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红袖天涯 >  维风及雨 【长篇连载】

维风及雨 【长篇连载】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3
赵木嫣在我胳膊里安静着,她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小屋。我聚集了三年多的沉沉“墓气”躲在了看不见的角落里。整个小屋充斥着一种暖意。她渐渐坐稳,把全身的重量放在我腿上,双手从我的胳膊里抽出来,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口。
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很快。
“我们六年多没见过了。”她的下颚放在我的头上,语气极轻柔,或者像是根本不想说话,却又必须说句话的无奈。
我在她的胸口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香味,像暖风在血液里吹过,把我的思绪拉回过去。
那天,我们彻夜唱歌后,她便好像消失在学校里一样。我不知道该怎样联系她,因为她是我们之间联系纽带的绝对主导者,我所能做的就是等她的召唤。她招之,我即来,她挥之,我即去。
她消失地干干净净,以致于我开始怀疑我遇见了个神经病的时候,她又忽然找我计划出游的细节了。
第一站,她选了敦煌。
时间已经将近十一月,正是南北温差很大的时候。她雷厉风行地准备好了自己的行李时,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她果然陪我一起去逛商场了,按照她对男性穿着的想法,为我选旅行包,登山鞋,旅行服等等。
第一次和她一起出行,我似乎总在期待发生点什么。风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之前一段时间,舍友们对我那一晚的彻夜未归曾反复追问,他们认为我一定做了他们一直想做却没机会的事情,在我再三的否定下,他们相信了我。但他们得知我要和赵木嫣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旅游,都感叹我终于找到了给江琬送电脑时的雄风,而且,他们认为我离那关键的一步不远了。
肖良说:“只要你俩踏上旅途,一切都会自然发生。”
“一切?”
“意思就是everything。”
但文史雄认为我机会不大,他说:“如果那女的选的海南,我认为你能顺利失身,但她选了敦煌,你的机会就五五开了。”
“怎么算五五开?”
“就是一看你的表现,二看她的心情。”
这样和他们讨论后,我更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虽然我对拥有着迷人身体的赵木嫣颇有幻想,但我心里知道,我仍然害怕见到江琬,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情。那种少年情感支配下的心气,现在看来不管多么不可理解,在当时,都是非常固执的。不过,我的情感终于开始分化——想着占有一个女孩身体的欲望和为另一个女孩苦闷的情感可以并存了。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认为那是一种进步,但对于当时的我,那是一种让我感到轻松的变化。毕竟,在那种不务正业和胸无大志的生活里,异性几乎占据了我日常思维的大部分。
及待踏上旅途后,我心里就只想着如何能占有赵木嫣的身体了。那种欲望非常年轻,所以生机勃勃,带给我不知疲倦的体力。所以,我一路上都在偷偷瞥着她的身体。只要她不是正面看着我,我就一直把目光落在她表露在外的肌肤上,同时使劲儿嗅着她的体香。我没有想到“姐弟恋”这样的字眼,只是想着如何占有她。她在我眼里根本不是学姐,也不是学历比我高的姐姐,纯粹是我欲望之箭的标靶。对她,我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感,只有禽兽的本质在体内涌动。即使她偶然对我展现出来温柔的样子,也只能让我更加想占有她。
敦煌的风景对于我并不陌生,初中高中时学校组织旅游,我去过两次。那时我只是单纯地乐于游玩,学校安排好了一切,什么也不操心。所以,对于去那里需要的准备并不了解,因此在外的住宿都是赵木嫣负责,她总是订两个房间,使我可以看到我们一墙之隔的距离。
虽然晚上进了酒店,她会在我房间停留到很晚,或者让我在她房间停留到很晚,但她话题的导向使我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不过例外总是有的,不然哪来的难忘记忆。有一晚,她一反常态,话很少,我们只是靠在床边看电视,节目里正放着一部日本电影《太阳之歌》,属于唯美纯爱电影。我心不在焉,只顾偷偷地嗅着她的体香,瞄着她白净的脖颈儿。看完后,她关了电视,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把身体摊到床上,一个劲儿地叹息真累。在我揣摩那是不是某种暗示之时,她轻声说:“高飏,帮我把鞋脱了。”我就脱了她的鞋。她不说话了,沉默着。房间里有我的心跳声在回荡,我大胆地伸手帮她脱短裙,她没有拒绝,微微挺了一下腰,我就把她的短裙褪了下来。她还是不说话,两只手抬在眼前,抠着指甲,挡着半个脸,脚趾互相交织蠕动,但身体一动不动。下身透明的裤袜使她的曲线隐隐可见。在短暂的沉默中,我继续突破了一种束缚,主动地脱掉她了的裤袜,或者说扯掉了她的裤袜。起初,我动作笨拙不流畅,使她整个身体不安地扭动着,随着我慢慢往下拉动袜子,她白嫩的肌肤越来越多地呈现在我眼前,等我把她的袜子褪到膝盖部位,体内一股能量爆炸开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使我狠狠地把她的袜子扯离她的脚踝,但未及我有片刻的反应,她侧转身体,蜷缩双腿,把腿伸进了展开的被子下。我把那视作一种拒绝或者退却。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了。我想钻进她的被窝,但试了几次都抬不起脚。房间的灯光魅惑,我脑海里还是她刚才下肢反射的白光。那一刻思维的逻辑感却涌上了心头,我脑袋混沌却有逻辑地警告自己不能过分了。我晃了晃头,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我俯下身,帮她拉了拉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说了声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很晚的时候,她给我发短信:晚安。
第二天,我们又一切如故,她仍然和我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就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还是摆各种造型让我给她拍照,偶然地贴近我一下,还是很温柔的样子。我却不是想着如何占有她了,而是想钻进她的大脑,或者掰开她的大脑,看清楚她是怎么想的,看看她是如何看待自己被一个男的脱得只剩一条内裤这个事情的。我甚至觉得她是在有意为之。然后,再看着她旁若无人地摆着自以为很漂亮的造型,叫我拍照,还问我好不好看时,我心里忍不住骂她:骚货。骂完之后,又赶紧在心里道歉。
而等到返回校园,她又重新和我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了。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如此这般,每次出游、回校,我们重复着近和远的替代,我期待的进展始终没有出现。我也始终不知道我在赵木嫣那里是什么角色。我只能认为,可能在我们这一代人里,所有的关系都有神秘或者畸形的色彩。在校园里碰见她,有时候她会很礼貌地打招呼,一副学姐招呼学弟的样子;有时候她就很放肆地靠近我,像是我的老朋友了。
我知道,她不是我这样的男生可以看明白的,只能任其而为了。
那些日子,我多次在心里骂她骚货,次数太多,我已经懒得在心里道歉忏悔了。但不管怎么骂,我还是任由她支配我。舍友们都说被美女支配也是一种幸福。我不敢苟同。幸福感是绝对没有,只是多了个消耗时间的有效途径。
于是,我觉得我的生活还是回到了原点,而绝不是新的起点。
我仍然会在一片漆黑里,情不自禁地想起江琬。想起她美丽的身影和鼻梁上美丽的笑纹。但我似乎开始接受她拥有着她的幸福的事实,也会带着点忧伤地希望她能善待我送她的电脑。
同时,我心里也感到,一起出游的日子里,赵木嫣的体香印在了我的感官里。即便在空气污浊的宿舍,有时候,鼻息会忽然有股淡淡的香味——那是属于赵木嫣的。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重闻她的体香还是那么美妙。
“是六年了,姐。”我也不想说话,但不能不感叹。
她侧了脸蛋,面颊靠在我的头顶,没有说话。
暂且不说了,就这样抱着吧。我想。
于是,我继续呼吸着那熟悉的香味,去回忆我们的往事。
只是不知道,赵木嫣和我想的是否一样呢。

在大二结束那个苦不堪言的暑假来临之时,我和赵木嫣一共出游了8次——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美景。都说一个人的经历总会成为以后生活的财富,可是至今我尚没有觉得那些经历化为了我人生的财富。
我们之间微妙关系的转折点和截止点都是发生在最后一次出游。那次是赵木嫣联系外校的学生一起去的。那次她铁了心要进行一场远足,原因我自然无从得知,她也不愿意讲。我没有长途徒步的经验,是她颇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了有经验的驴友——两对志同道合的情侣,一对是岭南理工的理学博士,另一对是岭南音乐学院大三的本科生。博士情侣让我们称呼他们森哥和娜姐,音乐学院的情侣自称是百特和贝丝,其实都非真名。赵木嫣在未出行前教我撒谎,说如果别人问她的情况,记得说她是大二的,我们是一个班的。我不屑地点头。她又说别人都不用真名,所以她给我起了一个英文名,叫Young,和飏一个音,叫起来比较时尚。我不耐烦地回绝了她。她狠狠地瞪着我,我就撤下心里的气,对她调侃道:“我本来就是这里面最Young的,他们叫我小高都无所谓,你想好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她听后,一气之下,扭头就走了。
到那时候,我还没能将她对待我时的心理障碍与我们之间较大的年龄差距联系起来。可见,我在感情方面愚蠢到了何种程度。
所幸车票已经定好,而且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即便和我闹着别扭,我们最终也如期出行了。
森哥和娜姐看上去都已经具有行者无疆的气势。从他们展示给我们的照片上,可以知道他们都饱览了中国大好河山。我问他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们直截了当地回答:“想去更多的地方。”
那次他们算是迁就我、赵木嫣以及那两位将自己命名为“百特”和“贝丝”的。他俩决定带着我们踏足遥远的北疆,再走一遍他俩曾经走过的路——我们的目的地是喀纳斯。
事前,我按照他们的指导,准备了很多东西。身上的行李较之以往出行,翻了几个倍。
在广州亚运会普天同庆映衬下的那个最令我苦不堪言的夏天如期而至之前,我最后一门课程考试结束。这标志着大二下半学期结束,暑期小学期开始。我扔下一切,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六个就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那天早上见到赵木嫣,我很吃惊——首先是她的行李显然没有包含帐篷——森哥曾一再强调,三天多的路程夜晚都是露宿在外,我是知道她买了帐篷的——再者是,才几天不见,她的头发成了波浪状的卷发,还染了黄褐色。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她丝毫没有按照森哥和娜姐提供的参考经验准备——他们事先已经告诫我们不要当成旅游,徒步不是旅游——可赵木嫣的行李就是去旅游的,除了带足专门的高原防晒霜,其他的准备和我们游西湖差不多。
我私下问她为什么买了帐篷却不带,她仍然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是想让我带,还是不想让我带,你想清楚再问。”我就立刻想清楚了,不再说话。
一段时间以来,我为将要远足和露宿感到不可名状的期待,在看到赵木嫣的行李后,不觉又多了分期待。我不禁开始幻想和她在一个帐篷过夜的情景。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火车上的时间除了听音乐就是睡觉,除此之余,就听森哥和娜姐讲他们的故事,他说他们因为徒步相识,因为徒步相爱,又在一起选择继续徒步。在那漫长的旅途和狭小的车厢中,他们的讲述让时间产生快进,让空间产生延展。森哥给我们展示他们的影集,那么多照片里,只有一张让我印象深刻,那张是他独坐在黄土高原的一条公路边,看着远处红红的落日余晖。那张照片看上去不同于其他的美景照,黄土高原的景色在照片里一片红晕,模糊不清,因为焦点在遥远的落日,人物也只有轮廓,但如果说那照片只是拍了落日又明显不妥,因为观赏的人在意的一定是黄土高原。展示结束后,我又让森哥给我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森哥微笑着说:“我也很喜欢这张。”
后来,我对赵木嫣说:“就差陕北高原没去了。”赵木嫣点点头。
百特和贝丝都是声乐系的,在周围人少的时候,还唱了几首歌。贝丝说她希望这一路下来,自己能够写出一首歌。她的话让赵木嫣的脸上显出一丝落寞的表情,我那一刻忽然意识到,我对她的关注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停留在一个男人的无耻层面上,除了想占有她,还没顾及过她的心情和想法。我顿时感到很愧疚,就赶紧通过给她打水给她端饭借以忏悔。面对我的殷勤,赵木嫣面无表情。可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一种难以理解的放松。当然,后来我就明白了那种放松的真实含义——在她到了地球的另一边之后。
娜姐问赵木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连支支吾吾的反应都没来得及,赵木嫣就浅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我们在一起才一个月,没有你们那么丰富的故事。”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一个月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得那样表示了。
经过火车上几十个小时的晃荡,在乌鲁木齐前往喀纳斯的大巴上,我们都是一副瘫软的模样。我沉浸在车窗外的风景。赵木嫣慢慢地把头靠在我肩上,太阳照着她刚染过的头发,发出柔和的光亮。我不禁用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她就把整个脸贴在我的肩上。我想她一定很矛盾,她对我没有那种感情,却还是依靠着我。她既依靠着我,又想高高在我之上。我想我也很矛盾,我对她还没有产生感情就终日想占有她,占有不了她,感情也产生不了了。这样一想,我完全搞不清楚我和她是在做什么了,恐怕驴友、朋友、恋人都算不上了,而做姐弟的想法就更加愚蠢,让我有亵渎神明的嫌疑了。
在她靠着我肩头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将一只手放在在我的小臂上。我一只手无意识地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她静止了很长时间后,食指在我手心微微动了动,我才意识到我正握着她的手。然后,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一点。我感到手心开始冒汗的时候,就试着松开一点。在我微微松开且未及放开的时候,她的手挽留了我的手,她的手指穿插于我的手指,使我们手心相对。她努力了好几次,我才感到了她手心传来的温度。那一刻,我情感悸动,有种抱着她的脖子吻她的冲动。但她及时放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手心的温度,注定难以忘怀。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们六个开始徒步后,赵木嫣就一直和我走在一起。以前出来玩,她几乎是出来拍照的,这次她竟没带相机,也不那样强烈要求着我给她拍照。我跟随着森哥的脚步。她则跟随着我的脚步,低着头,偶然抬头和我四目相对,眼里仍再努力维持着习惯的冷冷的高傲,却又很快低下头。我们和所有徒步的人一样,像是苦行的僧人,一步一步地走着,只求脚踏实地,步步稳妥。风景异常美丽,所有的共行者都像是虔诚的教徒,而等待我们朝拜的就是喀纳斯的不朽容颜。我想伏地祈祷,拜谒她的魅力。
喀纳斯的美是一种召唤,让我心旷神怡起来。至少在那个时间里,我仿佛回到了简单的人生状态,心里清凉无比。在那种难得的冷静里,我心里忽然泛起来沉重的愧疚,对自己不务正业的大学生活感到忧虑,而且想到四年已过一半,脚步不自觉感到沉重起来。好在眼前的风景大于了一切,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我又一次给赵木嫣递水喝后,她开始拉着我的手走路。她拉得非常生硬,也拉得一丝不苟。我转了一下手腕,紧紧拽住她的手,再次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在那种清凉的心情下,我第一次感到她是个需要我的女孩。不管是不是错觉,或者从以后看来那就是错觉,可我就是感受到了那么一瞬间。
我发现徒步的路途中有一个神奇的现象,每一个人都是一脸惬意,但没有人大声说话,没有人登高而呼,更没有人吵闹。大家约定俗成地安静走着,偶然几句交谈,也都是淡淡的交流。百特和贝丝也取下几乎不离开耳朵里的耳机。看来在那时那景,似乎音乐都是一种喧闹了。
这种情景大概就是人间的天堂。我不用说什么,不用问太多,即使我感到赵木嫣整个人都是不真实的,那也无所谓了,因为那时的整个世界都显得不真实了。
我拉着赵木嫣的手,继续跟在森哥和娜姐后面。森哥每到一地都会告诉我们那里的名字,然后颇带感叹地给我们慢慢讲述睁眼可见的美景。那些地名我一个也没记住,即使当时记得后来也忘了。我只记得第一天我们见过大片的胡杨林、枫林,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漫山遍野,最后我们进入一片白桦林。
傍晚气温骤降,山风也很大,赵木嫣低声对我说她很冷。我握紧了她的手,看着白桦林上夕阳的余晖,忍不住抱了抱她。她低了头,眼带笑意。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眼见前后都有搭起的帐篷了,远处的路边民宿也亮起了灯,森哥就长吐一口气说:“终于可以休息了,体力是真不如以前了。”然后扭头看着我,说:“好了,祝贺你们第一天徒步圆满结束。”
我们取出各自备好的零食,围着篝火,彼此无言地看着头上的夜空。
“真想住这里。”赵木嫣看着另外四位伙伴说,仿佛在问你们难道不想住这里吗。
“是啊,谁都会这样想,可谁也不会这么做。美景对于人,就是如此。你觉得它美,那就够了。可是你若是想留住它,那就错了。”森哥仰望夜空,侃侃而谈。
“我也想住这里,人都是想留住美的东西,就像对音乐一样。”贝丝笑呵呵地说着。百特为她点头。
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神秘诡谲,令人神往。
“你留不住它,而且,它更留不住你。”娜姐打开装啤酒的袋子,一边递给赵木嫣啤酒罐子,一边接话。
“我留不住它,它更留不住我。”赵木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我对视了一眼,眼里反映着火光,温和动人,没有了冷冷的感觉。
森哥递给我和百特一人一罐啤酒,给贝丝时,她摇头说自己不能喝酒。森哥示意我们干杯,我们五个碰了碰罐子,贝丝在旁边发出清脆的笑声。
我们随便聊着的时候,森哥问赵木嫣我们旅游一般是穷游还是富游。赵木嫣显然不懂,就问:“怎么算穷游,怎么算富游。”森哥说:“简单点说,穷游主要是为了获得一种非常规的体验,富游就是为了享受加购物。”
赵木嫣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次算什么?”
百特立刻插嘴:“这次算不得穷游。”
我嘀咕:“旅游也分穷富呀?”
森哥哈哈一笑,说我外行,然后饶有兴致地讲起了自己还没有和娜姐在一起时的旅行生活,他说:“我一个人绝对是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身上带几百元,我都敢往西藏跑。”
“那可绝对是穷游哦。”贝丝说。
“我一个人时也没怕过什么呀,也是穷游。”娜姐打趣。
“你的穷游对于我绝对是富得流油”,森哥摆摆手,看着我们继续说,“但我们在一起后,我就不敢穷游了,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我受苦。我一个人敢在公路边打盹儿,带着她,就不可行了。”
穷游和富游暂时成了话题。我听着他们的交谈,也依稀听到远处的民宿灯光闪闪,有歌声飘来,是刀郎的《喀什葛尔的胡杨》。酒精使我胸口荡漾着一股暖意,在腾腾的火光中,我仿佛看见了江琬的笑脸,只是那笑脸越来越模糊。
我想:对于江琬,什么才算是穷游,什么才算是富游;所以,我们讨论的穷游和富游,差别只是旅游者的个人意愿,而对于有些人,问题在于有木有起码的条件出游;再进一步,对于有些人,问题在于知不知道有种生活叫“出游”。
这样想来,我对这个问题毫无兴致了,思维回归到对自己不务正业的大学生活的思考。我该怎么说。或许这样讲比较合适:如果说我能够游玩得惬意,那是因为我站在父亲的肩上。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赵木嫣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腰,我回过神来,扭头看到她疑问地看着我。风吹乱她的长发,长发后她的眼神柔软疲惫。
讨论停息下来,大家安静地看着摇摆的火焰。森哥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赵木嫣,说:“不管怎么游,旅游都是好的。大学期间抽些时间做这样的事情,比单纯看几本书有意思,更不是在学校唱k、聚会这些所能比拟。等到有一天回过头来看,你们都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值得回忆,而绝不会后悔。”
他的话连同喀纳斯的夜风,瞬间吹散了我的疑惑,让我重新拾起了旅途的快感。
百特开始跟着飘来的零散的风乐低唱《喀什葛尔的胡杨》,贝丝也跟着哼着。我们四个听着。
森哥还找人帮我们六个在火堆边合了张影,可惜我忘了要那张合影的拷贝。
时间过了十点,空气已经变得冰冷起来。我们开始准备夜宿。我在森哥的帮助下搭好帐篷,而他们的帐篷娜姐一个人就搞定了。赵木嫣在一旁看着,赞叹不已。百特和贝丝在离我们有点距离的地方搭着。不知道他们在乐着什么,拆了搭,搭了拆,折腾了几次后还是在森哥的帮助下安定了。
他们很快就进了帐篷,并叮嘱我们早点休息,因为第二天的路很长也很难走。
我和赵木嫣坐在熄了的火堆边,她靠在我身上。冷风吹来,凉透了酒意。月亮的寒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朦朦暗暗。
我想起了她的那个个性签名:
西风又凉红烛泪,更乱烛花照木嫣。
我念了一遍,问她,是你自己写的吗。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看着我低声说了声自己很冷。我点点头,起身拉起她,一起进了帐篷。
进去后,她未等我们坐稳,就立刻关了手电。帐篷里的空间狭小,我感到一种怪异的气氛在支配着我和她,我想说话,但脑袋已被僵化。我感到赵木嫣也在欲言又止。于是,我坐在那里不动,等着她开口。黑暗中,我依稀看到她也坐在那里,手指在轻轻地机械地抠着毛毯,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外面窸窸窣窣的人声已经消失。我却困意全无,而身边的赵木嫣依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响,手指仍在机械地扣着毛毯——速度更慢了,那沙沙的声音也更慢了,似乎可以听见她的犹豫和迟疑。我不知道她是否在黑暗里盯着我,但我感到了两道寒光射在我脸上。我觉得这样的僵持毫无意义,就低声说:“姐,你躺下吧。”
她没吭声,慢慢躺下了。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可以看见她的轮廓——她侧身蜷缩着身体,和衣而卧,背对着我,将毛毯松松地铺在她身上,胳膊自然搭在毛毯上——我也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从她呼吸的节奏,我知道她没睡,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着什么。她身上的香味慢慢充斥了帐篷,伴随她的呼吸,暗香浮动。
那种香味使我迷乱,我忍不住展开情欲的想象。我仿佛感到自己赤裸着,和同样赤裸的赵木嫣在充满野性声音的树林里纠缠,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与等待已久的群狼对立,在它们幽暗阴森的注视下,我抱住赵木嫣,并渐渐占据她的身体。冰冷的河水使我亢奋,脚下的石块砥砺着我腿和脚的骨骼。赵木嫣闭目呻吟着,我通过她身体洁白的光亮,注视着狼群。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那番想象无比美好,让我身处在忧伤的欲望里。我也慢慢躺下来,看着她的黑暗中的背部轮廓。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伸长脖子压着呼吸,轻声问道:“姐,你睡了吗?”
她没回答,我就试着去偷偷地看看她的脸。于是,我尽可能靠近点她,又极力避免碰到她。我微微起身,使劲儿探着脖子。她忽然缓缓抬起一只胳膊勾住我的脖子,借着我的力量翻过身来,趴在我的身上。
我仿佛看到她气息逼人的目光,在直直地盯着我,我在黑暗中一时间也不敢正视,试图逃避。她的脸从我的胸口移到我的额头,我被覆盖在她的阴影下。那阴影离我越来越近。我沉浸在那片阴影里。
她的嘴唇开始在我的嘴唇上轻轻摩擦,然后我感到她湿润的舌头在我嘴唇上蠕动。我张开嘴,等她的舌头进入我嘴里,卷动我的舌头。她的喘息唤醒了我的味蕾。我正欲咬住她的舌头,她转而扑向我的耳朵。她骄傲的胸部压在我的胸口,阵阵香味顺着我的呼吸流进肺里。
那香味是唯一可唤醒的记忆。就像此刻的她和此刻的我即使都想到了那种激情,时间也过了六年了。六年前的激情,此刻是陌生的,熟悉的只有那香味。我沉浸在那香气里,却唤不醒那种激情。
我在她的怀里,她的身体挡住了灯光,给我静谧的阴影,也像那个晚上我沉浸在那阴影里一样。
那阴影忽然离开我。我起身追影。
在帐篷狭小的空间里,我抱着她,在她脱掉单薄的外套的同时,咬住了她的耳朵。她雪白的脖颈、雪白的肩膀在朦胧的黑暗里反着幽暗的白光,如月色周围的薄云。而那醉人的香味,使得我馋涎欲滴。她呼吸渐急,双手搂着我的脸。我推开她的双手,把她的大半个身体托举起来,双手紧紧卡住她的骨骼,就像饿狼在吞食得来不易的猎物,带着血腥味的骨骼破碎声激发出它最大的嗜血欲望。我舔舐她的胴体,嗅着她醉人的气味——我的兽性从矜持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欲望开始进化。
直到她在我坚硬的双手里轻轻叫疼,我才把她放在冰凉的垫子上,然后继续毫无章法地舔舐她,如同进食过半后,饿狼更加不满的食欲迫使它凶恶地咀嚼着身下的猎物。她忍着呻吟的需求,气喘吁吁,忽然紧紧抱住我,力道之猛让我猝不及防。我被迫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她双手抓着我的后背,指甲扎进我的肉里。就那样静止下来。我压在她身上,和她一起呼吸起伏,我感受着她温暖的胴体,兽性仍在汹涌。但我知道她想停下来了,于是,我轻轻推开她的胳膊,侧身坐在她身边,猛烈地呼吸着。
在黑暗中,我再次感到她在和我对视。这次,我没有逃避。
渐渐地,她躺着一动不动,胳膊折叠着,乳房的轮廓清晰可见。看着她朦胧如月的身体,我并无一丝怜爱,忧伤的欲望转变为野性的欲望。我慢慢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抚摸着她的乳房,兽性重新蠢蠢欲动,感情也蠢蠢欲动,我感到她身体在我手里微微颤抖,我于黑暗中情不自禁地说:“姐,我想日死你!”那句话大概也是永远难忘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从那以后也再没说过。
她倏然坐起,轻声喘息了一下,双手勾住我的脖子,再跪起身,动情地将她那散发着朦胧光亮的乳房送到我嘴边。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重新开始亲吻她的身体,一样的毫无章法,但比刚才更加疯狂猛烈。我正欲掀开她长长的裙裾,她却挡住了我的手,把整个身体靠向我,顺势把我压身下,转而褪下我的裤子,用手轻抚着我的身体。我的兽性继续增长。我欲起身。她再次按着我,然后,转身俯下头用嘴含住了我的下体,也含住了我全部的欲望。我在挣扎中被驯服下来。
这时,我感觉自己远离了曾经熟悉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我说话温文尔雅,内心阴柔孱弱;那个世界里的我做事老态龙钟,遇事畏风惮雨;那个世界里的我是“种的退化”,气的消亡。此刻,在赵木嫣诱人的肉体前,在她温润的舌头下,我告别了那个世界。我感到我的汗毛如针般树立,肌肉如骨骼般坚硬,视野开阔,气如山河。我看着伏在我身上的赵木嫣起伏的后背,灵魂仿佛霍地站了起来。我感到自己真的仿佛在赤身裸体地走向那一片白桦林的深处,我像狼一样高声嘶叫,在冰冷的河水里沐浴,然后,我的汗毛更加坚硬,肌肉更加耸立。我沿着那条银色的河,踩着河底坚硬如冰的石块,野蛮地前行。我来到树叶挡不住月亮的山脚,河水更加迫急。我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与等待已久的群狼对立,我可以看见狼群嘴里呼呼的白色,闻见那恶臭的血腥,狼群开始打转。我又抬头,怀着谦卑和感恩,深情地望着广阔的夜空,那正是喀纳斯广阔的夜空,那正是回归原始的该有的广阔的夜空。
赵木嫣身体仍在起伏,我的兽性取得了独立,彻底成为了野性,我摆脱了原本令我始终孱弱的世界,成为高原和山巅之人,成为野性的灵魂。我张开双臂,亮开胸膛,用我的体温温暖了赵木嫣的欲望之梦,又用我的体温让月色温暖柔和,最后,用我如火的体温逼走了狼群。
我终于在赵木嫣的温暖里达到了高潮。那一刻,我牙齿咯咯作响,双手狠狠地掰着她的身体,仿佛要把我的野性注入她的体内。之后,她的头枕着我的髋骨,背对着我,柔软的胸部压在我的肋骨边,一只手在我背下,一只手松软地搭在我的小腹上。我轻抚着她柔软的身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的手在我的小腹上开始画圈,一圈又一圈,不停地画着。她身体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喘息仍在继续。我的体内的野性继续蔓延,重新开始狠狠地挑逗她。
她轻微地哼了一下,就赶紧止住,又开始了努力的忍耐。
那一个短暂的声音,让我的野性再次走向顶峰。
我脑海里有个鲜明的声音在召唤我,我也知道她在要求着什么。于是,我把她压在身下,吮吸着她愈发柔软的身体。体内崩裂的野性,催促着我,我再次试图占据她的身体。她喘息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住我的手,然后,再次爬到我身上,故伎重演,让我无法挣脱。
最后,她压在我身上,双臂搂着我的腰,蜷缩着身体。我和她不知摩擦了多久,才渐渐睡着。
那晚我睡得无比香甜。帐篷里充满了芳香与腥臊混杂的气味,使我充实地睡去。那晚,野性彻底占据了我的身体,把所有年少的羞涩和谦卑统统赶走,也将江琬在我心中形成的丝丝少年情感连根拔起,扔向了欲望的深渊。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第二天,我在太阳升起之前起来,在所有早行人起来之前醒来。我用抚摸把赵木嫣叫醒,她低着头坐起,含着胸,以前的那种骄傲模样不见了,她拾起胸罩挡住脸,说了自从进入帐篷后的第一句话:“我要穿你的衣服。”我取出一套运动服,递给她,坐在那里看她穿衣服。然后,我刻意赤裸上身,来到帐篷外边,让冷风吹透身体,再用冰凉的河水抹了一把脸。她跟着出来,拿出湿巾蘸着保温杯里的温水洗了脸,又回帐篷里上了淡妆。
她在我的衣服包裹下,显得可爱了很多。我趁着她站在一棵白桦树下发呆的时候,给她照了一张相。那张相片,就是我相册里的那一张。
那天的徒步全然没了第一天的感觉,我看着她在我运动服里的样子,一路产生着邪念。我异常抖擞的精神,引起了森哥的注意,他在午餐时对我说:“自然的就是最有力量的,人在自然中,容易得到某种补给,更不容易累。”我点头认可,他看我点头,却诡异一笑,接着说:“人的自然属性得到满足,是社会属性得到满足所替代不了的。换言之,人在全力满足社会属性的时候,很大部分是为了千古不变的自然属性。”我顿时觉得这话是在对我和赵木嫣昨晚的事情做一个高度概括,不知如何应对。赵木嫣却很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所以,我们这样的旅游就是为了平衡我们的双重属性,回归大自然。”说完,她白了我一眼。她身上的骄傲重新布满身体。
那天下午,赵木嫣和贝丝商量了一下建议改变行程,因为她俩想洗个澡。在森哥的带领下,我们改变了行程,在山脚下一个旅馆数量挺多的地方找地儿洗澡。那里也有专门洗澡的门店,美其名曰桑拿房,其实就是一个个的木屋,里面设施简陋,热水都供应不足。好在是夏天,觉得还满意。
我们三个男的在外面等,三个女的各自进房间洗去了。我忍不住想象着和赵木嫣一起洗澡的场景,盘算着如何占有她。我想,那时候,我大概比任何男人都更接近动物。
晚上,我们在当地居民设的营地扎营。在帐篷里,我二话不说就把她按在地上,她配合着我,然后再次兴趣盎然地玩弄我的身体,并用嘴让我高潮一番。我也迷恋上了那种感觉,对占有的她身体有了新的渴望。
其间,我在那种清冷的欢快里忽然想到一部叫《月亮和乳房》的电影,我本想说出来和赵木嫣讨论,但竟完全想不起情节来,就暗自作罢了。但是,在那晚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嘀咕了一句:“今天没多少月色。”
我意识模糊中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后来,沉沉睡去。
一切结束后,在回程广州的飞机上,我忍不住问她:“今晚我不想回宿舍,我想和你那个,行不行?”
她却掩口而笑,并果断地摇摇头。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Page317 2018-10-30 08:58:56
支持一下
-----------------------------
谢朋友支持!!!欢迎常来,敬茶,问好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没想到她的摇头不是开玩笑的,回去之后,她重新疏远了我,就像以前一样。我为此重新陷入苦恼。可是,滞留体内的野性使我不再畏畏缩缩,我打电话给她,约她晚上出来。她见了我,就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我往前进一步她就退一步,于是,我退了一步,但她却不进一步。然后,我只能进了一步,她却照样退了一步。我意识到如此下去,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就站着不动了。
她并没有展现出厌烦,脸上满是劳累,缄口不言。我看着赵木嫣,隐约觉得每个人都是不可知的,理性的分析不能把握任何一个人的特别之处,而接近一个人比接近真理还要难。
“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可以告诉我,但也不要总把我当作一个单纯的生殖器使用。”
她忍俊不禁,把脸扭向没有灯光的一面,还是不说话。
“你说句话,你说了话,我就直接走。”
“我累了,说不动。”
她一脸誓死不从的表情,我一气之下,就转身走了。
又过了两天,她仍没有联系我,我更加苦恼。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忘了我在追求什么。我再给她打电话,她干脆不接了。
那个暑假注定是苦不堪言的。
在赵木嫣形同消失一星期之后,在一个难眠之夜,我无法忍受,又给赵木嫣发了短信,我说:“难以想象你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即使单纯作为同学,你也不应该这样。”
她回复我:“为了方便你想象,就当我是个变态吧。”
我看了恼羞成怒,说:“你何止是变态,简直是贱货。”
她回复:“你可以这样想。”
我知道,她真的无所谓了。
不想,三个月后,她去了加拿大。
又过了几个月,在我大三学年的春节来临之时,她在QQ上给我留言:春节快乐,姐想你了。
我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就置之不理。
几天后,她又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她尚在在国内,过两天就走,马上要开始博士阶段的学习,以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问我想不想见她。我说想见,但还是不见的好。她说那就随便吧,但是希望我不要再计较过去,总是相识一场。
在经过那个苦不堪言的夏天之后,我为她说的“相识一场”感到心酸不已,从她说话的语气里,我好像得到了一种解脱,我感到心里涌起一股绵绵的情意,不禁感叹。她知我情意,就戏谑说等她回来,允许我再补上那一炮,然后,嘿嘿一笑。最后,我在一阵莫名的心酸中祝福她春节快乐,一路顺风。
我还说:姐,你也加油。
那次通话,使我们的联系重新建立起来。在QQ对话框里,曾经很多同在一个校园里无法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给她讲了江琬的很多故事,她也告诉我她的故事。
有一次,我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在喀纳斯那天你那么冲动。
她说:本来没有想,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想象自己如果再年轻六岁会怎么样。可是听了你叫我姐时,我竟忍不住起了情欲,想想,如果和一个自己还挺喜欢的男人做爱时还被亲切地唤作姐姐,哪个女孩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
那一刻,我心里泛起暖暖的冲动,调侃地问她:为什么我们已经那样了,你还能不理我,你怎么做到的,反正我是做不到。
她许久回复:我现在仍然矛盾呢,你比我小了快7岁呐,我即使想象得无比美好,也不能告诉自己确定的将来。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才几年。何况,我每天想改变,其实终究什么也没改变。我如何能改变时间,使自己回到七年前。
她还说:如今远在他乡,我还是在焦头烂额中寻求改变。可是,如果放下骄傲,我还是要说我什么也没有改变。都说世上只有变是不变的。可是对于每一个渺小的人,变与不变都是一种虚无的心理。
她给的这个答案,恐怕是对我灵魂最深处的抚慰了。
后来,她完成了博士学业,留在了多伦多;我完成了研究生学业,留在了广州。
如今,她回来了,我却要走了。我们已经陌生得有些无法坦然以对。她亲昵地和我抱着,我竟也感受不到多年前的激情。不过,激情是不可能永恒的。激情退却剩下的味道,才是可靠的。
就像我们重新抱着,虽然肉体没有接触,但心里暖了很多。
我在赵木嫣离开的漫长时间里,也早已明白了人生的基本痛苦,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避免这种痛苦。而且,赵木嫣一定也明白了。
“姐,这些年,其实我也挺挂念你的。”我在那暖暖的香味里,忍不住说道。
赵木嫣把嘴唇贴在我的额头,然后又把我搂在她的胸口,恢复了我们网上聊天时的感觉,她轻声说:“高飏,你变了很多,当然我也是。给我讲讲吧,怎么了。我知道,很多事情电话、打字永远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可你的一切都写在你脸上了。”
忽然间,我整个胸腔又开始撕裂地疼。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4
有些日子总是难忘的,也正是那些日子构成了回忆的底色。
2010年那个暑假,对于我,实在是苦不堪言。
自喀纳斯回来后,赵木嫣的难以捉摸让我苦恼不已。我心里残存的野性不断滋长,且难以驯服,使我对一切都充满了敌意。曾经会为看到江琬和刘渊不舒服,从喀纳斯回来后,又会为看到赵木嫣不舒服,我不知道该不该认为自己只是被她玩弄的男孩子——这个想法让我觉得讽刺,但我总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而如此想着的时候,若再想到江琬和刘渊的甜蜜就更加不舒服。
可是,生活也在那个夏天的暑假开始给我正式上课。它告诉我它是如何残酷地真假难辨,又给我展示它如何残酷地抽筋剥皮以暴露残酷的本质,但最后又隐晦地向我卖弄玄虚,以显示它的深不可测,并让我的心灵开始质变。而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那个七月里,台风猛烈袭击广州的那一天,我已经和赵木嫣保持“相见不相识”的状态一个月了。一天傍晚,我憋在宿舍里,门窗紧闭,在那种环境下旺盛的精力开始扭曲。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散漫地穿着内裤在宿舍里晃悠,想到赵木嫣时忽然感到欲火升腾,就打开电脑里的色情电影,开始自慰。我把脑海里赵木嫣的影像放大,变清晰,臆想着如何凶猛地蹂躏她。
那高潮后的空虚感可想而知,为了驱赶那种空虚感,我随即就开始思考问题,想着以后该怎样做才对得起宝贵的时间,并以此寻得一种安慰。为了让自己感到严肃些,我特意穿好衣服,关了电脑。我重新在宿舍里晃悠,最后无力地靠在窗边,看窗户外的狂风暴雨。对比舍友们纷纷出去暑期实践,我觉得我简直是寄生虫。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恶心,厌恶感随之迁到赵木嫣。我想念她身体美好的触感,但又厌恶她的行为。我心里又忍不住开始骂她:骚货。
正在我试图整理着赵木嫣行为里难以理解的逻辑顺序时,一个黑影从我面前划过——因为隔着玻璃,玻璃上又布满水痕,我以为是我的幻觉——黑影划过后重重地摔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方知不是幻觉,便又以为是强风从楼顶吹落的重物——宿舍楼高7层,我住4层。宿舍的窗户外层都装有最粗糙的铁棍,构成防盗装置,我探着头试图看看落下去的重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待我收了好奇的神经,百无聊赖地坐到电脑前,且性欲又莫名其妙地窜上来时,门外不断传来了呼声:
有人跳楼了。
声音从我宿舍门前飘过,声音也在楼下越聚越大。我才意识到,刚才是一个同学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时候,从楼顶坠落。
我也往宿舍外跑去,随手拽了把伞,奔向楼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我觉得不仅仅是好奇心在作祟——虽然人的一生亲眼见到他人坠楼而亡的概率比自己坠楼而亡的概率大不了多少,但人亡总是悲哀之事,不是凑热闹之事;即使可以凑热闹,我也不是爱凑热闹之人——可能那时候的我对生活的问题完全没有了答案,而一切的现象都可能提供答案,所以,我本能地好奇,所以我去了。
等我到楼下的时候,围观的人还不是很多,而一把把伞却显得很拥挤。校保卫处已经接管了那里,安保人员扯开警戒线,死者孤零零地躺在线里,还没来得及遮盖,身旁是不断被大雨稀释的红色的水,在夜色将至的时候,那红色显得很可怕。我们宿舍楼的四个方位中有两个是对着树林草丛,又一个是对着宿舍大院,只有这个同学跳的方位是对着水泥马路——由此可见,他是抱着必死之心。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爱派大星星 2018-10-31 20:59:59
收藏了已点赞,有空回个赞,谢谢
-----------------------------
好的,谢谢,欢迎常来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毕竟是台风天气,聚集的人没有多得难以控制。观众都在不断地疑问,议论声又被狂风吹散。
雨大风急,我打的伞不起任何作用,很快连头发都湿了。我找缝隙一点点靠近了去,此时,校医院的车已经到了。我利用校车挤开的路,又往前靠近了一些。
我没看清楚死者坠落下来后肢体的具体情况,但我认出来那死者正是刘渊!
毕竟我对刘渊的关注,比对除江琬外其他任何同学的关注还要多。我想我绝对不可能像关注他一样再去关注哪个男生了。所以,我当时丝毫也没有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环顾四周,寻找江琬。狂风大雨下,所有人都把伞压得很低,我踮着脚,伸长脖子,举目环顾,只看到一张张冰冷的伞顶。那些冰冷的五颜六色的伞布,使我目眩。我匆匆走出人群,像丢失了重要的记忆一样,在没人的地方团团转。
那一刻,我脑海一下子涌上来无数个问题,只能自问自答:
江琬呢,江琬呢,要不要打电话给她。不要。
刘渊和江琬怎么了,他为什么跳楼。不知道。
是感情问题吗。不知道。
江琬会不会也要跳楼了。天知道。
我该不该做点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思来想去,姑且认定绝不可能是因为他和江琬的感情问题。可我想,如果是因为其他问题,江琬无论如何都会遭受一场她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台风当天夜里就停了,整个校园焕然一新,路灯也显得更明亮,死者的痕迹也无影无踪,只有满地的落叶,构成无声无息的狼藉。但是,我知道,江琬已经置身狂风暴雨之中。我感到忧心忡忡。
认清死者身份带来的冲击波退去后,我更加觉得一切都是不可理解的了。或者说,我实在是井底之蛙,不知人间烟火下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喜剧,以我的逻辑,我只能试图认为他是精神有问题了:否则,一个名牌大学生,长得高大英俊,还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朋友,难道他不觉得自己很幸福吗?
废话,他连生命都不再留恋,何谈幸福。他心里恐怕从未有过一丝幸福感。
我脑海里出现每次看见他们在一起走路的场景:江琬都是很温暖的笑容,刘渊一把大手搂在她的肩膀上,或者牵着江琬的小手。江琬那种善良美丽的笑容何至于把刘渊逼上死路,她娇嫩小巧的身体难道还不足以让刘渊感到温暖吗?
人们都说:眼见为实。那么,我见到的难道都是虚幻的。
那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我什么心情也没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关于刘渊跳楼的风言风语里。各种消息不断传来:
死者家属来学校了。
死者所在系里知会学生,不要乱说话,一切以学校声誉和系里声誉的大局为重。
死者家属打了死者女朋友一耳光。
死者留有遗书,据说只有一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死者的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他女朋友打的。
死者和他的女朋友之前吵架,闹分手。
死者欠了一屁股债。
死者生前经常去夜场会所玩。
……
消息越来越乱,也越来越离谱。虽然是假期,留校的学生仍然很多,风言风语自然少不了。比起事实,有时候,人们更喜欢不着边际的流言。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刘渊的死也使得假期平静的宿舍楼似开学一般热闹,因为我的存在,我宿舍的三个都暗地看着我的脸色并小心地讨论着。我知道他们还是非常顾及我的情绪。和他们相处已经快两年了,那些天里,我却突然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宿舍的三个人,我感到拿自己的生活作为参照物,舍友们的平淡生活并非毫无色彩,或者还要更加充实。
记得我在一本忘了名字的书里看到过一段文字:在某个夏日来临之际,那些孩子将不再讴歌青春,也没有必要再展现出悄悄蓄积起的坚强与勇气。因为面对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他们会变得更加可悲,也更加聪明,在被伴随一生的羁绊紧紧拴住的同时,各奔前程。
这个段话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我也认为现实应该如此。但那个暑假的我,还从来没有对我与他人的未来人生关系进行过深刻的思考。但,即使以现在的心态去看待当时的舍友,平心而论,我都得说他们算是很好的舍友了。
肖良是山西人,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男生,精力充沛,富有激情,总是在各个宿舍间穿梭,各个班级间行走,与各种社团打交道,能跟各种性格的同学融成一片。除了外向活跃,他有着高超的篮球技术,是我们学院的主力后卫,也是我们宿舍的活宝。他整天计划着要和某个女生睡,而且计划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却始终不敢和女生面对面说话。后来,他想睡的对象就全部成了他电脑里收藏的成人电影的女主角。
文史雄就完全是另一番风味的男生。他人不如其名,身材矮小,毫无雄风,年龄是班里最大的,性格比我还要温和,大家都叫他“文兄”,不过在肖良一次直接叫他“乳罩”后,文兄这个称呼就完全变了味。文史雄偶然会去打乒乓球,但他对篮坛和足坛非常关注,并深谙篮球技战术,于是他一个连基本的运球都不会的人成了肖良在宿舍里看比赛的唯一交流对象。他也爱读书,但是都是经济金融类的书,肖良还在装模作样地拿着萨缪尔森英文版的《经济学》查英汉字典时,他的桌子上就已经摆着诸如《美国货币史》、《以自由看待发展》、《通往奴役之路》、《连续时间金融》、《数理经济学的基本方法》、《集体行动的逻辑》等厚厚的一堆,我甚至都怀疑他能否看懂,我问他时,他呵呵一笑道:“看多了自然就懂了,哪有别人写得出来而我们还看不懂的知识,没必要这么谦虚。”这番话确实雄风十足。
杨冰跟文史雄一样,都是广东人。他是班里唯一一个基督徒,是我们宿舍个头最高的,却不打球,不踢球,不玩游戏,也从不不主动和任何人来往,但经常和他的主来往。他脖子戴了个十字架,银白色的十字架镶在他黝黑的胸口,使他整个人熠熠生辉。他最喜欢看小说,而且钟情于悬疑推理小说,文学小说中他最爱日本的。当然,还有一本必读的《圣经》。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吃饭、上课、身体横侧在床上看书。肖良说他人如其名,我们都不解其意。肖良呵呵一笑道:“杨冰他天天过的就是养病的生活。”杨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且不论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否海阔天空、精彩纷呈,他们的日子是中规中矩风平浪静的。之前,他们对我能和大我六岁的赵木嫣一起出游惊羡不已,好像我已经做了什么大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所以,刘渊的死对于他们的日子必然产生爆炸性的冲击波,他们是急于大发议论的。
最初,他们只讨论刘渊。肖良说数学系的人评价刘渊是个数学天才,他的高考分数是可以上北大的,但他家是河北的,他想离家远点,就报了我们学校。大家听了摇头表示惋惜,然后肖良接着说:“不过,幸亏他来的是我们学校,多活了两年。”大家表示不解,他接着笑嘻嘻地说:“他这样的去北大肯定更想死,没准儿熬不完大一就直接跳了。”大家又都无奈地笑笑。
然后,话题跑向了自杀的方法。
最后,他们讨论的焦点只能停留在刘渊的遗书——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听他们议论,心里只是惦记着江琬。我其实想听他们讨论江琬。而他们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随便讨论江琬。
最爱看书的杨冰仿佛想起了什么,瞪大双眼对我说,这话是引用日本一个作家的。我不以为然。他又说,名叫太宰治,是日本最著名的自杀作家,一生自杀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自杀死的。
我说了一句很没水平的话:还有这种作家。
杨冰立刻表示不满,他纠正我:“太宰治是个非常悲情的人,始终找不到灵魂的出路。他最著名的一本书你应该也不知道,叫《人间失格》,基本是自传性质的小说了,他写完《人间失格》就跳海死了。”
他看我听得心不在焉,就不再说了。一会儿,他又看着我,补充道:“人间失格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摇摇头:“想不通。”
他接着很善解人意地说:“江琬跟有这种思想和阅读爱好的人在一起,一定很辛苦的。即便刘渊家长打江琬耳光是假的,她也一定很难过。你毕竟送过她电脑,这时候,我认为你可以问问她,表示一下关心,毕竟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我想,她不至于对你的问候不理不睬。”
他这话巧妙之极,出我意料。因为他不仅说到了我的痛点,也说到了所有人想讨论的地方,使话题可以展开。大家纷纷赞成,我也点了点头。
我当着他们的面拨了江琬的电话,他们皆神色凝重地看着我,凝神屏息,仿佛比我还要紧张。
关机。
我在无比忐忑中叹了口气,他们也都无奈地摇着头。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后来,因为江琬是刘渊的女朋友,关于她的流言就越来越多。死者之后,留下的都是生者的问题了。
我更加担心起她。
因为我觉得不管杨冰说的话用了几份心,他有一句是绝对正确的:江琬跟有这种思想和阅读爱好的人在一起,一定很辛苦的。
我不清楚刘渊的阅读爱好,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读过太宰治先生的书,但是,和一个可以自杀的人相爱无论如何都是很辛苦的。
一个星期内,我暗地里给江琬打了很多电话,但都是关机。
那个星期后,我抽空读了《人间失格》,因为心不在焉,所以觉得索然寡味。但我心里很是凄凉。我觉得自己上大学两年,做了两年蠢事。我关心的人都不关心我,我在乎的人都不知道在乎着谁。我不知道她们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那样茫然无措且不求上进的混日子,难道不算“人间失格”吗?
我抬头看看书架上江琬送我的《平凡的世界》,心里有种异常的感动。我索性再次捧起了那本书,草草地重读了一遍。
在我焦躁了近两周后,却忽然接到江琬的电话。那时我已经没有心力再想刘渊的事情了,对她的担心也成了无聊的念头。我已经告诉自己,所有这些都与我无关了。而江琬却给我打电话了。
那是晚上,我已经冲过澡了,而且冲澡的时候还一边幻想着赵木嫣,一边自慰。之后,我浑身瘫软在椅子上,准备看电影打发时间,手机响了。我看到是江琬的来电,精神被迫提了一下,然而之前太过泄劲儿,竟提不起精神,反而更加懈怠。在那种懈怠里,心跳骤然加快,使我第一次感到身体素质的退化。我想,我在喀纳斯攫取的难得的野性已经所剩无几了。
电话里她声音极低极平稳——异常的平静一定蕴含着必然地不平静——她说想见我,请我帮个忙。
我心惴惴然,一路狂奔着去见江琬,呼吸都感到肺里疼痛。在操场边,我见到了她。与电话里的声音不同,她看上去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不再是灵巧的身姿,仿佛时刻都会因乏力而跪在地上,黑夜中她散开的头发以忧伤的模样压在她细小的肩膀,可是,她双眼倔强地睁着,仿佛依靠那里的光芒撑起了全身的气息,如遗世独立。
在我走到她面前时,她没有对我笑,而是低下头;在我问候她之后,才又抬起头。
苦难在一个人身上可以立竿见影。那一刻在她面前,所有的青春情感都烟消云散,我知道自己是要来帮助一个落难的女孩子。我安慰她不要太难过,注意身体,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她不断地点头,几次想说话嘴唇却还是闭着。她的眼睛也在躲避着,不单单是躲避我,而是在躲避眼前的一切。我可以看见她眼泪直接落在地上,真像一颗颗水珠下落,可能那就是所谓的“泪珠”。她咬着嘴唇一声也没吭,只到泪不再下落时,她张开嘴,说她需要借些钱,也说觉得只能找我帮忙,因为需要借的比较多。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她愕然片刻,抹干了泪痕说:“可以借给我一万吗,如果有难处,先借我五千也可以,我一定会还你的。”她说完,侧过脸,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看得很清楚——那泪水顷刻布满她的脸颊,从她的下颌滴落。她却没有抽泣,没有呜咽,没有声音。
所以,那眼泪是如何滴落呢?
我想上去抱抱她,给她个肩膀,可我看得出她不需要。她面临的是现实的痛苦和困境,我的肩膀没用。
那哭泣,我想,即使我从来不认识她,也足以让我心碎。
我说给我一天准备时间,后天一定给你。
她抹泪,点头,泪珠却又纷纷而落,砸在地上。
就像那天我送她电脑一样,她对我不断地说谢谢。我走后,她仍然对着我的背影喊了声谢谢。还是像以前,她总能使气氛变得让我无比感动。我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对我喊“高飏,谢谢你”的情景,才第一次明白了“物是人非”是何其摧残人心的事情。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第二天,我把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因为出去游玩花销了不少,卡里没多少钱了,于是我又从我的股票账户里取了一万。我给自己留了点吃饭的钱,把一万两千块给了她。
仍然是在晚上,仍然是在那个地方,愈发脆弱的她双手捏着装钱的信封,欲言又止。在她开口之前,我把事先想好的自己认为最能温暖她内心的话讲给了她:“不用推脱,如果有需要,记得找我。我别的帮不了,能帮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高人们常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那就是说小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了。看到她被痛苦折磨的样子,我实在希望我的帮助能让她渡过难关。我不知道江琬当时借钱是为了什么,但把钱给她后,我毕竟得到了片刻的心安。
当然,我还是想不明白刘渊为什么会选择跳楼,同样的,我也想不明白赵木嫣为何那样对待我。刘渊跳楼的风波在很多人那里很快就过去了,估计谁也不会相信,我竟算是沉于其中最久的人之一。
那个苦不堪言的暑假,显得格外漫长。我重新开始混迹于图书馆,走到哪个书架感觉上来了,就随手捞一本书看看。我看着书也会跑神,会想到江琬,也会想到赵木嫣。
不过,生活还在急于给我上课。
8月下旬,临近开学了。
广州亚运会的倒计时也在世人瞩目中继续。
一个晚上,余珠7点多给了我一个电话。之前,我们很少说过话,她也从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和她基本算是陌路同学,而且我对她仍有成见。她用她一贯不管不顾别人的语气让我去帮她照顾一下江琬,她会尽快回去,说等会儿江琬会给我电话。余珠作为校礼仪队的一员,在大学里已是风光无限——平时经常被各种豪车接来接去,韩金就是其中接得最勤快的一个。暑假一般是她最忙的时候,忙于各种赚外快的活动,当时她也在接受亚运会志愿者的培训,她是要参加开幕式的其中一项礼仪工作的。
我木然地问她江琬怎么了。她说你快去,去了就知道。
江琬没有给我电话,而是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她租房的地址,请我过去。
我匆匆前往,一路上我预感到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江琬作为女孩子最容易面对的不幸意外:意外怀孕了,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不幸的事情,况且,还有刘渊跳楼的事件在其中,一切都显得更加杂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方面,可能是以前听赵木嫣说故事听多了,也可能是江琬向我借那么多钱给我的直觉。而且,我不由得由此再次想到刘渊的死,因为刘渊死在前面使得一切都非常难以理解:刘渊决定跳楼时他知道江琬怀孕了吗?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江琬就住在三年后我租下来且又住了三年的地方,余珠也暂时地陪着她住。而那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三年后,我也会住进来并且深陷于这满屋的孤冷之中。
我怀着剧烈的忐忑到达江琬的住处时,那个屋子样子是令我感到压抑的,虽然里面放着她和余珠的很多物品,但让我感到毫无鲜活的气息。
看到那个屋子的样子,我就感到我的猜测是对的。那是危险的直觉。
江琬面色苍白,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和黑色运动裤。她没有给我解释什么,略带哭腔地说需要让我陪她去医院。她指了指旁边塞得满满的书包,我就帮她背起——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然后,又帮她把纸巾盒、水杯、充电器、梳子等其他杂物装进一个纸袋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这样子是以何身份介入了她的生活,是不是和我心血来潮时借给她电脑一样地怪诞呢?
我也记得,那天那台电脑就放在床头柜上,如我般存在却无声息。
到了医院,我是不知无措的。其实,在江琬身边的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另一个更合适的人。不是吗?我是她被迫的选择。三年后,在我即将搬进这个屋子前,我再次试图理解她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叫我前来帮忙是多么无奈的选择。
不知所措的我对自己感到气馁,可是我不经意间看见她一味地坚强倔强却带着害怕和茫然的眼神,我又想到,此刻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呢?于是我知道,我需要成为一个角色,一个适合当前情景的角色。面对分诊台、挂号处、急诊科室一次次带着轻蔑的询问,我随机应变地配合着江琬,直到她被推进急诊治疗室,我被留在外面等待。
我脑子里难免都是一些可怕的镜头:她出血的下面,医生会怎样在她的身体上进行机械的操作,她的身体对于我是如此与众不同,却必须面对冰冷无异的器械。这些镜头似乎污秽,又似乎纯乎精神。亦难免,我想起了刘渊,或许他此刻作为魂魄站在里面,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熟悉的肉体正遭受的不幸。
或许,江琬那一刻刻想的和我一样。
又或许,她所想的皆在此外。
经过处理后,她被护士推了出来。我借过护士的活,把她推进了留院观察部。
我陪她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江琬也不说话。我想,她是没有一丝力气了。我的眼光游离不定,但总是刻意落在她身上。她静静地坐在床头,身体靠在那里。近一个月不见,她变化太大了。她眼里依稀含有残泪,脸色苍白,眼神似有怨,同时也含着恐惧。我可以看见江琬娇小的身躯随着虚弱的呼吸轻轻晃动,也可以感受到她痛苦的心跳。她的身体似乎在一片沉寂中拼命地紧缩,遍体苍白且颤抖。我也看见她未被床被遮住的脚趾,软软地悬在那里,没有了一丝血色,没有了以往的生机,一动不动。
“没事了。”
许久,江琬慢慢抬头,茫然地望着我,苍白的嘴唇幽幽地吐出三个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我听,却让我感到无比沉重。我和江琬目光相遇之短无法用时间衡量,但对于我,那目光刻骨之深,更无法用长短衡量。那目光中含了太多的东西,我是无法在那一瞬间看清楚的。
“嗯,别怕了。”
我把凳子挪挪,坐得离她近了点。
“谢谢你,高飏。”
“对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有没有觉得,你给我说过的话好像还没有道过的谢多。”
她嘴唇颤抖了几下,想要露出笑意,但经过了相当的时间,笑意才传达至那脸颊。
那笑容更让我在心里为她难过。
我知道她累极了,就不再说话,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说那些无形中让她心理再受创伤的话。于是,我拿着她的水杯,起身去取水处给她打热水。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打水回来时,余珠也回来了。她坐在江琬身边,正从她挂着绚丽缀饰的红色挎包里拿出湿巾,然后慢慢给江琬擦脸,她身上升腾的活力和朝气与江琬身上流淌的无力和哀伤形成了鲜明对比,简直是人鬼殊途的对比。
“谢谢你了,高飏,够仗义的,好同学。”余珠眉飞色舞地瞥了我两眼,夸了我两句,和没夸一个样。
护士进来按时给江琬测体温血压等,余珠趁机示意我出去一下。
“高飏,再帮个忙,留点现金。我这个人留不住钱。给江琬租房时的押金和现在的房租都是我付的,我确实没钱了,你尽可能多给留点。”
“好的。但是,我其实很想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上次我借给江琬一万多……我不是说钱,我是说她有什么事情这么需要钱。”
“找个地方坐下说,我培训已经站了一天了。”
余珠领路和我走到急诊楼外,坐在一条空荡荡的过道,打开她香气扑鼻的挎包,取出香烟,点了一根,长吁了一口白烟,颇为感叹地说:“你相信不相信刘渊就是个神经病。江琬也真是倔,你别看她看上去人那么小小的感觉,心铁起来简直就是个爷们儿。刘渊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江琬却偏偏相信他,信服他。他们哪有钱同居在外面住,还有约会,办的信用卡那是以江琬的名义办的。现在刘渊一死了之,剩下的事不都是江琬得还了吗?她本来就只像个小妹妹一样天天跟着我,我也很喜欢她呀。那么小就能考上咱们学校,多聪明,人长得也跟个精灵一样。对人还真诚,不耍心眼儿。那时我们在一块儿,她天天都是乐呵呵的,连坐个地铁也新奇。跟了刘渊后,人就变了很多,回宿舍就没见她笑过。”
余珠继续在我面前吐着白烟,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但我确实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也见他们在学校一起走,看起来他们挺高兴的。”
“是吗?我可不觉得。”她在我面前晃悠着自己异常修长的腿,让我想起了赵木嫣,她熟练地弹弹烟灰,又说,“江琬很早就跟我说过她想和刘渊分手,觉得不想到最后伤害彼此太深。她说压力太大。其实,自从和刘渊恋爱,她就总给我说在宿舍的日子不好过,她心里觉得很委屈,觉得很多人都鄙视她,好像作为贫困生就没有谈恋爱的资格一样,恋爱就是不务正业,同居就是不要脸。可是最后怎么样,两个人竟然直接同居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我肯定不能劝她和刘渊分手。但我就是觉得刘渊那人太过自命清高。我见他们给他俩打招呼,刘渊竟然会把脸转过一边,理都不理我。我可从没受过这种屈辱。要不是看在江琬的面子上,我骂死他个孙子。”
余珠说着,话语转到了个人恩怨。
我趁她抽烟吐烟的功夫,赶紧把话头拉回来:“刘渊死后……,怎么讲呢,刘渊是因为江琬说分手就去跳楼的吗?”
“我怎么知道,江琬都不是很清楚,她也没给我说。”
“那刘渊知道江琬怀孕了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江琬也是刘渊跳楼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你认为刘渊到底是为什么跳楼?”
“他是个精神病嘛,只有神经病才会这么不负责任呗。说跳楼就跳楼,不负责任得狠。”
余珠说着狠狠地把烟头掐在地上,然后抓抓前额的头发,很烦躁地说:“刘渊是有问题的,我现在和江琬一起住,就是担心她也有问题。我摸不透她了。知道她怀孕后,为了不让宿舍的人知道,我提出让她出去住,因为我一个朋友有高档小区的房子,就是学校外面那个蓝雅小区,可以让我们免费住。她却坚持要租房子。我说房租都涨了,我钱不够,她说那就租最便宜的。你也看了,那民房多简陋。我是无所谓,我是担心她。结果,今天就是她感觉好点了,就去洗衣服,一拿起盆子,下面窜出几寸长的蟑螂,把她吓了一跳,滑了一下,直接摔在那硬地板上,才引起出血的。她怕蟑螂,我怎么知道,因为连这个她都不说,在宿舍里她见到蟑螂也没表现出来害怕。性子倔的真是可以。而且,我本来想给那个朋友打电话,让他帮忙送江琬来医院,他有车嘛,可是她说你来就可以了,她不想见陌生人。我说就让韩金和高飏一起去,她只回了一句,说让我别逼她。你说我还能怎么样。最近她实在辛苦,神经也紧张。经历了那么多。不说了,说着心里烦。”
余珠又取出一根烟,抽了几口,然后灭掉。
“那现在需要多少钱,你们?”
“先给我三千吧,算是我借的,过两天我再给你。”
我取了钱和余珠一起回到留观部。江琬在端着水杯发呆,觉察到我们进来了,把头转向我们,眼里有些欣慰的活气了。
可我一看到她,灵魂就进入了一种深渊。我似乎还能模糊地闻到她身上隐隐不散的血腥味,夹在她淡淡的芳香中间,混杂着药物的味道,丝丝缕缕刺入肺里。我第一次觉得,我原来根本不认识江琬。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那个夜里,我第一次梦见了江琬。她在哭,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神,我在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中,发现她穿着带血的短裙,而上面已然发黑的血迹一定是经由江琬小腹通过下身渗出体外的。我看着看着,仿佛觉得自己的小腹里无声地裂开了两道口子,那伤口从小腹深处渐渐浮上来,生疼,我不禁捂住了肚子。接着,我看到了血正从江琬平坦苍白的小腹下面流出,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白里透黄的大腿画出长长的弯弯的一道曲线,狰狞优美。江琬在害怕和无助中颤抖着,满脸泪痕。
我在沉闷中惊醒了过来,半身发麻。我扭动了一下身体,睡意全无。舍友们都在沉睡,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我在黑暗中想着余珠和她说的话。
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余珠原来是个简单直爽的人,而且重情义;江琬原来如此坚强倔强,而且不可捉摸;舍友们在各自的生活里自得其乐,是否已经先我一步明白了人生之无常,人心之难测,早已超然物外,所以,他们才睡得那么踏实;赵木嫣呢,她是否已经成熟到可以把我这样的男生简单化为一根可供临时使用的生殖器,或者一个大且功能齐备的旅行包,她对待生活究竟是如何的态度呢。
由此及彼,由近及远。每一个忙忙碌碌,或者碌碌茫茫的大学生都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呢,当他们各奔前程,背负着重量进入社会,是否能浴火重生呢。而在社会上依靠着“大学生”的资格重新开始的他们,是否会不断地追忆大学里的似水年华呢,还是斩断了青春忙于跳跃呢。
生活到底是应该延续,就如同最优美的连续函数,还是应该断断续续,就如同最经典的分段函数呢。
那刘渊归于哪一类呢?他是抑郁自闭,还是自负不得志;他是为爱而死,还是被爱逼死;他是内心孤单,还是受不了世间的喧哗与骚动呢。
我想着想着,更加难以入眠。
生活原来如此可怕,也如此多娇。它根本不是对着色情电影一番高潮就能达到无忧无虑的,也根本不是敢爱敢恨就可以洒脱的。我们都被束缚着,可没人能说清楚束缚自己的是什么。在这种束缚里,大家分散重聚,以类居,以群分,都觊觎着对方,或者鄙夷着对方,但最终也都越来越远。
既然如此,那我是为何而生,又该归为何类?
我在黑暗里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孤独。我忽然特别想念赵木嫣的身体,在她暖暖的乳房间,存在着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坚强,在她温润的嘴唇里,存在这这个世界上最野性的温柔。我觉得我非常需要那种感觉。可正如当时在喀纳斯,我丝毫感觉不到广州的熙熙攘攘一样,此刻在广州,我丝毫感觉不到喀纳斯的空旷悠远。我的野性在消亡,种又开始退化。我真正像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夜里害怕着白天,在白天害怕着夜里。我想到江琬那晚的眼泪,也想缩着身体哭一场。可是,我终究哭不出来。
我忽然明白,原来快乐根本是不存在的。人是在痛苦远离的时候,把痛苦后的轻松错当了快乐。所以,刘渊不快乐,江琬不快乐,余珠也不快乐,舍友们同样不快乐,赵木嫣亦不会快乐,我更不快乐。

楼主:那名

字数:186728

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18-10-02 05:08:26

更新时间:2019-03-03 12:08:22

评论数:19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