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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鸾别鹤

楼主:jiywen126  时间:2019-06-14 17:52:57
1
杨晓风觉得柳月喜欢自己。
开学的第一天,杨晓风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着班主任何老师一板一眼地讲着班级纪律,巨大的黑板竟被何老师写满,他们班的纪律可真不少啊。杨晓风被安排坐在第一组第二排靠右边,柳月坐在第二组第二排靠左边,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对于不能男女同桌的他们来说,已是最近的距离。
柳月问同桌郑音美,“他叫什么?”
郑音美回答,“杨晓风。”
“杨晓风。”
柳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晓风看了足有三十秒钟,看见杨晓风始终目不斜视,不知是没注意到自己的凝视,还是假装不知道。柳月也别过脸去听何老师讲八大纪律,可发现一点都听不进去。
杨晓风当然是假装不知道的。他的同桌被他完全挡住,柳月不可能是看他同桌。他同桌的左边是一扇窗户,窗外是校园的美景。据说他们学校是全市最美的校园,教学楼、实验楼和办公楼的外墙统一铺着暗红色瓷砖,仿古的屋顶采用翠绿色的琉璃瓦。大礼堂也是仿古建筑,同样红砖绿瓦、高大气派、雕梁画柱。和大礼堂隔着一条小河是地理植物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小河上架着一座米黄色大理石造的石拱桥,连接着学校大门和教学大楼。隔着石拱桥,在大礼堂和地理植物园的对面,有一块草坪,上面有个小凉亭。真是小桥流水、亭台阁榭。校园绿树成荫,从参天的古榕、柳絮纷飞的木棉,到各种开花的和不开花的乔木、叫得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灌木,都在九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翠绿得可爱。可这一切柳月是看不到的,从柳月的座位只能看到蓝天白云和杨晓风。杨晓风觉得柳月不是在看蓝天白云,而是在看自己,可是弄不清虚实,不好贸然转过脸去和人家对望,怕发生令人尴尬的事情。对方应该是个女生,一个女生为何对自己看个不停?穿的衣服虽然是别人送的,可毕竟没有破损,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难道问题出在凉鞋上。凉鞋固然是自己买的,鞋面却开了一道口子,被杨晓风用针线缝起来。那根用来缝合的尼龙线与鞋面的颜色稍有不同,难道是这个细节被人抓住了?杨晓风后悔自己当时的麻痹大意,找的线与鞋面的颜色不符,事后也没有亡羊补牢,及时更换,导致开学第一天就被同学发现,还是个女同学!正当杨晓风无比懊恼的时候,柳月却哈哈地笑起来,原来是何老师开了一个玩笑。杨晓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还在心里暗暗佩服对方听讲十分认真。
打那以后,杨晓风能感受到柳月对他传递来的好感。柳月时不时转过来看看他,然后呵呵地笑起来。杨晓风说一句话,柳月会把这句话当作笑话笑上半天。如果杨晓风当真说出一两句有趣的话,柳月会趴在课桌上,双脚轮流跺地,把地板踩得砰砰响,并且全身跟着振动。每到这时,杨晓风都能感到地板有微微的震动。
久而久之,杨晓风也就常常敢用眼角瞟柳月几眼。他惊讶地发现,柳月是一个美女。柳月尽管挺胖,可她的五官十分精致、好看,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小巧上翘,嘴唇鲜红而薄,活脱脱一个大美女,而且是重量级美女。
杨晓风也不会否认,自己是一个帅哥,一个苗条的帅哥。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杨晓风只是注册,还没交齐学费。杨晓风的父亲刚当上一家国营餐具厂的副厂长,工资提高了50元,达到550元,可依然交不上杨晓风的学费。杨晓风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他怕何老师当众点名提醒他还没交齐学费,他怕自己在柳月心目中高大光辉的形象会顷刻毁灭。
杨晓风的担心是有理由的。现在虽然规定每天要穿校服,可发的是长袖的秋季校服,所以在校服里面自己还有再穿一件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和鞋子就成了同学们表达自己个性、风格、当然还有家世的窗口。柳月除了每天笑以外,还像进行时装表演一样,一天换一件衣服,不同的衣服还要搭配不同的鞋。杨晓风只有两件T恤,就这两件旧T恤还是别人嫌过时送给他的。他的鞋只有一双,还在鞋面上缝了一根线,线的颜色和鞋面的还不一样,鞋底也几乎磨穿了。柳月身上总飘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闻着让人陶醉、心情放松。杨晓风则由于从来不使用洗发露与香皂,身上总散发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咸鱼味。如果杨晓风运动了,这种气味会加重,变成死鱼味,简直能熏死人。多亏了柳月在身边,她的香味中和了杨晓风的臭味,同学们也就没对杨晓风有太多的意见。
在认识到这个问题后,杨晓风决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买了一块美的香皂和一瓶飘影洗发露。晚上洗头洗澡时杨晓风生平第一次使用了它们,感觉效果相当不错,陪伴了他十六年的咸鱼味不仅完全消失了,还能闻到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杨晓风对着镜子将他的一头长发梳成各种不同的发型,从中比较出哪一种最帅。经过半个小时的筛选,他选择了中分。杨晓风脸部轮廓分明,斧刻刀削一般,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像金城武。刚上初中时,杨晓风还是寸发,经过三年的生在,现在已经长成飘逸的披肩长发,颇有几分艺术家气质。杨晓风会时不时将落在额头遮住眼睛的头发甩上头顶,动作十分潇洒,有时还会伴随着几声女生的尖叫。当然他留长头发不是为了可以这样潇洒地甩头发,而是为了省下三年的理发钱。
杨晓风终于交齐了学费,还买了双崭新的凉鞋,梳着带香味的中分头,顿时感到自信满满,敢于直面柳月的注视,回应她的微笑,富有见地地赞颂她的着装,幽默地和她开玩笑。柳月则对他报以粉拳,让杨晓风感到犹如按摩般舒服。
杨晓风发现,他喜欢上柳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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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杨晓风上课全神贯注,不放过老师说的每一句话,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一节自习课,教室里的一块窗玻璃由四楼掉到一楼,发出巨大的响声。全班同学都去关心一下有没有砸到人或者砸到花花草草,只有杨晓风一人仍钉在椅子上学习。他还能对发生在身边的意外置若罔闻。他的同桌上课喜欢睡觉,有一次睡得太沉,在椅子上摔下来,啪的一声巨响,课本文具洒了一地,而杨晓风仍在认真地听何老师讲《蜀道难》。
杨晓风的事迹被大家添油加醋地加以传播,再加上何老师的细心观察,使得他被委以学习委员的重任。在何老师宣布杨晓风当选高一(1)班的学习委员时,杨晓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庄严地向何老师保证,一定会为班级的学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晓风现在上课除了专心听讲以外,还会关心一下班里的同学有没有在认真听讲。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柳月。柳月上文科还算聚精会神,一到上数理化生地,她不是看文科的课本,就是看小说杂志,或者干脆趴在课桌上睡觉。杨晓风觉得柳月的学习态度很有被纠正的必要。
在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时,杨晓风问柳月,“你为什么在上理科课式总是没有专心听讲,而是在干其他事情?”
柳月放下手中的小说,歪着脑袋,右手抓着头皮像是在思考说,“我对理科没兴趣,而且觉得学了也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考试考的就是它们。还有,学习理科还能锻炼逻辑思维能力。”
“我的逻辑思维能力是被侦探小说锻炼出来的。”柳月又笑了。
“那考试考砸了怎么办?父母批评怎么办?”
“我爸妈从不关心我的考试成绩,我自己也不在乎。不喜欢的科目我就不想读。”
“可考试成绩不理想,就不能读名牌大学,无法实现梦想了。”杨晓风说得十分动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倒是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当一名物理学家。首先,我要搞好成绩,上个重点大学,然后一路读到博士,最后实现在大学里一边教书一边搞科研的梦想。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如果数理化拖了我的后退,让我上不了好的大学,我也不怕,这并不妨碍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是到中国最贫穷、最边远、最缺乏师资的地方去教书。在电视上看到有些小孩在危房学习、有些小孩在岩洞学习、有些小孩在山顶学习,我内心十分酸楚,想立即去到他们身边,给他们送去温暖的祝福和宝贵的知识。”
杨晓风睁大双眼佩服地鼓起掌,学着柳月的口吻说,“你好崇高、好伟大、好善良!但如果你考上一所重点的师范大学,去支教的效果一定会更好。”
“说的也是。既然要去教书,就应该用先进的知识武装自己。”
柳月说着淘气地嘟起嘴,啪的把小说用力合上,开始在书包里找数学练习题做,可找了半天,才发现数学练习题没带。她无奈地将手心向上摆,同时耸着肩说,“唉,现在想学习了又找不到练习题,还是你再陪我说说你的梦想吧。物理你究竟想研究些什么?”
杨晓风露出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搞清楚自然界几种力之间的联系,看看它们是否一种力的不同表现形式。”
“哦。”柳月听得一头雾水。
“就像冰、水、蒸汽是H2O的三种存在形式一样。我还想搞清楚物质的本质。我想夸克绝不会是物质的基础,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结构。最后,我想搞清楚宇宙的起源与时空的本质。”
“你说得好玄,研究的东西听起来很高深。看来你一定是一个理科高手了,肯不肯帮我辅导数理化啊?”
“这是我的职责,当然,更是我的荣幸。”
柳月又呵呵地笑起来,习惯成自然地拍打着杨晓风的手臂。
两人聊得投入,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间,现在已经放学久了。窗外残阳如血独挂西天,即将被城市森林吞没。当他们走下楼梯时,发现楼梯出口的门被锁了。柳月焦急地说,“怎么办?”
“还好天气不冷,今晚就在教室过夜吧,几张课桌拼起来可以当床,明天上课绝对不会迟到。”
“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赶快想想办法吧!”
杨晓风重新爬上二楼,发现一棵大树的树枝生长到走廊的扶手边,他便顺着树枝敏捷地爬到一楼,跑去叫门房开门。
被解救出来的柳月欢呼雀跃,给杨晓风一个有力地拥抱后直奔车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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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杨晓风与柳月在十字路口分开后,各自回家。
杨晓风家在一个叫进士第的院子里,由三间屋子组成。院子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不过只有两进。前院大一点,大概50平方米;后院小一些,大概35平方米。两个院子合起来只有二十多个房间,每个房间大约十多平方米,却住着二十户,以至于大堂都住着人。院子里没有种一点花草,本来能种花的地方都堆着杂物或家具。杨晓风家有三件屋子,两间位于后院左手边,一间位于前院大门右手边。虽说有三间屋,可最大的一间屋子只有12平方米,是他父母的卧室兼客厅。屋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是一张八十年代的床,床有三面屏,四根柱子支撑一个画着各种彩色图画的顶,从顶和柱子的结合处垂下一个发黄发黑的蚊帐。大床前半米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个14寸的电视机。大床左侧放着两只白色的塑料椅和一只棕色的合板茶几。在床与塑料椅之间是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向厕所。这个厕所是父亲在用木板隔的,里面摆着一只马桶,这只马桶由杨妈妈在凌晨提到院子大门口让人倒走里面的排泄物,清晨再提回来。杨晓风的房间紧紧挨着父母的,只有6平方米,以前是个储物间,只有在墙壁上靠近屋顶的地方开着一个长宽20厘米的窗,杨晓风常常苦于学习时房间的光线不足,可他又舍不得开灯,就着昏暗的光线学习,竟然没有近视!杨晓风的床是由两条长板凳上面铺上数根长短不一的木板组成,同样挂着一个发黄发黑的蚊帐。桌子只有三条腿,必须靠墙摆放,每次在上面写字都要十分小心,一旦双手作用力放在没有桌腿支撑的桌面上,桌子就会翻。上了初中以后,杨晓风就不到父母的房间上厕所了,他跑到巷子口的公共厕所上。后来公共厕所重新装修,再进去就要收费2角。杨晓风只能把问题尽量留在学校解决,晚上要上厕所,他宁愿跑二十分钟到免费公共厕所上。有一次他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对排泄的控制力,在去厕所的半路上拉了一裤子。从那以后,杨晓风吃东西十分小心,就怕吃坏了肚子。如果又出现腹泻这种情况,他会使用家里的马桶或花两角钱就近解决,再也不敢舍近求远长途跋涉去上免费厕所。
杨晓风的父亲是餐具厂副厂长,他的上司是厂长,他没有下属,也就是说,厂里只有杨爸爸和厂长两个人。杨爸爸工作相当轻松,主要就是看报喝茶聊天,只是工资太少,才550元。杨爸爸49年出生,与祖国同龄,共同走过风雨,共同见证历史。他是在文革前一年入厂,奋斗了33 年,从学徒工到车间主任再到副厂长,他的坚守终于有所回报。而他当年带的一个徒弟小孙则在十多年前离开了餐具厂,到社会上打拼,现在办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餐具厂,还请杨爸爸去帮他管理生产,每个月给杨爸爸1000元工资。得到小孙的聘请,杨爸爸的月收入将达到1550元,这使得他十分高兴,拿出孔府家酒与杨晓风对酌。
杨晓风家第三间屋子也只有6平方米,兼作厨房与餐厅。屋里有张一平方米左右的圆形折叠桌,桌面的红漆已经磨损得几乎殆尽,只有零星几块还顽强的坚守阵地。桌面露出原来的木纹,可经过时间的洗礼,颜色已经面目全非,变成黑色,还有点发亮。桌腿是铁的,倒是漆成黑色,只是黑漆已经荡然无存,全身爬满铁锈,咋一看去,反倒是红色的。虽说这间屋子是杨晓风家的餐厅,但除非出现刮大风下大雨等极端恶劣天气,否则杨爸爸都会搬着桌子到院子里吃饭。一则院子里通风透气,空气好,又有自然风,比电风扇的人造风不知强多少;二来也利用一下院子里其他户的灯光。杨晓风读到五年级搬桌子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杨爸爸左手把酒瓶放在杨晓风刚摆好的桌子上,右手又摆上两个酒杯。杨晓风有点不解,杨爸爸示意都斟满。
“爸,这是……”
“高兴。”
杨爸爸不愧是国家干部,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杨爸爸一个月必理一次发,可每逢重要的应酬或接待,即使刚理发不久,他也要再理一次。此时杨爸爸不仅头发油光可鉴,就连鬓角、络腮也刮得毫不含糊,绝对是老师傅的手艺,必定是碰上大喜事了。杨爸爸一年四季都穿衬衫,夏天穿短袖衬衫、春天穿长袖衬衫,秋天穿长袖衬衫搭配西装,冬天就在长袖的基础上加一件毛衣再搭配西装。虽然到了秋天,不过现在杨爸爸依然穿着一件深蓝色短袖衬衫。他悠然地从衬衫衣袋掏出一包红梅香烟,左手用手轻轻一拍,就蹦出两根,他把蹦出来多的那根含在嘴里,右手拿着打火机点上。
“儿子,苦日子熬到头了。”杨爸爸转过脸,向院子方向喷出一口烟,“以后我们再也不欠学费了!”
“其实欠学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杨晓风抿了一小口,不禁皱起了眉头。
“学费,就是学费影响了我的一生啊。”杨爸爸左手夹着烟,右手举起酒杯,伴随着“啊”一声一饮而尽,“我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欠学费,没办法,你爷爷是小贩,挣不了多少钱。一直欠,刚还上一点,新学期又到了,又得交,一交,就又得欠。那时是真没钱,学费不多,就几毛一块左右,可当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拿什么来交学费?”
杨晓风见他爸一杯又一杯,怕他喝醉了,就抢过酒瓶说,“爸,别再喝了,喝多了伤身。”
杨爸爸半闭着双眼,打着嗝,伸出五根手指摆着手说,“没事,我没醉。当年要照小学毕业相,我正愁不知向谁借一件新衣服来照相,我的那两件衣服都打着补丁,班主任却找到了我,对我说,‘杨龙,该把学费交上了吧。转眼就要毕业了,一毕业,我上哪儿去找你要学费。’我说家里没钱。他说,‘那你明天不用来上课了。’就这样,我去帮你爷爷卖梨,跟《水浒传》里面的郓哥一样,提着一筐梨,走街串巷吆喝,‘买梨啰!又香又甜的梨啊!来买啦!’你知道当时欠学校多少钱吗?总共5元!5元!因为这5元,我只能离开学校,到社会上去闯荡,去卖梨。当时我13岁,卖了3年梨,居委会通知我到镇餐具厂参加职前培训,我才当上一名吃公家饭的工人。可不管怎么说,还是读书有出息,你们学校校长是我小学同学,他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然后下乡,77年恢复高考,他就在农村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当了一名老师。现在当上校长,生活别提多好了。没有知识的人就不一样了,我也算是个副厂长,可连儿子的学费都交不起、连家庭的温饱都难以维持,我不是不努力,而是……”
杨晓风将趴在饭桌上打呼噜的父亲搀进房里,放在床上,脱下鞋,拉过被子一角盖在父亲的肚子上。忙完这一切,杨晓风奔向后院西北角,他要工作了。杨晓风知道父亲是因为工资过低,人很自卑;可他一直没有告诉父亲,在他心目中,父亲是一个英雄。从小学辍学,父亲就一直挑着家庭的重担,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父亲长期从事刨钳工作,常常要弯腰检查机器与模具,导致背再也直不起来。别人见父亲弯着腰驼着背,都觉他懒散。父亲总是大呼冤枉,他是多么想把背挺直,可不管怎么挺,腰背都弯弯的,像只虾米。于是父亲特别在意杨晓风的腰,一旦杨晓风因学习看书或写字弯下腰,父亲就会严厉地批评他,叫他挺直腰,别像挨批斗一样。父亲因无法交5元的学费而辍学,当上了工人,他不希望儿子步自己的后尘当工人,最后背也驼了,手也黑了,所以他特别关注儿子的学习,一直鞭策杨晓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杨晓风小时候,如果因贪玩而忘记做作业,父亲就会很严厉地批评他;如果再犯,则家法伺候,藤条焖猪肉。杨晓风从小养成爱学习的习惯,学习成绩也十分优异,令父亲感到万分欣慰。
父亲的工资实在是太低了,十年前母亲因工厂倒闭而下岗,也没闲着,开始在院子里做手工帮补家用。母亲白天做8个小时手工,能挣15元。到了晚上,院子里黑灯瞎火、蚊虫肆虐,再加上白天坐了一整天,腰酸背痛,母亲干不动了。懂事的小杨晓风看在眼里,等到晚上,杨晓风偷偷潜出房间,到院子里干了起来。父亲到杨晓风的房间检查他是否在认真学习,结果发现屋里没人。顿时,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情绪涌上父亲心头。当杨晓风做了3个小时的手工回到房间时,父亲不由分说,抓住杨晓风便打,口里还不停地吼,“叫你好好学习,你跑去那里玩了?你不好好学习,将来想跟我一样,脚乌手乌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打完杨晓风,父亲忿忿地回屋睡觉了。杨晓风一个字也没说、一句疼也没喊、一滴泪也没流。第二天早上母亲去做手工时,发现多出了很多已完成的配件,她恍然大悟,流下了泪水。中午母亲加餐,特意给杨晓风买了两个大鸡腿,弥补他双腿被父亲抽出条条藤痕的伤害。小杨晓风十分开心,他吃了一个,另一个留给父母。父亲拿起碗,刚扒了几口,就把碗放下,走到院子里蹲在屋檐下吸烟。他利用抽烟这会儿功夫,迅速地忍住快要涌出的泪水、平复了汹涌澎拜的情绪,转身回到饭桌,用因哽咽而沙哑的声音说,“儿子,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想不到平时一脸严肃的父亲竟向儿子认错,母亲都大吃一惊。杨晓风同样表情严肃地对父亲说,“爸,做得对,严父出孝子。我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争取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辜负党和国家的培养。”
当年,杨晓风读小学五年级。
母亲下岗后,就一直做手工,这一做就是十年。这十年来,母亲每天都要坐在小板凳上工作至少8个小时,有时为了赶工,甚至会工作12个小时。长期的工作使她腰肌劳损,经常腰酸背痛。现在一天最多做8个小时的手工,时间再久一点腰就受不了了。母亲这样辛苦地劳作,每个月能挣到400元。
自从杨晓风小学五年级第一次做手工以后,晚上的工作便交给他了。父亲仔细计算了家庭的收入与支出,发现杨晓风的学费没着落,他晚上做手工的工钱正好可以拿来交学费。父亲盘算着,这样杨晓风晚上虽然牺牲3个小时做手工,可挣得的学费却可以保证杨晓风白天在学校读书,不至于失学,再加上杨晓风学习成绩不错,父亲也就默许了。杨晓风晚上工作3个小时,每个月能挣150元,拿来交学费绰绰有余。可上了高中,杨晓风所攒的钱就不够交学费了,故才在开学时拖欠了一个月的学费。父亲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拉下老脸去向小孙借,才让杨晓风交了学费。想不到小孙后来了解到杨晓风家的困难,还请了杨爸爸去管理生产,每个月又给杨爸爸增加1000元的收入。
杨晓风做的手工叫冲压餐具成型,所使用的器械叫手动冲床,它有个大轮子。工作时,杨晓风把轮子向上高高拉起,再用力向下砸,轮子带动固定在上面的模具冲压餐具半成品,使之成为一个合格的餐具,如汤勺。更多的时候,杨晓风冲压的是半成品,即一些餐具相关的配件。杨晓风六点钟之前在操场打篮球,六点钟准时到家,六点钟至六点十五分吃完饭,再用十五分钟洗澡,然后做3个小小时的手工,最后学习2个小时就睡觉。杨晓风从五年级就开始做手工,已经做得炉火纯青,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做,更别提后院屋檐下还挂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杨晓风能一边工作,一边在脑子里解题、或回忆白天听讲的内容。由于白天听讲十分认真,再加上晚上又在脑海里将知识温习了3个小时,杨晓风基本上搞清楚哪儿理解了,哪儿还不懂;理解的杨晓风就把它们记住,不懂的等做完手工就立刻翻书学习。虽然方法奇特,效果却不错,杨晓风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长年累月地劳作,使杨晓风的双手变得十分有力。特别是右手,由于长时间抓着轮子,手掌布满了老茧;又由于要发力向下砸,右手也练得比左手大一号。而左手则由于要捡起满是油污的零件放在定位器上让模具冲压,拇指与食指总是黑乎乎的,怎样用洗洁精也洗不掉。
杨晓风边工作边在脑海里解数学题。当他把今天所学的内容和题目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开始想柳月了。柳月,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楼主:jiywen126  时间:2019-06-14 17:52:57
4
柳月此时刚洗完澡,双脚放平坐在床上,有滋有味地看着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柳月的房间就有25平方米,里面还带有洗手间。有一个朝南的窗,窗帘是粉红色的,跟墙的颜色一样。窗边摆放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写字台的左手边立着一个高一点七米、宽三米的书柜。房间中间放着柳月的床,床左右各有一个床头柜,左边的床头柜放着一个电话,右边床头柜放着一个台灯;床的对面是一排落地衣柜。
柳月回忆起今天与杨晓风的谈话,觉得杨晓风说得对,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实现梦想,每一科都不能落下。她放下小说,拿起代数课本,随手翻看了几页,发现有好多处看不懂,看来只能打个电话请教一下杨晓风了。
柳月爬下床,摸到书桌边,翻起了书包,找杨晓风的电话号码。她曾问杨晓风要过,他说忘记了,要回家查一查。柳月还笑杨晓风说,“你记性比我还差,我都记得住我们家七位数的电话号码。”杨晓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天下午就把号码写在一张卡片上拿给柳月。可东西要用时就怎么也找不到了!柳月决定放弃寻找。她打开电脑,挂上QQ,见到没人在线,就玩了一下斗地主,赢了五十多分。玩累了,柳月走出卧室到客厅喝水。
柳月的妈妈和妹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柳月家的客厅十分宽敞,足有四十多平方米,装修得富丽堂皇。法国水晶吊顶金碧辉煌、五彩缤纷的墙纸美轮美奂、意大利进口瓷砖光彩夺目、高档皮沙发价值不菲、各式家电一应俱全。柳月家在沿江花园,是上下两层的复式住宅,有300平方米,有五个房间、三个厕所,不仅有一个大客厅、还有一个小客厅。
柳妈妈和方妹妹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部由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画面十分煽情,柳妈妈边看还边擦眼泪,没有时间也没有情绪督促儿女们学习。柳月还有个弟弟在房间上网。柳月没有见到爸爸,估计又和猪朋狗友去喝酒或者去打麻将了。柳爸爸当年在制衣厂做经销,八十年代办理停薪保职,下海经商。刚开始柳爸爸在服装市场边的振华路摆地摊,后来到服装市场里面租间铺子做批发,现在已经发展到拥有六间铺子,集服装设计、批发、请人代工、零售于一身,产品主要集中于不同档次的青年男女服饰。六间铺子有一间是专门卖青年女装的,柳月就穿着这间铺子衣服到学校,如果女同学们普遍比较喜欢,店里就多进这个版式;如果女同学们反应一般,店里就少进或不进货。这样,柳月既可以天天穿新衣服,又能给自家的服装店做广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柳月放学后就到那家青年女装店帮忙,一般都要到六点多才能回家吃饭;有时碰上生意好,就要到七点多才能回家。她父母一般要到七点才回家做饭,所以他们家晚饭要很晚才吃,而且时间还不固定。两个弟妹捱不了饿,家里于是备着许多饼干、碗面、蛋糕、面包、薯片等零食让他们充饥。两个弟妹也和柳月一样,吃得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柳月喝了水返身回房,刚打开房门,就见到杨晓风给她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卡片,规规矩矩地在床头柜的电话下压着。柳月走过去坐在床头,拨通了杨晓风家的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叔叔你还!请问杨晓风在吗?”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他在不在院子里。”
“喂,你好!我是杨晓风。”稍等了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杨晓风洪亮的声音。
“杨晓风,我是柳月呀。你爸说你在院子里,你在那干嘛?”
“我在……”杨晓风吞吞吐吐,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锻炼身体,主要是锻炼手臂力量。”杨晓风好像也没有撒谎。
“我有好多不懂的数学题,你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
接着,杨晓风就给柳月讲了半个小时的数学题。杨晓风讲得是头头是道、巨细无遗,讲着讲着,杨晓风愈加进入状态,仿佛他是在开公开课、在做学术报告、在重要会议上发言,有条不紊、侃侃而谈、出神入化、天花乱坠……
“杨晓风,你好厉害啊!讲得真好,老师讲我听不懂,你一讲我就听懂了。”柳月呵呵地笑着,“这几个重要的知识点突破了,往下我就可以自己看了,真是太感谢你了。以后我要再碰上不懂的,可还要麻烦你哦。”
“没问题,尽管问。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杨晓风当然没问题,他刚刚花了两个多小时在头脑里演算了无数遍,要不是还要回去工作,他还想给柳月多讲几种解法。刚刚想柳月,柳月就打电话来,难道我们心有灵犀?
“对了,”柳月终于止住了笑,声调恢复了正常,“明天是周末,出来玩好吗?”
“好啊!”
“那明天下午两点半到我家小区门口碰头。”
“嗯,到时候见。”
“bye。”
挂了电话,杨晓风对隔壁李叔表达了诚挚的歉意和真心的感谢,回到院子里继续做手工。电话是李叔的,杨晓风家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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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杨晓风来到沿江花园的时候,柳月已经站在大门口了。柳月让杨晓风把自行车停在小区里,招手叫来一辆的士。二人爬上车,柳月跟司机说,“到峻山溜冰场。”
杨晓风是第一次坐的士,钻过车门时,头不小心碰到车顶,磕了一个包。杨晓风心里打鼓,去峻山溜冰场那么远,打的得多少钱啊?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五十元。交学费已经使杨晓风弹尽粮绝,是他爸听他说要和同学出去玩,硬把五十元塞到他手里,还叮嘱他在同学面前不能太小气、不要太寒酸,要主动快速大方地去付钱。不用父亲提醒,在柳月面前,杨晓风绝对会表现出男子汉作风、绅士风度甚至英雄气概。本来杨晓风是打算用自行车驮柳月去溜冰场的。车龄虽说有15年了,可车况还良好,骑起来“咯吱咯吱”作响,还起到提醒与警示作用,增加了骑车的安全性。现在柳月叫来的士,杨晓风当然不会拒绝,他就是担心,打的,我的钱够吗?
杨晓风坐在车上手足无措,把手搭在膝盖上。柳月望着窗外,胳膊有意或无意地碰着杨晓风。一阵阵绵软之感袭上杨晓风心头,淡淡的清香沁入杨晓风心脾,杨晓风感到头晕目眩、情迷意乱,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向前一个踉跄,柳月慌乱中一把将杨晓风的手紧紧地握住。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将两颗心联通,狠狠地电击杨晓风狂跳的心脏。心脏超常的工作令杨晓风血脉喷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同样发生在柳月身上,二人握紧的双手都出汗了。
柳月首先打破沉闷说,“你会溜冰吗?”
“不会。”杨晓风回答十分干脆。
“那我教你,不过你的屁股准备遭殃吧。”柳月说着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
“不用怕,它很坚强的。”
“哈哈……”柳月又开启了她招牌的地动山摇大笑。
笑过之后,柳月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开始细细体会由手掌传递来对杨晓风的感觉。杨晓风的手是有力的、结实的、厚重的、坚硬的、粗糙的?不会吧!柳月提起了杨晓风的右手端详了起来,他的手布满老茧,像砂纸一样粗糙。柳月用她细嫩的手掌快速地在杨晓风手掌上来回移动,感到很疼。杨晓风马上把手抽回来,他怕柳月轻率地举动会使得她的手掌破皮出血。柳月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我的手是不是很难看?”
“不,这才像男人的手,握着很有安全感。”柳月把头靠在杨晓风的肩膀上,握着杨晓风的手让柳月感到心痛,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爱他。
“你怎么会把手弄成这样?”
“我用手在墙壁上,哦,是那种磨石墙壁上来回摩擦,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用手刀劈沙堆,练铁砂掌。”杨晓风不善于撒谎,说得磕磕巴巴。
“原来你是在练武术。”
柳月感到杨晓风的手心冒汗了,拿出纸巾帮他擦,竟发现纸巾上印出杨晓风的指纹。
杨晓风连忙解释,“我是有洗手的。只是我常年举两只生锈的哑铃,铁锈侵入到手皮里,怎么洗也洗不掉。一碰到水,铁锈会溶解释放出一部分,印到了纸巾上。对不起,我弄脏你的手了。”
杨晓风试图把手抽回来,柳月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说,“一点儿也不脏,还挺有用,蘸一下口水,就可以打手印,连印泥也不用。”柳月又“咯咯”的大笑起来。
杨晓风也傻笑起来了,但他心情沉重。温柔的柳月躺在他怀中,可刚刚激情澎湃的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溜冰场,价格表上面显示的是10元。杨晓风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50元递给司机,司机面露难色,柳月不慌不忙地又递给司机10元说,“我这儿有零钱。”司机毫不犹豫地接过柳月的10元。
二人下了车,杨晓风十分尴尬地把50元放回口袋。他心里嘀咕:是不是司机看我穿得太寒酸,才不要我的钱?杨晓风不由地打量了自己一下:天蓝色牛仔裤配白色纯棉T恤,时下最流行的着装,应该看不出家里很穷吧。难道被人察觉是亲戚送的?杨晓风有一个表舅,年龄大他几岁,常年为他提供衣裤。表舅家境殷实,衣裤都是名牌或准名牌。现在杨晓风这身就是表舅送他的,裤子是apple的,T恤是sk的,虽都是三年前买的,可穿的次数不多,仍像新的一样。
所谓的溜冰场与一所重点中学仅隔着一条几米宽的小路,其实是供人溜旱冰的,在一栋大厦的二楼,音响震耳欲聋,真让人为四楼以上公寓的销售而担忧。杨晓风耳朵被音响震得生疼,只见到柳月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杨晓风大喊,“什——么?你——说——什——么?”
柳月贴着杨晓风的左耳大喊,“是不是太吵了?受不了我们就上别处去。”
杨晓风摇着头大喊,“没事,就这里吧。”去其他溜冰场又要打的啊!
旱冰鞋每双每小时租5元,柳月挑了双穿在脚上,杨晓风就急着去付钱。
管理员问,“多少双?滑了几个小时?”
杨晓风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两双,不过还没滑。”
“没滑我怎么知道收多少钱,等你们滑完了再过来结账。”
杨晓风换上旱冰鞋,刚一站起来,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分开,失去支撑的屁股就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与地面发生了猛烈地撞击。
柳月见状捧腹大笑,笑得蹲在地上,差点就在地上打滚。她滑起来却像燕子一样在人堆里来回自由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杨晓风抓着栏杆小心地挪着碎步,望着柳月有丰盈的体态却能灵动地滑行,身体的软组织伴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起伏跳动,扎起的辫子如鞭子甩动,被牛仔裤绷紧饱满凸起的臀部随着双腿的踩踏有规律地扭动……杨晓风看得出神,一不小心又摔得人仰马翻、四脚朝天。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杨晓风抢着去付了20元租鞋费。柳月说想去KFC吃晚餐,杨晓风说好。二人找到公共电话分别告知了双方的家长要在外面吃饭。
二人打的去KFC,车费10元,有了零钱的杨晓风飞快地抢先付了。走进KFC,杨晓风去前台点吃的,叫柳月找个位子先坐下来休息,柳月将自己要吃的告诉杨晓风。杨晓风牢记在心,排到他时,他流利地对服务员说要这个要那个,最后说要两份。伴随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服务员说,“谢谢你,先生,一共102元。”口袋里只有20元的杨晓风脸顿时就绿了,拼命咽着口水,使劲擦着汗,不知如何是好,排在杨晓风身后的顾客开始不耐烦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柳月把102元递给服务员,并对僵在那里的杨晓风说,“你刚才溜冰太累了,到我们的位子歇会儿吧,我在这里等就好了。”柳月指了指窗边的一张桌子。
杨晓风避开众人的目光,做贼似的逃离了现场,溜到柳月指的位子坐下。他脸上火辣辣的,望向了窗外,不敢去看排队的顾客,觉得他们似乎在议论自己,似乎看到他口袋里只有20元,但即使看不到他有多少钱,也能断定不够102元。
柳月把东西端来,杨晓风吃得无精打采、味同嚼蜡。柳月关切地问,“怎么啦,不喜欢吃KFC吗?”
“喜欢啊!”
杨晓风故作欢颜,大口地啃起了鸡翅,边吃还边竖起大拇指说好吃。这时,杨晓风才发现鸡翅是辣的,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带眼泪的笑容,摆出一副很陶醉、很享受的样子,嘴里还不忘“嗯嗯”几声。
“那么好吃啊!你怎么流眼泪了。”
“因为鸡翅太好吃了,我这个叫做‘喜极而泣’,”杨晓风拿纸巾擦了擦泪水,“炸得可真脆、辣得可真入味。”
“好吃你就多吃一个,”柳月咯咯地笑着,把一个炸得金黄的大鸡腿塞到杨晓风嘴里,杨晓风一尝,天啊!又是辣的,还是特辣的。
杨晓风虽是满嘴辣鸡,辣得满眼泪水,但凝视着柳月满脸的欢笑,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他想,要是现在是在他家附近的包子铺,他请柳月吃一元三个的狗不理包子,那该有多好啊!
消灭了炸鸡与汉堡,柳月又提议去唱K。走出KFC,柳月拦了一辆的士,开往天大KTV。
杨晓风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一个未知的领域,付完车费后剩10元应该消费不起。
二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间门牌“302”的K房。柳月问杨晓风会唱什么歌,杨晓风答国歌、《卖报歌》、《泥娃娃》、《小燕子》、当然还有《世上只有妈妈好》。柳月点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给杨晓风唱,杨晓风拒不从命,宁死不屈,任凭柳月怎样撒娇哀求,杨晓风都不唱。
“如果我只是唱得难听,我一定唱,怕什么,是不是!”杨晓风说得愁眉苦脸,“关键是这些歌太幼稚了,你让我一个高中生去唱小学生的歌,太丢人了。而且,《世上只有妈妈好》太肉麻了。”
柳月只好自己点了唱。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听了使人平静;又犹如清泉安抚杨晓风躁动不安的情绪,再次清除杨晓风对于无法付账的烦恼。杨晓风听得入神,竟忘记要去小便。直到柳月唱完了歌,他才觉得再不去上厕所就要直接尿到裤子上了。当他方便完回到K房时,柳月已经结完帐等着他准备回家了。
从KTV出来,这次倒是杨晓风拦了辆车,并很绅士地为柳月开门,还用手护着柳月的头,生怕柳月会像他一样撞个大包。当车停在沿江花园时,计价表最终停留在9.8元上,杨晓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前计价表每跳一下他的心都要跟着跳十下。杨晓风十分潇洒地把10元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
杨晓风把柳月送到了楼下就停住了,柳月转过身来看着他说,“杨晓风,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
“上来坐坐吗?”
“不了,太晚了,改天吧。你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啦!谢谢。”柳月呵呵地笑着,冷不丁地在杨晓风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上楼了。
杨晓风感到脸庞有点湿,当他反应过来是柳月吻了他以后,激动得难以自己,浑身颤抖。他刚想摸脸颊,立马又把手缩回去。他决定今晚只洗头洗澡不洗脸,让柳月的吻陪他进入梦乡。
柳月进家门后马上到窗户边向下张望,看见杨晓风仍像石头一样立在原地漫无目标傻傻地向上张望。柳月打开灯向杨晓风挥手,杨晓风看到柳月后不好意思地也挥手向柳月告别,走去停车场拿自行车。走出五步远杨晓风又向楼上望去,见到柳月仍在窗边,呆呆地向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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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星期一上课时二人都没有说话,认真听讲,连下午第三节自习课也是在做作业或学习。直到放学后,他俩离开教室,避开老师与同学,手牵着手,从足球场走到篮球场,从篮球场走到排球场,从排球场走到大礼堂,从大礼堂走到地理植物园,从地理植物园走到小凉亭,从小凉亭又走回足球场,话还没有说完,没办法,他们只得重新再走一遍。走了五遍,依然言犹未尽,可天色暗了下来,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晚上,柳月刚打开数学课本,觉得好些数学符号都十分陌生,起码有一半不认识,只得打电话求救杨晓风了。
李叔接到柳月的电话,欢天喜地地跑去叫杨晓风听。电话放在李叔家客厅里,客厅只有十平方米左右。杨晓风来到李叔家客厅,对着话筒头头是道地讲起了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生物、地理,李叔并不回避,他也无法回避,王婶辅导读小学的女儿占据了他们家唯一的一间房,李叔也只能呆在客厅里。李叔家客厅实在是太小了,朝门放着一张长木椅,左右各放着一把扶手木椅,右边木椅与长木椅成九十度角,这个角放着一张正方形茶几,电话就放在茶几上。杨晓风在右边木椅接电话,李叔则坐在长木椅上,假意看着门边酒柜上21寸的电视机,实则聚精会神听着杨晓风打电话,企图从中找到一丝暧昧信息,等会儿杨晓风打完电话可以开几句成人玩笑。李叔具有极其惊人的毅力,面对柳月个把小时的来电,锲而不舍地守候在杨晓风身边,连小便都忍着,就怕错过什么。尽管李叔态度良好、面带微笑,可杨晓风还是十分不自在。柳月电话的上半场解答题目告一段落,下半场就转到爱情话题,开始对杨晓风撒娇,说些呢喃耳语、你侬我侬。杨晓风却只能支支吾吾、回答得模棱两可。
“杨晓风,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那当然了。”杨晓风一边回答,一边不安地看着李叔,生怕李叔听见柳月的话。
柳月爹声爹气地说,“讨厌啦!我要你亲口说嘛,你想我吗?”
“我当然想了!”杨晓风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瞅见李叔好像在奸笑。
“你想我什么?”
“一起学习、听讲、解答习题、研究课本知识点。”杨晓风故意大声说。
柳月呵呵的笑了,“你怎么想这些呢。我啊,就想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北江边,我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被晚风吹着,望着满天星斗,真是太浪漫了。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受着你的体温、你的肌肉、你的气味、甚至你呼吸的轻重缓急。”
杨晓风此时的呼吸已经变得很重很急,可电话是李叔的,接电话的地点是在李叔家客厅,总不能把李叔赶到院子里喂蚊子吧。杨晓风多么想说:柳月,你是那么美、你的歌唱得是那么好听、你的性格是那么的开朗,我爱你爱得简直发了狂,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要为你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加勤奋地工作,我要给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在李叔面前我说不出口啊。可不说,不仅自己心里郁闷,他冷淡的表现不是还伤了柳月的心吗。在自己的虚荣心和维护与柳月的感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诚实地告诉柳月事实,“柳月,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不想我吗?”
“想,我超想你,想你想得发疯了。但是我家里没有电话,我是在邻居家接你的电话,而邻居李叔就坐在我的旁边。所以,有些话我不能在电话里对你说,明天我找个机会当面对你说好吗?”
柳月感到吃惊,杨晓风家没有安装电话。她没有埋怨杨晓风不告诉她实情,倒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可能被杨晓风的邻居听到,脸立即就红了。不过她马上又想到杨晓风,她此时是趴在床上煲电话粥,而杨晓风却要到邻居家接电话,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她想到KFC的一幕,杨晓风家的经济条件一定不好。她埋怨起自己,觉得自己不懂事、太不会察言观色了,还自认为对杨晓风体察入微、自认为对杨晓风无微不至,其实还有很多方面不了解他。她也许不经意间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自责了,“杨晓风,对不起,我不知道……”
“柳月,我们先聊到这里吧,明天我去找你,再见。”
“Bye。”
挂了电话,杨晓风长出一口气。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告诉柳月,如果柳月认为他太穷而不与他交往,他也会祝福柳月。杨晓风对李叔的成人玩笑置之不理,继续回到院子里做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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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柳月旁敲侧击地了解到杨晓风的家庭情况,知道杨晓风晚上要工作3个小时攒学费,知道杨晓风只有在过年时才买一件新衣服和一双鞋,而且据说还是买一套内衣和一双拖鞋,纯粹图个吉利。柳月于是打消了和杨晓风去电影院看《铁达尼号》的打算,两张票要50元,杨晓风一个晚上做3个小时手工才挣5元,他必须在小板凳坐上30个小时才能赚到这两张票钱。柳月跑去音像店买了张《铁达尼号》的DVD,把杨晓风约来家里一起看,这样杨晓风就不用花钱了。这个星期天柳月一家子除了她都到度假村玩,她除了约杨晓风看电影,中午还将亲自下厨给杨晓风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柳月起了个大早,自个儿到菜市场买菜。她本想和杨晓风手牵着手去买,可考虑到杨晓风一定会掏钱,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独自前往菜市场。菜买回来了,杨晓风还没到,她想先洗个头。
正当柳月顶着满头的泡沫,双手来回抓着头皮的时候,门铃响了。门开了,杨晓风大吃一惊,平时雍容华贵的柳月正穿着睡衣头顶泡沫在洗头。
柳月拉着杨晓风来到洗手间说,“你能帮我拿喷头吗?我要冲水了。”
杨晓风二话不说就拿起了喷头,可他家里没有热水器,不知道如何使用,呆呆地站在那里等柳月给他面授机宜。柳月弯下身子,长发像瀑布一样落到杨晓风跟前,柳月扭开水龙头,水一下子就哗哗地喷出来。杨晓风对准的不是柳月的头发而是她的后背,柳月的后背随即被喷湿了一大片。柳月马上往后退,将自己的头送到杨晓风喷出的水流前,双手使劲挠着头。杨晓风连忙说对不起,柳月侧过脸来看杨晓风,只见他双手僵硬地握着喷头,愁眉不展,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柳月不由咯咯地笑起来。
柳月的笑声化解了杨晓风的窘迫,他开始配合柳月的双手灵活地移动喷头,将柳月头上的泡沫一一冲洗干净。柳月说好了,杨晓风迅速扭了下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
“学得还挺快,可以去发廊给人洗头了。把那条白色的毛巾递给我。”柳月直起身来,接过杨晓风递来的毛巾,披在头上揉面一样擦着头发。杨晓风见柳月眼睛红红的,想到是自己喷的,自责地低下了头。柳月擦完了头,一边将毛巾扔到杨晓风的胸前说,“怎么闷闷不乐的。”
杨晓风抬起头,看着刚洗完头的柳月,简直惊为天人,他磕磕巴巴地说,“你犹如出水芙蓉,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能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柳月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
柳月递给杨晓风一罐可乐,从后面推着他到客厅的皮沙发坐下,“我到房里换件衣服,你自己开电视看。”
杨晓风坐在沙发上,整个屁股都陷进沙发,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沙发吞没。他没有发现电视有按钮,又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是没有发现,只得作罢。闲下来的杨晓风左右张望,欣赏柳月家富丽堂皇、宽阔气派的客厅,突然看到金黄色的瓷砖上有好几个黑黑的鞋印,原来是杨晓风进门时鞋忘记脱印的。杨晓风慌了,急忙脱了鞋,一手一只提着放到大门边的鞋架上。可看了看,他觉得自己那双脏不拉几缝着线的破鞋与柳月家的高档鞋放在一起十分不协调,就又把鞋提到门外放着,谁要我的鞋,他想。他进洗手间找到了拖把,将鞋印全部擦干净。
柳月已经换好另一套睡衣,正哗哗地吹着头发。杨晓风边喝可乐,边打量着地板,地板的花纹好像菊花,又像玫瑰花,又好像什么也不像。杨晓风蹲下摸了一下地板,手指沾上了一些灰尘。杨晓风放下可乐,抓起拖把拖了起来。当柳月吹干头发走出房间,杨晓风已经把客厅、饭厅、书房、厨房、洗手间都拖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家务我做就行了。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你坐下来看电视就行了。”
“举手之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啦,快坐下吧,我们看电影了。”柳月进厨房开冰箱拿了一瓶果汁,回到客厅打开DVD,放入碟片,拿起电视机遥控器,一屁股重重地砸到沙发上。她喝了一口果汁,把瓶子放在前面一张巨大的玻璃茶几上,空出手伸着身子把杨晓风拉到身边坐下,另一只手按下电视机遥控器,电影开始了。
二人动情忘我地看着电影,完全融入了剧情。柳月几次落泪,杨晓风的眼眶也湿了,他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电影结束了,柳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两个相爱的人阴阳相隔,真是太悲惨了。”
“也许能够拆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的,只有死亡。”
“他们的家庭背景相差太悬殊了,露西的母亲反对他们在一起。如果不发生那起事故,还真不好说他们就能天长地久地在一起了。”
杨晓风也叹了一口气,柳月的话让他联想到他与柳月,他们能够天长地久地在一起吗?
柳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注意到杨晓风的心理变化,马上补救,“我相信可以的,只要有爱,两个人一定可以冲破一切艰难险阻,排除一切困难,勇敢地在一起。”
见杨晓风露出了一丝笑容,柳月又说,“编剧为什么要让杰克死呢?如果不把他写死,两人就可以过上像花儿一样幸福的生活。”
“杰克死了,露西肝肠寸断,观众痛哭流涕。这样,我们才更加珍惜我们所拥有的,更加珍惜感情,更加珍惜彼此。柳月,能够遇见你,我感到真幸福。”
“嗯,我也是。”
“一切都无法将我们分开,除了死亡。”
“呸呸,别说死嘛,真讨厌,吐了口水再说一遍。”
“好,一切都无法将我们分开,直到永远。”
“这才像话。来,我们拉钩。”说着,柳月用小拇指去拉杨晓风的小拇指,“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像露西一样,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那样太凄惨了,我需要人陪,”柳月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好好活下去吗?”
“会活着,但不会太好。”杨晓风认真地想了想说。
“笨猪,都不会哄人的。你应该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能够爱你。”
杨晓风无语。
“那是一个男孩对我说的。我觉得他很有才,但不够真诚。”
“这种说法没有多大意义,如果你没有死,他不用兑现承诺;如果你死了,他兑没兑现承诺你也无从得知,”杨晓风像分析数学题一样分析道。
“感情这种东西,无法测量也无法求证。我们无从预知将来,我不像某些女孩去搞爱情测验,或要求男生对天发誓、要求男生海誓山盟,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我对你有那种感觉。”柳月含情脉脉地看着杨晓风说。
“我对你也有那种感觉,”杨晓风也看着柳月,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哦,不早了,我得去做饭了,”柳月蹦起来,直奔厨房。杨晓风也跟了过去说要帮忙,柳月把他从厨房推出来说,“你到我房间上网、打游戏,饭我来做,你负责吃就好了。”
杨晓风没上过网,就是想上网也不会。在柳月做饭这会儿功夫,他把柳月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把客厅饭厅的桌椅擦了一遍,还顺便把抽水马桶擦干净了。杨晓风站在厕所里,盯着那个高档洁白的马桶,感到非常羡慕,喃喃自语,以后我要让爸妈坐上这样高级的马桶。
柳月做的饭菜十分丰盛,有四菜一汤:牛肉炒芥兰、清蒸桂花鱼、番茄炒蛋、青瓜炒虾仁和香菇炖鸡。平时杨晓风吃青菜多,吃肉不多,鱼虾就更少。有时候饭桌上只有几块肉,杨晓风舍不得吃,留给父母,自己拼命吃青菜和饭,渐渐地形成了他的大饭量——他一顿能吃三碗饭。柳月低估了他,才煮了两碗饭,心想自己减肥吃半碗,杨晓风吃一碗半也够了,结果菜还没怎么吃,一碗半饭已经被杨晓风消灭干净。柳月见状说,“不好意思,没吃饱吧,都怪我煮少了。”
“我饱了。”
柳月使劲往杨晓风碗里夹鱼夹肉说,“你多吃点鱼肉,我要减肥,只能吃青菜,你帮忙多吃点。”
杨晓风一再推辞,可夹到他碗里,也只能吃下去了。柳月看在眼里,了解了杨晓风的“肚量”,说道,“我妈特别欣赏能吃的男人,觉得那样才像个男人,我爸就很能吃。她说她女婿一定要能吃,吃得多才能干活。我们家每顿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不留剩菜,如果吃不完,就全部倒掉。”
杨晓风望着满桌丰盛的饭菜,觉得倒掉太可惜了,再考虑到柳月母亲喜欢能吃的女婿,他便拼尽全力把饭菜全部解决。吃完后,他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柳月笑得把刚喝下去的汤都喷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真坏。
吃完了饭,柳月和杨晓风一起把碗洗了。柳月要杨晓风陪她上网玩游戏。柳月教会了杨晓风斗地主,杨晓风很快就喜欢上了。正当他玩到兴头上的时候,肚子却翻江倒海了。也许是平时没吃那么多鱼虾肉,现在一下子吃那么多,肠胃顿时就吃不消了,一阵阵难以抗拒的便意强烈地侵袭着杨晓风。以前有过惨痛教训的杨晓风再也不敢和大便较劲。可此时在柳月家中,他必须尽量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给柳月,怎么能在她家中大便!万一搞得她家方厕所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搞出大动作大声响、搞得马桶脏兮兮,那么他在柳月心目中高大英俊的形象会不会大打折扣?不行,他要让柳月看到的是一个英雄,而英雄显然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他要去上厕所。
杨晓风打算离开柳月家,跑到街边花两角钱上公共厕所。杨晓风找个借口说,“柳月,打游戏打累了,我们去西湖走一走好吗?”柳月当然说好。
“那你去换衣服,我到楼下拿车,咱们在小区门口碰头。”说完,杨晓风如箭出弦般冲下楼,直奔小区外的一个厕所。杨晓风对厕所十分敏感,他会记住他路过见到厕所的位置,有备无患。杨晓风迅速解决了,然后马不停蹄跑到小区拿了车,再回到门口等柳月。
柳月来了,见杨晓风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问道,“等了很久吧。不好意思,我换了几套衣服,所以花的时间比较多,让你久等了。你看,不错吧。”柳月原地转了一圈,穿着的红黑格子裙随之摆动,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嗯,相当完美。”杨晓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很绅士地一笑,“能够等你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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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湖公园柳月没打的,而是让杨晓风用自行车驮着,怕杨晓风花钱。虽然骑车去西湖花了半个多小时,可二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公园里绿树成荫,湖面波光粼粼、碧波荡漾。杨晓风把自行车寄了,与柳月肩并肩手牵手漫步在林荫小道上。他们走到外堤,在一只面向南河的石椅上坐下来。微风拂面,二人无话,呆呆地望着南河对岸的低矮的平房、葱绿的农田、苍劲的树木、稀疏的行人和破旧的汽车。
许久,柳月打破了沉默,“我唱首歌给你听好吗?”
“好,什么歌?”
“《铁达尼号》主题曲,《My heart will go on》,”柳月唱了起来,“Every night in my dream,I see you ,I feel you,that it how I……”
柳月唱得慷慨激昂、悲壮豪迈,杨晓风犹如堕入梦中。当歌唱完时,他们四目相对,久久地凝视着对方。柳月先闭上眼睛,嘴唇缓缓地向杨晓风靠近。杨晓风心跳到嗓子眼上,颤栗地闭上了双眼,霎时感到嘴唇上有湿润的甜蜜,舌头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他用力抱紧了柳月,忘情地、笨拙地、鲁莽地吻起柳月来。他好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一切都模糊了,感觉也变得迟钝了,除了柳月的唇。
当二人分开时,杨晓风睁开了眼睛,舌头依然麻木,柳月面带微笑,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正看着他。
时光飞逝,已近黄昏,夕阳独悬西天,洒下的桔黄铺满地面,把南河染成金黄,波涛起伏,随风东去,宛如一条奔腾的巨龙。天变得朦朦胧胧,远处的村庄影影绰绰,天边的稻田模模糊糊,河流蜿蜒接着天边,很难分得清哪里是天、哪里是云、哪里是河、哪里是地。
杨晓风觉得他在梦中。
柳月倒在杨晓风的臂弯里说,“今天真开心。”
“是啊。”
“我们回去吧。你家在这儿附近吧,去你家坐坐好吗?”
杨晓风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别说是柳月,就是朋友,杨晓风也不好意思带他们到家里来坐。他家连个像样的客厅也没有,房间又小又简陋,如何能带柳月去。
见杨晓风不支声,柳月就不停地摇晃他的手臂撒娇,“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杨晓风心软了,心想不能对柳月有任何的隐瞒,便带柳月到家里来。
柳月走进进士第时,杨妈妈已经在前院的厨房里做饭了,没看到他们。杨晓风拉着柳月在厨房门口向杨妈妈打招呼,并给双方做了介绍。杨妈妈看见儿子领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回家,脸笑得跟花儿一样,马上搬来一只小板凳,还仔细选了一只有靠背的、站得稳当的让柳月坐,一边催杨晓风给她倒茶。杨晓风用开水烫了一下自己喝水的杯子,放上几粒花茶,冲上开水,递到柳月面前说,“来,喝茶,小心烫。”柳月接过杯子,看到白瓷杯布满裂痕,杯口还有几个缺口。柳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小院子,屋顶灰灰的,屋檐黑黑的,上面缠着蜘蛛网一样的电线。横梁上有花纹、有图案,天太黑了看不清。窗户没有玻璃,居然是用木板代替,关上窗户不透一丝光,窗帘省了;也不透空气,当然风也吹不进来,保暖效果好。有些阴湿背光的墙面爬满青苔;有些墙面则表面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有些墙面靠近炉灶,熏得黑黑的。天井堆满杂物,凌乱不堪。不知谁家养了猫狗,猫盆狗盆随处扔着,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
柳月环顾一周后又把目光落在杨晓风身上,“到你房间看看吧。”
“唉,有什么好看的。”说是这么说,杨晓风还是带着柳月穿过已被人占用得仅剩一条过道的中堂,来到后院他的小房间。
“挺不错的,很清静,真有点儿像古代科举考试应试的考场,难怪叫‘进士第’。你住在这里,要进士及第哦。”别小看柳月,她的文史知识也是很丰富的。
“是太简陋了。”杨晓风脸红了。
“不会,我都想在这儿住。”柳月坐到了杨晓风的床上,床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一只出来觅食的老鼠被柳月惊动了,从杨晓风床上窜到地上,一溜烟消失在门外的水沟里。柳月尖叫着扑向杨晓风,他一把搂住柳月,嘴里不停安慰问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只老鼠,已经跑了。”可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柳月觉得自己失态了,离开了杨晓风的怀抱,嘴硬地说道,“原来是老鼠。老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要一跺脚,它就跑得尾巴可以晾被子了。”柳月吹完咯咯地笑起来,脸由白转红。
杨妈妈到巷口买多两个鸡翅和一个卤猪脚,一起和刚回家的杨爸爸把想要回家的柳月堵在了院门口,一定要留柳月在家里吃饭。柳月只得从命,她说要打个电话回家说一下,杨晓风领着她到李叔家打。杨晓风就是在这间小小的客厅接她的电话,她还一个劲地跟他说一大堆甜言蜜语,杨晓风当时得有多尴尬啊,柳月内心骤然升起了一丝惭愧,但更多的是想到杨晓风一家,特别是杨晓风,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她心痛了。
柳月和杨晓风一家在院子里吃饭,院子里有口大水缸,底部堆满了淤泥,上面的水非常浑浊,成了蚊子生息繁衍的好地方。不一会儿,柳月白皙的皮肤就被叮了好几个大包,杨晓风找来万金油帮柳月涂并点上蚊香。杨晓风笑着说,“蚊子专叮生人,它们从来不叮我。”柳月想,如果我嫁给杨晓风,那将来就要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和于家一起过着艰苦的生活,我受得了吗?她马上给自己一个肯定地回答,爱,可以战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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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女孩对爱的理解远远比男孩深刻,柳月敢斩钉截铁地说她知道爱,也懂爱,更知道爱谁。杨晓风却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困惑,甚至连喜欢谁都搞不清楚。杨晓风大概是在初一时开始对女性感兴趣,见到美女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当美女看他时,他就不好意思了,马上把目光移开。他喜欢看女孩的背影,这样不会与女孩的目光接触,他可以慢慢地欣赏她们婀娜曼妙的身姿。杨晓风喜欢的第一个女生是他初一隔壁班的。那个女生染着一头金发,常穿着一件紧身半透明白色上衣,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她很瘦,腰很细,臀很翘,胸部却离奇的高耸。只要碰见他,杨晓风就会偷偷摸摸地注视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和人家交个朋友?杨晓风很有自知之明,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偶尔有一件名牌,样式却是几年前的,实在拿不出手。杨晓风所骑的自行车是他妈的嫁妆,有15年的历史了,在校内找不到第二辆和它年代一样久远的。而人家骑的是最新式的赛车,有变速系统。杨晓风曾经幻想过,他开着一辆像《天若有情》里刘德华开的那种赛车,在学校附近风驰电掣,一不小心把人家女生的车撞坏了,他掀起头盔挡风玻璃,潇洒地说,“上车吧,我载你回家!”不久,杨晓风还真的跟她有过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那天放学的时候,由于出校门的人太多,杨晓风推着车走,突然感到脚后跟被车轮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妈刚刚帮他缝好的凉鞋被巨大的撞击撕裂了。杨晓风正准备发作,回头一看,竟然是她。杨晓风立在那里等她道歉,然后他就说算了算了。“你堵在我前面干嘛?好狗不挡道!”那女生绕过愣在那里的杨晓风,看都没看他一眼,扬长而去。杨晓风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因骑一辆赛车而撅着的屁股,随着她的踩踏有节奏地扭动,一上一下的。多年以后,如果杨晓风回忆起曾经暗恋过这个女生,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升上高一,杨晓风和那个女生竟然同班了,他也知道她名字是姚艳。姚艳当然不知道杨晓风曾暗恋过她,她甚至不知道班里有杨晓风这号人物存在。姚艳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只有她这颗掌上明珠,自然对她百依百顺、非常溺爱。她长得漂亮,锥子脸,五官精致协调、大小适中,算得上一个美女。她比较早熟,很小就开始打扮,还无师自通学会打扮。她锻炼身体,让身材保持得很好,看上去十分性感、妖艳。她父母对她的穿着打扮不赞同,但是拗不过她,也只好听之任之,随她去。姚艳花了太多的时间在穿衣打扮上,用在学习的时间就少了,她的成绩在初中开始了高山速降滑雪,下滑得非常厉害。成绩的下滑更使得她失去了对学习的兴趣,而男生们欣赏的目光、赞颂的言语,则加深了她对穿衣打扮的兴趣,更使得她在与男孩子的交往中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快乐。她并不与某一男生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不想失去自由交友的权利。她喜欢被男生包围的感觉,喜欢被男生宠爱的感觉,喜欢形形色色的男生千奇百怪的各种追求,更喜欢男生们为她争风吃醋。从初一到现在,有很多男生与她成为好朋友,他们当中大多数因为去和其他女生交往而与她渐行渐远,只有少部分仍对她进行不依不挠地追求。在她的印象中,没有杨晓风这个男生。直到发生那次玻璃窗事件,她才对他刮目相看。当姚艳从窗边转过身想回到座位时,赫然看到杨晓风独自一人直直地坐在座位上,手里的还在不停的写着什么或运算着什么。杨晓风的这一举动使得他进入姚艳的心扉:看来这个男生不错,值得依靠、可以托付。姚艳在意男生献的殷勤,对成绩却不在意,但她的父母却十分在意,整天在她耳边唠叨,要她好好学习,甚至要挟她说,如果她继续考出这样的成绩,他们将对她进行经济封锁、外出活动时间限制和交友阻拦。这三个措施直接命中姚艳的要害,她不得不对自己的成绩重视起来。她上课开始认真听讲,可坚持了几天后发现,她除了知道老师说的是普通话,对其他一无所知,完全不知老师所云。看来靠自己夺取好成绩是不可能的了,那么,找同学帮帮忙应该是个不错的方法。这时,杨晓风进入了她的视野,她决定主动出击,去跟杨晓风套近乎。
杨晓风坐在姚艳后面,望着她两条白得透着红与紫血管的玉臂,内心依然激情澎湃,那可是他暗恋了三年的女生啊!自从柳月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心里、走进他的生命,他才慢慢明白,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即使姚艳坐在他前面,他没有再去注视她。姚艳频频对杨晓风示好,没话找话跟他聊,令杨晓风受宠若惊,又大惑不解。不过,杨晓风没有大惑多久,谜底很快就揭开了。在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姚艳将一个纸团扔给杨晓风。纸团里的意思大概是自己最近常常到附近养老院、孤儿院做义工,功课疏于复习,但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希望同学之间可以帮帮忙(这其实也是在帮养老院的老人、孤儿院的孤儿),把答案写在纸上,并注意表明题号。杨晓风寻思,怎么最近姚艳老是来接近自己,原来是对自己有意思,但作为女生又羞于启齿,结果想通过扔纸条向自己告白。杨晓风立场坚定,怎么能做出对不起柳月的事!纸条是铁定不能看的。他把纸条偷偷塞给了孔祥尧,觉得孔祥尧家里很富裕,跟姚艳在一起挺合适。
孔祥尧本来在睡觉,打开杨晓风递过来的纸条,大吃一惊,班里学习的榜样竟然向他要答案。孔祥尧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向杨晓风严肃地点了一下头,杨晓风也严肃地向他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他决心这次考试认认真真地把答案做出来,抄给杨晓风。杨晓风接到孔祥尧递过来的那张纸条,又把它递给了姚艳,她想也没想就抄了起来。考试成绩一出来,姚艳傻眼了,自己考平均分还有三四十,结果抄杨晓风的,平均分只有二三十。姚艳对杨晓风大失所望,看来不能被外表所迷惑,杨晓风看上去很认真,原来是个草包。她立即对同学们的各科成绩展开调查,选定了几个作为重点发展对象,他们都是各科的佼佼者,接着要努力把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好朋友,为她所用。姚艳首先了解到的是,这次期中考语文成绩年级第一名是陈读光,班主任何老师在他的语文课上点名表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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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陈读光语文成绩那么好,跟他大量的阅读分不开。上了初三,面临中考的压力,陈读光几乎没怎么看课外书。中考一结束,对书无比饥渴的他第一时间赶往图书馆,直奔他喜欢的文学类书柜,想找海子、顾城的诗集借来看。莲城图书馆不大,是一栋占地约500平方米六层高的大楼,外墙贴着白色马赛克,与整排整排的茶色玻璃窗黑白相间。大楼前有个约300平方米的院子,可以停放车辆。一楼是食堂,室内停车场和一个乒乓球馆。乒乓球馆长曾入选过国家队,现在在这里开班收徒,也开放给业余爱好者打。二楼分为两个大厅,较大的一个作为“社会科学阅览室”,较小的一个作为“儿童阅览室”。三楼的格局跟二楼一样,较大的一个大厅作为“报刊阅览室”,较小的一个作为“自然科学阅览室”。四楼作为画展的展厅,经常有一些本地画家办免费画展,跟我们这些网络作家一样,只求作品广为人知,不求回报,但即使是免费的,也是门可罗雀,观者寥寥。五楼分割成许多小房间,给一些辅导机构租用来讲课。六楼是图书馆自己用来办公的。
小学时,陈读光也跟小伙伴一样非常喜欢打电子游戏。他特别喜欢一种叫“三国志”的游戏,对里面的人物如数家珍。小学四年级的一天,陈读光跟小伙伴们打“三国志,”陈读光打得不好,在第三关就被许褚的大刀砍死了。小伙伴们都还在聚精会神地闯关,陈读光坐在凳子上看他们打有点无聊,就悻悻地走出游戏厅,走到游戏厅斜对面的一家书店。陈读光本想找本《七龙珠》或《圣斗士星矢》之类的漫画来看,谁知这家书店没卖漫画。陈读光随手拿起一本《三国演义》翻了起来,竟然发现里面有很多他熟悉的名字。陈读光试着看一下书上的内容,也能看懂,就耐着性子看来起来。陈读光完全被书本迷住了,直到天色完全暗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第二天,陈读光用本来想拿来打电子游戏的零花钱,买下了那本《三国演义》。从那以后,陈读光没再进过电子游戏厅,把所有的零花钱都花在了买书上。可他看书快,父母给的零花钱跟不上看书的节奏。上初一时,同学带他来图书馆,使他如获至宝,立即办理了借书证。不仅如此,如果周末没有同学约他出去玩,他都会跑来图书馆耗上一整天。当然,说来图书馆,其实陈读光每次来都只在二楼“社会科学阅览室”看小说、诗词、散文、历史、人物传记等,没去过其他阅览室。
郑音美家住老城区,家里盖了一座三层半的自建房,四楼天台摆满了各式花草。郑音美住在四楼的半层,浇花的任务就交给她了。郑音美上了初一的一个晚上,她照例去浇花,突然东边天空划过一条亮线,随着听见“啪”的一声。虽然不能说璀璨夺目,但在漆黑的夜空却十分显眼。第二天到学校郑音美就去问老师,老师说是流星。本来,每晚去天台浇花,望着满头的星斗,深远宁静,郑音美就对星空充满了好奇,这次目睹流星,更加深了她对天文的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郑音美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天文方面的知识,经长辈指点,来到了图书馆。不过郑音美只在三楼“自然科学阅览室”里看天文、地理、物理、生物、化学等相关书籍,没去过其他阅览室。跟陈读光一样,如果周末没有同学约她出去逛街,她也会跑来图书馆耗上一整天。
就这样,一个人在二楼,一个人在三楼,各自看着自己喜爱的书,过了三年。也许并非素未谋面,也曾擦肩而过,但未曾相识。
直到这一天,陈读光借了两本海子、顾城的诗集,却在二楼阅览室找不到空位子了,他便上了三楼。偌大的“自然科学阅览室”,只有一个风扇下的位子坐着一个短发女孩,跟二楼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景象大相径庭。陈读光也在风扇下的位子坐了下来,坐到了那个短发女孩的斜对面。女孩正认真地看着书,还不时拿笔起来运算。南方7月的天气极其酷热,陈读光却浑然不觉,完全陶醉在诗人营造的意境之中。阅览室里非常安静,图书馆管理员好像睡着了,只听到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和女孩运算的“沙沙”声。时间好像停止了,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读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塑像一般,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想到海子、顾城,进而想到芥川龙之介,再想到茨威格,甚至想到卡夫卡。这时,一颗硕大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陈读光的右眼夺眶而出,“啪嗒”一声滴落在诗集上。
“你那么伤心,是不是失恋了?”女孩停下笔问。
陈读光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透过婆娑的泪眼,他见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孩,瓜子脸白里透红,细长的丹凤眼,如笔墨临摹的眉毛,小山般高挺的鼻梁,淡雅小巧的嘴唇,整齐的刘海盖住半个额头,头发由两鬓处笔直而下,在两耳垂下连接成一个新月形。
“姑娘何出此言?”陈读光揉了揉眼睛说。
“姑娘?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疯狂。我就是这个姑娘。”
“姑娘出口成章,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这是还珠格格唱的歌,没听过?”
“格格唱的歌?”
“《还珠格格》这部电视连续剧没看过?”
“我从初一开始就没看过电视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哭呢?”
“感叹天妒英才、世事无常、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到底是不是失恋?”
“不是。我都未曾与人相恋,又何来失恋之有。”
“原来如此。不早了,我先走了。Byebye!”女孩收拾完东西走了。
“再会。”陈读光独自一人继续看书,看着看着,他又不小心落下了一滴眼泪。
一个多月后的九月一日,在陈读光开启高中生活学习的第一天,他被选为语文课代表,他又见到了那个女孩,知道她叫郑音美,是他的同学,不久即被选为副班长。不过,除了见面打个招呼,或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腼腆的陈读光一直没有机会跟郑音美有过其他方面的交流,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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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哎哟!”陈读光大叫一声,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头载到草坪上。
“陈读光,怎么了?”李隆生一把将他拉起来,就像提一只小鸡。
陈读光现在是语文课代表,爱好文学,喜欢写诗。他一米八的个子,才五十五公斤,身形非常瘦。陈读光脸长长的,眼睛和嘴巴都很小,唯独鼻梁非常高,几乎占据了脸的一半。由于他常常躲在图书馆里看书,导致近视达八百度,一个厚厚的黑框眼镜,就架在他高耸入云的鼻梁上。问他话的是他的好朋友李隆生,他是体育委员,身高一米八五,体重有八十五公斤,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巨大的厚嘴唇长在同样巨大的国字脸上,给人一种天兵天将的感觉。李隆生酷爱篮球,可惜总是进不了专业队,现在的理想是到体育大学读篮球专业。
“没什么,脚上好像被绊了一下,失去平衡摔倒了。”陈读光说。
“奇怪了,你脚下的这块草坪十分平坦,怎么会被绊倒呢?”李隆生踩了踩草皮说。
“难道是‘鬼手拉’!”杨晓风跑过来说。
“什么是‘鬼手拉’?”陈读光问。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学校以前是乱葬岗,这下面不知道埋了多少孤魂野鬼。有时他们寂寞了,就会上来胡来。‘鬼手拉’就是其中之一,你刚才被一只只有白骨的手拉了一下才摔倒的。”杨晓风说得阴森恐怖。
“天快黑了,我们别踢了,回家吃饭吧。”李隆生哆哆嗦嗦地说。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怕成这样,陈读光和杨晓风都觉得好笑。
“我胡编乱造来骗你们的,看你们吓得。”杨晓风笑了起来。
“我应该是血糖太低了。”陈读光自言自语道,“真的应该回家吃饭了。”
“你们先回去,柳月约我在亭子见面。”杨晓风十分幸福地说。
“臭小子,原来是佳人有约啊。真是重色轻友,那我们先走了。”陈读光和李隆生跟伙伴们打了招呼,往车棚走。
刚走出几步,李隆生拍着脑袋说,“哎哟,书包还放在教室,”说着,李隆生迈着大步往教学楼跑,陈读光独自走向车棚。来到车棚,陈读光见到郑音美站在自行车旁,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原来是自行车链子掉了。
“5对我来说果然是一个极其不吉利的数字,你看嘛,今天星期五仿佛被诅咒了一样,化学和生物没考满分,自行车又掉链子了。”郑音美忧心忡忡地看着陈读光说,“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你别胡思乱想了。”陈读光义正辞严地说,“怎么那么迷信?哪有什么不吉利数字、哪有什么诅咒?”
“开玩笑的。”郑音美吐了一下舌头,转移了话题说,“何老师确实是一个好人,就是太年轻了,还得有点懦弱、有点小气、有点儿感情用事。没有我们的帮助,我觉得他是很难管好我们班的,我突然觉得我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别把我拉上。我这个语文课代表徒有虚表,橡皮图章而已,不就是收收作业、发发习题,我可不懂管纪律,也没那个权力。”陈读光摇摇头说,努力地想把郑音美自行车的链子套回齿轮上。
“我想何老师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才追不到女朋友的。”郑音美呵呵地笑着说,“喜欢的英语老师还让物理老师追走了,唉!”
“你可不能这么说何老师。不过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的感情可好了,”陈读光说,“英语老师住在我家附近,晚饭后我经常见到物理老师来找她,陪着她在莲江边散步。”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郑音美凑近陈读光说,“赶快学坏,要不然你也危险了,都十六岁了,还找不到女朋友。”
“我不帮你修了。”陈读光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油污。
“咦,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只不过学坏了而已。”陈读光阴阳怪气地说。
“不过我比较特别,我喜欢乐于助人、有文艺气息、爱读诗的好学生。”郑音美说着还向陈读光抛了一个媚眼。
陈读光顿时感到神魂颠倒,几乎站不住。为了掩饰,陈读光立刻蹲下去继续弄自行车,“好了好了,不跟你耍花枪了,赶快弄完回家吧。”
“我可是认真的哟。”郑音美紧紧地蹲在陈读光旁边,还用手肘捅了捅他。陈读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躲在车棚干嘛?”李隆生洪亮的声音正如陈读光的救命稻草。
“还能干嘛?修车呗。”陈读光马上站起来说。
“除了修车,我们还在谈恋爱——”郑音美停顿了足足十秒,才接着说,“——的话题。”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李隆生色迷迷地看着陈读光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在一起也蛮般配的,男才女貌。”
“可他老是对人冷冰冰的,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郑音美说着委屈地看着陈读光,还摇了摇头。
“李隆生,听你说……”陈读光再一次启用屡试不爽的转移话题战术。
弄好了车,三人从车棚慢慢地踩向校门。来到亭子边时,李隆生歪着头频频向左张望。
“干嘛呢?”陈读光问。
“看看杨晓风和柳月有没有在热吻。”李隆生咽下一口口水说。
“别那么多事啦!”陈读光和郑音美异口同声地说。
出了校门,陈读光和郑音美沿着先贤路向西骑,李隆生则与他俩道别,沿着东湖路向北骑。莲城之所以得名,源于流经城南北的南河、北河,连同位于城东西的东湖与西湖,共同把莲城包围成莲花状,使莲城素有“水上莲花”、“海滨绉鲁”的美誉。先贤路正好将莲城一分为二,位于先贤路北边的是北河区,位于先贤路南边的是南河区。南北河在城西交汇形成西湖,在城东交汇形成东湖。在西湖以西是西湖区,在东湖以东是东湖区,中间这块地是老城区。南北河在东湖交汇后还是分流为南北河,流淌几十公里后注入南海。莲城地处平原,鲜有高山,只在北河区有座“青岐山”,海拔也最多500米,却是莲城人登高踏青的最常去处。
陈读光和郑音美在先贤路与榕华大道的交叉路口就要分开。陈读光家在先贤楼附近,过交叉路口后还要往西骑;郑音美家在北河边瓜子池附近,要从先贤路向北折向榕华大道。交叉路口就在眼前,陈读光一直支支吾吾,好像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十字路口到了,郑音美继续向北骑,陈读光则停了下来,望着郑音美的背影,突然喊道,“郑音美!”
郑音美停下车,转过脸看着陈读光问,“什么事?”
“周末林同坚组织大家去石水缸瀑布玩,你也一起去好吗?”
“好啊。”郑音美笑了。
“七点半在作者书店集中,然后一起出发。”
“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石水缸瀑布在南河以南,距离市区有十多公里,是个烧烤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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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早上七点十五分,杨晓风到达沿江花园,看见柳月身穿一套粉红色的紧身运动服立在大门口。杨晓风在柳月面前潇洒地掉头,柳月跳上车,双手自然搂着杨晓风的腰。
当他们来到作者书店时,大家已经聚集于此了。
林同坚对着坐在杨晓风自行车上的柳月说,“柳月,我来载你吧,摩托车舒服一点。”
“不用了,我坐杨晓风的车就可以了。”
“看你那体重,杨晓风会累死的,还是坐我的摩托车吧。”
“呵呵,谢谢你啦。没有我这体重,杨晓风无法得到足够有效的锻炼。”
这时,赵欣宁刚刚到达,对林同坚说,“林同坚,我没骑车来,可以坐你的车吗?”
林同坚只得说,“好吧,上来。人齐了吗?好,出发,我带路,大家跟紧点,我尽量开慢。”
林同坚留着长发,但没有杨晓风长,且吹成波浪形。
林同坚爸是市郊农民,开一家家具厂,一个月大概能挣一、两万;还从大队分了一间可以出租的店面,每月租金1000元,还分了两块宅基地,建成两座高六层共有22个小房间的楼房,每间租金200元,租金收入共计4400元。他们家还有一座装修豪华的两层楼房自己住。林同坚形象好、口才好、家境好、形象好,就连体育也好。他跟柳月是初中同学,而且对她很好,这令杨晓风产生了莫大的压力。
到了石水缸瀑布,大家看到瀑布的确很小,只有十米高,可冲下来依然溅起一大片雪白的水花。瀑布下的大石头被冲刷得十分光滑,大家爬上去拍照都小心翼翼,林同坚还是滑了一跤。杨晓风拉着柳月的手两人一起爬上去;陈读光则先爬在前面,再转身把郑音美拉上去;李隆生这边,他还没爬上去,姚艳已经蹦上去了。
大家在小瀑布上拍照、泼水、追逐打闹,玩过之后,到附近一个小树林里烧烤。杨晓风把鸡翅烧成炭,柳月不让他吃,把那鸡翅扔了,拿自己烧的给他吃。杨晓风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的黑炭鸡翅被狗叼走,说真浪费,其实剥开皮还可以吃。在杨晓风吃鸡翅的时间里柳月又烧了个自己吃,边吃还边为杨晓风烧牛肉丸、鱿鱼、骨肉相连、杨晓风则给柳月递烧烤酱、麻油、辣椒酱、番茄酱,还给大伙倒可乐,为柳月擦汗、扇风,二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都吃得很饱。吃完烧烤,大家分开行动。杨晓风拉着柳月走到小树林附近一条山间小道,小道两边长满了人高的灌木,有些枝丫会伸到小道上,他俩必须紧紧靠着对方才能通过。对于这样的身体接触,两人都已习以为常,不会尴尬,依旧谈笑自若。二人都十分开心,议论着午餐的品质之高、李隆生的食量之大、王崇东的烧烤技巧之高、姚艳的戏水之美。杨晓风甚至怀疑李隆生为了吃烧烤而不吃早餐,柳月则不同意,说李隆生不吃早餐怎么能骑这么远的路。小道蜿蜒延伸着,柳月时不时有意或无意地碰杨晓风的胳膊,一阵酥软之感袭上杨晓风心头,鼻子里闻着柳月的香味压过花香,阳光穿过灌木洒在柳月身上使得她好像穿上一件流光溢彩的霞衣,像一个童话里的仙女,杨晓风真希望这条小道长一点,再长一点。
在回家的路上,杨晓风和柳月脱离了大部队,落在最后。柳月侧坐在杨晓风车后座,头贴在他背上,右手揽着他的腰,唱起了歌。原来柳月也会唱很多中文歌,她唱了王菲、苏芮、陈慧娴、张惠妹、那英等不同风格、不同时代、不同地域歌手的歌,歌声依旧清澈空灵、宁静高远、涤人心灵。
“为什么喜欢我?”杨晓风问道。
“你是个好人。”柳月答。
“如以此为据,等于表明班上其他男生皆为坏人。”
“感觉,我一见你就有那种感觉,随着与你交往的不断深入,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杨晓风想起了柳月想到最贫困的地方支教,那里的孩子淳朴可爱。
“为何采取主动?
“你逼的。开学第一天,我坐在你邻组,看着你,而你则望着何老师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我指着你问郑音美,他叫什么名字?郑音美答,杨晓风。我看着你足有三十秒,你始终目不斜视,专心听何老师讲纪律,如果我不采取主动表明我的想法,你有可能追我吗?”
“尽管我知道你问我的名字,你望着我,但我不会去追求你。”
“假正经。”柳月说完咯咯的笑起来。
杨晓风觉得冤枉,但没有辩驳。
天色暗了下来,杨晓风用力蹬,希望早点送柳月回家,谁知用力过猛,再加上车子太旧,车链啪的一声断了。
看来只能走回去了,其他小伙伴都在前头,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刚走没几步,两个拿刀的青年就拦住了他们,说要抢劫。
匪一说,“把身上的钱都拿来。”
柳月把身上的二百块多钱给了劫匪,杨晓风搜遍全身,只有十多块钱。
匪一见杨晓风钱少说,“才十几块钱?你乖乖地把钱全部拿出来,别耍什么花样,要不然,老子给你好看。”
杨晓风说,“没了,真的,不信你自己搜。”说罢,把所有口袋都翻出来给匪徒看。
匪二说,“算了。真倒霉,碰上个穷鬼,还学人家泡妞,真不要脸。走,喝酒去。”
柳月嘟囔道,“抢了人家的钱,还好意思说人家穷。”
莲城有个“小刀帮”,成员都是车匪路霸,他们抢劫时有两条原则:一被抢者态度要端正,必须笑脸相迎;二不能说你拿去好了,更不能说你抢去好了。必须说还给您。如有谁违反,视情节轻重,分别划一到几刀。此二匪皆为“小刀帮”成员,听柳月这么说大怒,挥刀刺向她的脸,说江湖规矩都不懂,让你长长记性。杨晓风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抓住匪一持刀的手,右手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匪一立即像一滩软泥一样趴在地上。匪二见状,拿到直劈向杨晓风,杨晓风敏捷地向后退一步,可刀依然划破了杨晓风的T恤,殷红的鲜血将白色T恤染成红色。杨晓风一跃上前,一拳打在匪二的下巴。匪二的头快速向后摆,接着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杨晓风往二匪徒的腿上重重地踢了两脚,确定他们确实是昏迷了,才拉着吓呆了的柳月离开。
他们上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巴士。在车上,柳月脱下外套绑在杨晓风的伤口上,边绑还边流泪。
“没事,伤口不深,最多缝十几针。”杨晓风安慰柳月。
“别嘴硬了,你都吓死我了,血流了那么多,伤口可别感染啊!一定很疼吧。”
“不疼。”杨晓风说不疼,其实心很疼。为了这次郊游,杨晓风把他唯一一件可以穿出来撑场面的T恤弄破了弄脏了,以后已经不能再穿了。这件T恤是远房表姨当公安的大儿子给他的,说才穿了三次,名牌来的,只是太小了穿不下。还有,车链断了要修,缝针也要花钱。
杨晓风本打算到家附近的小诊所就诊,而柳月则坚持拉他到人民医院。缝完线,柳月还给杨晓风买了件T恤换下血衣,然后他们到医院附近一家小饭馆吃了饭。吃完饭杨晓风把柳月送回家,回到自己家已经十点多了。杨晓风很累,就不做手工了,洗了个澡,小心地不弄湿伤口,然后爬上床睡觉。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如果不是那两个匪徒,他就不用花柳月的钱了。明天一定要把钱还给她!他躺在床上这么想着,换了一个姿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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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杨晓风高一的生活不断地重复着,但却幸福而充实。白天认真上课,下午放学和柳月在校园里、公园里、北河边散步聊天,到了人少的地方,还可以拉拉手、搂搂肩、抱抱腰。晚上努力工作,然后学习一下,有时会接到柳月的电话。每次接到柳月的电话,李叔又都会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杨晓风,等他打完开几句玩笑。好在杨晓风对此也是习以为常,渐渐地,竟能在陌生人的注视下跟柳月谈笑风生、打情骂俏,而且本身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搞到最后,李叔也不得不佩服杨晓风的艺高人胆大。晚上九点柳月又来电话了,李叔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找杨晓风的,果断在门口向院子里喊,“杨晓风,柳月的电话。”杨晓风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拿块破抹布在手上擦了又擦,颠颠地跑去接。
“明天是中秋节,也是我的生日,晚上我们到北河边赏月过生日怎么样?”
“好啊!”
“那你晚上来接我吧,别买蛋糕,昨晚家里已经帮我庆祝了,我吃蛋糕吃得都要吐了,见到蛋糕就反胃。你要是能送我一件有意思的生日礼物,就不错。”
“没问题。”
“必须是非物质的、形而上的。”
杨晓风想了想说,“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杨晓风从小喜欢画画,最喜欢上美术课。他擅长素描,决定画一幅柳月的肖像作为生日礼物,柳月一定意想不到。
第二天上课时,杨晓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听讲上,而是放在柳月身上。他在一本练习册上偷偷勾勒出柳月的侧脸,这项工作必须十分小心,不能让柳月看见,更不能让老师看见。早上的政治课与数学课,柳月都听得十分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杨晓风在临摹自己,使杨晓风很顺利地取得他想要的素材。下午放学杨晓风没有与柳月在校园散步,而是直奔回家,去把柳月的肖像画完。
晚上,杨晓风带着他刚完成的画和两块1.5元的绿豆饼去找柳月,见到她后就载着她到北河边赏月过生日。柳月则带了两块广州酒家出的莲蓉双黄月饼、两瓶可乐和一台录音机。
当杨晓风把那幅栩栩如生的素描送给柳月时,柳月真是喜出望外,“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画得还真像。”
“我觉得不像,画没有你漂亮。”
“更想不到的是你也会油嘴滑舌。”
“我是的是真话。”杨晓风很认真地说,柳月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杨晓风在一块月饼上插上一根蜡烛,唱起了生日歌。虽然五音不全,但他唱得非常洪亮;最难得的是他的脸皮特别厚,即使路人纷纷驻足欣赏他的歌唱,他也面不改色,反而提高了音量。柳月则羞得用双手把脸挡住。唱完生日歌,柳月许愿、吹蜡烛,杨晓风切月饼,二人吃月饼、喝饮料、赏月。吃喝一阵,柳月打开录音机,随即传来低沉的钢琴弹奏,柳月随着悲伤豪迈的旋律,动情地唱起来:
“No I can ’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But I guess that ’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r sorrow shows
Yes it shows……”
唱完了这首《Without you》,柳月又唱起了《Big big world》: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接着,柳月又唱起了《The power of love》:
“The whispers in the morning
of lovers sleeping tight
Are rolling like thunder now
as I look in your eyes
I hold on to your body
and feel each move you make……”
柳月的声音如风铃一样动听,杨晓风听得浑身颤栗、如痴如醉。柳月伴着音乐翩翩起舞,裙子随风飘扬,犹如月光下的精灵。
“你跳的是什么舞?”杨晓风问道。
“自创的,随着音乐的旋律、随着内心的情绪,自己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柳月答道。
“美极了。”
“别哄人了,我那么胖,跳起舞来一定恶心死了。”
“你歌虽然没有韩红唱得好,但你比她瘦也比她漂亮,跳起舞来也一定比她好看。”
“谢谢夸奖。”柳月要晕了。
柳月问杨晓风:“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尽管说。”
“昨晚我爸送了我一部随身听,这台录音机在我房间里放不下了,能寄放在你房间吗?”
“没问题。”
柳月扑哧一笑,“不知道这一百多盒磁带你那里放得下吗?放得下的话就也放你那里。”
“放得下,你只管放好了,我保证不弄丢。”
柳月忍住笑,继续说:“你知道吗?录音机和磁带都是贱骨头,必须经常使用才不会坏,你能帮我每天使用它们一下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个我能理解,有句名言这么说:‘常用的钥匙总是亮晶晶的。’说的是相同的道理。”
“你超聪明、理解力超强。”
“其实,我只是一般聪明、理解力也只是一般强。”杨晓风说着还点了点头,表明了对自己的判断是经过思考的。
杨晓风载着柳月回家,在柳月走进小区门口时,杨晓风大喊:“柳月,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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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有了柳月的录音机,杨晓风晚上干活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他一边做手工,一边播放磁带听音乐。柳月有很多歌手的录音带,杨晓风最喜欢听张雨生的歌。他还边听边学,无师自通地学会《我的未来不是梦》、《大海》、《天天想你》、《我是风筝》、《口是心非》、《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我最深爱的人伤我最深》、《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杨晓风对柳月说:“我最喜欢张雨生。”
柳月神情哀伤地说,“我也很喜欢他。”
“可惜啦、可惜啦,她长得不漂亮,有点像个男孩子。”
柳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见ET,“他本来就是个男生啊!”
“不会吧。他唱歌声音那么高、那么尖,我还以为他是女生呢。”
柳月苦笑了一下。
“真期待再听到他的新歌。”
“我们再也听不到他的新歌了。”
“为什么?他退隐江湖了?”
“他去世了。”
杨晓风大吃一惊,“年纪轻轻的,又那么有才华,唉,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啊。”
“天妒英才。”柳月也是一声叹息。
“让我们用歌声来银角他吧。”说罢,杨晓风唱起了《我的未来不是梦》。
杨晓风的音色一般,跑调离谱,而且不是在唱,根本是在叫、喊或者吼,可他竟唱得面不改色,陶醉其中。柳月顿时破涕为笑,“救命啊,笑死我了,哎哟,我肚子疼了。”
杨晓风停止了鬼哭狼嚎,他问柳月,“你唱歌那么好,有什么诀窍吗?”
“没有,就听录音机,然后跟着学唱,唱得多了,就会进步,慢慢地就变成现在这样。”
“原来如此,那我以后一定要多唱,慢慢提高自己的歌唱水平。”
“那你爸妈可要遭殃了。”
“是整个院子都要遭殃。”
两人都大笑起来。
学校举行歌唱比赛,地点就在大礼堂。班里都有一个直接晋级决赛的名额,何老师竟然给了杨晓风,杨晓风推辞不了,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他跟柳月开玩笑说,“妇唱夫随。”柳月捶打他,他立即说,“没有指名道姓,你不要打。”
柳月以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夺得本次歌唱比赛的第一名。在比赛的时候,她深情地望着杨晓风唱完了整首歌曲,她演绎得声情并茂、完美无瑕,夺得第一名实至名归。杨晓风跟着也雄赳赳气昂昂、昂首阔步、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地踏上舞台,獠牙裂齿地吼出: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柳月之前唱得大家泪眼婆娑,杨晓风接着上来这么手舞足蹈、路见高音一声吼,逗得大家马上破涕为笑。大家开头还刻意忍着不大声笑,但随着杨晓风不断深情地演唱,大家把持不住了,开始捧腹大笑,笑得流眼泪、笑得肚子疼。就连在场的嘉宾校长、主任,本场歌唱比赛的评委——学校全体音乐老师,都无法保持端庄严肃的仪态,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纷纷随着歌曲的节奏拍拍子,有些人甚至站到了椅子上,有人则尖叫起来。整个会场沸腾了,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杨晓风真正做到了学校历史上的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场领导这样评价:柳月唱歌要哭,杨晓风唱歌要命。经校长批示,特别颁发了一个“最佳勇气奖”给他。直到同学们毕业多年以后,只要一提到杨晓风当年引吭高歌的场面,依然忍俊不住。对于杨晓风的大出风头,一部分曾经追求过柳月的男生觉得自尊心备受打击,柳月竟选择了一个在台上鬼哭狼嚎、洋相百出、丑态毕露的书呆子,而不选择自己;另一部分则认为只有此等特立独行的怪人方能捕获少女的芳心,只恨自己太过正常。
放学后,杨晓风和柳月书包里各放着自己的荣誉证书,悠闲地踩着自行车回家。
柳月说:“你真可爱。”
杨晓风说:“过奖了。其实我唱得没那么好,比我唱得好的没得奖,倒给我一个,我问心有愧。”
“我觉得你当之无愧,‘最佳勇气奖’,实至名归。”
“打倒两个歹徒没得这个奖,唱首歌倒得了,是这个世界太奇怪,还是我不明白?”
“你是在作诗吗?”
“陈读光写的,我偶然看到。”
“哦,你同桌写的。”
“他写了一本。”
柳月沉默了,杨晓风也不开口,二人就这么骑了一段路。
柳月突然开口,“没认识你以前,我歌也唱得好,可就是没感情。刚才我把你想象成杰克,即将要沉入海底,就唱出了感情。”
“我看到你唱歌时眼眶湿润了。”
“因为想着要失去你了。”
“YOU JUMP,I JUMP.”
“MY HEART WILL GO ON.”
“ME TO.”
“I WILL AWAYS LOVE YOU.”柳月笑着说,“新学了一首歌,找个机会我唱给你听。”
“NOTHING GONON CHANGE MY LOVE FOR YOU.”杨晓风磕磕巴巴地说着这几个单词,“我也学了一首英文歌,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太想听。”
“想听,我想听,你现在就唱,”柳月右手握着车把,左手不断地扯着杨晓风的袖子,“快唱快唱。”
“不好吧,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我一开口会伤及无辜的,你又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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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石水缸烧烤归来,陈读光和郑音美的关系始终处于朦胧期、暧昧期。由于陈读光囊中羞涩,人也跟着羞涩,一直没勇气把事情说清楚,一直让那层窗户纸隔在他和郑音美之间。他总对郑音美说一些含糊其辞的话,如你的理想是什么?我的理想是……你对人生有什么看法?我对人生的看法是……你的兴趣是什么?我的兴趣是……要不,陈读光则采取一些隔靴搔痒地行动,如约郑音美去书店买参考书,他不仅不会让郑音美坐他的自行车,还与郑音美拉开足有一百米的骑行距离;再比如,周末他常常约郑音美到图书馆学习,可那儿连句话也不让说,一个下午学习下来,除了做了十几道数学题、背几篇古文或背几十个单词,他连郑音美穿什么衣服也不清楚。就是真学习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呀!陈读光的所作所为连郑音美都替他着急,总不能让女孩子先开口吧。不过,在陈读光又一次默默地和郑音美在图书馆学习了一个下午后,郑音美终于忍无可忍了。她率先向陈读光发难了,“孔祥尧追我,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他吗?”
陈读光虽神情严峻,脸色铁青如临大敌,嘴上却说,“孔祥尧口才很好、人又风趣、家境也好、人缘不错……”郑音美就差吐血了,“可我不喜欢他,我拒绝他了。我喜欢老实可靠、说话还有点结巴,就像你这样的。”说完,郑音美那双含情脉脉水汪汪的丹凤眼使劲地盯着陈读光看,陈读光被看得双腿筛糠嘴唇发抖汗如雨下,嘴里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你的品味可真特别啊!”郑音美当场昏了过去。从此以后,每当柳月向郑音美描述杨晓风如何亲密地拉她的手、如何有力地拥抱她的身体、如何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如何热情地亲吻她的双唇,郑音美都会妒忌得把牙齿咬得“梆梆”响。同时,杨晓风送给柳月的肖像作为生日礼物也让郑音美羡慕不已,她对陈读光抱怨说:“你都没送过我什么像样的礼物。”言下之意,陈读光此前送她的礼物都不像样。郑音美生日将至,一张亲手制作的贺卡显然不在“像样”之列。陈读光想买件像样的生日礼物,比如香水或者化妆品,送给郑音美。并趁着送生日礼物的气势,陈读光决定一举将窗户纸捅破,彻底跟郑音美说清楚,对郑音美说:“我喜欢你。”
放学后,陈读光走到郑音美身边对她说,“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买点礼物送给你吧。”
“真的?太好了!送什么礼物?”
“你猜猜。”
“哎,你这种人,绝对不可能送什么浪漫的礼物。”郑音美垂头丧气地说,“要去哪买?”
“香丽儿。”
“啊!高级化妆品名牌店呀!快走吧。”郑音美高兴得一下子把陈读光抱住,拉着他冲出了教室。
来到化妆品专卖店,看到香水和其他高级化妆品的价格,陈读光傻眼了。他摸了摸口袋里五十块零用钱,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推销员正向郑音美口沫横飞地介绍着各种香水,郑音美则听得津津有味。
过了许久,郑音美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发呆的陈读光,陈读光从梦中惊醒过来,问她,“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我倒是什么都喜欢,只是我随便挑一瓶,我看你今年的零用钱就灰飞烟灭了。”郑音美摇了摇头,转过身对推销员说,“不好意思,这里没有适合我的,我们下次再来吧。”
二人离开了“香丽儿”高级化妆品店。
“喂,我的生日礼物呢?”郑音美伸出右手向陈读光要。
“我请你去吃臭豆腐吧。打铁街路口那家很有名,杨晓风介绍的,十分好吃,他家在一百米外都能闻到。”陈读光先跨上自行车,“快上来,去迟了就卖光啦。”
“天啊!本来说送我高级香水,现在居然请我吃臭豆腐。这个落差也太大了。”郑音美崩溃了,一屁股跌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陈读光用力一踩,直奔那家“有名”的臭豆腐店。
来到店前,看到一块由门板碎片组合做成的招牌,用刚劲的力道写着“乡里儿”三个大字时,郑音美彻底无语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郑音美脸色苍白的出现在教室里,陈读光马上关切地问她,“怎么了?脸色怎么难看。”
“还不是拜你所赐,吃你请的臭豆腐,昨晚拉了一夜。”郑音美说。
“我现在终于知道‘有气无力’的意思了。”陈读光笑嘻嘻地说,“就是你对我有气,可无力打我。”
郑音美十分无奈地笑了。
“太可惜了。人间美味,你却无福消受。唉。”陈读光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
郑音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很美,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是,被她一瞪,陈读光顿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把陈读光带回现实的是语文老师严厉的批评声:“杨晓风,我在上课时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不会!”
“啊?我……”杨晓风战战兢兢。
“你!你连双重否定表肯定都弄不明白。你们听听,他作文这样写:‘为了考取理想的大学,我不得放下对某个有好感女生的感情……’”老师还没念完,就被哄堂的笑声打断,“写少了一个‘不’字,意思完全相反了。”
听到这,杨晓风跳起来攥紧双拳说,“老师,你真是太有水平了!我崇拜你。”
“好,坐下吧,下次注意。”语文老师满意地笑了起来,继续讲课。
“马屁精,不要脸。”林同坚对他不屑一顾地说。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杨晓风内心的真实写照,再借语文老师之口,向柳月示爱,刀口舔血,唯一听明白的柳月真为杨晓风捏了一把汗,但又听得十分受用。
中午放学后,陈读光走到郑音美跟前,严肃地对她说,“我请你吃大餐来弥补我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吧?”
周围的同学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说,“什么伤害?”
“这个比较私密,不能说。”陈读光以严肃的表情对他们说。
“别听他胡说!”郑音美拉着陈读光逃出了教室,躲开了众人投来惊讶、猜测、以及兴奋的目光。
“你想请我吃什么大餐?”郑音美满脸狐疑地看着陈读光,“不会又是路边摊吧?我的肚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莲江大酒店的西餐厅。”陈读光表情平静地说。
“是北河区那家五星级的吗?不会又是什么阿猫阿狗餐厅吧?”
“如假包换。”
“你怎么有钱上莲江大酒店?”
“我中午本打算请孔祥尧到西街吃干炒牛河,可孔祥尧非要请我去莲江大酒店锯扒,我拗不过他,只好从命。当然,你那份我来请,不过到时候孔祥尧非要抢着埋单,我也没办法。”陈读光做出一付很苦恼的表情。
“你不应该叫陈读光,应该叫‘诚信光’。”郑音美叹了口气,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说,“我倒是想去看看能不能从孔祥尧那里借到一些观测天文的仪器。”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请他吃饭的。”陈读光振振有辞。
二人顺利地从孔祥尧那里借到了天文望远镜,晚上来到远离市区荒无人烟的东湖区进行天文观测。
“陈读光,快点儿不行吗?就要错过土星冲日的最佳时间了。”郑音美冲陈读光喊道。她比老师还唠叨,整天叽叽歪歪,让人看见还以为他们精神似乎有点不正常,半夜三更、寒风刺骨,跑到远离市区荒无人烟的郊区看星星。
“陈读光,扶住三脚架。”郑音美风铃般声音听起来确实悦耳,可是午夜寒风也的确刺骨,陈读光被冷风吹得直打冷颤。陈读光真后悔,竟说要在郑音美生日那天陪她观测星体,作为送她的生日礼物,还不如咬咬牙送她一瓶最便宜的名牌香水,要是郑音美出什么事,他可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郑音美,”陈读光故作沉稳,模仿成年人的口吻说,“还是走吧,免得碰上坏人。”
“有我在,怕什么。”郑音美白了陈读光一眼。
“就是因为有你在,坏人来的时候我多个累赘,既要保护你,又要对付他们……”
“啊!”郑音美突然尖叫起来。
陈读光当场被吓个半死,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胆子小,话就别说得那么大。”
陈读光本想发火,忍一忍也就算了,反正也习惯了。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好似镶在一匹深蓝绣锦上都宝石。二人在河边观星,可以清晰地听见河里面水流的声音,但却连河的影子也见不到,放眼望去,只有黑,无穷无尽的黑。
楼主:jiywen126  时间:2019-06-14 17:52:57
16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杨晓风和柳月各取得物理和英语的单科第一名。其他人也取得自己优势科目的第一名。班主任对单科第一名的奖励方法是:每人去书店买一本书作为奖励,书费用班会费报销,但书不能超过20元。
柳月问杨晓风,“买什么书好呢?”
杨晓风答:“这个要问你,你才看书,我都不看书。”
“走,上书店找找。”
两人来到了作者书店,认真地选了起来。结果,柳月选了《红楼梦》、杨晓风选了《金瓶梅》。柳月说:“我选的这本是四大名著之一,是清朝时的言情小说,讲一个凄美的三角爱情故事。你那本讲的是什么?”
杨晓风答:“应该也是四大名著之一,是描写宋朝的武侠小说,武松打虎就出自这本书里面。”
“四大名著除了《红楼梦》,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没有《金瓶梅》啊。”
“我刚才翻了一下,看到西门庆、潘金莲、武松,可以肯定是描写武松打虎了,估计是《水浒传》别名。”
柳月说:“哦。”
两本书到了班主任何老师手里,他对柳月的选择大加赞赏,认为柳月选择了四大名著,具有高尚的审美观、崇高的艺术鉴赏力,提笔给柳月的书题下:“奖给期中考试英语科第一名的柳月同学。”
拿起杨晓风的书,何老师不禁眉头一皱,“杨晓风,你怎么买这种书?”
“这本书也是名著,写得很好,艺术感染力强。”杨晓风说得理直气壮。
老师问:“你看了?”
杨晓风有点儿心虚,但仍坚定地答:“一字不落,我看得废寝忘食、流连忘返、食之无味、寝食难安、胆战心惊、心惊肉跳、魂飞魄散、意犹未尽。我觉得里面描写的大战场面太生动、太真实了,让我如身临其境,仿佛置身其中,日思夜想……”
“住口!”何老师喝止杨晓风继续往下说。
当天下午放学后,杨晓风被何老师留下来进行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杨晓风对老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地教育感到无比困惑,对于老师旁敲侧击、推心置腹、孜孜不倦地教导感到十分不解。
老师说:“我们作为跨世纪青年,应该树立远大、高尚、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不能沉迷于低级趣味不能自拔。”
“老师说得是。”
“我们应该以学业为重。学习是最重要的,学习搞好了,将来上个好大学,工作就有着落。再说,好大学里尽出好女生,跟她们在一起谈出好质量恋爱的概率也大大的增加。所以,想恋爱,等上大学再说,现在,好好学习。”
“老师说得对。”
“像《金瓶梅》这样的书,不读也罢,考试又不考,对我们也没多大作用,看了无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晚上看还浪费电,如果把这些时间都用在学习上,考上北大清华都没问题。”
“老师说得好。”
“正如你所说,看了还胡思乱想、心猿意马、无法专心学习,必定使得你学习下降,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谈不到好恋爱、得不到好婚姻、生不到好儿子、过不了好生活、无法拥有幸福的人生。你说,你还看《金瓶梅》吗?”
“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好,那我也不多说了,占用了你一点点时间与你讨论了一下学习生活,回去吧。”何老师挥了挥手。
杨晓风从何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他饿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他觉得老师可能是个保护动物协会的成员,对于武松粗暴虐待濒于灭绝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老虎,他认为也应该大力谴责。不过,他见老师情绪激动,说些他不懂的话,他就不敢插嘴。老师要他写一篇检讨,他决定从他小时候抓蚯蚓并把它们分尸开始,写到他最近用弹弓打了李叔家发情乱叫的花猫。最后,他还想加上一条,不乱用成语。杨晓风除了课本,只有两本书,还是工具书。一本是《新华字典》,另一本是舅舅送的《成语词典》。《新华字典》实在是看不下去,平时杨晓风有空就读《成语词典》。对于成语的意义杨晓风往往不求甚解,根据自己的理解望文生义的使用。他还气那本他没看过的《金瓶梅》,可他不气武松,虽然因为他打死了老虎,让杨晓风被动物保护者何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武松是杨晓风心目中的大英雄,杨晓风小时候在街头巷尾从老人口中已经听过无数遍武松打虎的故事,对这个故事早已滚瓜烂熟,他觉得没必要再去看《金瓶梅》了,便把《金瓶梅》塞在枕头底下。枕头由于常年被他的脑袋“压迫”,已经不堪重负,慢慢地变矮,现在下面垫上一本厚书,高度刚刚好,杨晓风躺下后十分舒服,口中念念有词,“《金瓶梅》不错!《金瓶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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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之后,班主任决定搞一次辩论赛,辩题是:中学生可以谈恋爱吗?他先进行了一次民意测验,测验结果大大出乎他老人家的预料,百分之八十的同学认为可以,百分之十五的同学认为无所谓,仅有百分之五的同学认为不可以。他觉得很有必要进行一次大辩论,辩论的结果理所当然是中学生不可以谈恋爱,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决定坐山观虎斗,让同学们狗咬狗,这样他老人家不出手就可以告诉他们中学生不能谈恋爱,只需派精英组成他的代言人就行了。他钦定了作为正方的四人是:班长林同坚、副班长郑音美、团支书赵欣宁、宣传委员王崇东。观点:“中学生不可以谈恋爱”。他本来想把杨晓风放到四辩,又怕同学们说他偏袒正方,故把杨晓风放在反方。反方四人由民主选举产生,分别是:学习委员杨晓风、英语课代表柳月、体育课代表李隆生、生活委员范丽纯。班主任如意算盘打得真响:正方全部由高级班干部组成,阵容豪华,还有班主任撑腰,自然无往不利、马到功成。他认为自己选的黄金组合可以把反方辩个落花流水,借此教育班里同学,早恋是不好的、是不对的、是影响学习的、是妨碍班级管理的。正方的辩手也一一指出以上问题,令他十分满意。可是,柳月牙尖嘴利、伶牙俐齿、范丽纯雄辩有力,针对正方提出的问题以有力的事实、论据将其一一驳倒。如列举了马克思、歌德等一些文人,使正方几乎哑口无言。
此时,杨晓风更摆出班主任,把他拉到反方这边造势。杨晓风说他送了《红楼梦》和《金瓶梅》给柳月和自己,而这两本书宣扬爱情,可见恋爱是班主任认可的。班主任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他竟成了认可恋爱。他只得说,“我没说过我认可同学们谈恋爱,送写恋爱的书与许可恋爱是两回事,请杨晓风不要张冠李戴、强词夺理。”
这时,班长林同坚提出,“谈恋爱分散了中学生的精力,使中学生无法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导致学习成绩下降,最终影响了前途、影响了理想、影响了人生。”
杨晓风站起来说,“谈恋爱并不会影响学习成绩,例如我自己就谈恋爱。”全班顿时哄堂大笑。班主任盯了杨晓风一眼,制止了同学们哄笑,杨晓风继续说,“在得到爱情的滋润后,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为了将来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更加发奋图强、努力学习,希望考上重点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为爱人创造充实的物质基础。”
杨晓风的话引发全场欢声雷动地鼓掌,老师必须维持一下纪律,他示意林同坚继续。林同坚说:“科学家证明,人在恋爱中智商会降低,在热恋中会降到最低。你说你在恋爱,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智商十分的低,而且很有可能已经降到最低。试问,学习如何搞好?大学如何考上?理想如何实现?”
他的话没说完就引起全场一片嘘声,柳月正想说,杨晓风用手势制止了她,“凡事无绝对,我发现我恋爱了,智商不降反升。我物理从来没有考第一名,而这次期中考我考了第一名,物理需要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这足以证明我智商不低。而阁下的物理成绩比我还低,如果我的智商低,那你的智商岂不是更低?而你又没有谈恋爱,这从另一方面说明恋爱不会导致智商降低。”
林同坚针锋相对地说,“你如何证明自己谈了恋爱,有无人证、物证?如果没有。就不能说你谈了恋爱智商提高。”他说完看着柳月,希望柳月能保持沉默,别承认与杨晓风谈恋爱。
谁知,柳月突然站起来说,“我与杨晓风同学正在恋爱,我的英语成绩在班里排第一,智商没有降低,反而提高。杨晓风他乐于助人,不仅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还教会我许多数学、物理、化学知识,叫一个靠谱的男朋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恋爱本身没问题,关键是要选对人,正应了那句老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郎对了,何惧郎来了。”
全场再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林同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继续说道,“柳月,我喜欢你,可你却喜欢杨晓风。因为你,我茶不思饭不想,害了单相思病,成绩陡然下降,这不是恋爱的坏处吗?我不提倡中学生谈恋爱,我自己就是个反面教材。”听了林同坚一席话,别说同学们,就连班主任也惊呆了。
柳月此时不慌不忙地说,“林同坚,你十分优秀,起码唱歌比杨晓风好,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请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和你做好朋友,好吗?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女孩。”
班主任今年刚毕业,还没谈过恋爱,知道自己没经验,不好开个主题班会来呼吁同学们不要早恋,本想借助搞个辩论会来煞住这股不正之风,谁知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只得草草收场。由于群情激昂,同学们一致认为反方获胜,也就是中学生可以谈恋爱。班主任只得做出妥协,对谈恋爱采取不公开反对、也不许可的态度,但成绩必须优秀,必须进入前三名,一旦跌出前三,就必须立刻分手;重新进入前三后才准许复合。因为这条潜规则,高一(1)班的学习气氛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高涨,同学们都想通过努力学习来争取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权利。接下来班主任又做出让步,规定凡是取得全年级单科第一名、总分前十名,或参加奥赛得奖,或在各种文体活动、各种征文比赛、各种体育竞赛得奖,或担任主要班干部,都可以破格谈恋爱。由于这条新规,地下情侣纷纷浮出水面,班里竟出现十对,其他还没有达到标准的只能继续以朋友相称。高一(1)班在此后的考试中屡获佳绩,班主任因此被评为校优秀班主任,并获得200元的奖金。
班主任没料到他的心腹爱将班长林同坚说出那样的话,他只得让林同坚引咎辞职,并指派一个苦差事给他,让他当值日生,早上早读要跑去高二检查迟到和有没有穿戴校服校章。空出来的班长一职实行民主选举,人气奇旺的杨晓风当选为高一(1)班新一任班长,他学习委员的职位由陈读光顶替。结果一公布,柳月就给了他一个热烈地拥抱作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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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风当上班长后,发现事还真多。何老师对他有足够的信任,给他分配的工作包括:班级纪律管理、考勤管理、改试卷选择题与填空题、登记作业交的次数、登记历次考试成绩、对考试成绩排名、收缴各种杂费、组织各项活动。学校要进行篮球比赛,杨晓风又担负起组织班篮球队的任务。篮球比赛在学校里可是一件大事,杨晓风所在的学校是篮球强校,曾组队到美国交流比赛,仅输了几分,实力可见一斑。领导一重视,何老师也跟着重视,篮球比赛以班为单位组队,哪个班主任都想自己带的班赢球,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除了在领导层面、教师层面非常重视,在学生层面,也同样极其重视,特别是男生。很多女生不会打篮球,但却非常喜欢看男生们打,你说男生能不重视吗?每年学校举行篮球比赛,每个班的女生都会倾巢而出,自发组成拉拉队为本班加油。她们的到来与呐喊如心奋剂一样,使男生们像角斗士一样,骁勇善战,勇猛无敌。男生无不希望在所有女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才华。男生对比赛的重视,甚至高于对成绩的重视。女生多喜欢运动健将而不喜欢书呆子。本来这事归体育委员管,可体育委员李隆生在一节语文课上睡觉,被班主任痛批一顿。李隆生的反省没有杨晓风深刻,态度还十分恶劣,班主任威胁要通知家长,上报政教处,请学校作出处理,李隆生一气之下更不上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已经要通知李隆生的家长到校了,正就此事与杨晓风展开讨论。杨晓风先稳住班主任,说暂时不要通知李隆生的家长,自己去找李隆生谈谈。
杨晓风找到李隆生,对他说,李隆生,学校举行篮球比赛,你来当中锋吧。
李隆生人高马大,篮球技巧也好,当个中锋正合适,他说没问题。
杨晓风说,有咱两在,争取把冠军捧回来!
李隆生说没问题。
进一步争取抱得美人归。
李隆生说这有问题,不过我倒希望人家注意到我。
这次比赛是个好机会。
那你得帮兄弟一把,一起把比赛打好,拿个冠军。
杨晓风说,可听说班主任要见你家长。要是那样,你爸肯定生气,说不定不让你参加篮球比赛。而且,说不定人家女生也认为你不是个好学生,都闹到要见家长了。
李隆生说,这个班主任娘娘腔,啰啰嗦嗦,听他说话我就烦。
杨晓风说,烦也没有办法,为了比赛,为了美眉,咱得去上他的课呀。
上是得回去上,可面子上挂不住,他以为唬一唬老子就怕他。
面子重要还是爱情重要?何况我们不是向班主任低头,是向爱情低头,这不是丢脸,而是伟大。
对,不是向班主任低头,为了爱情。好,我去上他的课,可要是他还是去告诉我爸怎么办?
我去跟他谈条件,我说你要是敢告诉李隆生爸李隆生没上他的课,我和他就不打篮球了,看咱班会让人怎样蹂躏!
你小子真有馊主意,那么我去张罗队服了。
好,放心吧,我能收拾班主的。
杨晓风急忙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说班主任决定原谅李隆生的过错,李隆生立刻感激涕零,高呼万岁,说班主任通情达理,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违反班课堂纪律了。
班主任见李隆生能主动承认错误,态度还算诚恳,就决定既往不咎,不通知他的家长了。
李隆生的父亲现在经营着一家大排档,在本地还小有名气。大排挡生意不错,盈利能上万,就是太辛苦了,从晚上开始营业,通常要干到凌晨两三点。碰上人手不够,李隆生晚上都会过来帮忙,如果生意特别好,李隆生就要干到打烊,也就是三点多才回家睡觉。他主要负责介绍菜式,给客人点菜,有时还会端菜,为客人斟茶递水。他爸当年在县宾馆当厨师,从厨工一步干上来,当上了大厨,就开始另起门户,自己出来开大排档。他爸希望有儿有女,为了生多个女儿,他辞去了这份条件不错,待遇优厚的工作,跑到龙兴路边摆个火炉,放上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弄起饮食摊。小李隆生放学了就过来帮忙端菜。一次小李隆生正端着一盆热汤给客人上菜,一直到饮食摊蹭食的小花猫闪过他脚下,去抢一块客人掉下饭桌的鱼骨头。小李隆生受到惊吓不小心洒了汤,烫到了他右边额头,从此他右边额角留下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红斑,他也因此一直留着长发去遮住那块斑。也许是营养充足,他长得人高马大,平平时沉默寡言,朴素节俭,吃苦耐劳,就是性格急躁,脾气有点大,有时容易跟人起冲突。
杨晓风寻思着自己可以打控球后卫,李隆生打中锋,陈读光和王崇东打大小前锋,而得分后卫,则非三分神准的林同坚莫属。他刚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林同坚,不找他吧,球队实力不济,估计走不远。找他吧,觉得有点别扭,毕竟他们是情敌,更确切的说,林同坚是杨晓风的手下败将。柳月喜欢杨晓风而拒绝林同坚,虽然杨晓风没有打过林同坚,但林同坚却是因杨晓风而受到伤害。杨晓风觉得对不起他,后来转念一想,为了班级体,他决定抛开私人恩怨,去找林同坚加入班级篮球队。
杨晓风来到林同坚身旁,林同坚不看他。杨晓风也不说话,两个男人就那样僵持在那里足有十分钟。
林同坚首先不耐烦了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希望你能加入班里的篮球队,为班集体争光。
我对此没有兴趣。
篮球比赛不仅男生有兴趣,就连女生都有兴趣。
我打给谁看?我还能因为什么而提起兴趣?
你就不能为自己打,为班集体打。还有柳月也是我们班的一员,你为班级打,也就是为她打。
如果我打是为了柳月,难道你不嫉妒吗?
不,我也为她,为班级而打。
你真单纯,或者说可爱。我尊重柳月的选择,希望你好好对她。
我会的我向你保证!
林同坚笑了,对于加入球队的事,他不置可否,转身走了。
篮球比赛如期举行,操场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震耳欲聋,彩旗飞扬。
学校总共30个班,每个年级十个班。比赛采用淘汰制,有两个队首轮空,是高三一班和高三二班,他们都是理科班,男生多,选材面广,实力强劲,在去年他们还是高二一班和高二二班的时候就分别夺得第三名和第四名。去年的冠亚军都是高三级的,现在已经上了大学。现在的高三一班与高三二班,应该说是学校实力最厉害的。当然,高一级的实力大家不清楚,不过以往高一级都不会取得太好的成绩,可能是由于年龄小和刚经历过初三的折腾。
杨晓风带领着球队对阵高二十班,对方是文科班,班上男生少,打篮球的男生更少,实力一般,使得杨晓风他们轻松进入下一轮。另杨晓风欣慰的是,林同坚加入了篮球队,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说话。
杨晓风他们一直不讲究配合,各自为战,虽然踉踉跄跄,但还是闯入了四强,对阵的正是上届季军,如今的高三二班。杨晓风主动与林同坚讨论战术与配合,二人针对战术打法策略,替补轮换,吵得面红耳赤,最终得到一个比较统一的思路。
半决赛是他们打得最好的一场比赛,不过他们输了,最终获得了第三名。
赛后杨晓风说等高三一班高三二班毕业了,我们就可以拿冠军了。
林同坚笑着说,等到了高二,我们不一定同班。
杨晓风亲切的拍了一下林同坚,我们都选理科怎么样?
我不会选理科的,我的头脑读不了。
那将来我们就要同室操戈了,你选文科班打不过我理科班的。
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尽管放马过来。
过来就过来,走,打球去。
杨晓风没有想到,林同坚更加没有想到,将来他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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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一班的财政令人羡慕。考试成绩优秀,奖励书本;为篮球队买队服,买水,班里还组织去爬山,郊游。钱从何而来?班主任从来不向全体同学收班会费,而向迟到,早退,旷课,不交作业或上课睡觉说话,看小说,吃零食,抽烟等违反纪律者收取罚款。以前还向谈恋爱的收取罚款,后来经过同学们的争取,现已取消。视情节轻重,罚款金额从一元到十元不等。这条班规是开学时在学生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学生代表大会由正副班长,团委书记,学习委员,体育委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宣传委员,这些领导班子,再加上九科科代表,五个组长组成。由于刚从初三升上来,同学们彼此不熟悉,所有班干部由老师委派,自然在班主任提出这条班规时,所有学生代表一致赞成,全体通过。
这条班规提出后,那些后进生,择校生,调皮捣蛋的学生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强烈要求进入学生代表大会,试图修改这条班规。班主任说只要考试成绩进入30名,即有机会进入学生代表大会,代表弱势群体说话。曾经有个择校生考进前30名,后被查出作弊,被剥夺进入学生代表大会权利一年。
姚艳是纳税大户,班主任对作弊处以最高十元的罚款。不到第二次阶段考试,姚艳就被罚了150元。还有两次考试摆在面前,姚艳估计还得割肉放血。幸亏此时李隆生以中锋的身份为球队赢得全校第三名,便向姚艳频频示好,姚艳也顺手推舟,跟李隆生打得火热,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出去玩,一起去吃冰。李隆生当仁不让的替姚艳交了罚款。
不仅如此,见到杨晓风当上班长后,她就向他索要自己被罚的150元。
杨晓风说这不符合咱们班的班规。
姚艳说你以为我们班是丐帮啊,还帮规。
杨晓风说是班规,不是帮规。
姚艳死皮白赖硬要杨晓风还她钱。
杨晓风问生活委员范丽纯,班里经费还有多少?范丽纯说不多了,为了维持班里日常运作开销,实在拿不出150元。杨晓风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拿出一百五十元给姚艳。150元他得干多久哇,他那个心疼呀,这事他还得瞒着班主任与李隆生。
李隆生与姚艳的关系维持了半年多,直到高二分班,姚艳选择了文科班,李隆生也跟着她选择去文科班。不过班主任不是何老师了,新班级也没有这条罚钱的班规。于是姚艳逐渐与李隆生疏远,李隆生对此蒙在鼓里,不明就里,苦不堪言。
同样因为篮球比赛表现突出,再加上家境优越,林同坚受到全班女生的青睐,包括赵欣宁。赵欣宁开始不断的跟林同坚套近乎,跟他借练习本,借课本,向他请教数理化问题,借他的作业本抄笔记……不过,林同坚对赵欣宁则一直不温不火,若即若离,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林同坚的心里,一直放不下柳月。
陈读光的运动天赋也得到郑音美的肯定,不再被认为只是书呆子。郑音美的父亲在糕点厂工作,已经下岗了,在街口租了间铺卖面包,母亲也下岗了,在铺里帮忙。郑音美有个弟弟,学习成绩跟她一样十分优异。尽管父母亲工作相当辛苦,挣得钱不多,可他们在亲戚面前十分骄傲,就因为两个小孩都非常优秀。
在篮球比赛表现同样出彩的王崇东,也同样受到同学们的关注,其中就有范丽纯。王崇东性格外向,喜欢说话,并且风趣幽默。范丽纯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颇有女汉子作风,跟王崇东一拍即合,两人立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王崇东的父亲是水厂职工,也属于国企,但作为垄断企业,不像杨晓风爸妈,郑音美爸妈那样下岗,依然有份不高,但可以养家糊口的工资。他妈妈则在家里当家庭主妇。王崇东有个哥哥叫王林全,初中毕业就出来做生意,开一家电器商店,生意还不错。范丽纯的父母是中学老师,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对她的管教比较严格,但她的性格却十分阳光开朗活泼,跟王崇东真是天生一对。但二人谁也不先开口,也不点破,一直朋友,哥们,甚至兄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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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进入了冬季,天气凉了,还不时下起小雨。杨晓风刚失去了150元,使得他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屋漏偏逢连夜雨,杨晓风的运动鞋此时却步凉鞋的后尘,裂开了,只要一踩到水洼或被雨一淋,就会弄湿袜子,再被风一吹,双脚冷得几乎没有知觉。
得去打工赚钱来买双鞋才行。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当务之急是解决脚冷的问题。要脚不冷,袜子就不能湿,鞋子就不能裂,可它已经裂了,亡羊补牢,未为迟,杨晓风首先想到补鞋。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支干瘪的万能胶,抹在鞋子的开裂处,还找到两块补自行车车胎的胶皮贴在鞋子里面,然后把鞋侧放,用两块石头放在鞋里面压住,让胶皮紧紧贴着鞋壁等万能胶干。由于鞋侧放,杨晓风看到鞋底几乎磨穿。他神情凝重地陈思片刻,找来一双断了带的人字拖,把人字拖依鞋的尺寸裁剪一下,把它放在鞋里作为鞋垫。杨晓风喃喃自语,我这是内增高。
纸包不住火,没想到万能胶防不住水。杨晓风猜测这只万能胶可能是水溶性胶,也可能是根本无法粘得严丝合缝。杨晓风一出门,袜子又湿了,脚又被冻得生疼。
放学后他去找了孙叔叔,希望能在他那打工。孙叔叔正好有批螺丝要上牙,就让杨晓风晚上来干。杨晓风觉得干这个肯定比在家里做手工挣得多。
杨晓风转而又去琢磨他那双鞋。看来它御寒防水的功能已经失去了,但一般人看不出它是双破鞋。故它观赏的功能依然存在。那么,得找一些可以提供防水功能的东西。鞋子进水,什么东西可以防水呢?杨晓风试着穿上两只塑料袋在脚上,再把脚伸进鞋里。他仍感到有些冷,可袜子毕竟不湿了。杨晓风正在沾沾自喜,又发现了在裤子与鞋子之间本应有袜子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红黑两只塑料袋。鞋子无法提上,只能拉低裤子。为了让裤腿完全遮住塑料袋,杨晓风把裤子褪得很低,致使内裤暴露了出来。杨晓风可以接受内增高,但他却既无胆量更无不本钱尝试低腰裤,只得用上衣和毛衣来盖住外露的内裤,只在弯腰时才偶尔小露一下。
当杨晓风得意洋洋迈着八字步享受胜利果实时,两只塑料袋不约而同发出“哩啦哩啦”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当然难不倒我们聪明的杨晓风。他拿一个大塑料袋,装着他那本厚厚的《金瓶梅》,一走动就使劲甩动,制造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的响声,让别人觉得“哩啦”声来自于他手中的塑料袋。
做好这一切准备,他就安心去上课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杨晓风不能边提着一个塑料袋边打球,可不这样又会露馅。那么只能把脚上那两个塑料袋脱下来了。杨晓风拖拖拉拉等到最后教室没人,迅速脱下两只塑料袋塞进口袋。平时上体育课总是冲在最前头的杨晓风怎么会落在最后?带着这样的疑惑,柳月返回教室想看看杨晓风搞什么鬼,结果让她看到了以上的一幕。可她不明白,杨晓风为什么用两个塑料袋包裹着脚?接着她仔细观察杨晓风的鞋,发现了问题,鞋面裂开了,鞋底已经穿了。她还看见杨晓风的左袜上有3个洞,右袜有4个洞,有两个脚趾还露出来了。柳月没有惊动杨晓风,默默地去上体育课了。
体育馆的地板倒是干的,可杨晓风的鞋在上学的路上已经浸湿了,当他把脚伸进鞋里时,就把袜子和脚也弄湿了。打球时由于运动产生了热量,杨晓风并不感到冷,可当杨晓风走出体育馆时被北风一吹,双脚就好像插进了冰窟窿。回到家后杨晓风立即脱了鞋,鞋里揉合了汗水、雨水、与路面的各种脏水,在离开鞋的一刹那,立即散发出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连本想过来跟杨晓风撒娇隔壁的大黄猫,也对他敬而远之,喵喵地叫着跑开了。杨晓风本人对此却并不介意,可他怕柳月嫌弃,拿了瓶花露花滴了好几滴在鞋里,然后拿起鞋凑到鼻子边使劲闻,真香!杨晓风十分满意自己的创意,又把两只塑料袋套在脚上,跑去孙叔叔的工厂上班了。

楼主:jiywen126

字数:17195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6-11 18:47:13

更新时间:2019-06-14 17:5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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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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