一些。

分完财物后镇八方又嘱咐了几句,除去了水巡风的和送葬掩埋尸体的,各人就分头去自己房中歇着了。山寨的规矩一向是劳逸结合,刚刚打了一场恶仗,之后便会歇个三五天,一来调整身体状态,为下一次下山做准备,二来也是让土匪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这个时间段如果土匪压个花窑什么的一般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仔细盘问。这不,何栖云刚回到后面,就见几个土匪凑成一桌,大呼小叫地赌了起来。见何栖云过来,有人想从他手里捞点便宜,便怂恿他上桌玩两圈。何栖云拗不过,便也坐到了桌边。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土匪们今天玩的是推牌九,三十二张天牌各抽两张,加起来比较大小,谁赢谁输一目了然。何栖云赌技平平,哪是这些常年混迹牌桌老土匪的对手,才几个回合下俩,他私下里攒的一两多银子已输得一干二净。他待要推说不玩,赢了钱的那几个人却说道:“没事,你先玩,没钱我们赊给你。”何栖云不能抽身,只能坐回原位,还没等担当荷官的土匪摇骰子发牌,却见门口的棉布帘子一掀,一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口中连叫:“不好啦!”

何栖云定睛一看,见是绺子中的小匪杨二狗,他和自己年纪仿佛,平时也总在一起玩,不过不同于自己的背井离乡,杨二狗就是本乡本土的坐地户,他爹杨三趟子是战东道的老杆子,只不过几年前在和警备队的一次交战中不幸身故,杨二狗衣食无着,索性顶了父亲的缺,成了一名半拉子小匪。何栖云见他满脸惊慌之色,问他咋地了。杨二狗气都没喘匀,咽了两口唾沫道:“刚才大掌柜的叫我们几个去把睡了的兄弟埋了,我和许疙瘩摊上的是张大轱辘。他们那些老杆子人高马大,挖上坑埋完人就走了。我和许疙瘩刚把幌子挖好,回过头来一看张大轱辘的棺材板竟然开了条缝,我当时就毛了,屁滚尿流地就回来了。”杨二狗昨天并没下山打纪家大院,他一个小土匪也没人和他说起张大轱辘的死因,所以他并不知晓其中情由。

何栖云问道:“这事你跟大柜说了吗?”杨二狗道:“叫大柜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我想着你也学过些术法,便想让你先看看。”何栖云又问:“那许疙瘩呢?”杨二狗说:“他还在山上守着呢!”何栖云毕竟少年心性,也比较喜欢看热闹,他自忖跟着先生学了几手术法,寻常小事也能应付,便说道:“走,我和你去看看!”又冲那几个玩牌九的土匪告了个假:“几位大哥,你们慢慢玩,我恕不奉陪啦!”这几个土匪听说张大轱辘尸倒出了妖,人人心下都犯嘀咕,见何栖云主动出头那自是再好不过,忙说:“你快去快去!”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何栖云也没喊别人,和杨二狗两个人径奔山上来。战东道的土匪睡了之后都埋在一起,但是埋的地方同样体现高低等级差别,绺子里的头目埋的位置靠上,起的封土也比较大,龙穴砂水向这阴宅五要都由吴绪昌亲自把关,而普通土匪就在下面按照先后次序埋葬,张大轱辘因为身份平平,给他选的地方就在半山腰,从山脚就能看见。何栖云和杨二狗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山,见许疙瘩背对着他们站立,仿佛已经石化了一般。何栖云没想许多,冲到他背后大喝一声:“许疙瘩!”

伴随着他的这一声喊叫许疙瘩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他两眼的位置血肉模糊,只留下了两个深坑,两道血泪正不断地从深坑里流出来,在脸上汇成了两条血道。而他的右手手掌中赫然托着两只圆鼓鼓的人眼,指尖上的鲜血犹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看这样子,竟是他自己用右手生生将双眼挖了出来。何栖云和杨二狗虽说成天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但像这么残忍地将自己眼珠抠出来的事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人一时竟然目瞪口呆,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许疙瘩嘴唇上下开合,轻轻地说道:“我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杨二狗“哇”地一声嚷了出来,抱着头没命地向下猛蹿。何栖云被他这么一跑,也弄得慌了神,本就不精的几句口诀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也跟着杨二狗向山下跑去。他跑出两步忍不住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见许疙瘩还在原地愣愣地站着,那口盛有张大轱辘的棺材上盖闪了一条大缝,里面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些东西,但绝不是张大轱辘的尸体。不过此时何栖云也顾不上细细查看,脑中只想着回去将此事报告给大掌柜和先生,请他们予以定夺。

镇八方听到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忍不住雷霆震怒,他将杨二狗和何栖云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亲自带着丁福林、吴绪昌和十多个心腹弟兄随何栖云和杨二狗来到山上。杨二狗受了惊吓,脸色煞白得如同白纸,两条腿不住地来回哆嗦。吴绪昌见状,在他的左右肩膀上各击一掌,又在他顶门上虚按两下,同时牵住他的一只手牢牢盯住他的双眼。原来人有先天三味真火,分别位于两肩和头顶,若是遭逢惊吓真火熄灭,人就可能遭引不干净的东西。吴绪昌见他三味真火不旺,特地用了一个盈度术将真火催旺,杨二狗得他之助,片刻嘴唇已有了些许血色,腿也不再打哆嗦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他们向上走了一段,见许疙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脸上的血都凝成了冰,看起来分外诡异。何栖云的表现尚属镇定,不过显然他并无处理此类怪事的经验,只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吴绪昌。吴绪昌只瞟了许疙瘩一眼,便不再看他,而是直接朝停放张大轱辘尸首的棺材走去。蓦地他大喝一声:“何物在此作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但听棺材中咔咔作响,一只毛色纯白的狐狸身子一扭从棺材中站了出来,一溜烟向远处跑去,张大轱辘的尸首却已不知去向。

吴绪昌飞指弹出,一张画满了怪异条纹的朱砂符平平飞出,将那只狐狸凌空打了一个筋斗。但那狐狸在地上爬起身,动作仍是灵活无比,眨眼间已和苍茫的雪野混为一色。丁福林反应也是不慢,抬起短枪扣动扳机,但那狐狸极是狡猾,在雪地上蓦地弹起,跃到空中后身体蜷曲成球,堪堪避开飞来的子弹,落地后又是急速猛奔。丁福林再次举枪狐狸却已去得远了。

吴绪昌见狐狸远去便说道:“不必追了。”他猛吸一口气,对着许疙瘩的脸就喷了下去。只见许疙瘩“啊呀”一声,仿佛噩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痛苦地哀嚎着:“啊,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东西了!”吴绪昌扶着他的肩:“你这是被千年狐狸所迷才会自挖双眼,现在狐狸已经跑了,没什么事了。”许疙瘩仍是痛呼不止。镇八方怒道:“许疙瘩,咱们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天塌下来有矬子,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要是再咧瓢老子就将你扔到山里喂野狼!”镇八方在山寨里说话一向是一言九鼎,无人敢于反驳,许疙瘩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因此作声不得,但仍是疼得呲牙咧嘴。镇八方摇摇头,对丁福林道:“这人算是废了。看在他是山寨一员的份上,给他找个地方安置吧。”说着自顾自地下山了。丁福林就没这么好脾气了,他一把将许疙瘩拽了过来:“大掌柜开恩,没有责罚你,你现在没了招子,啥也干不成,就到秧子房看肉票吧。”许疙瘩不敢吱声,吴绪昌轻叹一口气,对何栖云道:“这儿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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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疙瘩这件事给绺子上下又添了一重阴影。张大轱辘死在柴禾棚子外面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而且他的尸体又是被几个人轮番抬回来的,那是千真万确绝来不得半分虚假的,可他的尸体放进棺材抬到山上竟然会无故失踪,这事可是太过离奇了。尽管镇八方严令绺子上下不准议论许疙瘩和张大轱辘,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就像长了脚一样传遍了绺子的三门五寨。何栖云是这一系列事件的亲历者,自然有很多好事者向他求证,可吴绪昌叮嘱过他不要将太初玄武鼎的事向外乱说,因此他也就含含糊糊地支吾一番将这些人打发走。不过他也很好奇许疙瘩究竟看到了什么,私下里还曾跑到秧子房问过许疙瘩。但许疙瘩自出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沉默寡言还呆呆傻傻,何栖云问了半天也没得到啥有用的信息,因此也只得作罢。

接下来的几天还算平静,山寨里也没出什么岔子。这天早上镇八方在聚义厅召集四梁八柱议事,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几个人正说到兴头上,忽见门帘子被冷风吹开,一股寒风直接冲进了屋里。崔大力咦了一声:“这冷风劲还真够大的,居然能吹开棉布帘子。”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全身黑漆漆的乌鸦从寒风中飞进了聚义厅。它张着黄色的大嘴,“啊”“啊”连叫了两声,似乎是在招呼同伴。没等聚义厅中的几个人反应过来,跟着便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乌鸦飞了进来,它们在聚义厅上空盘桓飞舞,发出一阵阵聒噪的叫声。

土匪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各种忌讳很多,因乌鸦叫在民间有报丧之说,尤其惹人生厌,平日里土匪们见到乌鸦叫总要在地上吐两口唾沫以示破除晦气。但乌鸦多数是单独活动,像这么大规模的乌鸦却是十分罕见。镇八方因为头几天的事内心本就不快,见到这么多乌鸦从外头分进来当即大怒,他从来是枪不离身,立刻拔出马牌撸子甩手便是两枪。但听叭叭两声脆响,叫得最凶的两只乌鸦凌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不动了。其他乌鸦哇哇怪叫,从聚义厅中四散飞去,眨眼间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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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地上那两只乌鸦,子弹都是从左眼进右眼出,对镇八方的枪法又是一阵恭维。镇八方对此倒没听进去,他沉吟片刻,忽地想起前几天夜宿柴禾棚子,凌晨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怪梦,梦中的情境和今日之事竟然一模一样!他正待向吴绪昌发问,却见吴绪昌已含笑站起身来:“恭喜大掌柜,如今梦验之事丝毫不差,外应齐备,今日必然可以凑齐六丁六甲阵局。”镇八方正想细问原因,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有了水的小土匪进门报说:“云中龙的大掌柜带着绺子里的弟兄拜会山门。”镇八方喜出望外:“混天龙来啦?走,咱们出去接接风!”

镇八方带诸位头领走出聚义厅,但见山下人头攒动,云中龙股匪几十号土匪在下面整整齐齐地站条子,他们手中并无武器,显然这是出于对战东道的尊敬,同时也表明混天龙此次来并无恶意。混天龙将属下弟兄安顿好之后,只带着绺子里的几个头目上得山来。镇八方见混天龙今天穿了一身白,显然表明她为大白龙服丧之意,虽然如此却不减其俏丽之色,反而衬得她一张粉脸更加娇艳可人。她走到镇八方面前,左右双手抱拳高举过左肩,朗声道:“混天龙拜见战东道各位掌柜!”土匪之间行礼时忌讳当胸抱拳,因为这个动作和进了苦窑戴死枷的动作差不多,所以见面时要么行里拜筋手礼,两手掌相向除拇指外其他四指相扣,放在左腰前微微一蹲,要么就是像蒋茗这样抱拳行礼。镇八方见混天龙礼数周全,笑着道:“蒋掌柜的客气,里边说话。”说着侧过身子,容混天龙和几个头目上来,亲自引他们到聚义厅内,双方分宾主坐定,有小匪捧上新沏的热茶。

混天龙叫道:“把东西拿上来。”随她而来的土匪抬上来几个土筐,蒋茗一一予以介绍,说这是高丽人养的德禽四翼,那是松花江破冰打捞上来的鲜鳞四尾,还有辑安产的抻腰子(大米)和金川产的星星闪(小米)。她对镇八方说道:“一点儿微末礼物,不成敬意。前几天承蒙大掌柜和诸位当家用心,咱们几股绺子合力攻打下了纪家大院,除几家老三那个狗东西外,纪家老小无一脱逃,咱们血债血偿,也是为大白龙报了仇。所以这次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答谢恩人。”她说着率领云中龙的几个头目站起,对主位上的镇八方盈盈拜倒,口称道谢不迭,镇八方虽说着不必多礼,却仍时待云中龙的头目叩完三个响头后方才将混天龙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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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天龙坐回到座位上,又说道:“据绺子里的兄弟打探,咱们这次闹得太大,县里已将经过写成文书,差人呈报给奉天督军府了。督军听到后大动肝火,增派了一旅人马,严令克期灭了我们几股绺子。我和绺子内的几位当家商量过,这督军背后是张大帅,既然是他下令那敌人绝对是来势汹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大掌柜您是东边道说话最管用的,所以我们今天也是想向您讨个主意。”她提到的张大帅便是东三省巡阅使、刚刚就任安国军总司令的张作霖。他以前也是马队胡子出身,但早在清末已化匪为官,现在正是权焰滔天,听到他的名字众人无不悚然惊动。

镇八方把眼望向自己手下的几员干将:“都说说吧,看有什么点子。”崔大力抢先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省里说要派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不了我们在山里和他兜圈子,看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李四宝也阴笑着补充:“再派几十个弟兄化装成农民,一旦他们有落单的就干他两票,将他们绑来咱们山寨受用受用,再给他们留点记号放回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和咱们作对!”吴绪昌道:“还是得把东边道的绺子聚在一起,咱们遇到消息互通有无,分进合击各个击破,只要驻军在东边道呆一天,咱们就一天让他们不得安宁,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陪他们!”镇八方道:“几位兄弟都说得在理,咱们必须得抱团才能和跳子斗。蒋掌柜,不知你意下如何?”蒋茗道:“愿意追随大掌柜驱逐跳子!”镇八方哈哈大笑:“这就再好不过。蒋掌柜,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力往一处用,谁也不能半道反水,否则就在祖师面前领受天谴!”

蒋茗欣然表示赞同,她听出镇八方对她仍是不大放心,当即发誓道:“若是我混天龙背叛了战东道和各位当家的,叫我背毛穿花,尸骨无全!”她说的背毛和穿花是土匪中处决人犯的两种刑罚,背毛是在人脖子上套根绳子,然后在空隙中插入一根擀面杖,然后来回转动擀面杖收紧绳子,直至将人活活勒死,穿花是将人扒光衣服,绑在蚊虫密集的树林间,让蚊子吸血将人叮死。镇八方见她发下如此重誓,脸上漾出笑意:“蒋掌柜的言重了,不过这也是为防万一,大家都不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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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绪昌这时走到镇八方身边,附在他耳旁低声耳语了两句,镇八方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啊,随即恢复如常。他对蒋茗说道:“我们先生是东边道的第一神人,今天他看到蒋掌柜光临山门,决定施法为蒋掌柜的祈福增寿,不知蒋掌柜有何考量?”蒋茗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但镇八方既是东道又是盟主,于情于理她都不便拒绝,因此一口答应下来。吴旭长命人唤来了何栖云,指着他对蒋茗道:“这位是我徒弟,一会儿他在阵内施法,我在阵外施法。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乱说乱动,以免福报有损。”蒋茗自然点头应允。蒋茗和云中龙的几个土匪虽然被蒙在鼓里,何栖云却是心下雪亮,想必这蒋茗就是丁日丁时出生,可以和自己凑成六丁六甲阵,所以先生才能据此施法。

吴绪昌让何栖云和蒋茗都面东而立,他手捧一碗清水绕两人转了一圈,然后单手一划,凌空领了一个字诀,口中念念有词。那碗清水凭空飞出,在空中化成点点水珠。何栖云和蒋茗都是身体一晃,几乎未曾站稳,幸好两人随即施展定力,牢牢踩住脚下一方土地。此时两人均觉如处云端,全身轻飘飘的恍似不受力道,而眼前却渐渐云雾弥漫,聚义厅内的一切都隐入云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何栖云面前的云雾慢慢散去,一大片碧绿的麦田霍然出现在眼前。麦田后有低矮的房屋和袅袅炊烟,依稀便是他老家巩县的乡村景色。正当他沉浸在这光景之中时,忽见一彪人马杀了过来,为首的那人黑面大耳,脖颈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上面生了三丛长毛,赫然便是杀父仇人黑五子。他想要叫喊,却猛然想起自己是在阵中,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当下他运起师门嫡传的心法摄住心神,不受外邪带动。他看到黑五子在村寨中大肆烧杀劫掠,无论男女老少都在他的屠刀下纷纷毙命,可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黑五子作恶而无能为力,内心中的痛苦和煎熬无可言说。正在这时,那些杀人放火的场面却渐渐淡了,浮现在眼前的依然是聚义厅高大的堂屋。他痴了片刻,侧过头看身边的蒋茗,发现她也是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晄白得像一张白纸。不过她显然不愿在战东道和众多下属面前失了面子,一排雪白的糯米牙咬住了下唇,以克制自己的恐惧和无助。见何栖云望向她,她也惨然一笑算是回应。有那么一瞬,何栖云觉得她不再是那个在纪家大院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倒像是某个需要人呵护和宠爱的平凡女子。但也就是转眼间,蒋茗又恢复了她那种冷傲不羁的神情,仿佛刚才之事都与自己无关。这时吴绪昌拍着手道:“恭喜蒋掌柜福力增加寿元延长。”蒋茗向吴绪昌点头称谢:“多谢吴先生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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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八方尽管不通阵法,但看吴绪昌轻松自如的神情也知道大事已成,因此心情十分舒畅。他对粮台黄山屏道:“快去叫灶下摆宴席,咱们两家联合是个大喜事,要好好庆贺庆贺!”黄山屏高声答应,指挥小土匪铺开大桌,接着便是流水价的山珍野味端了上来:狍子肉、黑熊掌、炖野兔、烧雉鸡,到得最后上来一个大铜盆,有土匪在下面架上火炭,不多时铜盆里熬的汤汁便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香气来。镇八方指着铜盆道:“蒋掌柜的见多识广,可知这盆里是什么?”蒋茗定睛一瞧,见里面有一团暗红色的东西,也分辨不出什么来,她迟疑道:“是羊肉?”镇八方摇摇头:“羊肉这么常见的东西,怎么能上得了席,这是梅花鹿的鹿胎,刚好成型还没长开,就是这个样子。这附近春天来了一群梅花鹿,我老早就看到其中有一只带了崽子,特意算着时日取出来的,拿到山寨我就让人用冰块镇上了,一直搁到今天。说实在话,这玩意儿最是滋补,不是你今天到来,我还不拿出来呢。”蒋茗纵然心狠手辣,听到他的解释也不禁有些恶心,拿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来回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一旁的花舌子赵灯笼怕扫了镇八方的兴,忙引开话题:“今儿个来到战东道,才算是开了眼了,以前那三十多年日子都活到了狗身上,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他干的营生就是土匪绑来肉票后出面与其家人谈判赎票的价码,因此练就了一张油嘴,听他这么一讲,镇八方也就不再注意蒋茗难以下咽的表情了。赵灯笼为了哄镇八方和战东道的诸位头领开心,有意讲起许多土匪之间流传的见闻,像张大帅的发家史、南方革命党攻无不克等等,镇八方自然也说一些自己见到听到的趣事,宾主之间其乐融融,气氛十分融洽。

赵灯笼见镇八方高兴,便更加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来。他说了一会儿吉长道的惯匪老北风的轶闻后,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几天在我们云中龙的山寨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众人的胃口都被他吊了起来,一个劲地催促他快说。赵灯笼道:“就是那天打完纪家大院回来,我们山寨里不知何时溜进来一只黑猫。”丁福林漫不经心地搛起一块猪头肉扔进嘴里:“猫有什么好奇怪的,寻常人家也有。”赵灯笼急道:“可我们山寨是从来没有猫的,再说外面这冰天雪地,哪来的猫呢?而且这猫毛色油滑,明显不是在外面打食的野猫。最奇怪的是,我们怎么赶都赶不走,用枪也打不着它,估计这会儿这猫还在山寨里呢。”赵灯笼正说得高兴,猛然瞥见蒋茗面色不豫,心中矍然一惊,灌进肚里的黄汤醒了一大半,知道自己只图一时高兴,触了这姑奶奶的忌讳,可望见镇八方等人饶有兴味的目光,又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对面一直闷不开口的吴绪昌忽然道:“要是蒋掌柜的不嫌弃,我可以过去看看。”

楼主: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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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6-06 17:13:56

更新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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