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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风及雨 【长篇连载】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16日

那段日子里的我似乎充满了愿望,各种各样的愿望。但我的愿望都不是贪婪的,比如,我只是想和别人一样坐在寝室的桌子前,穿得自由自在,用着属于自己的电脑。我实在不想去学校的网吧,更不想去校外的网吧,那里的杂乱和无序让我觉得很委屈。而且同学们都在和高中的老同学频繁联系,或视频,或语音,在那种频繁的联系和交谈中向新的集体展示自己隐藏的魅力。而我只能发个短信,因为打电话更费钱。她们不与人联系的时候,就自顾自地看电影,或者玩游戏、听音乐,使得我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我会羡慕地看看舍友悠闲的坐在电脑前,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去操场跑步。

我的窘境不知道是怎样传开的,但我竟然收到了来自好心人的帮助。这个好心人就是高飏,他也是后来我隐隐作痛的心里始终倾慕的男生。他不知道带给了我多少青春的美好想象,令我心驰神往,夜不能寐,对我来说,那时的他就像个天使。

我难阻痛苦,胸口大块的拥堵感又袭来。我的眼神仍然盯着笔记本,俯身喘息之时,清楚看着“那时的他”——这几个字给我的伤感增加了无穷的分量。平静下来后,我继续看下去:

我不会忘记那天——2008年10月11日,那是个星期六,他在晚上九点多给了我打一个电话。

我刚从操场跑步回来——我当然不会忘记——与他有关的事情我好像都没有忘记。

怎么能忍心忘记呢。

而且,不忘记才是拥有了一份美好。

“你好,江琬吗?”电话那边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还带着友善的热情。

“是,我是,你是哪位?”我并没有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我叫高飏,我们一个班的,以前见过的。”

“是你啊,高飏。怎么了,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我不经意重复了他的名字,引得那群终日里一副自以为是模样的舍友向我投来让我紧张的目光。

“是这样,我听说你没有电脑,我想借给你一台电脑。”他说得很直接。

“电脑?”

“嗯,笔记本电脑。有些旧,但仍好用。”语气仍然明快。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害怕自己听错,我迅速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对方就是在问自己有没有电脑,想借给自己电脑,但又觉得不对劲,因为我怀疑或许是男生的恶作剧,就懵懵地问了句后来想想就好笑的话:“你是要借给我用,算是出租给我吗,还是想卖给我?”

“不是,不是。我这有两台电脑,是我报到时以防不时之需带的。现在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不时之需了,这电脑我家里也暂时没处用,所以,我想给你,供你使用,你觉得需要吗?”他估计是担心我继续误解,就一口气讲出具体缘由。

我挂了电话之后,心里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感。那时我心跳不知道有多快,即使到了今天,我好像还能感受到那天的心跳。趁人不注意我还好好地梳理了头发,然后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第一次约会一样,等待他的到来。那时,我对他没有多少印象,毕竟开学没多久,只记得他很有正气的样子,很和善,说起话来让人感觉很温暖的样子。

其实,如今的他仍然如此。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17日

等待高飏的十分钟,是我第一次等待的十分钟。那十分钟是被我一秒一秒地数过去的,我清楚地记得,我数了513下后,就坐不住了。于是,我直奔下楼去等他。

校园灯火笼罩的夜幕里,我看见一个他虎虎生风地朝我走过来,手里提个梯级不小的电脑包,跟拿了个手机一般轻松,他时不时低下头,又时不时抬头望望我。我凭着感觉就远远地向他召唤,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就一路小跑过来,不等开口就把电脑交与我。

“这个给你了。”

当身处那样的环境,听到他对我说话的时候,觉得他的声音是全然陌生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僵硬,让我很紧张。我害怕那是施舍般的帮助,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给我?不敢当啊,我怎么能受得起。你不说借我用用吗?”

“没事,你只管用,我有能用的。”

“谢谢,等我买了就物归原主。”

“不用不用,不用担心还。就当送给你了礼物!”

在稍微缓和的交流后,他说的礼物两个字立刻又让我吃惊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什么才算可以做“礼物”。我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是说你可以把这看成别人送过去的礼物,就是,就是说这是你的东西了,”他给我解释,缓慢的语速使我觉察不到他的心情,他在嘴巴的磕绊中搬出刚学的专业术语,将话圆满,“就是所有权是你的了,你可以自由支配了!”

他讲完后,我们互相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就说再见了。我看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温暖得想流泪,我生怕自己有一丝的表现不当让他误解。我就赶紧喊了他一声,再次说了声谢谢。他给我摆摆手。

回到宿舍,我好像散了架一样。他好像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攫取了我很多的体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

宿舍里其他人都问我,我就说是高飏借我的。我很不喜欢她们问我的语气,更不喜欢在我回答之后,她们若无其事地缄默不语。

但那晚的幸福感超过了一切,我把电脑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时,特别想给高飏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应该悉数反馈给他。最后,我想到我应该请他吃饭,就赶紧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其实我所谓的请客吃饭,就是请他在学校餐厅吃饭。我也吃不起外面的饭,因为我的生活费是固定的,最充足的资金就是贫困补贴,那是作为伙食费打在校园卡上,我不能用于校园之外的消费。

我给他打了四五种样式的菜,自己做得个淑女样只打了两种,其实平时我是可以吃三种的,因为我们大学食堂的饭菜比我从小到大经历的食堂饭菜好了很多。

我也想像过有一天自己和一个男生吃饭的情景,但没想到第一次和男生吃饭是在校园食堂,且是我请人家。

我安静地吃着,看着只顾往嘴里扒拉饭的他,脑海里想着如果我放开矜持大口吞咽,他会怎样看我。在他埋头咀嚼的时候,我打破沉默,问他。

“够吃吗,高飏?”

“够,非常够了。”

“我这请客够寒酸吧,有没有失望。”我不好意思地笑着,因为确实非常不好意思。

“很好,怎么会失望。”

他很快就吃完了,我不好意思边吃饭边说话,就低着头慢慢吃着,我不知道他是否会看着我吃饭的样子,但我希望是那样。

吃完后,我们就开始聊天,他确实很稳重,照旧话不多,像我爸爸,但是我不管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点头,也会尽量回答我。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18日

回忆的色彩,今日似乎已经不同于昨日。小时候,终日的快乐简直像一种童话。如今,好心情总是断断续续,亦真亦幻。昨天和我一起散步的高飏与今天和我一起的高飏无异,但记忆里的高飏,似乎很不一样了。

无论如何,我为大学年代里有这样的同学感到高兴。

当然那时侯我最高兴的还是,从有了他的电脑以后,我终于可以不用去网吧了。那晚收到电脑后,我就开始开心地进行有自己专属电脑的生活了。我用心地把他送的电脑擦得干干净净,还借余珠的彩色贴纸,将电脑触摸板周围有明显刮痕的地方贴了窄窄的两条,构成一个Y的形状,也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这台电脑陪着我度过了多少宝贵的时光,我已经无从理清。那时这个电脑几乎是我全部的快乐。虽然电脑不明白人生的反复无常和现实的残酷多样,但它却无情胜有情地见证了我与高飏的相识,也是我们稳定情谊的开端。就像现在高飏还会抽时间陪我散步,我也还在用着他的电脑,行使着他所说的我对电脑的“所有权”。只是在那感情如萋萋荒草的时间里,他的生活离我太远了。

不想写了,写不下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

我读到这里,也难以继续,双手放开了本子,起身在屋子里艰难地晃荡,身体像被风吹着的悬挂物体一样。我感到心酸不已,她的文字使她整个人在我的思维里具有了精神层面的活力,因此她如同真实一样,这使沉醉于回忆里的我变得不真实起来。她眼神闪烁,拂过我的每一寸表皮,用淡雅的笑看着愈发悲伤的我,像在安慰我。我心口的疼痛又喷薄而出,不得不俯身大口地喘息。

此时,我似乎站在江琬的情感里,重新回忆起刚才被刘渊勾起的往事。往事早已过去,很多滋味也都烟消云散,但一旦注入不同的情感,往事竟然如此色彩斑斓,风格迥异。可是,也更佳看不清真相。而且,更加觉得真相一点都不重要。我试着揭开具体的回忆,就像在繁花丛中摘来一朵花嗅闻,我思索着2012年5月18日的事情,她为什么会感到“回忆的色彩,今日似乎已经不同于昨日”。但大学最后的那段时光模糊了,我想不起来我们一起散步的日子里的诸多细节。所以,我痛苦地明白了“在那感情如萋萋荒草的时间里,他的生活离我太远了”——在她看来,我们也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我为自己在她的记忆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迹感到欣慰,我欣慰那些让我难忘的酸涩也给了她难忘的美好,但这些欣慰导向了更深的痛苦——因为我们都在那最初的美好里看不清方向,然后,各自走向各自的痛苦。虽然年少的情感在现在看来微不足道,就像一颗外表美丽却无足轻重的晨露,但我的行为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少困扰,这是永远未知的了。

我长叹一声,深吸了足够的冰凉空气,拿起她愈发显得厚重的笔记本,然后接着读。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时执笔梦一场 2019-01-24 22:50:38
那天她也穿着职业装,所以,我想她定然和我一样是个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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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19日

暂且不说高飏,我在大学里唯一的好友,用现在的流行语言说是唯一的闺蜜,就是余珠了——说来惭愧,我真不善于与人相处。能有余珠这么一个同性好友,也是因为她对我的包容。

在整个大学的时间里,我最依赖的女生就是余珠。余珠和我不是同一个宿舍,但她就住在我对门,所以我们接触的机会也很多。大概我俩人性格比较互补,所以很能谈得来。她是第一个让我打心里感到羡慕的女生,却不带嫉妒。

余珠是大连人,一个典型的东北美女,身材高大,入学体检时她就一直和我一起,我知道她的净身高有179公分。她是我们整个金融学院最高的女生,高过了大部分男生。怎么描述她呢?她皮肤白白的,脸蛋美美的,体型高挑匀称。她的长相,所有女生喜欢,或者说每个女孩都想长成她那魅力无穷的样子,但大部分男生慑于她的身高,都不敢接近她。她人很简单,简单又带着自恋。她告诉我说,她除了对自己的两条腿有些不满意,自己都很迷恋自己的身材。因为她小腿上的汗毛比较明显,使得原本的美感大打折扣。后来她还经常让我帮她涂绝毛膏,她涂一条腿,我帮她涂另一条腿——夏天自然不必说,隔阵子就要涂;冬天里只要她男朋友从大连飞过来,她就会把身上影响美观的毛发清理干净,等着她男友。那种简单的自恋更能增加她的可爱。

最初,她总喜欢给我讲她的男朋友。这也是她简单的一个体现。

我在报到的第一天就见了她和她男朋友。她看上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个非常高调,难以接近,还带着离经叛道的女孩。我看到她时她正在我们学院的新生报到处威风凛凛地站着。她戴着墨镜,手里抱着个大风衣,身上穿着是露肩的薄毛衣,牛仔超短裙,黑色的网格袜,非常夸张,黑色长靴,整个人完全不像个新生。她男朋友站在她身边给她拿行李。后来我知道她的男朋友就是她高中的体育老师,北京体育大学毕业的研究生,身高192公分。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太惹眼了,我好奇心重,时不时就想看看她。她好像发现了我看她,就隔着墨镜对我点头,涂着口红的嘴带着微笑。

我爸爸帮我拿行李去宿舍。本来我们自顾自走着看着,到了楼下的时候,她和她男朋友赶上了我们。我对她笑一下,她拿掉眼镜向我打招呼,又像我爸爸问好。然后,我们一起上楼梯,她皱着眉头对她男朋友说:“有点眼色行不?”

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她男朋友就赶紧接过我爸爸的行李。我爸爸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支支吾吾着。她男朋友憨厚地笑着说:“叔,您只管走。”

我当时觉得他俩的体积应该比我和我爸爸的体积大一倍还多。

那是充满了愉快和新奇的记忆,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0日

余珠为人开朗,爱憎分明,言行直率。她没理由地觉得我跟她很投缘,所以爱在我面前开玩笑。记得最初相识的时候,她总说我很天真,后来再也不说了。可见后来的我改变多么明显,明显得足以让这个不善于洞察人心的姐姐感到我失去了天真,且不得不改变对待我的方式。不过,在那天真尚存的日子里,她最善待我的天真。

余珠大我两岁,常常以姐姐自居,所以,我一直叫她姐。其实,我何尝不想有那样一个姐姐。

刚开始还在军训阶段,余珠就总去各个宿舍串门儿,她第一次去我们宿舍,看见我正在脱衣服。她用夸张的表情看着脱得所剩无几准备进洗手间冲澡的我,惊叹道:“你身材好好啊,你是不是练过?”

“嗯,我天天跑步。”那时的我已经非常喜欢和她说话了。

“我不是说跑步,你上健身房吗?”

这时我才尴尬地知道她说得“练过”与我想得根本不一样,于是我赶紧解释:“健身房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们那里哪有健身房。我们上个体育课都是自由活动的,健身是不行的。”

“那你这就是天生的了。不过也是,以我的经验,真正的好身材是练不出来的。你看看你这人鱼线、马甲线都有啊,是自然的,还是软软的那种,你这是典型的‘完美瘦’。你看你这腰围,小腹……没得说!”她用手指掠过我的小腹,又用手掌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狠狠地吸了几下肚子,引得满寝大笑。

就是这样的话让我很高兴。在我面前,她总是不吝溢美之词,虽然她说的那些词儿大多数情况下我还都没听到过。

那时的我好像在经历着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因为大学生活比高中惬意太多,岭南大学的食堂饭菜比起我曾经的饮食条件,不仅品种多样,而且营养丰富——我没钱,吃不起校外美食街的外卖和饭店,天天在食堂规律饮食,而且饭量很大。姑且不说我穷这个事实,我觉得学校的饭菜至少是正常的食用油,外面的饭菜上口却伤胃,在选材、用油方面根本无法和学校相比。所以,我认为我是被迫选择了健康的生活方式。在那种生活环境下,我觉得自己还长高了一点点。我这样说,余珠就故意用大人看孩子的那种眼神俯视我,摸着我的头顶,弄乱我的头发,然后摇头说:“姐看不出来。”

此外,余珠的父母在报到不久就让家里的亲戚寄来六壶蜂蜜,每壶都是五斤装的,让她给同学老师们都分享一下,因为那是纯天然上等的洋槐蜂蜜,没有任何参杂。可是同学们喜欢的都是奶茶、咖啡以及各种花式甜饮料,修炼不成千年的狐狸是谁也不会罢休的,结果,上好的蜂蜜除了我竟然无一人碰过,连余珠自己都懒得去冲这蜜水,她说嫌麻烦。有时晚上我冲好了端去她宿舍给她喝,她还嫌喝了后嘴里会泛酸,还得重新刷牙。我就不再给她端了。

我想,她们都是喝奶茶的命。

就那样我养成了一天早晚喝两次蜂蜜的习惯,春节回家还不忘装了一罐。余珠看我确实挺喜欢喝蜂蜜水,就告诉我说只管喝,喝完了家里还会寄。我赶紧说:姐,你人真好。

无心插柳柳成荫,我算是被岭南的水土,岭南大学的饭食和余珠的上等蜂蜜养得脱胎换骨。大一下半学期,有一天,余珠忽然说我全身都美容了。我也觉得我皮肤变好了很多,肚子上原本略显粗糙的皮肤变得白嫩了,原本稀疏发黄的头发变乌黑稠密了许多。我只敢在余珠面前臭美,每次我说:“姐,我真的觉得我变好看了。”

她就点头,一脸坏笑着说:“是,姐也看出来了。高飏也肯定喜欢!”

可那时,高飏似乎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办法去找他。何况,我已经开始迷失自己的方向……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1日

害羞和矜持到底是不是一种错误,敏感和脆弱为何总是前呼后应。每当刻意地去追寻那些快乐的记忆,痛苦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无限放大。我又能抱怨什么呢?

毕竟,那些都是往事了。

不管成长的条件多么简陋,我从小都是被人夸着聪明伶俐的,我也一直相信自己天赋不错,但我见识太少,少得可怜,少得不足以与宿舍的人一起谈天说地。那时和班里女生说话,她们是用自己经历的事情聊,我只能用在书上看到的事情聊,个中差别很明显。我和余珠相处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从来听不到的,而且书上也不可能有的东西,让我觉得颇开眼界,最关键的是,她的语气不会让我心里难受。

高飏刚送我电脑后的几天里,余珠恰好连续几天没去我的宿舍。好几次我跟她聊起自己没有电脑的事情,本想拐弯抹角地告诉她高飏给我送了一台电脑,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宿舍的人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让我苦恼,因为我希望有人和我讨论,让我心里的愉快有更大的空间。但我没有勇气自己提出来,即使在余珠的面前,我也难以直接道出自己的心情。

几天后,她终于去了我的宿舍,看着我桌子上高飏送的电脑,问我:“几天不见你买电脑了,买二手的也怕上当?应该等等姐,让我给你参考一下。”

我就赶紧说我的电脑是高飏借给我用的,她立刻眉飞色舞,问我怎么回事。我就给她讲了,讲的时候宿舍的人会起哄似地插话,但更让我不知道该真实地表达。余珠和我开玩笑:“小美女,你高兴不。你说这高老板也太善良了,竟然给你自己的电脑,然后再去买个。他用心良苦啊!”

宿舍里怪异的气氛使我不想再继续我最想要的谈话,就简单地笑了一下,转了话题。

第二天,我和余珠独处的时候,我才按耐着心的喜悦,说:“高飏的电脑挺好用的。”

余珠哈哈大笑,说:“哈哈,还是憋不住了吧。我就想看看你能淡定几天?是不是问想问我,高飏送你电脑有没有其他居心?”

我说:“人家就是帮我忙,没有专门再买个。”

余珠两手捏着我的胳膊说:“你别给我装纯。你想想,他帮你忙,别的男生怎么不帮,就他高老板一个是好人?他肯定喜欢你,你尽管信我。”

我听到余珠曦的调侃,心里跟吃了蜜一样,我觉得她说得很对,不禁起了憧憬,所以不小心脸红了。

“你脸都红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脸红呢。”她竟一把捧着我的脸,捏了几下。

我现在还会脸红吗?不会了,脸红只是我18岁以前的专利。我脸红是因为我单纯,我害羞。现在我再脸红,就是一定身体病了。不过,那时候我的开心就这么简单,可能一个友好的眼神,一个慷慨的鼓励就足以让我感到暖心,何况是一个雪中送炭般的帮助。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2日

今天宿舍的人都不在,去聚餐了。我没有去。

这些天体会着自己写日记的快乐,就像回到了初中年代,而且比那时好的是,这日记不用交给老师看。

那是多么怪诞的事情,自己被要求写日记,写完后还得让别人看。现在想来,简直不可思议。只是因为那是简单的年代,心里空空如也,所以,打开让人看也没什么可遮掩的。若说简单的快乐,还得是那个时候。

大学里,大学里的快乐就是因为有余珠吧。或者说,短暂的快乐总是和余珠有关联的。余珠曾对我说:“我其实啥都不会,以前体育老师想让我打篮球,上了运动场,就显得我运动能力磕碜了;又让我打排球,可我跳起来还没踮着脚摸得高;我妈让我跳舞,我随便晃晃还挺好看,但真去学舞蹈,我简直就是一根筋儿,笨死了。总之,我基本就是傻大个儿,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我还不想这么快让人给看透了。我估计就能在床上表现好点。”说完她哈哈大笑,同时,我也会感到特别轻松。

她也会给我讲她的男朋友,就像所有两个要好女生之间都会进行的交谈,她甚至毫无遮掩地给我非常细致地描述她男朋友和她做爱的场景,讲着讲着就隔着睡衣,用双手捂着她所谓的“最引以为傲”的胸部,再扭头看着我哈哈大笑。

我觉得我对余珠真正的了解,就是从她讲她和她男朋友的故事。她说:“我情感比较早熟,我也喜欢有活力的男生。我高二时他来我们学校当体育老师,教篮球课,我看着他喜欢得不得了,就想着怎么追他,所以心不在学习上,什么都没学到。你不知道他是多么迷人。他见到学生就像见到老师一样,会很热情地打招呼;天天比我们起得都早,我们早上从宿舍去教室,经过操场,他都已经在跑步了,就那样踏实地跑着;他是北体的研究生,但家穷,不然估计会留在北京,回来老家任教他也不觉得不好,始终是一副乐观的模样。说他傻吧,也不傻。反正就是个老实人。”她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脸幸福的回忆,“我问他愿意和我谈不,他吓坏了,那股傻样,笑死我了。他当时使劲儿开导我,说我的想法会害了我们两个。我们谈到最后的协议就是,我考上大学后,他就和我谈恋爱。他简直像我爸妈一样包容我,什么都随着我的心意。而且他给我带来了幸运。本来我的成绩即使再补习一年,估计最好也就是个普通一本,可是我这次却发挥得格外好,所以姐姐我才能来这里。”

我半信半疑之时,她很正经地压低声音说:“感情不一定是自然而然的,我和我男朋友能够在一起,我觉得是我刻意为之的。因为我就是不想和班里那些追求我的人谈,或者到大学后和某某某怎么怎么样。我就是想找个按常理不能谈的人谈。你觉得,我错了吗?”

我很是惊讶,但不无羡慕地说:““当然没错,你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哈哈一笑,拨拉着我头发,一脸坏笑地说:“我们绝对是眷属了。”

她坏笑起来,更是好看,带着成熟女性的魅力,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小学生一样。而我更不会忘记她话里的真诚,她敢爱,也选对了爱。她说自己傻,可是她又是那么聪明。她还在高中年代就知道如何选择一生的伴侣。可我虽然意识到了她真正的聪慧,终究还是个懵懂无知的人。

唉……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3日

今天和余珠联系,话语间她又提到了向宇——她男朋友的名字,但只是像拉家常一样几句话带了过去,她语气里带着并不由衷的烦恼,所以,我不用为她担心。因为,不管我自己是否被整日写着的“回忆录”带入了悲观的深渊,挂了电话后,余珠的生活一定是阳光明媚的。不过,和我交谈的时候,她总是会照顾我的情绪。

我清楚地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拿她和向宇的事情跟我逗趣的,但我想不起来她第一次讲向宇时的情景。凡事总应该有一个开头,不然没有不会有结束。我竟然忘了有些快乐的开头。

但我记得有一次,她说:“我上完大学就要回家嫁给他。想不到吧。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的,其实找个比自比自己大几岁的挺好,那样才知道让着自己。”

我文不对题地反问她:“真好意思说,你上大学就没有别的追求吗?”

她嬉皮笑脸地说:“我曾经很有追求,和他上了床后就没了。”

我问她:“那你曾经的追求是什么?”

她低声说:“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

然后,我们笑得路人侧目。

那时候,每当静下心来思考一下,我常常会有些鄙视她的想法,觉得她没有崇高的追求,而现在,我只是羡慕她的洒脱。她的生活不是我可以想象的:她哥哥是在上海的银行工作,她妈妈是在大连的银行工作,她爸爸是个公职人员,科级干部。她每次说出国旅游,我都会问她出国玩需要多少钱,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告诉她我对旅游根本没有概念,我家可没有多余的钱供我旅游。她就鼓励我说只要好好准备,毕业找个好工作,就可以自由了。我对她的话并没有明确概念,她就给我讲我们学院就业的优势,说了很多年薪几十万方面的话。她说的那些话,对于我如同天书。因为我从没听任何人说起这些内容,也从来不知道一年20万的收入原来竟是不值一提,更不能确信自己能否步入那个行列。

我只是知道,那时的我家十年也收入不了20万。

余珠几乎是初出茅庐的我的启蒙导师,我觉得她的见识超乎自己的想象,难免对她产生强烈的信任感。

我逐渐认识到自己考上大学只是因为习题做得够多,脑子足够用——就像我会写文章是因为老师让背的我全部背下来了,我英语考得好,是因为天天做英语习题,但除了这些之外,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去过电影院,没见过KTV,没喝过酒,没吃过西餐。我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家有多穷,但绝不知道别人家有多富。

是余珠让我一下子被迫地接收了那些信息。

后来,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她开始炒股,她哥哥给她的账户转了五万块钱。我着实感到很吃惊,也很羡慕,她却对我说:“你羡慕我干嘛,高老板的账户里有20万呢,你让他借你点,反正他心好,至少对你心好。”

那一刻,我也笑了。只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我那笑容下,心情格外凄凉。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4日

下午去图书馆还书,出来后才意识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借书了。在校园里走着的时候,看见那片草坪绿色正盛,刚被洒过水的地方,深绿的叶子反射着阳光,鲜艳带着刺目。我心情舒畅,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作为留念吧。岭大校园的草坪别有让人清净的韵味,应该永远记住。

我很少拍照,也不想去问自己到底想不想多拍些好看的照片。我拍的这两张照片视角普通,弱化了大片的草坪,强化了角落的阴暗。正在毕业季,到处都是精心打扮后,摆出各种造型拍照的学生。我似乎和她们一样,都有着不错的心情。

不过,属于我的好的心情和校园草坪的角落里野生的小花一样,不起眼,也短暂。或许,我该做一个文学工作者,就像现在每天写东西,像个唠唠叨叨的怨妇,把心里的话全部转换成文字,对心情之外的东西充耳不闻。

余珠说这两天她在写实 结,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写不出来了,一百字写了几个小时,写完后仔细读一下,舌头都会打结。我没有告诉她我在写自己的大学总结,其实,我很想让她知道,即使我在默默地说心里话时,也把她当作了一个好姐姐。

我也没有告诉高飏,在我心里,他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有时候,我会惊讶于自己对他们两个人的记忆——为什么他们给我如此深刻的记忆,能让我产生感情上的依赖。思索再三,我也说不清楚。回想我的高中时代,我优秀的学习成绩和贫穷的家庭环境形成了奇怪的组合,将我与周围人隔离开来,又对我产生很好的保护。我几乎没有见过男生女生明目张胆地恋爱,即便有也是很快被发现了,虽然无人强制,但恋爱行为就变得极其收敛;我也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好像学习好的话,就没什么心事需要与人交流了。可能正因为如此缺乏经历人与人之间的乐趣,才会变得乏味。

我知道,中学年代其实是充满了青春骚动的年代。我置身其外,并不等于别人也置身其外。不过,在我的周围,即使有很疯狂的行为,也没有人会给我这样学习好的乖乖女讲起。进入大学后不久,在和初中阶段的一个同学聊天时,她说起一件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就是初二时我险些收到一封情书,但被老师事先发觉并没收了,写情书的人是谁就成了无关重要的事情。这个同学也只是说起往事,为了渲染我的成绩实在太好而举出的一个例子。这是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例子”。

我想,余珠、高飏,他们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我青春的缺失,让我像个少女一样地活过。这话说得有些矫情,但是,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回忆是一件伤神的事情,写了这么多,发现往事并没有跃然纸上,脑海里的画面总在变动,无论写什么都是言不及意……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2012年 5月25日
不觉中又打开了笔记本,心里有些伤感,想写。
因为今天高飏没有和我一起散步,我就一个人沿着江畔走了一遍。回到校园后,顺便把校园又走了一遍。我虽然选择离开这个城市,但对校园还是有着很深的眷恋。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这里了,一个人走一遍其实挺好的。
那么晚的时候走在校园里,总有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冲突。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地会涌上来,而那些事情里总有高飏的影子。
他选择了读研,可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可乐的事情,有些滑稽。我很想和他逗趣,告诉他:“你不适合出现在研究生的课堂上。”然后,我们或许会大笑不止。
高飏对我好是真的,但高飏和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是真的。他可以很轻松地给我电脑,借给我上万块钱,他的生活和余珠一样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我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觉得我们彼此都不可能看懂对方。
但我还是感谢他,没有他的帮助,我在劫难逃。
写到这里,我回头读一遍,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心里好酸疼。因为我发现漫长的四年,我竟只有那么短暂的快乐记忆。我每天只写不到一个小时,写了十几天竟然想尽了自己所有的快乐记忆,如果再想一步,这些快乐只是走向不快乐的必然开始。快乐如此之少,使我的勇气倏然消失。我不想再去写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愿它们可以理解我,离我而去,消失在我灵魂深处。
我还有什么心愿吗?我是说,我还可以相信心愿吗?
每当听到关于“许愿”的事情,我都会感到厌恶。此刻,我也要写下自己的心愿吗?在大学将要结束,理性将要更加黑暗的时候,我也许应该许下一个愿望。
我可以写下此刻自己的心愿,这也姑且算是快乐的记忆吧。
如果问我此时的心愿,我衷心希望的是:
我想余珠再多陪我几天,我们可以很好地告别,因为一朝别离,天知道何时才能相见;我想高飏与我心有灵犀,在将要离开的日子对我说出他喜欢我,然后像向宇迷恋余珠一样,疯狂地迷恋我;我想以后的人生里,永远都有余珠和高飏……
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寄感情于心愿。
只求这次的愿望,不要再演变成伤害。
至于所有那些给过我痛苦的人们,我也不想虚伪地像歌词里唱的一样说什么“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地活”,我只想说:我诅咒你们,但愿上帝保佑你们。
后面没有了,江琬的笔迹戛然而止,让我的神经像断了一样。
待她的文字带给我的钻心疼痛缓解一点后,我强烈地意识到一点——她的快乐记忆里没有刘渊,她只字未提刘渊。
她只字未提刘渊,可她不经意流露的心里的悲观和愤懑又几乎和刘渊如出一辙。虽然她写得温婉伤感,但她也想“诅咒”给她不快乐的。她的文字就像她的笑脸,只能增加我对她的误解。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今天的更新不同往日,是我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的更新。
时区不同,气候不同,环境不同。
心情似乎没有大不同,有种宠辱不惊的感觉。自我鼓励一下吧!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仍然感到一切都是混乱的,所以读的故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琬已经不在,那些围绕她的误会和不确定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剩下我这个生者,却再次生不如死的挣扎。
我第一次想到,可能是我用一台电脑打破了她安宁的生活,然后又迟迟不进入她的生活,使她在矛盾中选择了追求她的刘渊。然后,该发生的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那一刻,我甚至希望刘渊和江琬还是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着,因为若是她能在世间,世间总是多了一份美好。我也少一份锥心刺骨的痛苦。
因为我心里还是希望,不管何时,如果回想起发生在最美好年龄里的故事,不管想到什么,不管从哪一件事开始,或者从哪一天开始——不管这事情和时间又能否一致——也不管怎样开始,都能必然地达到一个美丽的结果。如此,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另外那个较新的信封。如我猜测,是江琬写给我的信。我想,或许,潜意识里我正是等着最后打开她的留给我的信。我索性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努力蜷缩身体,不管寒冷,不管方才的心情,整个人像回归了久违的曾经熟悉的时空。
高飏:
开始还是那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爱,让我在最后能够用这种带着欣慰的感伤离开。我该叫你一声“亲爱的”。
趁着我现在有能力写信,就给你写下我想说的话。不管是否混乱,我也不用担心你理解起来的难度。
这些日子,我没有和你联系。我知道,你一定心急如焚。不要怪我,如果还有其他可能,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这样离开你。那天看着你离开上海,我总是莫名地感到害怕。我本来不想哭,但还是哭得难以自已。我想,那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感觉,我知道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了。
这些东西寄给你,一来是我觉得欠你一个答案,二来是这些东西都不应该被扔进垃圾桶。
原谅我自作主张地选择放弃治疗。我已经没有勇气了。三年前,我用余珠的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下那三道伤口的时候,我已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勇气。我不想再让我的身体承受治疗的痛苦。因为,我从来都忘不了大二那个夏天的痛苦,我的小腹还会隐隐作痛,我的心还是在不断地渗血。只是因为有了你的帮助和爱慕,才使我重新相信了自己。
我最近都在回味在你怀里的温暖和安全感。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你的怀抱,是我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却也不能安睡的地方。
我知道我采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会给你很多伤害。如果你难受,就说出来。我能听到的。到了那边,我也会去看看你母亲,告诉她她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我还会叫她一声妈妈。
这辈子实在欠你太多,只能下辈子还了。下辈子,你如果于茫茫人海中认出我,记住你说过的话——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定要好好对我哦。
高飏,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心愿,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请你理解我的选择。因为这个选择能让我坦然。
那时候刘渊自杀,我做人流。我已经觉得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地,我太痛苦了,想死的心都有了。再当知道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赶回家里,已是身心俱碎。
妈妈病逝,起因只是发烧,妈妈为了省钱就在药铺买了退烧的药。药虽不假,但妈妈用药后仅仅十天就去世了。妈妈在市里给人当保姆,赚钱的唯一办法其实就是省钱。省钱,是妈妈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情。你能知道哪种感觉吗?后来,我爱看太宰治的书,最喜欢他写的《斜阳》,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贫穷竟然如此可怕、凄惨,如坠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
我想如果不是贫穷,我妈妈不会那样离世。我在大学里亲眼看着宿舍的人有些头疼脑热的,就会让男朋友陪着在医院再三检查,更见识过余珠生病的时候,那个开着豪车的男生会送她去医院,给她开单人病房。而我妈妈生病的时候,在那个地方无依无靠,首先想到的也只是省钱。
那个雇我妈妈的家庭,在我妈妈病故后,首先做得就是极力撇清关系,证明他们没有任何责任。而我还记得妈妈说过那家人对她可好了。
高飏,我的世界,和你们最远的距离就在于,你们不知道贫穷为何物,也不知道它会带给人什么。
贫穷是没有尊严的。并不像新闻报道的那样充满感人的故事,更谈不上可歌可泣。
老天的安排是以妈妈的死教会我坚强。我不能对不起亡故的妈妈。她若知我遭遇,何止是伤心欲绝。
于是,我决定重新开始。有那么一度,我觉得我做到了。当大学临了,你和我在珠江边散步,我心里充满了告别过去的成就感。后来,你又那么真诚地告诉你对我的感情。我心里别提多么舒服了。我何尝不是迷恋着你。只是,在那些懵懂的岁月里,我们错过的远比拥有的多。
可是,我终究不知天命。没有想到那一切都是个简短的玩笑,老天只是在逗我。我却当真了。而现在想来,我自从踏入岭南大学的那天起,都是在被命运玩弄于股掌。或许,我根本不应该去那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地方。
我不想埋怨命运对我多么不公平,但是,我从来不觉得它对我有什么垂怜。
我身体承受不了治疗之痛苦,心里承受不了治疗之绝望。我真的想告别这个世界了。况且,妈妈的病痛本来就是我无法抹去的阴影。你的困惑和痛苦,看在我对你一片的真心的份上,就随它们去吧。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你要好好生活,即便我希望你有情有义,我也不想你为我耽误自己的生命。
高飏,如今我已经是在数着日子了,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被吞噬,可能一次出血就会送我到鬼门关了。这个时候,我想到的只有你。我这样说,你能好过点吗?
其实,我也担心的我父亲和弟弟。但是,他们和你一样也是大男人,我想,你们都会有办法过去的。
不用让我担心了。去进行本该属于你的生活。
余珠已经来到上海,我不会没人陪着就死去。有她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死的时候,至少是想着你的怀抱,想着你暖洋洋的身体——它满是阳光的味道,让我实在沉醉。
体会死亡的日子,和体会爱情的日子是不一样的。虽然我都看不见它们的样子,但前者让我从容不迫,后者只能增加我的痛苦了。
高飏,我非常抱歉今生不能把最纯洁的身体给你,也未能如愿和你一起到老。但我给了你我最真的爱,也算不负你对我一片的真心。
不管怎样,这辈子遇见你,真的是我惨不忍睹的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
我累了,不写了。
再见,高飏。
爱你的江琬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我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读完了她留给我的信,也耗尽了我全部的气力。泪水粘稠难以流动,我的整个身体也失去了知觉,我嘴唇猛烈地颤抖,想把酝酿多年而成的痛苦发出来,通过痛哭发出来,可痛哭更像是干嚎。我再次感到胸口有一股巨大的血块堵着,而嘴却好像被无形的东西缝合上,使我发不出声音。但渴望歇斯底里的欲望撞击我胸腔狭小的空间,迫使我再次俯身长长地哼着,在自己噪杂的哼叫里,我感到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我在生和死混淆不清的时候,双手颤抖着,脱去了外套,卷起袖子,赤裸着胳膊,然后找到了我的水果刀,对着那三道伤疤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血汩汩地往外流,发出腥咸的味道,嗒嗒嗒地落在地上。我眼里暗红涌动,心里的疼痛减轻了,我也活过来了。
我心里难受,不是因为她信里的话,而是她始终没有给我她心里的话。一个将死的人,如果如她一样难以理解,如她一样横心断念,何必再挂念生者的理解。她对我太客气了,就像对一个善意帮助过她的恩人。对于我,这大概是最残酷的事实。
而我希望的是,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在她那些绝望的日子里,她始终在意识里视我为亲人。
胳膊的血迹让我冷静下来,我捏着她的信纸,摇摆在旧日的时空里。
我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妈妈,我在心里祷告,祈求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帮我照顾江琬,和她多聊聊我的好。
我好吗?
我觉得我正如刘渊说的孬种,但我和刘渊不一样,我是愧对父亲的英明,愧对爷爷和妈妈的英灵,我本该勇敢无畏,却始终畏首畏尾。我是用另一种方式伤害了江琬。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想着江琬在我怀里的样子,想着她给我写信时的样子,想着她闭上眼睛时候的样子,想着她在夜空里的样子。我再次狠狠地割了一刀,血又汩汩地冒了出来。血色在我眼泪里汹涌,我再次看到江琬的笑脸和鼻梁上醉人的笑纹,在那湟湟红光中,在血色的衬托下,她的脸蛋粉嫩纯美……
在黎明最黑暗的时候,我在一阵晕眩中睡过去了。
清晨,我被梦境惊醒。梦境很深,面容难辨的江琬紧紧地抱着我,她温柔地低着头使劲儿舔舐我胳膊的伤口,然后抬起头,问我疼不疼,她的面孔如此模糊又如此清晰,使我胸口的疼痛直接被唤醒。我双眼弹开,遍体疼痛,浑身发烫。
我想,我最好是大病一场。
江琬的信还在我的枕头边,我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好像她就睡在我身边的样子。这一刻,我才得以泪如雨下。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
泪流着的时候,我更觉冷得难受,就把厚衣服穿上,再套上王程挂在墙上的运动风衣——与我高中年代冬季上体育课时穿的运动风衣一样,宽大保暖,应是以前最流行的款式,颜色是鲜艳的中国红,他说已经很多年都没穿了,是压在柜底的衣物,挂出来晾晾——简单洗漱一下后,我走出了宿舍楼。我并不知道自己准备去哪里,只是想从那个被感伤浸泡了一夜的小屋子里逃出来。我还能感到自己胳膊的伤口很疼,整条手臂无法自由活动。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今天不更新了。

自己给自己打个气,来年继续努力。

首先要不忘初心。

其次要继续看看人间繁华。

最后,认识一些新朋友。

加油吧,那名!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9

一夜之间,我似乎已经忘记了陕北高原早晨六点多点的模样。我眯着酸涩疼痛的双眼,分辨着路,并依靠感觉朝着平时不走的路上走去。处处是一片萧索空灵,气息干冷。我的大脑像被装进了一个狭小的容器里,被禁锢起来。我处于忘记了过去的谵妄之中。
一阵冷风加剧,侵人肌骨。我没有了抵御寒风的力量,只有一份倔强的心情,于是我任凭寒风钻进我的体内,我已厌倦了和它抗争的努力。我伸了伸脖子,继续往前面的路上走。
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我挺了挺肩膀,又伸了伸脖子。这塞外之风吹得我双目刺疼,我停止了脚步,闭上双眼,却仿佛听到有拉长的民歌在寒冷中颤颤飞舞: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
一个在那沟
咱拉不上那话话
招一招那手……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我立于这尚光线不明朗的天地。可那悠扬的唱调把我的身体紧紧束缚,使我无法迈开双腿。我忽然感到我终究不属于这里,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有方向。就像此刻,我像是在走向一个目的地,可是我心里没有目的地。
我是在进行一场荒诞不经、愤怒不已同时无可奈何的漫步。凭着早晨起来那短暂的回光返照般的精气神,妄图摆脱四年来的郁结。我既不理智,也不勇敢。
这样一想,我的腿抬更不起来了。它如注了铅,沉重,又如去了骨,绵软。
我发现,原来,这里只有一个可怜的人,那就是我。可是,不会有人来拯救我。我不再固执了,转身折回,向小慧家走去。寒风似乎意识到它的空间里有我这样一个活物,于是集中起力量袭击着我。它把我缠绕在它的范围里,从每一个角度掠夺我的体温。我开始瑟瑟发抖,开始对寒冷和陌生感到恐惧。
待重新走到学校,才找到了一种归属感。我疲惫地蹲在校门口旁边的那块开阔的土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疲惫和空洞使我难以支撑的时候,我看见小慧熟悉可爱的身影从远处跳动而来。我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成为她昨日熟悉的样子。
我朝她扬了一下手,小慧就明显加快了脚步。
“老师,去我家吃饭吧。”小慧的声音在那清冷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悦耳,使我如梦方醒。
“是吗,谢谢你喽。冷不冷啊?”我发出了自我感觉无比难听的声音。
“不冷。我妈妈都在炒菜了,才让我来叫你的。你想不想吃饭,我还不是很饿,不想吃饭。”
“早餐是一定要吃的,有时候,你只有吃了,才会感觉到饿。”
我拉住小慧的手,那小手冻得和冰一样凉。
“知道了。”小慧双手拉着我的胳膊,玩着悬空的游戏,随便说着一些不知缘由的话。我低着头胳膊用力上抬,使小慧吊得更高。她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我胳膊的伤口在被撕裂,我却感到舒服多了。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在小慧的笑声与这里清晨的宁静之间,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凭空产生的幻觉,也像是远方飘来的呼唤。小慧收了笑声,两手仍抓着我受伤的胳膊,吊着不放。
我用左手掏出手机。是赵木嫣。
我精神莫名地紧张了一下。
似乎有冰冷的雨点落在我的脖子上,在狭小的面积里释放出无穷的寒意。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疲惫,像我一样的疲惫。
“你是还在休息吗?”我问她。
“你回头看看。”
她轻声说到,同时小慧也在摇着我的胳膊叫我,两个一般轻柔的声音,其实很好辨认——一个来自身边,一个来自手机,一个稚嫩,一个成熟,但在那一刻,我感到一片混淆。我费力地转身回头,犹如受到来自身后的惊吓。
我望见身后那条小土路延伸在远方的转弯处,正走过来一个身影。小慧其实早已盯着那个身影不动了,她水灵的眼睛可比我此刻的眼神好太多了。但惊鸿一瞥,我已经无须再看,因为我在心里比小慧看得更清楚。其实,越长大越发现,看事物用心比用眼还要多。
赵木嫣提了个不大的红色旅行箱,身上挂了个随身的白色挎包,倩影摇曳,使天地生辉:她长发披肩,黄褐色的发线在风中凌乱地散开,身着一件白色的半长款羊毛风衣,里面是粉色的短连衣裙,腿上薄薄一层黑色丝袜,脚上穿着蓝色绒面的过膝长靴,隐隐露出的优美的腿部曲线带着里面的嫩白色,随着迈动的脚步若隐若现。
在她走过的路旁,阴沉的衰草枯杨也变得色彩温暖起来。
“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我似双眼有雾,已看不清。
赵木嫣挂了电话,加快了脚步,走到我面前,一甩头发,呵呵一笑,说:“不用看得这么迷茫,我这是假发。”
两个多月不见,看到她,是感到是久别的故人得以重逢,心里好受了很多。她妆容动人,美丽依旧。
她看着身边的小慧仰望着她的小慧,慢慢俯下身,抚摸着小慧的脸蛋,问:“你好,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摇摇小慧的肩膀,呆呆地说:“小慧,叫姐姐。”
“姐姐。”小慧同样呆呆地轻声呢喃,然后害羞地低下头,绕到我身体的另一边,但灵动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看着赵木嫣。
“小慧六岁了。”
“我是快六岁了。”
她的话让心里已经百千滋味的我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笑意。
赵木嫣直起身,看着我,一贯高傲的脸上写满柔情和疲惫,莞尔一笑:“想不到吧?”
我点点头,看着她的笑容,觉得一夜裂开的伤口在愈合。
“小慧,我们帮姐姐拿东西。”
我拍拍小慧的后背,从赵木嫣手里接过行李箱。小慧点着头,带着点怯意去接赵木嫣的挎包。
赵木嫣看着小慧认真的眼神,不忍拒绝,况且她的挎包并不是重物,就慢慢地把挎包挂在小慧身上,拉着她的手说:“谢谢你哦。”
小慧听了绽开笑脸,像是对着已经熟识之人的笑脸。一句生,两句熟。我想,这就是孩子们的可爱之处。
“姐姐手好凉,没有老师的暖和,姐姐是不是很冷?”
“不冷,姐姐体温低,是冷血动物。”赵木嫣对着小慧扮鬼脸,她站在我和小慧中间,随时可以对我展现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此刻,我不希望看到她温柔的样子,她应该鄙视着我,我才觉得踏实。
“什么是冷血动物?”小慧仰头,好奇地盯着赵木嫣的眼睛。
“冷血动物就是心很温暖,身体却是冰冷的,跟这空气一样冰冷。”赵木嫣说话间看看我,狡黠地一笑,“其实,你这位老师也是冷血动物,不过他的心是凉的,身体是热的。”
“那我呢,我是冷血动物吗?”
“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了。现在你还是孩子,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赵木嫣目光柔软地看着目光明亮的小慧,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两人暂时地定格在那里,小慧的眼神在悄然无声中也柔软无比起来。
我默默地看着赵木嫣,仍在为她突然的到来感动。我知她一定也是刻意而为。在这天寒地冻中,她肌肤如玉,冰冷如雪,散发着寒气逼人的美感。如果不是小慧在我身旁带来的鲜活气息和现实感,我定会认为赵木嫣是我的幻觉。现在,我可以肯定她跟这眼前的时间和空间一样真实,不容置疑。
我环顾四周,除了我们三个,仿佛整个世界都阒无一人,万籁俱寂。我和她目光隔空相遇之时,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自卑和愧疚。
“那为什么你说老师的心是凉的?”小慧继续问着赵木嫣。
“是你问我冷不冷的,对不对。你的老师并没有问我,所以,我说老师的心是凉的。”赵木嫣笑眼看一下我,我抿嘴苦笑,艰难得仿佛是自己撕开自己的嘴唇。
“可老师刚才还问我冷不冷呢?”小慧反驳。
“是吗。他这么关心你,说明你一定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小慧低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了。
我看着赵木嫣,连怎么称呼她都不知道了。我像是见到了长久陪伴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也像生平第一次看到她而感到陌生却似曾相识。我仿佛想要在她身上找到江琬的影子,或者,她带来了江琬的消息。她也时不时看着我,对我点点头,像是在对我说着那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话。
我就只管点头回应了。
我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拉着小慧,赵木嫣一手拉着小慧,一手下意识地展开在身侧,好像在捋过冷风。她目光一遍遍扫着周围的空旷与凄凉,眼神似被景色清洗,里面有些笑意。她目光最后落在我的侧脸上,我立刻感到那侧面颊发热。
“真没想到,你还真是来支教。”
“不是,姐。我没说实话。”
“你这脸色呀,没什么病吧?”
“没事了,好多了。”
“我是昨天连夜赶来的。你给我发信息后,我总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可能是我最近事情多,神经有些紧张。但我确实挺担心你,就立刻订了机票,半夜到达了西安,又在机场和人拼车,直接来了这里。我虽然知道地址,但不认得路,这里可不是上海,街是街,路是路,我在那边一个地方下车后,就一边走一边问路。路上人很少,但有知道这里的。没想到,还真看见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可怜样。真是难得。”
“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好担心……”
小慧在我身边,边听边点头,做出听得明白透彻的样子,引得赵木嫣微笑。在小慧面前,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赵木嫣的体贴。
自古道:多情总被无情伤。但江琬的信和昨晚一夜的痛苦,使我有于死地而后生之感。至少,我已经不想让关心我的赵木嫣在我这里感到丝毫的失望。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你坐了飞机呀,飞机飞多长时间?”小慧插话。
“差不多有三个小时。”
“那是不是很远呀,比深圳远吗?”
“不远,很近。”
“我爸爸说只要坐飞机,就是很远的。”
“等你长大了,去过那些飞机也到不了的地方了,你就会明白什么是远,什么是近了。”
“我爸爸妈妈在深圳回来的,离这里远不远?”
“很远。”赵木嫣抚摸着小慧的脑袋,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我爸爸说坐火车一会儿就到了,坐飞机更快。”
“小慧,有些距离是火车和飞机走不完的,以后你就懂了。”
小慧望着赵木嫣的眼神,再次绽开天真的笑脸。而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像在听一种优美的音乐,心里无端感伤,我甚至害怕自己的脚步声打乱了她们的旋律。
“姐姐,你真的好高啊,比老师都高,比我见过的人都高。”
“姐姐的鞋跟高。”
“姐,你现在一定很累吧?”
我听着赵木嫣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小慧,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太累,不过,也可能累得不知道累了。”
“你这样赶时间,一个人这样也太不安全了。”
“难得你知道顾及我的安危,还是很有良心的。”
赵木嫣疲倦地一笑,低头看看仍然盯着她看的小慧,与她互相眨眼。
“姐姐你真漂亮,比电视里的人还好看。”
“谢谢小慧!”
我们三人离小慧家的房子尚有一段距离,小慧就松开我和赵木嫣的手,跑去推门,接着继续冲进院子,对她父母喊话:“老师来了,还有一个女老师。”然后,她又返跑到大门口,一脸笑容带着喘息,等着我俩。这一番跑动和开门,简直堪比一种隆重的接待仪式,她父母都先后出来招呼我们,我再次从灵魂深处挤出一点活人模样,面对这热闹得不合情理的场面。
赵木嫣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习惯的高傲,小慧父母则是习惯的谦卑,碰在一起,恰好可以说得过去,不用我费什么力气。她像以前一样,只要站在我身边,就能使我如同不存在一样。她的存在使我的存在成为一种抽象化的概念,在他们的谈话中,我成为一种过渡性的辅助语言,通过我,他们得以顺利对话。但我已经不再为此烦恼,看着她不顾长途奔波的辛苦,强打精神和小慧父母谈笑风生,觉得她更加美丽。
“我说小高不回家去,原来是在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小慧父亲说。
“他并不是等我,我是来看他。”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慧母亲。
“七年前就认识了。”
“你在上海是做什么工作?”小慧父亲。
“金融方面的。”
“真厉害。小高以前也是在银行的吧。”小慧父亲。
“在广州。”小慧母亲。
“你们这恋爱谈得不容易,异地的。”小慧父亲。
“是很不容易,一年难得见几次。”
“怪不得小高说他要去上海工作了,现在我是彻底明白了。”小慧父亲。
“多读书还是好,看你们这多好。小慧,听见了没有。好好上学,像你老师和这位姐姐学习。”
“小慧看着就聪明,肯定能比我强。”
“听见了吗,夸奖你呢。”小慧母亲。
我几乎插不上话。我不知道如果来得是江琬,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是怎么样的情况。但我立刻制止了自己想法的延伸——江琬是江琬,赵木嫣是赵木嫣,我不能在心里将现实继续扭曲——我已经扭曲现实很久了,是时候停止了。
楼主:那名  时间:2019-03-03 12:08:22
吃了早饭,赵木嫣就很干脆地说:“我们走吧,我想去你那里看看。”
小慧父母就对她说:“那中午可要来吃饭,我们准备着呢。”
赵木嫣很自然地贴着我的身体,扶着我的胳膊。小慧看见了,又在她的世界里展开了笑脸。
我带着赵木嫣来到学校的宿舍。
她进去后,看着满屋的狼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挎包,坐在床沿。
她的到来,使我忽然发现昨夜冰冷如坟墓的屋子变了样,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这里的主人就是她,而不是王程,更不是我。而这里的一切其实一直都是在等她的审视。她的光彩,使一切都围绕着她而重新构造了。
“高飏,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她疲惫地看着水泥灰的地板,许久,出我意料地对我说。她的话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欲开口,她直接打断我。
“不用问我,我已经知道了。那天你让我看你写的东西,我不懂诗,但是我懂你,读得出来里面的感情。不否认,我那晚很难过,我以为你来这里只是为了体验一下,或者出来换种心情。我也以为你不想跟我去上海,是嫌我年龄大了,不想被我束缚。我可是真想不到你能为她写那些东西。我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要看看这个江琬是何许人。我记得你说过她在上海的一家基金公司工作,我就让回岭大任教的同学帮忙找一下你们那一届的就业统计表。然后,我按照那个登记表去找了江琬,其实她的公司和我工作的地方就百步的距离,都在那一片儿。基金公司的跳槽频率很高,那里面很多人都说根本没听过江琬这个人。我觉得挺泄气,准备进电梯的时候,追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他告诉我江琬早就不在了。我问他江琬去了哪里,他的手指指天花板。我随口问了一下,上面是哪家公司。他就正色说他的意思是江琬已经不在世了,得病去世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我问他什么病,他说他不清楚。我追问他,你连她什么病都不清楚,怎么就知道她死了。他说江琬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说感谢他给予自己的照顾,也说一些辞职不是放弃工作,而是放弃人生,以及自己时日不多之类的话。后来,他也联系不上江琬。再后来他还直接去了江琬老家,得知她已经去世了。我听了心里立刻就很难受,那感觉好像是我的一个好友去世了一样。他问我为什么找江琬。我就说我欠她的东西得还上,但和她失去了联系。他就要把江琬老家的具体地址告诉我,我说不用了,我知道地址。那时,我才忽然想到你写的‘人鬼殊途’原来是真的。”
赵木嫣说到这里,有气无力地看看我。我心里的伤口又重新打开了。
“她已经去世快四年了,你还在这样折腾自己。我不想问那些没水平的话。说点现实的,这地上的血迹,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是在思念她吗,我看你是在自虐自残。身体毛发受之父母,损之不孝,这样下去你对得起你父母吗;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你对得起你宝贵的时间吗;男儿当自强,你对得起自己的男儿身吗?你做的所有这些事情,值得吗?”

楼主:那名

字数:186728

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18-10-02 05:08:26

更新时间:2019-03-03 12:08:22

评论数:19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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