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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常胜侯》BY御景天(一个很难搞定的强受)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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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坑里流泪的告诉你们:
抱歉,纠结在一段闹心的感情里,还没爬出来

看来还得坑一段时间……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第三十七章

那身影只在门槛处站定,没再入内,高大身姿背着月色挡住身后一天星辉,昏暗中模糊的面容五官隐晦不见,只轻浅月芒勾出其黑暗也融不去的峻挺身形,沉寂夜色里掩敛不消一股慑人的气魄。
室内原本凝固一般积垢的深重之气似乎被割破,激发流淌起来。
“侯爷,车骑将军来了。”侍者自后面跟进屋,对着临窗独坐的萧乾禀告,俯身悄然退去一旁点燃烛火。
火光翻滚跳跃,照亮四壁。门口萧野隐在昏沉暗色里的形容骤然清晰,乍然之间像是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张扬出一道刀锋锐色。
“侯爷,我回来了。”低沉的声音浑厚,舒缓而坚定。
萧乾执着杯盏,并没有置理,微虚的双眼目光落窗外沉沉夜色里不知何处,兀自仰头静静饮着酒。
侍者掌了灯,轻轻合上门,退出去。萧野缓缓走上前,看着萧乾如雕像般的侧脸低声再道:“侯爷,我回来了。”
萧乾这才转过眼。
几度边塞历练,领兵指战,萧野刀凿斧劈一般的五官轮廓锋锐嚣悍之余,也沉淀出一股厚重的深沉,曾经纵横在眉目间几分如兽般的野气,眼下只遗存些许淡得几乎不可寻迹的端倪,三分噬人之气沉入眼底,化作内敛暗鸷,更突显一双异色的瞳仁分外深不见底。二十刚过二的年纪,正当雄姿勃发,猿臂长腿,寒铁戎装,袍角甲胄中携着风尘仆仆的霜色。
他站在那里,带着金戈铁马沙场尸血的气息。
萧乾看着他,火光下,他皎白的面容是从来已久的沉静,只是眉目间的倦色和容色里沉沉的寥落却是遮掩不住,他看着萧野许久,别无它言,只道,“坐下,陪我饮酒。”
萧野眼角微瞥,桌案上几个酒坛俱已开封,瓷坛深褐粗糙,不是那昂贵的薄胎青釉千金难得白露醇,是街头巷尾最寻常的辽东烧刀子。
他顿了一顿上前,却并不入座,伸手一把按住了萧乾正待斟酒的手腕。“侯爷,莫再喝了,这酒凶烈,再喝就真要伤身了。”
萧乾抬眼,他的目光清冽无痕,带着些微冷意,却丝毫没有醉色,只呼吸之间酒香浓郁。
萧野垂目径自掰开他的手,将底下酒坛取走,淡声道:“方才来时遇到萧诺,聂扬之事他与我说了……侯爷这些时日闭门府中自伤自困,便是为此么?”
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续道:“侯爷何故如此,聂扬原是戴罪之身,若非侯爷护着他,迟早是要在军奴营中受辱而死的。他在侯爷身边本最是周全,只是皇上圣意难料,便无人能保得了他,那是他的造化,侯爷何必因此耿耿于怀,责难自己。”
萧乾只静静齤坐着,没有说话。萧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侯爷与聂氏一门诸多牵扯,或许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隐衷,我不知侯爷缘何如此放不下,只是过去之事终究已过去,难道侯爷便要被困住一生么?”
萧乾漠然沉静的面容神色终于动了动,却是稍纵即逝一抹化不开的涩然。
不是放不下,他的过往已经融入骨血,想丢也丢不掉。
那些沉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刻意回避的前尘,不愿多做思量的是非对错,还有帝王的背信和冷酷,太多事情,随着聂扬的死蜂拥而至,清晰而蚀骨,让他避无可避。
也让他不得不自问,他的十几载年少青春到底是为了什么?
“侯爷也许不想听,我也不会宽慰人,前番几次总是惹得侯爷不快,只是如今见侯爷这般不爱惜自己,我……”
话未完,萧野蓦地收声顿住,不再说话。
只见萧乾突然仰头靠向椅背,眼睑微虚,伸手到自己颈间,将紧束着领口的扣子解开,轻轻一扯,玄色的锦袍连带纯白里衣,襟口开裂至胸膛,露出里面光洁优美的颈项和襟领撩落下胸口几寸白皙结实的肌肤。
萧野看着他,房中两道人影一个冷淡静齤坐,一人长身直立,呼吸的声音似乎忽然突兀清晰起来。
火光簌簌跳动,一室安静,混沌弥散。
“怎么?不想要?”许久,萧乾睁开眼,目光虚淡,看着一身戎装立在面前的人影,语气之中没有丝毫回避或者难以启齿,似乎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侯爷,你说什么?”沉沉静默很久,萧野压抑的声音带着喉咙深处的浑浊暗哑。
“你说什么?”
萧乾有些讥诮地笑了笑,凤目微挑,冷峭的容色中挑起一抹不屑,修眉俊目间几缕无处宣泄的颓丧和着几年来不沾岁月的容颜,英厉如剑,俊美如鬼,慑人心魄。
他伸手抚上襟领,将自己微敞的衣袍往外扯开。
半片胸膛裸|露出来。
火光下散乱的衣襟,一丝不苟紧束的腰带,吐纳吸气间,轻轻起伏的紧实胸膛,坚韧迤逦,似一道骇人的风景,诱惑至极。
萧野双瞳一瞬间如火厉烈,仿佛能将人割开撕裂一般。
他一瞬不瞬看着萧乾,眼中噬人的锋芒转瞬即隐,深峻的面孔暗沉下来。缓步挨近座前,他缓缓俯下齤身,在萧乾耳边喃喃低道:“侯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温热的唇试探一般在萧乾颈侧轻轻一吻。
萧乾没有回避。
萧野呼吸微微顿了顿,缓缓吻过萧乾耳鬓,面颊,在萧乾唇上轻轻碰了碰,滞了一瞬,伸手扶住萧乾的后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萧乾张开嘴,由其深入,浓郁酒气在两人唇齿间流窜。
“侯爷……”许久放开,萧野微微吸了口气,直起身抬手松开自己紧扣的胸甲护手,卸去铁衣,底下一袭灰黑劲装,衬得宽肩劲腰,四肢修长,蓄势有力,身躯愈显峻伟。
一旁即是休憩小榻,他几乎有些亟不可待压着萧乾翻倒上去。
萧乾被仰面推倒在榻上,他的发髻已经散开,长发铺在身下如乌墨般玄黑,反衬映在烛火下皎白如霜镀的面容精湛完美,惊心动魄。
萧野俯身撑在上方,呼吸微微急促,眼一瞬不瞬看着身下,一手探至萧乾腰间,解开萧乾绣着伏虎祥云纹的腰带,剥落华贵外袍,带着些利落的粗鲁撕扯去纯白的里衣和亵裤。
衣衫尽除,萧乾静静躺在那里。
那是完美没有缺憾的身材,身量颀长,胸腹,腰部,四肢,肌理饱满却不突兀,线条流畅,透出挥战沙场的力量。腰腹平坦而劲窄,肌肉紧绷有力。
萧野覆着薄茧的手缓缓从胸膛滑至萧乾腰侧,他一手扯去自己的薄衫,西戎人体格高大伟健,萧野尤胜,他的身躯异常精悍而傲人,肤色不同于萧乾的白皙,是五年为奴,风霜劳役打磨历练出来的深暗铜色,带着粗砺骇人的气息,压覆而下。
“侯爷。”他吮吻着萧乾的耳廓和颈项,“你知道么,我想这么对你很久了。”
很久,久到你根本无从想象。
湿热的气息充斥在耳颈之侧,萧乾微微合眼。
萧野伸手搂着他的腰,吻着他,从脖颈到锁骨,胸膛,一手在他肩背,大腿,后臀上抚摸,初时的克制和小心翼翼片刻沦丧,变得急切而粗野。
萧乾胸前和脖颈一片湿漉。
许久,萧野撑起身,微微喘息看着底下。萧乾仰躺在他身下,俊美的面容宛若雕像,呼吸只微微轻促,虚合的眼露着些许薄光,那眸光异常清冽幽黑,静静地望着上方,却似乎并没有将什么看在眼中。
萧野默了片刻,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一手掀过一旁的丝帛枕巾,覆住萧乾面容。
他俯身,唇舌转而吻住萧乾小腹,也许是视野被锦帛遮盖住,萧乾轻轻颤了颤。萧野微微一顿,覆在他后臀轻抚的手掌突然紧扣,捏着掌下紧翘结实的臀瓣胡乱用力揉搓起来,唇舌噬咬着萧乾紧实平坦的腹部,一阵肆意吮吻。
萧乾终于抑制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有感觉么?”萧野自他小腹上抬头,声音暗哑。他看着面容被覆住的萧乾,唇角微扬,眉目张扬厉烈,掩不住露|骨的欲|念。
捉住身侧萧乾的脚踝,屈起他修长有力的腿,撑着膝盖从中掰开,感觉到掌下瞬间一阵僵硬,萧野不禁失笑,他看了眼覆面仰躺身下的萧乾,俯下齤身,对着两腿中间那处先是怜惜一般轻轻一吻,便含进了口中。
萧乾脖颈猛地向后一沉,像是突然受了惊,丝帛枕巾之下传出一声沉重的倒吸声,他的膝盖剧烈地抖动,似乎承受不住般想要合起来。
萧野双掌却如铁钳掐在他膝弯处,用力地将其撑得更开,口中凶猛一阵深吞,用力吮吸,似乎要在这一瞬间将身下之人推向顶峰。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萧乾腰腹突兀地颤抖着,原本压抑的呼吸陡然之间克制不住变成一声盖过一声尖锐的抽气,锦帛遮盖不住喘息的声音,低哑沉重而凌乱。
萧野手扣在他膝弯,却仍是不罢休,举着他的双腿往外分向上举,萧乾胯|间后股几乎一览无遮全然暴露。
抬眸向上瞥去,萧乾面容被遮覆住,只见得他尖削的下颌紧绷仰起,胸膛剧烈起伏,喉结滑动,急促的喘着气。萧野目光锋利灼热,凶悍如刀,他口中吮着萧乾的分齤|身,却毫无技巧可言,只以最原始的取|悦,野蛮的刺|激,一味用力地吞咽吸取。
萧乾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吐出一声低哑压抑的□,痉挛着释放出来。紧绷颤抖的腰腹慢慢疲软下去,胸膛许久仍不住地深深起伏。
萧野松开钳在他膝弯里的手,将他高举的双腿放下,吐出口中浊液,尽数抹在自己胯|下。那里已经肿|胀|勃|发,笔直矗立,微微抖动着。
“侯爷,你还好吧?”嗓子憋得嘶哑,萧野俯身轻咬着萧乾下颌,他的口中尚流转着刚才情|欲的靡|腥味道。
萧乾全身沉在床榻里,不住地喘气,面上丝帛因喘息而微微颤动。
“还好吧?舒服么?”萧野拨了拨他散乱的发,隔着枕巾在他面颊额头上亲吻,一手沿着后背脊骨摸到萧乾后面,手指在那缝道中上下摩搓一阵,刺了进去。
萧乾呼吸一窒。
“侯爷莫担心,放松。”萧野细细吻着他被遮盖住的眉眼面颊,低声哑道,深入萧乾体齤内的手丝毫不见迟疑,一下下穿刺拓展着。
烛火静静地跳动,光晕在墙上摇曳,床榻间呼吸交错,沉凝的空气已染透迤逦,弥散着深浓的欲|望味道。
许久,萧野抽|出手指,他直身跪在萧乾两腿间,双手从萧乾后股沿着修长的腿往下一路摸到他的足,捉住他的脚踝提举起来。
双腿被拉起抬高,萧乾下肢本能地轻轻颤动,他的面上仍然盖着那丝帛枕巾,只听得底下呼吸吐纳轻促凌乱。
萧野架起他的双腿放到自己宽厚肩上,“别紧张,侯爷。”他手掌轻抚着萧乾大腿,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安抚却也漏出箭在弦上的压抑难耐。
肿|胀灼热的硬块抵进那隐秘的缝道,轻轻摩蹭顶动了几下。
萧乾突地停止了颤动,丝帛之下似乎连呼吸也平静下来,不闻声息。
“侯爷我来了……”萧野低低呼了口气,他的面容因欲|望而紧绷暗沉,露出几分凶狠之色。他提起萧乾僵硬的腰,双手紧紧扣住萧乾臀部,胯|间勃|发突动的粗红巨物对着萧乾下面缓缓顶进去。
只听萧乾一声闷哼,全身剧烈抖动。
“痛么?我有些忍不住,着急了点。”萧野哑着声道。他低头看了看两人连接之处,他并未完全进入,只见露在外面的那半截硕大凶器沾着他前一刻抹上的浊白液体,青筋鼓动。萧乾那处紧紧裹着它,一阵一阵收缩。
“痛不痛?”
萧乾急促沉重地喘着气,薄汗和吐息湿了遮盖面上的锦帛,隐约可见嘴唇微微张开……
“进来。”
萧野闻言,轻轻抚摸他的侧腰,待了片刻,猛然一挺,顶进去。
萧乾猝然闷哼,哑声抽着气,喉咙深处拖出的尾音沙哑浑浊,带着痛苦。
“很痛么?”扶着高高架在自己肩上的双腿,萧野俯下齤身,隔了微微汗湿的枕巾吻住萧乾喘息不止的唇,低声道:“太大了么?我会慢些。”
他缓缓挺动腰腹,抽齤|插起来。
萧乾身子随之律动,他气息几许破碎,喘息之间却是哑声道,“深一点。”
萧野应声挺腰,胯|下深深一顶。
“再深一点。”
萧野雄腰重重抽顶,直撞到最深处。萧乾架在他肩上的腿脚止不住轻轻痉挛。
火光掩映,明月中天,照着小榻上骇人羞怯的一幕。
萧乾全身赤|裸仰躺榻上,一身薄汗淋漓,眉目面容尽数被一方锦帛遮盖,只见脖颈以下。尖削的下巴后仰,颈项紧绷,双腿高架分开,胸膛急促起伏。
萧野看着身下,他正在进入的是……
双手紧紧扣住萧乾的腰,萧野突然发狠似的挺胯,有些粗暴地用力顶撞着萧乾的后面,带着几乎将人贯穿掀翻的暴戾和强横,将萧乾空悬的腰顶向高处又沉下。
“够不够深,侯爷?舒服么?”
汗水顺着肌理而下,萧乾浑身剧烈地抽颤,他的腰臀在半空里随着凶狠的顶撞上下颠簸。
覆面锦帛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上,勾出他刀削般俊美的五官。
萧乾仰颈窒息一般喘着气。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第三十八章

榻前凌乱,衣袍随意撒了一地,萧乾纯白的天蚕织锦丝绸里衣和亵裤褶皱散乱,半挂在小榻边沿,地上华美的袍服与萧野灰黑质朴的薄衫胡乱混在一起,火光下流淌莹润光泽。
萧野抬手掀去萧乾面上被汗水湿透的丝帛枕巾,揉作一团,他一条长腿插|入萧乾两腿之间,膝盖抵着萧乾大腿里侧,伸手到萧乾后面擦拭。
“还好么?”
“有些控制不住,刚才我有没有太粗暴?”他声音沙哑,带着关切和几分宣泄后满足的暧昧。
萧乾已经平静下来,散发躺着,眼睑微虚,轻轻喘着气,吐息之间仍然散着酒香,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汗味和情|交之后男子特有的体味。
半扇轩窗已被夜风吹得大开,烛火光晕流泻出去,黑沉墨色的天幕上星子稀疏,一轮明月当空,清晖皓洁。
萧野在萧乾后面擦拭片刻,扔了手中湿黏的锦帛,他撑着手肘坐起,靠着软枕半躺在萧乾身后,伸出一臂揽住萧乾的肩膀靠向自己胸膛。
汗水溽湿的肌肤相贴,有些滑腻。
房中一时沉沉安静,萧野抬眼看向窗外中天明月,轻轻眯起的眉目平静,眸中却似积垢无边的黑暗,深不见底,沉凝若固,微微阖动间一侧淡色轻浅的瞳仁映着月光隐隐耀出薄刃般的锐色。刚刚宣泄过后的五官格外利落洗练,高鼻深廓在轻轻跳动的烛火下沉如深水,悍似刀锋。
沉默看了夜空许久,萧野突然微微勾唇笑了笑,收回目光。
夜风阵阵入室。
“冷不冷?”他俯身低道。
低头去吻萧乾的唇,萧乾愣了一愣,微微侧首避开,吻落在他下巴上,萧野沿着萧乾尖削的下颌细细一阵吮吻。
汗湿过后的肌肤沁出微微凉意,萧野轻轻抚了抚萧乾鬓角,“有些冷吧?”伸手便合了窗扇,起身下榻。
他赤着身子,也不穿衣服,从地上一堆乱衣中捡起自己的薄衫披在肩头,就这么进里屋萧乾卧房中取了床被子出来,坐到榻上展开被子将萧乾裹住,自己也躺进去,手臂自然而然环住萧乾的腰,“还冷么?”
萧乾没有说话,□过后,他异常的平静,虚眼默然躺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望着何处。
萧野抱着他,一手缓缓在他腰腹处轻轻揉捏,“还在想着聂扬那事?”
“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了,侯爷自伤自苦又能于何有益。”
他摸到被中萧乾置于身侧左臂,轻轻握住。
这道伤,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诸多感怀再去探究是如何落下的,也无需再去暗自揣度那背后掩藏的过往。
萧乾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挣开。
“怎么了?这里我都替你推拿过不知多少回了,还不能让我碰么?”
萧野大掌握在萧乾臂上来回抚摸,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下皮肉纠结突鼓的疮痕,叹息一般淡声低道:“真狠的一刀。”
“我在南边的时候有幸得了个方子,对损筋伤骨有奇效,大约还能去疤,这伤虽说已是多年旧患,指不定也能有些益处,改天我把方子送来,侯爷试试。”他握着萧乾的左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放到唇上。
萧乾久未见声息,这时轻轻挥开他的手,却是漠然道:“你该回去了。”
萧野微微愣了愣,沉默看着萧乾许久一言未发。“还早。”他侧身环住萧乾的腰,又去吻萧乾的唇,萧乾再次轻轻侧了侧首。
萧野面色微微暗沉,没有说话,转而在萧乾布满点点红痕的颈项上啄了啄,含住萧乾喉结温柔地深吻起来。
不管是眼下被动的抗拒,还是片刻前放任的交|欢,这都不是平常的萧乾,不是那个自持自律,冷静的常胜侯。
只是,醉迷了也罢,彷徨也罢,宣泄也罢……
萧野不禁暗嘲,原来仅仅是这样,这样只得到他的身体,就能让自己如此满足。
“明日我便着人将那方子送来。”半撑起身,萧野兀自温声着续道,“下巴尖得厉害,比我离开之时又清瘦了些。刚转到建宁关就听说侯爷突然大病,又赶上乌孙挑衅,得了几株山参也没得空捎回来,明日一并呈上。”
他注视着萧乾,低声轻叹:“当日离开,我恳请侯爷无论如何都好好保重自己,侯爷却从不曾将此放在心上。”
萧乾静静躺着,目光与俯在他上方的萧野相触,片刻转开去,他推开萧野坐起身。
“很晚了,你回去罢。”
萧野默然在他身后缓缓坐起,一言不发看着萧乾挑了散地上的玄袍披于肩头,起身下榻。
“侯爷,再来一次吧。”
萧乾身子只来得及震了一震,便被身后一双手臂拥住,跌倒回榻上。
萧野猛然翻身,跨俯在上,将萧乾笼于自己健壮体格之下,他双臂犹如铁铸,撑在萧乾颈侧,看着萧乾,语气温软似在恳求,眼中一抹锐色却分明不容抗拒,“再来一次好么?”他低头亲吻萧乾耳颈。
萧乾没有抗拒,容色之间也不见别的情绪,只漠然道,“下去。”
萧野唇舌微微一顿,继续亲吻,他似乎已经捕捉到了萧乾身体的弱点,从颈侧一路往下吻至胸前,一手有些粗鲁地揉搓萧乾胸前突起。
那里在前番刚结束不久的交|欢中,已经被他用唇齿吮咬得红肿充血,显出鲜红的颜色。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第三十九章

四月的阳光明媚中已经掺了几分燥热,当空照下来,常胜侯府亭台轩榭如镀了一层耀眼瑬金,灼灼刺目。
侯府正院里花木青翠,清水细流,微微淙响,一如以往平和得寂寥,不知是否侍从仆役都被屏退了的缘故,偌大的庭院显得格外安静。
萧诺推门入得萧乾院中,萧乾正于廊中坐,薄酒独饮,几缕阳光打在他微微低垂的修眉凤目。
萧诺顿了顿脚步,上前低声禀道:“侯爷,方才威远将军府上来人,祈将军捎了封信给您,顺带又从北地带了些稀罕瓜果过来。”
萧乾没有应声,似乎不闻,缓缓饮着酒,日光打着他的眼睑,现出微微挑起的眼尾一抹淡淡的阴影。锋利的五官和皎白的容色于一片沉宁中宛若白玉石塑。
萧诺默声站在一旁,棱角分明的脸上遮掩不去深深的忧虑,他不由自主掀眼瞧了瞧主上端正的衣容。
萧乾一身玄色织锦华衣,内衫的领子束得很高,亦十分严谨,却仍然掩不住底下的脖颈,白皙的肌肤上烙着斑斑深浅交错的啃咬痕迹。
萧诺垂下眼,昨天晚上他也是站在这廊里,却撞见了让他不知所措的骇人一幕。
昨夜伏虎营的几折军务需得裁示,他知道刚刚班师回朝的新任车骑将军正拜见主上,贸然入院,却不想……
他很早就看出来昔日那个命如草芥的军奴,如今赫赫有名的大将,对主上一直存有一份不寻常的坚持。
那异乎寻常的执着,或许别人不会懂,他却始终认为能感同身受。
他以为那是跟他当年对聂侯一样,是如出一辙的感念,却不知道那份执着里还包含了其他东西。
他更不曾想到,主上会允许那个男人对自己做那种事。
清风吹得院中树木沙沙作响,流水轻淙,日光铺进廊中,迎着萧乾的面晒下来,萧乾执起酒壶静静给自己添了杯酒。
萧诺默默地有些出神,他看着萧乾沐在日光下雕像一般精湛俊美的侧颜,上位者的倨傲冷漠和高高在上已于不知不觉间日趋深重,染透锋锐的五官。
他记得祈将军曾经说过,当年在聂侯帐下初识主上的时候,萧二公子虽有一副世家子弟傲气凌人高不可攀的模样,性情却是极为纯真,简单易懂的。
他追随在这个名震天下的孤傲列侯身边已经八年,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萧诺心下莫名一阵堵涩,欲言又止道:“侯爷……”
萧乾饮着酒一直未作声色,似乎对萧诺的到来根本不觉,此时搁了琥珀杯盏突然道:“萧诺,将你调往北营祈轶帐下如何?”
萧诺正当怔怔,闻言愣了许久,多时才反应过来,他不明所以,有些无措地看着萧乾低声询道:“侯爷?”
萧乾并不看他,阳光下凤目斜飞入鬓,低醇的声音有些沙哑,淡淡说道:“你可知,当年你能脱离贱籍再世为人,最该铭谢的不是聂影,当然亦不是本侯,该是祈轶。”萧乾向来不过问下属私情,祈佚跟萧诺二人纠葛了多年的孽缘也素不插手,此时突然道出原委。
萧诺被镇在原地,他似乎一时接受不能,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事祈佚坚持不与你言明,你该明白他是为何。萧诺,这世间倘使只有一人坚持不放弃你,不忍为难你,不舍得伤你,此人一定是祈佚。”
萧诺杵在那里已经是一团乱麻,突如其来的救赎真相让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更不明白的是眼中一向只容得了家国天下的侯爷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与他说这些。
“萧诺,你可愿到祈佚帐下?”
“侯爷,为、为什么……”萧诺终于出了声,却有些磕磕巴巴。
清风微摇,几片斑驳的树影在萧乾冷峻沉静的面容上摇晃,迎面日光刺目,却似乎都遮不去他眼中漠然平静的目光。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萧乾只淡声道:“若有一日,本侯不能再保你,便去找祈佚罢。这是你欠他的。”
萧诺听得此言,猛然一震,“侯爷。”他看着萧乾半晌,缓缓跪下,“侯爷,我是你的家将。”
萧诺从萧乾那处退出来,一路上只想着方才萧乾那有些异乎寻常的举措,他不明白主上突然地这一番话是为何。
也许是因为聂扬的死……因为帝王的出尔反尔。
想到聂扬,萧诺不禁黯然。即便,聂侯不是当年救赎自己之人,对他也还是有恩的。只是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他唯一的血亲。侯府戒备森严,主上深居简出,聂扬被监护得周密,却不知御史大夫何种手段得到的消息。
或者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与聂氏相关之人。
萧侯都保不了的人,天下还有谁能护佑得住……更妄论威远将军。也许他跟聂扬一样迟早难逃一死。
他并不怕死。
萧诺一路默然,拐入中庭花园。花园中一道石径,一名管事正引着一身材峻拔之人迎面而来,看样子正是要往萧乾寝院去。
萧诺见着那人身影形貌,昨晚最终令他仓皇而逃的那一幕蓦然又跳了出来。
来人正是萧野。
萧诺脚下顿了一顿,走上前去躬身施礼,“末将见过车骑将军。”
萧野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淡淡笑道:“萧诺,都是自家兄弟,怎的这般生疏了。当日在玉门关多亏了有你诸多照应,不然也不知道本将有没有命活到现在,如今我虽立了府,却一直当自己是侯府的人,何必如此见外拘这礼节。”
萧诺没说什么,只回头向那管事吩咐,“你先下去罢,我领萧将军拜见侯爷。”
“那有劳了。”萧野笑了笑。
萧诺遣走了管事,却只站在原地不动。
萧野目光淡淡朝他一瞥,“有话与我说?”
萧诺没吭声,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且主上之事也不是他能多过问的。
“昨晚之事?”却是萧野挑了头。
萧诺看着面前眉目硬朗,虽十分年轻五官却早已退去张扬之色的男人,昨晚他冒然入主上寝院,正是在廊中从那半开的窗扇,跟房里榻上突然抬起的一双厉烈瞳仁撞个正着。
沉默了许久,萧诺欲言又止,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冷硬如刀凿斧劈的深刻面容上轻轻一道笑,勾起眼尾几分薄薄嘲意,却是毫不避讳直言道:“萧诺,你认为以侯爷眼下所处的这般境地,如何能与陛下继续纠缠?”
只一句话,直指帝闱,他声音不大,却掩不住语调中几分咄咄的质问。
萧诺被他这话震住,猛然抬眼,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为奴时便是嚣悍之辈,却不想他明知事及帝王,仍然敢说得这般胆大放肆,直言不讳。“你……”
萧野深峻的面容却是淡然,接着道:“侯爷的前事过往如何曲折,我不及参与其中,不知其详,如今也无意诸多追问,不过有幸知遇侯爷的这三年里,我却知道,他一直把自己束缚在一个死局里,进退无路,也把自己囚于过往,自伤自困,自苦自责,一日不得开怀。”萧野转眼看向萧诺,“侯爷早该有所决断,这于他才是好,不是么?”
萧诺不语,几年来,主上于帝王回避过,僵持过,争执过,违逆过,如眼下这般数月不上朝不面君直犯天颜也有过,常胜侯府的荣耀却从来未被撼动过,始终冠绝当世,为天下人所景仰,膜拜,为百官艳羡。这一切都是帝王赐予的,容许的。
只是,谁也不能保证有一天帝王不会不容许,就像当年的聂氏,定远侯一样,万般荣耀转瞬飞灰湮灭,一世功名尽丧。
萧诺直视着萧野如积垢沉沉厚重之色的异色双眼,他不知道于主上而言怎样才算是好,昨晚那乍然瞬间的一瞥,这双眼下沉凝若固深不见底的瞳中那浓烈尖锐的掠夺,征服,侵略和厉烈情|欲让他油然掠起一股惧意。
“侯爷之事,末将不敢妄自揣测论度好坏,也不容他人揣度非议。”
萧诺沉默了片刻,再道:“既然你知道皇上与侯爷…… ,你费尽心思赢得机会造就如今地位,出生入死拼得赫赫战功,就不怕前功尽弃前程尽毁么?”
萧野淡淡看了萧诺一眼,面容沉凝,一瞬转逝,冷硬转折的唇角似牵起一抹轻笑,“我不怕。”
萧野跨进萧乾院中时,萧乾仍然在廊中坐着,手边小几上摆着没有喝完的酒,阳光将他端整的身形笼罩,于廊道白墙上投下利落挑挺的影子。
萧野站在院门处看了廊道里萧乾的侧影片刻,走上前去。他绕过几处紫薇花丛,脚步不快,缓缓直走到了萧乾面前,目光朝一旁微微一瞥。
一旁的小几上,一把酒壶,三个酒杯,只有萧乾面前那琥珀杯是空的,摆放在小几另两侧的杯盏各自盛着洌洌甘醇。
萧野朝那两盏满杯的酒看了一眼,没说话,伸手一眼不发取了饮尽。
“侯爷一个人喝酒却备了三盏杯,独饮独酌难免寂寥乏趣,末将陪你喝罢。”他撩了长袍在萧乾对面坐了下来。
萧乾对他擅自登堂入室的侵扰和一番自行自主的逾矩似不为意,或者说无意为意,他看着萧野在自己对面落坐,目光平静,微微上挑的凤目中捕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和情感的流动,那种眼神是看着你却又似乎根本没有把谁看在眼中的淡。俊美冷峭的面容上片点不着云雨巫山的痕迹,仿佛昨晚的狂乱放纵,激情失措从未有过。
这番情形,萧野今日在踏进侯府大门之前心下已有所料。
他执起几上的白玉酒壶,缓缓替萧乾斟满酒,又给自己也倒上,执杯酌饮。
午后的阳光明艳刺目,庭院沉静,萧野饮过三杯酒,放下杯,狭长的利眼沉沉深鸷,看向萧乾,道:“昨夜之欢,我不知道侯爷出自何意。我是在西戎长大的,依着西戎的规矩,答应了的事便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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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漠然未言,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平淡地没有任何波澜,沉静的面上不见分毫表情,许久听他道,“本侯未曾应承你什么。”
萧野沉默,廊院安静了多时,他的眼睑微微阖垂,遮住那双瞳色迥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片刻抬眼,却是低声道:“侯爷的心是石头做的。昨夜是侯爷先示的意,主动邀请,现在却又是这般冷淡,拒人于千里,侯爷的心实难捉摸,莫不是便想就这般当作一夜浑梦,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萧乾没有说话,他转眼看向廊外,半晌,声音低醇透着冷漠,却是道:“既已是人上人,便顾着心思筹谋前程罢。”
萧野愣了一愣,“在侯爷心中我要的就只有那功名利禄么?”他如刀斧凿劈一般深刻的面容沉沉如水,锋利的眉目,眼角一抹淡淡讥诮,“我是曾经说过想为人上人,建功立业,此话侯爷记着了,昨夜我也与侯爷说过,几番追缠,侯爷该知道我想要什么,这话侯爷却置若不闻。侯爷是至情之人,却惟独对我这般薄凉。”
萧乾看着廊外,精湛皎白的面容不见声色。
萧野接着诮道:“侯爷当世英豪,天骄人物,攀折不得。只如今既已说开,我亦无需诸多隐瞒,我既有心侯爷,天子的雷霆之怒一早便作下准备承担。”他定定看着萧乾如雕刻一般的侧颜,许久才又道,“朝廷正当用人之际,皇上英明,大约不会因此要了我的命,只自投效大雍这三年来皇上数度将我转调边疆,不知这回会不会就此让我守一辈子的边。”
“若真如此,侯爷可会有些许记挂我?”
萧乾从座上起身,只听他道:“不会。”未再看萧野一眼,转身进了厢房之中。
萧野在他身后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话也许他根本不用开口,问了也是多余。口舌之上,这个凛冽的男子永远都是严厉冷酷的,他大约不会从那双冷冰冰的薄唇中听到他想要的结果。
萧野在那小几边坐了片刻,站起身,却也随着萧乾进了房中。
萧乾回身见他跟着自己入室,修眉不禁微微一蹙。却见萧野伸手入怀,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纸函来,“今日见侯爷,是有些东西送来。这是我在南边时得来的方子,昨日与侯爷提过的,侯爷不妨试试,兴许对您的旧患能有些益处。”
他将药方搁在一旁的梨花木小圆桌上,转过身看着萧乾,沉默了一会儿,又从怀中取了个小圆木漆盒,却是低声道:“侯爷,我替你上药罢。”
萧乾过了好一会儿才明了其何意,眉眼间刹时一抹薄怒,掺着几许尴尬的不自然稍纵即逝,他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低醇的嗓音和着几分冷冰冰的恼火吐出一个字,“滚。”
萧野握着那漆盒走近前,低声再道:“让我看看罢。”
见萧乾面色冷硬,顿了顿,接着道,“侯爷何苦为难了自己,吃那零碎苦头。说句侯爷不爱听的话,您的身体还有哪一处我没有看过,没有摸过,眼下这般拘谨推却却是计较的哪般?”他看着萧乾一直侧于别处微微紧绷的俊容,继续温声道:“侯爷躺下罢,让我替你上些药,莫跟自己过不去……若实在介怀,侯爷只当我是又聋又哑又瞎的废人。”
萧乾到底是在内室一张小榻上侧身卧下,萧野垂放墙上的细竹窗帘,转身在榻边坐下,拧开小木漆盒,里面浅碧色的药膏散出淡淡幽香。
四月午后的天气已带了几分燥热,萧乾只着了一袭单袍,萧野松开他紧扣的白玉流云腰带,将他锦袍下摆撩开,中裤微微往下褪了褪。
果然如他所料,萧乾没有请大夫诊看过,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会做处理。
萧乾那处有些狼藉,红肿得厉害,带着撕裂的血迹。
“是我不好,一时情急便难以遏制,后来实粗暴了些,失了分寸,没顾及侯爷。”萧野低声道。
萧乾侧身伏在枕上,没有声响。
萧野从那木盒中取了些膏药在手,他手指刚触到萧乾,萧乾的身子便似微微一僵。
“疼么?”萧野抬眼。
萧乾背着身,他的腰带被解开,衣袍便有些松散,玄色的外袍披在肩头,他微偏着头,只看到半边侧颜,眼睑轻合,如刀剑雕刻的精湛面容俊美如塑。
“很快便好了,侯爷忍一忍。”萧野低下头去,手指轻轻在萧乾密齤|处涂抹,他轻声道:“方才那酒还是不该让侯爷喝的,近些时日饮食起居侯爷便当留意,莫再饮酒才是。”
边说着,伸手又从木盒中取了些药膏,他下意识掀眼朝不见丝毫声色的萧乾看了看,“忍着点。”沾了药膏的手指探入萧乾体齤内。
萧乾身子一僵。
“放松些,侯爷。”
萧野轻轻动了动手指,他指腹上覆着层薄茧,有些糙,在萧乾里面转动抽齤|插,“忍耐些。”
将那木盒中的药膏抹去近半,萧野才从萧乾体齤内退出来。
他捡了一方帛帕擦手,阳光正灿,透过竹帘细缝在萧乾侧于枕上的面容上投下如栅光影,薄唇转折,修眉入鬓,凤目斜挑,锋锐的五官冷峻一如当初。
萧乾轻合着眼,被发丝微微挡住的耳廓和后颈淡淡薄红。
一言不发沉凝了片刻,萧野俯身低低凑向前,温热的唇轻轻衔住萧乾耳廓,只刚触及,萧乾睁开眼,“你做什么?”
目光交触,咫尺的距离,彼此的气息清晰可辨,萧野没有说话,他一瞬不瞬看着萧乾,几年战火历练,沉定年轻的张扬,眉间一抹隐隐嚣悍的野气,五官深峻,犹若斧劈,异色的瞳仁映着萧乾平静皎白的面容,深不见底。
萧野低头亲吻萧乾的唇,只轻轻一碰,萧乾蹙眉一怔,他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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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翌日傍晚,日薄西山,大太监徐兴奉帝王口谕至萧乾府中,着萧乾晚上入宫饮宴。
徐兴这两个月来往常胜侯府数回,萧乾这次没有跟前番几度一般着令管事借病推脱,他换了一身华服重装,日暮之时应旨入宫面圣。
徐兴引着他进了长乐宫清和殿,垂首道:“侯爷,皇上正于未央宫宣政殿批阅国务,吩咐您在此候驾。”说完这便退下了。
萧乾在殿中只候了片刻,帝王圣驾便至。
“臣叩见皇上。”萧乾屈膝行礼。
建元帝只着了一袭帝王常服,进得殿来,双龙金冠束髻,玄色的祥云龙纹暗底袍服衬着魁伟挺拔的身形,剑眉鹰目,龙颜深沉,举步之间帝王气度睥睨众生。
建元帝走到萧乾跟前,垂目看了眼跪叩脚边的身影,狭长的眼微微一挑,眸中似乎含了一丝薄笑,他微微俯身,伸出一手握住萧乾的手肘,将萧乾扶了起来,淡淡一笑:“起来吧。”
自那日因着聂扬一事,萧乾闯宫突发郁疾以来,已有三月余萧乾不曾面圣,对帝王的数度垂问体恤也是推脱抗拒并不领情,如此冲撞圣意建元帝对此却似乎并没有多少不快,此时他英朗的龙颜沉定,眼角眉宇甚至称得上有几分隐约难得的温和,神色之间则流露出为帝者那股永远掌控一切的从容自若。
在过去的八年间,任何一次与帝王的争执,不管萧乾曾经如何激烈地悖逆过,最终都还是他服软顺从。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能改变的必然。
建元帝携着萧乾的手,待之一如以往亲厚,往殿中坐榻处去。
“今日着你过来与朕喝酒,又不是国之大典,穿得这隆重。”坐上榻,建元帝便轻笑着道,他看着萧乾,帝王的目光很深,再是亲近荣宠,始终抹不去几分审度的味道。
萧乾隔着一张梨木矮桌,华服修身,在帝王对面端整跪坐着,烛火光晕在他平静沉寂的面容上摇晃,他眼睑微微低垂,没有应声。
建元帝不以为忤,只道:“你许久未陪朕一道用膳,今日批了半日折子,朕当真有些饿了,与朕多饮几杯。”
他这般说着,殿外便即有宫娥内侍奉着精致珍馐美酒佳酿鱼贯而入,徐兴指点着一干宫人在矮桌上布了菜,建元帝挥退侍奉,只留大太监和一名宫婢在外殿候着。
殿内只帝王与萧乾二人,烛火跳动,火光簌簌而颤,分外安静。
建元帝看着入殿以来始终沉静未发一言的萧乾,狭长的眼中目光似乎淡漫,却始终未从萧乾身上移开,他执起手边淡青水釉的薄胎瓷坛,到了杯酒,推至萧乾面前,开口,声音低沉:“避了朕这些时日,你的脾气也该都消了罢,这久不见,就没有什么话想与朕说么?”
萧乾垂目看了帝王推到他手边的酒,微微掀眼。
他在建元帝面前素来都是沉寂的,没有锋芒,不见锐色,眼中惯常的冷厉倨傲,人前的高高在上都不复存在,惟余一股冷淡苍寒的平静。
而此时,他的这股平静比之以往,似乎更甚。
萧乾静了许久,道:“皇上想听臣说什么?”
建元帝看着他,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执起筷子夹了几片脆皮熏鹿肉在萧乾面前的碟子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吧。”想起什么,不禁低笑道,“朕记得你刚入宫伴朕侍读那阵,有一回御膳房便是给朕上了这道菜,朕不喜欢,让人撤了,你喜欢却又不说,直到了晚上就寝仍睁着眼躺在床上,问你好半天才知道究竟。”
念及旧事,帝王深鸷的眼中一抹薄笑,那笑意转瞬而过。
“这么多年了,阿乾,你的脾气比年少时大了不少,可性情却是一点没变。
“单纯执拗。”
“你没变,这很好,这才是朕熟识的萧乾。”
建元帝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抚萧乾的脸庞,萧乾微微侧首,避开了,斜飞的眉目望着空寂的殿阁,开口声音低哑,“臣没变。皇上却是变了。”
帝王宽厚有力的手在半空里滞了一瞬,掰过萧乾的脸,淡然的口气不容辩驳,“朕没变。”沉了一阵,“萧乾,朕对你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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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语气中携着一抹王者的霸道。
萧乾漠然平静的面容似乎动了一动,沉默着,没有说话。
建元帝只顿了一顿,淡淡歇口,低沉平定的嗓音转而又说道:“前日萧野从南边班师回来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他倒确实很能打,边境轮番守了一圈,宁国,瓦刺,乌孙,都动过兵,动兵必胜,每仗且赢得漂亮,难得一员悍将。”
建元帝狭长的眼,眸光微瞥,“朕听说他一入京见过朕之后衣不卸甲便即刻前去拜会你了?”
帝王的语气依然很淡,似乎还散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但却不容人回避。
萧乾迎着帝王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皇上想说什么?”
“朕要说什么你不明白?”建元帝眼色沉沉,却是笑道:“萧乾,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你的心性,你会欣赏强者,以前便是。”
“但朕也说过,不希望你与此人走得太近。你可还记得?”那抹笑凝在唇边却没有笑的味道,淡淡散开的是帝王不容抗拒的专横。
萧乾面上窥不见丝毫情绪的波澜。
建元帝看着他,似在审视,过了许久低声沉沉道,“萧乾,莫怪朕束你太紧。”
“皇上可还有它事与臣交代?”半晌,萧乾只如是道,他的声音与他的容色一样,始终冷漠得苍寒,举止态度生疏而拒人千里。
建元帝皱眉,萧乾自座上起身,下了榻,朝帝王微微俯首,“皇上,时辰已不早,臣请告退。”
建元帝沉默了一阵,也从榻上下来,长身直立,看着萧乾却是道:“萧乾,你还在闹什么脾气。已经过了这久的时日,朕以为你应该已经适时而止了。”
他顿了一顿,“聂扬之事,朕知你不好受,也无意再苛求于你。朕也没料到只区区一条薄命,便能教你那般介怀失度……那日你在宫中突然吐血晕厥,可知朕心急如焚。”
“可有些事情该忘时便早些忘记,不必一直惦记着诸多计较。你总揣着几个死人在心里不放,又有何意,这是要自虐,还是想给谁不痛快?”
“此事便到此为止,不必再耿耿于怀。”
建元帝几句话沉沉独断,并不见多少声色,萧乾半晌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开口:“皇上今日宣臣前来,便是要说这些么?”
他抬眼直视帝王龙颜,一直沉沉寂静的面容似乎终于被什么割出裂痕,飞挑的眼角漏出一抹对帝王的抗拒,“皇上掌天下生死,帝王之心,晦莫如海,生杀留放,只于一念之间,萧乾心性执拗,学不来皇上的瀚渊之心。”
聂影事后,多年来萧乾不曾于言语上如此直面尖锐地顶撞过帝王。
建元帝英朗的龙颜一瞬间冷硬,眉间一股怒火,他面色沉沉看了萧乾许久,似在极力压抑怒气。
一言不发转身,取了矮桌上一盏酒饮尽。
片刻再回过身,眉间怒意像是已敛去,龙颜却仍是紧绷僵硬,他看着萧乾,忽然道:“那日你闯宫发病,是一时情急以为朕下令狙杀了聂扬,恼朕于朕。到了今日,你不会仍然这般认为吧?”
萧乾只看着帝王,没有说话。
“一只丧门之犬,孤掌难鸣,你也道他弱质书生,于朕根本不成威胁,朕又何需费心思对付那无用的废人,失信于你。”
“萧乾,朕以为此事不必朕亲自言明,你总会自己明白。”
建元帝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萧乾却不禁讥诮道,“知道聂扬隐于常胜侯府之人寥寥无几,那日知臣安排了他出京的更无几人,聂扬年少纯良,外无仇敌,普天之下有谁需对一介孤苦书生赶尽杀绝。”
建元帝薄唇紧抿,不答。
萧乾转开眼,目光落于空荡殿阁,不再看帝王,“当初定聂影通敌的时候,皇上也是如这般诸多说辞,臣选择相信,对兄长一路追杀……皇上,臣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清和殿内烛火明亮,火光颤颤摇曳,照着建元帝阴郁冷硬的龙颜和深鸷浑沉不见底的眼。
一个聂影已让他们之间永远隔阂,不复从前。
“昔日在寰王府,臣曾作下誓言,要替皇上尽忠。”萧乾转回目光,低醇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的一丝感情,他朝着帝王微微俯身,“臣之诺言,臣必当恪守。只要皇上需要,臣仍替皇上守疆卫土,尽一世之忠。”
昔年发这誓时,萧乾满腔赤子之心,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以如此冰冷疲倦的口吻复述曾经的誓言。
建元帝许久没有说话,自萧乾直面帝王开始,偌大的清和内殿便压抑着一股沉沉厚重的逼人压力。
“你这番誓言给的是皇帝,还是朕?”许久,建元帝道,“若有朝一日朕不再是大雍的一国之君,萧乾,你的誓言跟谁兑现!”
“你效忠的是这座江山,还是朕?”
建元帝少年大志,胸壑满怀,称帝十载余,独掌乾坤,鲸吞气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皇上,你我君臣,本当如此。”
“君臣?萧乾,你以为朕会给一个臣子这么大的权力,让他对朕如此放肆!”
帝王之怒骤发,建元帝一把扯过萧乾衣襟,萧乾紧束的华服衣领被扯开,内衫微微开裂,露出一截颈项,火光中他白皙结实的肌肤上依稀布着没有全然消退的痕迹。
“是什么?”帝王呼吸骤然顿住。
萧乾眉目静淡,伸手将散开的衣襟束上。
“萧乾,你用这种方式自弃自逐,还是在报复朕!”
萧乾微微上挑的凤目平静无痕,只是道:“皇上若还念及旧情,便给萧乾留几分余地,莫再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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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萧乾从宫中出来,夜色正浓,一轮皓月当空,满天星子稀疏。
他上了静候在宣和门前的侯府车辇,车轮辚辚碾着青石板路,离开皇宫。
匆匆十余日,京畿朝堂平静,天子端威,未见什么端倪。入了五月,天气开始有些闷热。
这日,萧野一身轻便袍服又登拜常胜侯府,他郑重递上请柬,却是邀萧乾三日后在他府中饮宴。萧乾正被父亲萧善唤去了左相府,并不在府中,萧野将请柬交给管事,未作久留,便离开了。
五月初九,正是萧野邀宴萧乾的时日。
刚刚入了梅,天气便开始阴沉,一改四月里春光明媚的和煦,整日没见阳光,傍晚的时候天便有些暗了。
城北天井巷中几声门环轻响过后,黑漆大门很快便打开了。前来应门的正是萧野,他看了眼叩门仆役的衣饰,目光睇向后方。
仆役身后,歇着一座软轿,一名便装侍卫打起轿帘,萧乾从轿中走出来。
天色暗沉,光线不明,萧野凝了凝,“侯爷来了。”深峻眉目间薄薄一抹欣喜一闪而过,出门迎上前去。
萧乾轻车简从,一顶小轿,四个轿夫,只带了三名侍卫随护。他着了便袍,不若以往玄色华服深色锦衣,显贵端肃,一身月白轻袍现出挺拔的身形几分洒脱。
萧乾只朝萧野看了一眼,跨进门去。
时辰已不早,萧野府中已经掌上灯,悬挂檐下的灯笼烛火散出柔和的光。
这处宅院仍是三年前萧野于玉门关一战重伤宁国大汉阿古达木立下大功金殿受封后购置的,完全不像一个大将军住的地方,跟萧乾的常胜侯府更是天壤之别,不堪相比,抵不上侯府一处庭院角落。当日萧野受封四品都尉,这房子勉强合衬他的品衔,如今他已身居高位,这宅院自然与他现在的身份极不相称。
萧乾在院门处顿步,举目微微打量。萧野随在他身后半步,见着他的目光,淡声道:“侯爷这是第一回驾临我府中,这几年我大抵戍在边疆,也没闲暇料理住处,这便耽搁了。此次班师回来,皇上赐了座宅子给我,就在城西白虎街上,眼下正当在翻修,估摸再有个把月便可移居。”
说到此处,他微微顿了顿,有些自嘲道,“想我在军奴营中混迹五年,于深宅豪院本无太多计较,在此住得惯了便不想搬,想到那大宅中各种置办,仆婢安排,一应繁琐,更是不想动。”
萧乾朝他微微侧转过身,修眉入鬓,俊目微挑,低醇的声音暗哑,却道:“堂堂一个大将军,窝在民宅巷子中成何体统。”
萧野闻言收住声,看着萧乾,“侯爷说的是。”他并没有笑,但望着萧乾的眉眼之间却掩不住一抹薄薄的笑意。
萧乾微微皱眉。
“侯爷,晚膳已备好,请随我来罢。”
萧野引着萧乾穿过厅堂到了后院,后院整个儿是一处园子,左右各一间厢房。
园子不大,布局也很简单,自然无法跟萧乾府邸精巧的庭院相提并论,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园中一座八角亭,亭子里桌案上已摆好了酒水菜肴。
萧野引着萧乾在亭中落座,案上佳肴精致,还散着缕缕热气,显然是掐好时辰备下的。
萧野刚坐下后,便抬眼看萧乾,低声道,“侯爷,你今日能来赴我这小宴,我真高兴。”他异色的瞳仁隐去了惯素的锋利,深远沉定,厚重积垢,定定看着萧乾,“方才我还在想,侯爷是不是仍在生我的气,不会应我的邀……还好,侯爷来了。”
萧乾睇着他的目光,容色平静,半晌瞥开眼去,淡淡道:“若我没来,你又如何?”
萧野收去视线,执起桌上酒壶,先给萧乾斟了酒,再替自己满上,“若侯爷没来,今晚我便只能自酌自饮独自一人过我的生辰宴了。”
“生辰?”萧乾微微皱眉。
“今日我便正式满二十三了。”萧野微微有些叹道,“我是五月生的,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
“我母亲非常喜欢榴花,说是榴花易种养,开时如火如荼绚烂异常。不过到底西戎气候寒,榴花开得不如庆康这般好。”
不管昔日为奴还是如今封将,车骑将军从来一身嚣悍气魄,这般感叹却是少见。
萧乾看着他,面容在烛火光晕下异常精湛而俊美,他淡声道:“念及故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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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野转过目光,薄薄的眸色看着萧乾,执起手边酒杯,缓缓酌饮,“若我说一点不念,侯爷可会信?”
五月的梅雨天,即便天气阴沉,仍然是闷热。八角凉亭四面敞风,坐在起其中正当是舒适,萧野的园子虽说简单,却收拾得别致,种满了高低花木,清风所过,暗香习习,厢房廊道里挑了几处灯笼,火光朦胧,亭外数丛花木静静绽放,正是石榴。简单返璞,别有一番宁静情致。
不多时,萧野在亭中已喝过几盏酒,他握着杯盏,凝神片刻,转眼对萧乾笑道:“多年不曾做生辰,今日与侯爷一道庆生,倒是教我想起些年少时的痴事来。”
萧乾只看着他,并不说话,他容色沉淡,飞挑的眼平静无痕,眸光清冽,似乎不论萧野与他说什么,他都是那般静静地听着。
萧野续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每到生辰我便会胡思乱想,想着这个又想着那个,明知得不到却偏生就是想,越是不得越是想得厉害想得多。”
“你想什么?”萧乾终于道。
萧野顿了一顿,放下酒杯,想了想道:“就我那身份……刚开始想的自然是父慈母爱,后来大了些懂事了,便知不可能,就想着要个最好的师傅传授武艺,能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练得天下第一,勇冠当世,建功立业。”
萧乾听着皱眉,默了片刻道,“武夫再勇也是匹夫之能,一人再强能退多少人。欲建功业,成大事,立威名,运筹帷幄,智决千里方为上道,你该多念些书。”
萧野闻言笑了笑,“侯爷所言极是,只是年纪小如何能懂得这么深远的道理,当时只想着武功绝世了,便天下无敌。”他转过眼,一双异色的眼眸沉沉若固,目光隐隐厉烈,深深地看着萧乾,“侯爷,你小的时候可也曾想过什么愿望?”
萧乾坐在他对面,轻轻靠着椅,颤动的火光笼着他冷峭的面容,微微上挑的眉眼沉静,如同利刃雕刻的五官完美逼人,一身月白的锦缎长袍塑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他坐于椅中,身姿不掩凛然,长发全然束于冠中,一丝不漏,衬着修长脖颈,干净利落。
一个人的出身和修养,很多时候会彰显于他的仪态。萧乾坐在那里,便是一道惑人的风景。
过了许久,萧乾淡淡道:“忘了。”
萧野看着他,没有说话,执起手边酒壶往他杯中添了些酒。
亭子外面淅淅声响,阴沉了一整日的天气,不知何时已下起雨来,细雨蒙蒙,打在园中花木枝叶上沙沙作响,八角亭檐下灯笼在雨中轻轻摇晃,柔光淡韵。万籁肃声,庭院静静,唯雨声淅沥,黑夜始浓,时间仿佛正好,这一方天地,一院宁静,片刻间似乎隔绝了世间尘嚣,朝堂权贵,沙场风云和家国天下,惟余此一处闲静安逸。
满园薄霭,淡湿如烟。
过了没多时,雨渐渐大起来,黄梅湿热渐散,夜风吹着细密雨珠斜斜打进亭中,有些凉意。
萧野站起身,看着亭外,“雨下大了,侯爷,进厢房中避避吧。”
后院厢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床榻临墙,几把松木椅,一张雕花圆桌,两条暗漆长几,陈设简单,桌椅几案纤尘不染。
萧乾进得房中,他衣衫肩发上沾了一层雨珠,微微泛湿,萧野取了干软面巾过来,萧乾接了淡淡擦了擦脸。
“今日设宴邀请侯爷,原是想趁着静夜与侯爷长饮,怎奈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萧野低声道,目光却微微沉凝,看着萧乾拭面。
面巾擦过额头,抚去萧乾额角细碎的雨渍,犹带湿意的面容修眉斜飞,凤目微垂,轻轻上挑的眼尾现露一星眸光,勾出面相中几分冷冷的傲气。额如白玉,光洁皎白,面若雕刻,冷峻精湛,薄唇轻抿,坚毅转折。
萧野半垂下眼睑,遮去瞳中眸色。
萧乾拭罢面,萧野上前接过面巾,转身置于一旁的洗漱架上,背身之际,只听他似是无意问道:“方才在外面饮酒时侯爷说已记不得以前曾祈过什么愿了,那不知如今侯爷心中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有所求?”
他问完这句正转过身,对着萧乾笑道,“倘若有,侯爷不如说来听听,下回侯爷生辰,看我能不能替侯爷置办。”
萧乾目光轻轻瞥着萧野,不知道是否淋了薄雨的关系,刚拭干的面容透出几分隐约的清寂,一身月白锦袍染了雨水湿气,衬出身形高挑峻挺,他站在那里,听萧野那一问,似乎怔了怔,没有说话。片刻,目光微转,看向了别处。
厢房中烛火光晕昏淡,满室沉凝,很久,才听他道:“求一败。”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并不是真要说给谁听,低暗的嗓音混在喉中几乎不闻。
萧野却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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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震了一震,却似乎并不太讶异,沉默了片刻,缓缓走近萧乾,伸出手臂从身后轻轻将萧乾搂住,低低的声音伏在萧乾耳边。
“败于我,可好?”
细密轻柔的亲吻落在萧乾颈间,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游走。萧乾面容沉淡,并不见声色,仿佛这一番亲狎之举与己无关。
萧野拥着他,从后面细细轻啄着他颈侧的肌肤,一手按在萧乾腰处,轻轻解着萧乾的腰带,“我受封为官三年,转战边关,留京时日屈指可数,侯爷你知道么?在边关的时候我有多想你。”
萧乾任由着萧野解开自己的腰带,弃于脚边。他的外袍散开,露出里面洁白干净的亵衣,火光中只见他面目平静,却掩不住眼角一抹讥诮,低醇的声音嗤道,“你想我什么?”
他的衣衫已松散,萧野在他颈处深深一吻,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另一手伸入亵衣中抚摸。
“就是想你。”萧野低声道。
几步到了床边,搂着萧乾,将萧乾压在床上。
萧乾仰着面躺着,眼尾那抹讥诮似乎犹在。萧野俯身撑在他上方,像是终于扯去了遮掩了一晚的隐忍不发,年轻的面容上欲念厉烈,深峻五官,硬朗的线条如斧劈,眉目暗浑,他定定看着身下的萧乾许久,低头深深吻住萧乾的唇。
“侯爷,我喜欢你。”许久,唇分之际,萧野微微抬起身哑声说道,他的面容沉峻,带着雨水刚刚洗过的精悍利落,掩不住眉眼间嚣悍之色。
萧乾仰面看着他,目光交触,他的眼中静静的,不着情绪,瞳仁深处沉沉的黑暗似乎会将人吸入,透着冷峻的吸引力。
“我喜欢你,侯爷。”萧野声音暗哑,他低头在萧乾唇上轻轻碰了碰,伸手撩开萧乾本就已经松散开的衣襟,露出亵衣下萧乾结实白皙肌理匀称的胸膛。
他俯首沿着萧乾的侧颈细细亲吻,唇舌吮吸缓慢而有力,几分强势间带着极致的温柔,吻过萧乾的锁骨,胸膛,缓缓而下,吻至小腹。
萧乾沉躺于床榻的身子,腰腹轻轻一颤。
萧野掀眼朝上看了一眼,唇在萧乾平坦紧实的小腹上游移轻吻,伸手将萧乾的亵裤褪去。
萧乾修长的双腿露出来,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萧野举着他的腿屈起,分开他的膝盖,低下头含住了胯|间。
萧乾的腰腹像是不能自抑,轻轻弹动了一下,呼吸似乎一下子深重起来,低低地呼气声混着喉中一抹暗浑醇哑。
萧野衔着他的分齤|身亲吻,唇舌转动,轻轻吮吸间便见萧乾那处颤抖着挺立起来。
“侯爷舒服吗?”萧野从他胯处微微抬眼,目光中只见得萧乾轻轻向后扬起的尖削下巴,线条优美的白皙颈项,和他因气息急促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萧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含住萧乾前端吮吻,轻轻吸取,唇舌向下细细地□,来回轻轻噬咬,从顶端一直到根部……带着薄茧的手掌在萧乾大腿内侧摩挲。
他张口含住了萧乾□根部一处子孙丸。
萧乾屈起的膝盖颤抖不止,他的手按住了萧野的头,修长手指插|入发间,抓住萧野的头发。
萧野并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他已经很清楚该如何取悦萧乾的身体。
他双手紧紧钳在萧乾白皙大腿根处,将萧乾已然挺立的那处吞入喉咙深处。几下吞吐,他听到一声尖锐难耐的倒吸声,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喉咙里剧烈的鼓胀跳动……
“啊……”萧乾竭力自持,喉中终是漏出一声□,低哑压抑,他彷如窒息一般地喘着气。
厢房中烛火昏黄,灯芯爆出火花,火光簌簌地跳动,照着床榻上的人影。
萧乾躺在床上,修长的双腿屈起,脖颈后仰,下颌轻扬,急剧地抽着气,他双腿屈张开,胯间敞露,隐秘处分毫毕现,萧野衣衫未褪,俯首埋于他腿间,双手牢牢撑着他的双腿,吮吸吞吐。
房中没有其他声响,只听的萧乾低哑的喘息声,和情|欲的声音粘|腻淫齤|靡。
口舌之交持续了许久,萧乾颤抖着的身子越绷越紧,几阵痉挛,释|放出来,缓缓平复下来。
萧野从他胯|间抬头,喉中浊液尽数咽下,低低喘了口气。
他伸手轻抚萧乾的眉眼,萧乾眼微微轻阖,只漏些许眸光,额角几缕细汗滑入发鬓,他尚未全然平复,轻轻喘着气。
萧野低头吻了吻他的眉眼,“我还记得在玉门关见到你时,你一身锦衣华袖从车中走出来,缓步立于人前,眼中谁也不看,冷峻孤傲,仿佛无人能企及。我邋遢得不成人样,伏在你脚边拽着你的衣摆,你居高临下看我时的眼中露着昭然的不屑和厌恶。如今,侯爷你心中可是有些许能容我的地方了?”他的声音因着方才的深深吞吐嘶哑低沉,口中尚残留着情|欲的味道。
萧乾睁开眼看着他。
萧野的目光跟任何时候都不同,他的眼睛一如既往深锐,带着一种仿若刀锋划过的锋利慑人,异色的瞳仁沉凝若固,眼底深处是一抹纯粹干净的挚诚。
萧乾不禁抬手,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住萧野冷硬深峻的面庞,萧野压住他的手侧头亲吻,“我喜欢你,侯爷。”
萧乾怔怔的,平静下来的眸中漏出些许迷茫,“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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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萧野没有说话,执着萧乾的手在他掌心又吻了吻,俯下|身一言不发拥住萧乾,亲吻萧乾的唇,他的舌闯进萧乾口中掠扫,深缠吮吸,汲取萧乾的气息。
许久放开,萧乾干冽的唇湿润微肿,轻轻呼着气。
“不明白也没关系。”萧野看着他,哑声道。他直起身,两腿分开跨跪于萧乾腰两侧,伸手解自己的衣带。他的衣饰一直以来都是简单质朴的,即便现在已身为大将,衣着也鲜少奢华考究,似乎特意保留了当年军奴营中的简朴。
萧野褪尽衣裤,现出底下几经沙场战火历练的强健体魄,他的肩膀宽厚硬朗,腰腹结实强劲没有一丝赘肉,背部肌理紧绷饱满,线条坚韧,似乎蓄积了一触即发的强悍力量,左侧肩胛上昔年烙下的奴印此时张扬出一股别样的嚣猛气息。
他跨跪萧乾上方,下半身岔开的强健两腿,胯|间那物已然勃发,血脉膨胀,笔直矗立着,那物肿胀成深暗之色,粗|长硬|挺,纠结着青筋在胯|下微微跳动,昭示着骇人的欲|望。
萧野看着底下的萧乾,呼吸沉沉深重。
“侯爷……”他缓缓俯下|身,低低唤道,掰着萧乾的肩膀,将萧乾翻过身,伏于床榻,整个人压覆而下。
萧乾浑身一阵僵硬,挣动着身体抗拒。
萧野伏压在他后背,轻轻吻着他的后颈,低声慰道,“别动,这个姿势比较不辛苦。”他伸手将床褥间的两个软枕垫在萧乾腰下。
萧乾下|身被垫起,萧野硬得发胀蓄势待发的那物正杵在他股|间,一瞬间萧乾似乎想逃。
萧野紧紧抱着他,也桎梏着他,并不急着进入,他轻轻动腰,胯|下炙热硬挺的凶器在萧乾股|缝里上下来回摩擦。
萧乾的下|身一阵轻颤。
萧野全身压覆在他身上,铜色的雄躯一身傲人的肌理在烛火光晕下微微泛出一抹麦色光泽,轻轻挺动间牵动肩背腰腹紧实的肌肉,便如一头凶猛之兽,攻城略地在即,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勃发蓄势以待的强悍。
萧乾的身体微微颤动着。
萧野手指探进他体齤内,在里面摩挲了一阵,退出来。他直起身,搂住萧乾的腰提起,忍耐了多时的粗硕凶器再无法自持,对着萧乾股|缝那处顶进去。
萧乾似乎一下子顿住,身体停止了颤动。
“疼不疼?”萧野低声问道。
萧乾轻轻喘着气,没有声响。萧野扣住他的腰,缓缓进入,便见萧乾的身子又微微颤起来,他顿了顿,一言不发双手紧紧钳在萧乾紧绷劲窄的腰两侧,微微用力,一下子挺到深处,整根没入。
萧乾闷哼了一声,低哑的尾音带着一丝颤抖。
“太大了是不是?”
“等一下就好了。”萧野俯撑在他身后,他在萧乾白皙峻挺的肩背上轻轻吻咬,“等一下就好,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萧乾发髻已经散开,墨黑长发散在枕上,他侧着首,飞挑的凤目轻闭着,轻轻抽气间似乎隐着难耐,眉头却皱着,眉间一抹像是痛苦。
萧野不再说话,他待萧乾适应了片刻,缓缓开始挺动腰胯。
他的进攻很快变得猛烈而有力,呼吸沉沉浑浊,腰腹抽|顶,再不如片刻前诸多隐忍和小心翼翼。他挺腰,抽离,利落疾速,带着几分侵略的凶悍,将自己青筋搅动炙烫如若铁块的粗|硬肉器,一下下顶在萧乾深处。
萧乾呼吸凌乱急促,身体深处激烈的抽齤|插似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修长线条优美的大腿颤抖不止,腰腹随着萧野的进攻摇摆颠簸。
修眉紧紧皱着,萧乾口中漏出一丝低低地呻|吟。
“舒服吧,侯爷。”
房中青灯灯油燃去大半,烛火将熄,火光暗淡晦涩,笼着床上正酣的云雨。
萧野的呼吸声浑浊深重,带着欲|念的渴求,荡在床榻里。抽|顶已经持续很久,他的胯|间依然硬挺,萧乾不知何时开始已随着他的顶撞呼吸喘气。
感觉到包裹自己的火热甬道里一阵阵紧缩。
萧野腰腹渐缓,俯身抱住萧乾,“想要释|放了么?”他一手伸到萧乾胯|下抚慰,却是趁着萧乾调息舒缓之际,突然狠狠地摆胯。
凶悍硬物一下下对着萧乾体齤内某一处重重戳顶。
萧乾喉中一声低哽,眼前一阵发黑,手痉挛般紧紧抓着身下床褥,微微张唇,竟是受不住悲鸣出来。他颤抖的身子几阵战栗,突然紧绷僵住,下腹微微抽搐了几下,几股浊|液污了床榻。
细汗从他额头滑落,萧乾失神地抽着气。
身后萧野从他胯|间收回了手,一手粘稠在被褥上擦去,他还未攀顶,俯身在失神的萧乾后背吻了吻,扶着萧乾宣|泄后不着力的窄腰,继续穿|刺。
浅浅退出,重重贯入,他的腰腹布满细汗,强劲精悍,似乎蓄着无尽的力量,发狠一般撞击萧乾的后股,那胀得发暗的粗硬凶器从萧乾股|间进出,拖着粘腻的液体滴在床上。
汗水沿着他的脊背滑落,长发沾湿,黏在宽厚结实的肩背上,一身肌理紧绷饱满,肩胛处昔日奴隶的印记此时张扬喧腾出一股以下犯上的禁忌大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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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只听得交|合声与喘息声交错。
萧野抽齤|插了多时,直到他下腹开始阵阵痉挛,才低低吼了一声,一个顶撞埋入萧乾深处不再动弹。
萧乾像是被惊了一下,下|身一阵发颤。
萧野射|了好一会儿,他维持着那个挺身的姿势将自己释出的欲|液尽数倾在萧乾体齤内,深深地满足地出了口气。
这是一场霸道却极尽温柔的情|事。
欲|望宣|泄后,萧野抽去萧乾腰下软枕,就势俯身压伏在萧乾身上,拉了床榻里的薄被盖上,伸臂搂抱住萧乾的腰,就这般躺着。
油灯已尽,烛火熄灭,房中陷入沉沉黑暗。
黑暗中静静的,床里两道呼吸声交错,渐渐平复。
萧野轻轻吻着萧乾的耳廓,低声问,“你还好么?侯爷。”
萧乾没有应声,只听得他呼吸舒缓匀长,气息缓缓平复下来。过了许久,他微微动了动身,哑声道,“你下去。”
“怎么了?”萧野覆在他身上不动,他下|体仍然埋在萧乾里面没有出来,有些懒懒地恶劣的动了动腰。
“不舒服。”萧乾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萧野起身从他体齤内退出来,一片漆黑中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随着他的抽离一道从萧乾后面流出来。
萧乾的呼吸似乎滞了一滞,有些不稳。
“我打些热水来替你擦擦身吧。”
萧野说罢,起身下地,转身替萧乾将被子拉好,摸黑捡了床前自己的衣袍套上,走到桌边将熄灭的油灯重新点上。
火光翻滚,照得房中一片昏黄。萧野转身看了眼床上的萧乾,走出房去取水,开门之际一股凉风携着潮气吹进来,外面黑漆漆的,雨下得正大。
萧野取来热水,萧乾已经起身坐了起来,他披着洁白的亵衣靠在床头,薄被只盖到他的腰际,微微敞露的胸膛上烙着情|事后的迤逦,他静静齤坐在那里,情|欲染过的冷峻面容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怎么起来了,不躺着?”萧野端着水走到床边。
萧乾坐靠床头,他本看着屋内的墙面似有些发怔,应声转过眼来,斜飞入鬓的眉目,瞳仁漆黑沉寂,不知道是否欲|念刚退,那冷厉眼中一贯的锐色消淡,沉沉静淡间似乎凝了一层氲色。
萧野上前将他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萧乾肩膀,“刚刚才出了一身汗,晚上潮气重,当心受凉了。”
萧乾静静看着他。
萧野在床边蹲下|身,他将干毛巾透了热水拧干,掀起一点被角伸进被中,轻轻擦拭萧乾的小腹,胯|间和后面。
萧乾坐在那里,由他作为。
毛巾从被子里拿出来,满是粘|腻,萧野换了块干净的,再透水替萧乾擦了一遍。
“有没有舒服一点?”
他抬头问道,正对上萧乾的目光。萧乾斜飞上挑的眉目沉静,过了半晌,眼睑微微垂下,淡淡嗯了一声。
“还好没有受伤。”萧野低头收拾,他将水盆和污了的毛巾放在一旁桌案上,转身回到床边,脱了衣袍又上榻。
他拥着萧乾躺回被子里,将萧乾肩头的被角掖了掖,“外面雨正下得大,有些凉,侯爷再躺会儿罢。”
他在被中搂住萧乾,他的胯|间微微硬着,杵着萧乾,萧乾僵了僵,萧野笑了笑,低声道:“侯爷放心,今晚不做了,你安心躺会儿。”手掌却在萧乾身上轻轻摩挲,摸到萧乾臂上那处旧伤,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又问,“我给你的那张方子,侯爷你按着抓药敷了么?”
萧乾没有应声,他闭着眼,似乎真有些乏了。
萧野略是起身看了他一会儿,瞳中眸色渐渐沉下来,深凝厚重,他俯身在萧乾耳边低低道,“侯爷今日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屋外夜雨下得正紧,雨珠打着屋脊瓦片啪啪作响,厢房廊道的檐角积压的雨水如银线落下,园子里的花木在风雨交势下发出暗哑的沙沙声。
外面落雨声嘈嘈,风摇树响,屋内一室烛火昏黄,沉凝安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雨珠拍打屋瓦的声音渐渐小下来,屋檐下的水滴只余缓缓微弱的嘀嗒声响。
萧乾睁开了眼,挪开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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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去了么?”
萧野轻声道,略是撑起身看着萧乾,他方才并没有休息,眼一直微微睁着,似乎是在想事情,不多时前尽兴云雨的激亢和宣|泄后的温存已然收拾沉敛,眼中眸色沉沉若固,他淡声低道,“雨似乎弱下来了。”
萧乾没有说话,只看了眼窗户的方向,揭开被子坐到床边,披了亵衣在肩头。萧野半躺在他后身,看着他的背影侧颜。
萧乾的长发尽数披散肩背,皎白的容色在火光下如同被镀上一层柔润薄晕,侧颜五官精湛锋锐。
萧野看了他许久,没发一言,他伸手执起萧乾披散肩头的发,递到唇边吻了吻,起身下地,帮着萧乾更衣,替萧乾束好了发髻。
“我送侯爷回府罢。”
萧乾月白锦袍束身,斜飞凤目淡淡冷利,眸光清冽,已不复情|欲侵染的颜色,“不必了。”他淡道,转身出了厢房。
萧野打伞遮着他到大门口,萧乾上了软轿,轿子不多时便出了天井巷。
萧野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开,漆黑夜雨中看不出他神色面容,只见身后打开的大门斜斜漏出门内火光,将他的身影在雨夜中拉的很长。

第四十三章

萧乾的轿子出了天井巷,转上长街大道。
夜已入三更,沉沉浓重,长街两旁街市门户紧闭,市井居民早就入了梦乡,大街上没有其他人影,整座庆康城笼在沉沉黑暗里。
萧乾坐轿行过蟠龙街,迎面过来一支巡城卫。
半夜小轿,行于街市,领头的武官大约是要上前来作盘问,萧乾的侍卫迎过去亮出常胜侯府令牌,那武官见着忙领着巡城卫退让到一旁,待萧乾轿子过了,方才继续巡逻远去。
萧乾坐在轿中,微微合着眼,容色沉静无痕,似乎是在休息。外面缓弱下来的细雨打在轿顶沙沙轻响,夜风轻轻掀着轿帘的一角,几缕潮气从底下钻进来。
蟠龙街深长而安静,积着一层薄薄雨水的青石板路面寂寂空荡,轿夫踏着水的脚步声在漆黑深夜里似乎格外显得清晰。
夜风轻袭,四下静静,只有小雨淅淅沥沥。
一道轻浅细微的啸声穿过夜雨宁静。
声音很浅,混在细雨声中几乎不觉。
萧乾睁眼,眼中平静,沉定无痕,一手却已按在了轿中座椅的扶手,瞬间抽出一柄长剑。
剑锋微烁,寒芒乍闪,“铛”的一声刺耳金石声响,黑暗中一支断箭斜斜偏插在萧乾脚边。
“有刺客!保护侯爷!”轿外侍卫一声惊喝,兵刃纷纷出鞘。
那被萧乾斩断,余势斜插的断箭上似乎携了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隐隐升腾,不闻气味,一阵烟雾般在萧乾轿中散开。
萧乾皱眉,凌空破轿。
似乎就等着这时机一般,萧乾破轿的刹那,四下静静的黑夜里骤然之间呼啸过一阵凌厉疾劲的飞箭。“嗖嗖”破空的箭羽撕裂宁静,皆是朝着萧乾射去。
“侯爷!”
萧乾容色不为所动,飞挑的眼眸光微瞥,长剑利落斩下疾射近身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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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里,十数道矫健身影几乎同时紧随在那阵箭雨之后自临街两旁的高楼背后翻越而出,迅如鬼魅,袭向萧乾。
“保护侯爷!”
“箭上携了毒烟粉,屏息!”一名侍卫边向萧乾护卫,边喝道。
萧乾左臂不着力,右手执剑,瞬间扫去合围在他周身的凶狠杀机。
“侯爷小心!”
雨夜黑沉,安静的大街上乍然之间杀气凛冽,剑影刀光,金石交击的尖锐刺耳之声顷刻间击碎夜雨宁静。
那众黑衣人,一行近二十余,个个身手矫健暗怀奇功,出手招招狠辣,他们黑巾蒙着面,辨不出面貌形容,只见人人手持薄刃弯刀,身形高猛,肃杀之中一股直取萧乾性命的戾气。
萧乾的轿夫身手不弱,侍卫武艺皆不凡,然眼下黑衣刺客显然是高手中之翘楚,且有备而来,寡众悬殊,强弱一目了然。临阵激斗时,萧乾的护卫十分勉强吃力,不多时便有人受击倒地。
萧乾一剑斩开袭来的黑衣人,眉峰微蹙,挺拔的身子微微一晃。箭矢所带毒烟在雨夜空荡的大街上未见太大成效,但在轿中时却侵害了萧乾。
萧乾有些恶心的晕眩。
迎面一弯薄刃袭来。
萧乾正待提剑迎击,身后赫然伸出一双手臂揽住他的腰,一股厚重沉稳的力量将他往后一拉,一道身影从他后面闪出,拦在了萧乾面前,一只手骨骼强劲,手指紧紧捏住朝萧乾直面劈来的弯刀。
“萧将军!”有侍卫不掩惊喜喊道。
来人身形伟岸,背影峻拔,微微侧过首向护于身后萧乾道,“侯爷你没事吧?”侧颜转折冷硬,峻若斧劈,正是萧野。
萧乾目光微凝,呼吸有些不稳。
“没事了,这里交由我来应付。”萧野低声道。
刚说罢,他指间所钳制的那弯锋利薄刃应声被折断。出手如电,萧野一手扣住黑衣人腕间命脉,一手已袭至那人咽喉。
“咯”一声,骨骼碎裂轻响。
萧野将那绵软下去的高壮身影一甩手推在地上。
其余的黑衣刺客大约是没料到半途会有人杀进来搅局,见着萧野突然而至,弹指举手间便毙同伴性命,浑身戾气腾腾,一瞬间似乎滞了一滞。
萧野没作它言,他随身没有带兵器,挑了地上散落的一柄弯刀,直击过去。
弯刀锋利的薄刃在黑夜中划出一片森寒刀芒。萧野在大雍任职方只三年,然他的一身武艺在大雍军中却已是极富声誉,几乎已成为军士们心中不可逾越的神话。参与宁国、瓦刺、乌孙战事的兵将都有一种不约而同折服的共识,刀剑之下,天下有谁想从车骑将军手中讨得便宜几乎不可能。
萧野身如蛟龙,出刀利落,转瞬间已斩毙数名黑衣人,凶辣而迅猛的刀法似乎能劈开黑夜,斩断风雨。他一脸沉沉悍色,瞳仁冷酷,刀锋所过,不留余地。
那行黑衣刺客不知是否被他凶悍的刀势压制住,像是被束了手脚,使不出丝毫还击之力,堪堪抵挡间溃散而退。黑衣人中不知是谁吹响了一道清锐哨声,一伙人得隙凌空四散,潜入茫茫夜色里。
萧野并没有追击,刺客一退他便收了刀,回身几步轻跃至萧乾身边,刚刚经过一番打斗的深峻面容仍流窜着几分悍戾之气,衬得一双异色的利眼格外锋锐逼人。
“侯爷,你还好吧?”他看着萧乾,轻声问道。
萧乾的容色已有些发白,精湛冷峭的面容上额角布着一层细细薄汗,那毒烟也不知究竟是何物,萧乾在轿中应变已是迅速及时,仍是没有全然避开,此时恶心与晕眩之感直袭,浑身力气像是要被从四肢百骸抽走。
萧野见他这般神色,忙伸臂一把将他扶搂住,“怎么了?”手掌按在萧乾腰侧,传出沉沉的力量。
“侯爷中了刺客的毒烟。”一旁萧乾的一名侍卫捂着臂上一处血口道。
短短片刻的交锋,萧乾四名轿夫只余一人还活着,三名侍卫一死两伤。那受伤的侍卫似乎仍有些惊魂未定,对萧野道,“这又不知是哪国君侯派来的杀手行刺侯爷,方才多亏了萧将军及时赶来,若不然,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萧野目光直盯着萧乾发白的面容,听侍卫这般说,低声对萧乾道,“是不是很不舒服?靠着我些,不用强撑着辛苦,我马上送你回去。”
说着,他将萧乾揽住靠在自己身上。
萧乾似乎极是不好受,没有抗拒,微微闭着眼,开口竟是有些轻喘,“你怎么在这?”
萧野默了片刻,低声道回道,“今晚不知怎的,心中总觉得应该亲自送侯爷回府。侯爷走了之后,我在房中心神不定,坐不住,最后还是追出来看看……幸好我追出来了。”
萧乾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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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耽搁了,你中了暗招,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毒,得请大夫诊治,我先送你回府。”
正说着,长街中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却是巡城卫察觉动静终于赶来了。
巡卫武官上前来见得四处激烈打斗的痕迹和街面上横陈的死尸,当下骇然,忙上前请罪,“末将来迟,幸而侯爷无恙,否则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萧野扶着萧乾,只对那武官道,“有刺客行刺侯爷,朝北面潜逃,将军当尽速派人追捕。”
***************************************
萧野送了萧乾回常胜侯府,再返回天井巷自己住处已经是四更天了,夜色浓黑,雨似乎又渐渐下得紧密起来。
萧野径直进了寝房,房中一片漆黑,他随手取了块干布擦了擦淋湿的头发,点了桌上一盏小油灯。
豆大的灯火昏黄,照得房中影影绰绰。
萧野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
寝房昏暗的角落里走出一道人影,那人影默声走到萧野跟前,单膝跪下,一身夜行衣被雨水淋透,往下滴着水珠。
萧野并没有看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一眼,他缓缓喝着水,没说话,如刀斧凿劈的冷硬面容火光下不见任何声色。
过了许久,那跪地的夜行人像是终于不堪承受这一室沉沉无形的压力,低声开口,仍是对萧野毕恭毕敬俯着首。
“属下奉二爷之命协助爷成事,临行前二爷有交代,若得时机,务必伺机除去雍朝的常胜侯。”
“今晚常胜侯轻车简从赴爷之约,身边只有几个侍卫,属下以为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萧野缓缓放下了手中茶杯,仍然没有说话,深峻的面容沉沉平定,不见丝毫喜怒,眉目之间却是几分开阔气象。此时他跟不久前在萧乾面前的谦恭有度截然不同,也跟他以往任何时候的形容举止都不同。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隐隐地是一股居上位者深沉睥睨的气势。
萧乾从座上侧过身,朝脚边跪地之人一瞥,淡声道,“二哥遣你来是听我差遣,得令行事的,不是叫你来坏我的大事。”
微微一顿,异色瞳仁中一抹冷色,“这不是杀一个无名小卒,可以不惹骚动全身而退。惊动了巡城卫,必是后患无穷。”
“你动了不该动之人。”
萧野几句话口气轻淡,不闻波澜,那黑衣人跪在地上却是一声不敢出。
“你该知道怎么办,今夜动手之人,包括你,寻处地方自我了断罢。”
火光映着萧野的右眼,照出浅淡瞳仁里平静的冷酷。
三日之后,京畿戍卫在庆康城北一处小树林中发现数具尸体,黑衣蒙面,轻弩弯刀,正是那夜行刺萧乾的刺客。
也在同一日,大太监徐兴传建元帝御旨,着车骑将军萧野赴任潼关戍边,即刻起程。
萧野接了旨,看着那诏书却是笑了。
帝王之令来得如此之快,倒是省却了他再多费诸多心思。
八年谋一局,五年苦役,三年步步为营,终是万事俱备。
萧野应旨西赴,一行十余骑快马出了庆康城。
仍是五月黄梅时节,天气阴沉而闷热,萧野快马纵出数里地,勒马回首,远远望向身后巍巍雄立的大雍都城,他的眼平静而沉远,剔透出薄薄的冷色。
建宁关前车骑将军章咏是他安排人手设计所杀。
大雍乌孙两国战事是他一手布局挑起。
聂扬的行踪是他书信匿名放给了覃谦。
也是他,派人半途将聂扬狙杀。
侯爷,我们疆场上再见。
建元十二年五月,车骑将军萧野抵达潼关,督导边防。
六月十八夜,大雨如瀑,潼关三员大将被鸠杀于车骑将军居所。
同夜,潼关城门大开,十万西戎军甲蜂拥而入,与大雍守关驻军混战厮杀。
翌日傍晚,雍军群龙无首,伤亡惨烈,退出潼关。
潼关失守。
而大雍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悍将,几战成就煞神威名的车骑将军萧野,脱去了人前层层虚假外衣,转身一变,成了西戎的第三王爷——翼王秦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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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萧野西戎翼王的身份一出,天下皆是震惊骇然。
大雍朝堂措手不及,建元帝盛怒至极,金殿之上一言未发。
萧乾得报,禁闭寝院一夜,请命狙敌。
而潼关的沦陷,致大雍西疆屏障尽失,门户大开。秦厉占据潼关率军东进,西戎铁骑长驱直入,在大雍境内如入无人之地。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十万西戎大军已深入大雍西疆数千里,铁蹄踏西部五州,沿途克大小城池三十余座,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潼关驻军受袭失关,军心涣散,且战且退,一路败走。
七月初六,驻军退守西岭槛山县一带,接萧乾指令,弃槛山再后撤三十里,尽数退入鄞州城整顿。
七月初八傍晚将近,萧乾抵达鄞州。
鄞州城内已全城戒备,潼关败退下来的守军全数汇集驻扎于此,城中半数居民已避战逃难至后方。满城寒甲铁衣,战局失利的沉沉萧肃低迷之气笼罩着城中军士和尚未来得及离开的百姓。
萧乾刚一入城,未及下马,便被在城口等候盼望了多时的几名武官迎截住禀报战况。
潼关武德,平威,云麾三员守关大将在破关前夕被还是萧野的秦厉摆酒宴设计毒杀,一直以来便是这几个驻军副职武将领着兵勉强抵御西戎大军。他们前日接萧乾军令,才带着剩余兵马退入鄞州城。
潼关原本屯兵,包括萧乾费心打造的一万伏虎营精锐铁骑,兵马总计十五万,破关那夜,情势突然,措手不及,大雍兵将伤亡甚重,半个月来又接连受挫,眼下退入城中的人马已不足十万。鄞州城原有一部守军,可启用御敌,只战力不佳。
萧乾听了禀报,似乎已对局势了然,简单下了几道军令,吩咐随同而来的一干萧姓家将协同众位武官重新整编兵马。萧诺原是伏虎营统领,随侍萧乾在京时领兵之权由平威将军代掌,此时重新接管伏虎营。
这般令下,各人领命而去。
潼关那几名驻军副将似乎仍有军情需禀告,没有退去。其中一人向萧乾道,“侯爷,前日末将等接侯爷令,领兵后撤,刚退入城中,西戎翼王……便率军紧随而至,眼下他十万大军沿西岭扎营,离我们不足二十里地。”
武官只简明报了情势,没有其他多言。半月前仍是己方屡建奇功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受着多少人的景仰,却突然成了敌国元帅,领兵破势而来。这番突变,任谁也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萧乾听过报,未有置评,冷峭完美的面容上丝毫不见有什么神色,他长途奔袭刚下马,不及歇脚,径直登上鄞州城楼。
夕阳如火,彤光万丈,傍晚的鄞州城,落日余晖染透天际,满天红霞绚丽如血。
萧乾上了城楼,城台上持戟警戒的军士见着他,原本惶然的眼似乎一下子沉定明亮了起来,彷如吃了颗定心丸。
实则,自萧乾立马的身影出现在鄞州城门口的那一瞬,满城兵将先前那不知前途惶惶不安的心神便如恐惧一下被喝住,踏实安定下来。溃散的军心,丧失的士气,似乎在瞬间被凝聚,笼罩鄞州城的低迷沉压气氛渐渐消散。
在大雍军士心中,萧乾已是一种烙入骨髓的坚定信念,不可磨灭,也是一份融合了崇拜和信赖的炽烈寄托,他是常胜的统帅,是不败的神话,必定带领他们驱逐外虏,取得胜利。
“侯爷,西戎军便驻扎在那里。”武官在萧乾身后低声道。
萧乾顺着他的指引于城台上放眼远望,七月燥热的风掀着他的衣袍猎猎而响。
城下远处,西邻延绵的坡地上一座座军帐隐约布列,扑面而来的风中似乎依稀可以分辨战马嘶鸣的声音,营寨在夕阳中顺着地势向远处铺展,似乎见不到尽头,一展硕大的异邦旗帜在营前飞扬。
萧乾斜飞的眼看起来十分平静,远望的瞳仁凝结一般不着一丝情绪。
鄞州是西疆连中原腹地的最后屏障,鄞州一破,中原万里沃土,锦绣繁华都将曝露于西戎刀剑之下,铁蹄之下,不容再失。
萧乾将可用兵力全数调集于此,便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的打算。
七月的斜阳余晖依然炽烈,万丈金红光芒撒在萧乾面容上,却挡不住他的目光。
他飞挑的眼中宛若冰封无痕的平静仿佛能割裂落日的余芒。
潼关失守,一场历时八年筹谋的欺世骗局始于他,算计了整个大雍朝野,突发的巨变却似乎并没有撼动他分毫。一如每一次面对绝境,萧乾不曾焦虑,没有浮躁,亦不会有人从他的面容上看到失措和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似乎永远都是冷静的,似乎这种冷冰冰的平静,形势愈紧迫,愈是浓烈。
只有与他十分熟悉的人才会在他此时平静的眼底深处窥探到不可遏止的怒火。
落日半沉,天边耀眼的金光遮去萧乾精湛冷峻的面容,金晖镀了他一身,于高楼城台上塑出一道凛然挺拔的身影。
“去叫萧诺过来。”他突然发话。
而此时西岭,西戎大军军营前,秦厉正昂身立于营寨不远处的一处小坡上,身后几名亲卫持着刀在数丈外警戒。
夕阳的红光同样染了他一身,山坡野地被镀成满目的金红之色,他一袭紧塑的藏青华袍,身后战旗猎猎,是占据了西岭,遍布山野蓄势待命的十万西戎军甲。斜阳将他峻挺的身形笼罩,落日山原,重兵营前仿佛一口折耀红光的重刀矗立。
秦厉负着手,举目而望,瞳仁深远不掩厉烈,目光所向正是鄞州城的方位。
山风掀着他华袍的下摆,他如刀凿斧劈的峻容在夕阳晕染的余光中依然冷硬,线条转折而锋锐,似乎只是一身衣衫的改变,他眉目间原本隐约的几缕野气此刻纵横而释,只是静静站着,气度已与半月前隐姓蛰伏时截然不同,目光所过,泄露出的是一股嚣悍的霸气和身为王族立于人上的睥睨气势。
秦厉看着鄞州城所在多时,容色沉沉平定,许久,他锋利的眉眼微微眯起,异色的瞳仁似乎有一瞬间紧缩,唇角微扬,像是挑了一抹笑意。
他身后的西戎大营中走出一道人影,那人在营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正立于小坡上远眺的秦厉背影片刻,走上前来。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来人正是当今西戎王的二弟,秦厉的二哥,鸿王秦云。
秦云一身轻甲走到小弟身边,开口就有些怨道:“方才在营中四处找你找不到,原来跑外面来,怎么独自一人站在这处。在看什么?”
秦厉目光只看着前方,并不为所动,他唇角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似乎仍在,过了许久才开口,低沉的声音漏着愉悦的赞赏,“风景很美。”
秦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鄞州城在视线中静静矗立,夕阳西下,高耸的城楼上人影隐约,军甲烁烁。秦云不禁皱眉,“踏过了鄞州城,后面的风景更美。”
秦厉没有说话,仿佛正沉溺于瞳中所见。
秦云看了一会儿,收起目光,转眼看向身侧失而复得,并且带给他,带给整个西戎无上契机和震撼的王弟。
只见得王弟的侧颜线条利若斧劈,在渐渐西沉的暮色里尤显得深峻而冷硬。
秦云沉默了许久,忍不住感叹道:“八年,八年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而今突然现身,对我跟大哥来说,你就好像一下子从一个不满十五的少年长成了气吞山河的好男儿。”
“当初你随父王征战雍朝,却没能跟他一起回来,我们几度遣人入雍朝境内秘密搜寻,却始终不得你踪迹,只以为你已战死在乱军之中,不想你竟会不顾身份不计生死委身伏于雍朝军奴营五年。”
秦云深深地看着王弟,细长的眼中到了现在仍掩不去对小弟发狠之下作为的不可置信。
他顿了片刻,续道:“那年宁国发兵玉门关,传言有个生了一双邪眼的西戎军奴悍勇无双,两军交锋间砍伤宁国大汉阿古达木,我与王兄听闻都很惊异,后来你受了雍朝皇帝觐封,驻玉门关,据说你自称是雷鸣的儿子,雷鸣子嗣虽多,我与王兄仔细盘问过雷烈,他可不记得有你这一号兄弟,那时我们便都有些猜疑。再到去年,你被雍朝皇帝着来潼关,王兄接到消息令我赴边,我一直寻着机会想能否会你一会,直到那日在边境处雪地荒原,你一箭射在我马蹄边,看见箭身上刻的那个‘厉’字,我便知果然是你。你还没有死。”
当初建元帝遣还是镇远将军的萧野第一次到潼关,“萧野”便是借着打猎之名数度纵马于大雍西戎边境交界之地,所为正是与故国通联。
当日秦云接到秦厉表明身份的那支箭,心下隐约猜到王弟图谋深远,当即令征东将军雷烈挑选手中最精明强干的部署潜入大雍,助小弟成事。
得了这支助力暗中听候调遣,秦厉行事便如虎添翼,布局筹谋尽控于掌中。
他暗杀章咏,除去大雍一员猛将,同时挑起南疆战火,再领兵御敌进一步取信大雍朝野。
借聂扬定计,挑拨萧乾与帝王,令这帝侯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如雪上加霜。
甚至黄梅夜雨的那一晚缠|绵,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步步谋算,几番布局,终得时机再赴西疆。
里应外合,潼关不攻自破。
占据潼关后,秦云与秦厉兄弟聚首,他二人一路挥军东进,半月间连战连胜,似乎到了此时才有时暇细说起那场惊世之谋。
“你还活着,怎么不早些让我和大哥知道,或者你本该早些归国。”秦云叹道。
自方才起便是他一人在说话,秦厉一直未发一言,这时他转过眼来,硬朗锋锐的五官毫不遮掩一股薄薄的冷酷之色,却是笑着道:“一早回去了西戎,如何会有今日的大好局面。”
秦云闻言愣了一愣,倒不见有多少惊讶,似乎早已了然,点了点头道:“说的是,若非有你隐忍蛰伏这么多年,步步筹谋,尽心竭力取信大雍朝野,否则哪来今日不费出灰之力破关入境,一路制胜的势局。”
他顿了顿,接下去正色道,“眼下情势于我们正有利,接连攻城略地克敌制胜,军心士气高涨,雍军连败,似乎无力抵抗。大势归我,雍朝西部几乎算是在我们掌控之中,只待拿下了眼前的鄞州城,打开入主中原腹地的大门,其后连绵万里的沃土繁华便也尽归我西戎所有。”
秦云出言豪迈,似乎大雍疆土已然唾手可得。
身侧秦厉未置是否,他转过眼,眯起的双瞳深浑暗鸷,沉沉厚重不见底,一言不发看着最后一片日暮笼罩下的鄞州城楼。
“眼下只等着拿下鄞州了。”秦云侧首朝身边王弟道,微微一顿,“方才探子回报,雍朝那常胜侯萧乾已经入了城。”
秦厉只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台不语,西天血色的残阳映在他一瞬不瞬的瞳仁里,衬得他的眸色现出一片嗜血的红光。许久,他淡淡笑道,“我知道他来了。”
秦云看着小弟似乎想说什么,一时没开口,待了片刻又想起了什么,不禁道:“眼下这形势,倒与你当年随父王出征那时有几分相似。父王当年率领铁骑直掠雍朝,也是到了这鄞州遇上常胜侯,对阵交锋,那个时候他还只是骠骑将军。”
似乎知道接下来二哥想要说的是什么,秦厉淡淡断了兄长话头,“国之壁垒,社稷屏障,生子当如萧二郎。我会让父王于九泉下知道,他是错的。”
收回目光,秦厉对着远处鄞州城的方向微微张开五指,似乎想要将什么握于掌中,深峻的面容眉目厉烈,尽是志在必得的悍色。
“说得好!”闻言,秦云大笑。
下一刻却又突然收住声,沉了面色,看着王弟肃然又问道:“有个问题,二哥盘在心中多时了,你在雍朝做了五年的军奴,等待一个契机,倘若时不与你,机会不至,你又作了何种打算?”
他问得认真且郑重,秦厉却仿佛听了什么可笑之言一般,微微挑了眉,迎着兄长的目光淡声道:“我要做的事,一定会让它成。”
他的声音很低,却不容置喙。
片刻坚毅的唇角微扬,一抹讥诮,“倘若天绝我路,那便是我命该如此,命该死在雍朝的军奴堆里。无可怨尤。”
秦云看着小弟一瞬间凶狠的眼中乍现出的冷酷,许久没作声,过了多时,他抬手拍了拍秦厉的肩膀,“对自己够狠的。”
“走吧,回大帐,大战在即,好生休息一番。就让我们兄弟会一会那备受父王赞誉的萧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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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月上梢头

发表时间:2012-03-27 23:25:00

更新时间:2021-04-08 12: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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