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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常胜侯》BY御景天(一个很难搞定的强受)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舫中丝竹清越流荡,舞姬水袖裙摆飞转如云。
那厢舱房一角,新官上任的镇远将军晃出右拳,异色斜瞳眸光却在他处。眼下他被人围簇在坐席里,几个官阶差不多的将官拉着他喝酒行令。
“萧将军,你又输了,喝吧。”
镇勇将军一声大笑,将满满一盏酒递到萧野面前,“老弟你领兵作战雷厉决绝,一万兵马掠了瓦刺上万名驹不说,逼降瓦刺王俯首称臣,岁岁进贡,可谓胆略气魄过人,功劳卓绝。唉,战场上一路披靡,怎的行个酒令连输连败。”
萧野笑了笑,接过酒杯也不多说什么,一口饮尽,甚是干脆,只微微流瞥的眼角泄出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心不在焉。
邻座矮桌边坐的是几个青年文士,大约镇勇将军那副已经注意压低了声的大嗓门讲出来的话还是一字不漏被人听到了,其中一人皱着眉不屑地低声道,“悖人伦丧英德,这种手段得来的战功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掘人王陵,开棺鞭尸,斩杀俘虏,挟持人质,以此逼瓦刺王称降,哪一样都是不入流的阴煞狠戾。自古圣训,死者为尊,强盗还不抢红白,这等阴狠手段冷酷心肠即便收了瓦刺,却损我大雍王道声名,得不偿失。”
旁边遂有人附和,“若非心性十足狠辣,此种阴毒之策寻常人还真想不出来。真要想扬名立功,便堂堂正正征服瓦刺,却何须动这些旁门左道。”
“到底是野蛮外族,不堪相与。”
他两桌挨得近,青年一番话甚是尖锐刻薄,萧野身边的几个武将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
镇勇将军刚要拍桌子反斥一句:放屁!你当两军打仗是你在司部摇笔杆子,几句圣人之言就能开疆拓土护国卫边?
萧野却拿起筷子轻轻在他手背上一压,阻道:“祈将军生辰设宴,莫要生事,招惹将军不快。”微微侧首朝那席瞥去一眼,淡淡地扬了扬薄唇,甚至还不失礼数颔了颔首,全然未将那一番指责当回事一般。
那挑头的青年却莫名地心下一阵发毛。
萧野以一万兵马逼降瓦刺。这是上个月刚结束的事。
瓦刺的国运近数十年来日渐衰弱,早已丧失威胁大雍边关的实力,再不如当初强横之时频频出兵兴起战事。东北一带相较安稳了不少年。
虽衰弱了,偏壤之地本也激不起他国侵吞之心,但瓦刺却有一样东西教邻邦垂涎。
瓦刺盛产名马。
它的红狮骢个头膘壮健硕,耐力惊人,脚程比草原宁国的黑麒麟更快,作为战马必使骑兵如虎添翼,武陵皇帝在位期间曾因此先后两度对瓦刺用兵。瓦刺有阴山为障,且虽国力大不如前,但军民凶蛮不减,抵死顽抗,更有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对被掠落入他人之手的马匹毫不手软射杀,战败的瓦刺人逃脱不能,第一件事便是挥刀斩马。是以武陵帝先后两次点将出兵皆无功而返。
两个月前萧野挑选玉门一万士卒换着瓦刺军服出关,只携半个月粮饷,轻装简从,不声不响就翻过阴山。一路择道避绕城镇人烟,昼伏夜出,直朝瓦刺王都达勒奔袭。在崇山峻岭之间无声无息突进,只十天便悄然逼近敌都,行军之迅速诡秘教人咋舌。
达勒城三面环山,可谓天险自成。萧野趁夜领着长途跋涉的军士从一处隐蔽、几乎是绝路的断崖上翻越而过,不攻城池,避开达勒护卫军,直击城北三十里外的瓦刺王陵。斩尽守陵兵将,刨了瓦刺开国之王的陵墓,棺椁拉至达勒城前。
天明,瓦刺王接报,惊怒之下栽倒在床,太子强行率军出城迎战,被萧野几个回合擒俘,扣为人质,其他被虏战俘不论官兵阵前斩杀。更放言瓦刺王,不降,鞭其先祖尸,断其宗室根。
瓦刺王走投无路,开城缴械降在了萧野马蹄前。
上万红狮骢进献大雍。
从兵出玉门关到拿下达勒城,前后只半月余,雷厉之势,震惊诸国,连大雍朝野一时都似乎不敢置信,犹在半混懵中惊异了不少时日。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未央宫的正殿上,对萧野的推崇,贬斥,争执,交成一片。
不得君令私自出兵,狠辣冷酷手段阴煞,损我帝君仁义之名。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微末之兵征服一方邦国,扬我国威,震慑四海。
褒贬不一。
建元帝擢升其为正三品镇远将军,另有其他田资赏赐,封赏不薄,也算不得厚。
不管功过毁誉如何,雍朝出了个煞神,列国皆知。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是傻话?”祁佚拎起白玉壶自往萧乾杯中倒酒,淡淡朝萧野处一瞥,“虽不尽其然,我却看他有些地方比你聪明,至少不会在没用之处钻牛角尖。”
“人生百年,短的很,郁郁沉沉是一辈子,开怀洒脱也是一辈子。有些事情其实不妨糊涂一点,不必事事追究个清楚明白。说到底,就算你当真弄清楚了,给你机会再来一次未必能改变什么。你说是不是?萧乾。”
萧乾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杯,沉默了许久,仰头一口饮尽,“你不是我,祁佚。”
“你无法感同身受。”
祁佚苦笑,“还说自己不固执。你我都是身处朝堂中的人,朝堂自古无所谓是非,无所谓对错,说到底只是君臣二字,圣人的忠义仁爱都是用来教化愚民的。定远侯……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
“萧乾,不要自寻烦恼。”
两人这一番对谈在闹腾腾的画舫中虽没他人听得见,却也实在不合时宜,祁佚说罢不再多言,随手招来不远处伺候的仆从,“去请镇远将军过来。”
转而对萧乾道,“我一直在这坐着有些失礼,去招呼一下,着他过来陪你喝酒。”
萧野被领过来,祁佚起身笑着对他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去年这个时候你尚且还是萧乾身边一个跟班,今日却也封了将位列朝班。这回你算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总算不负萧侯当初保你一命,救你出奴营。”
萧野一言不发,只看着座上萧乾。
祈佚笑着道,“你可莫忘了萧侯待你之恩。本将这要去招呼一下诸位同袍,萧侯不喜应酬,你好好陪他喝几杯。”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萧野撩了袍摆,在萧乾身边缓缓坐下。
此时夕阳早已沉落,远山平湖,天边只余最后一抹晚霞如火如荼,萧乾背后,画舫一侧门扇开着,晕红暮色透窗而入,正洒在他身上,月白轻袍染了余晖映衬他沉静的面容骇人的俊美,晚霞最后几缕光芒中一双斜飞的凤目静若无痕。
在那样一双瞳仁中,不论是彼时回京途中狭小车架里那一番绮丽情|欲,还是那日晴天明日树荫下无声的放任,似乎荡然消失于无形。
萧野几不察觉,微微皱了皱眉,他执起桌上酒壶,刚要替萧乾倒酒,开口说什么,这时画舫一侧款款走来两名如花似玉的女子。
只听去了又折回的祈佚道,“两个男人喝酒未免无趣,这二人是聚香院的招牌,识情趣得很,坐着给你们添添酒。”
二女一人白衣胜雪,眉似青黛,目如星辰,垂首低眉不带一点风尘气。另一人嫣红罗裙,姿容艳丽,娇媚俏煞。
两人齐齐施了一礼,各自翩然坐到萧乾萧野下首。
几乎立刻,萧乾皱了皱眉。
祈佚见着,微微俯身,低声对萧乾道,“知道你的性子,她是个清倌。”转而吩咐白衣女子,“这是萧侯爷,好生侍酒。”
女子名唤青篱,持着绢绡团扇温顺地抬了抬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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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本就不多话,萧野原是想说什么的,此时面无表情。
欢场中女子不管是西施貌还是飞燕姿,性情温婉亦或娇蛮,都深谙应对讨巧之道,见此情形,二女忙挑了些诗词歌赋的话头添趣。
萧乾已经喝了不少酒,不知是否祁佚那番话使然,他靠在椅中轻轻虚着眼看着萧野,似乎漫不经心,淡淡地,却又不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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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在他身旁,见他酒盏空了,便斟满倒上,花雕陈酿不多时又去了一坛。
萧乾精湛冷淡的面容染上一层薄薄的熏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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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萧野不知道是不是近身多了两张凳子大煞风景,碍了兴致,也没多说什么,只一双异色的眼睛薄光微动迎着凝睇自己的浅浅眸光,缓缓喝了几杯,对着身边娇媚的艳质总共没看上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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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二十出头,年轻人多少有一点的浮躁轻狂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见。
仰头饮尽杯中烈酒,目光似是不经意,却丝毫没有漏去萧乾的一举一动。
见萧乾面有醉意,看了看身后几步处的歇脚小阁,萧野起身至他身边,挥手退开陪侍,俯身低道:“侯爷,是不是有些醉了?末将扶您去休息片刻。”
萧乾掀眼看了他一眼,冷冽的眸中一缕散乱的酒意,轻轻吐息间,酒香温热浓郁。
点了点头,扶着桌沿欲起身,萧野伸手搀着他的臂,一手从他后背揽过,按在腰侧,将他扶了起来。
“小心脚下。”
起身刚跨出步,这时退至一边的青篱却突然拜倒伏地,素白纤指拉住萧乾月白锦袍下摆的一角。
“求侯爷垂怜小奴。”
语声凄凄哀婉,“小奴父兄早年亡于边地战场,母亲病故,不得以沦落青楼院阁献艺,夜夜笙歌侍酒,奴以为耻。求侯爷怜奴不幸,救小奴脱身污浊之地,奴愿一生为婢侍奉侯爷。”低着头伏地不起,竟是哀求萧乾替她赎身。
萧乾顿步。
萧野侧身回眸看向脚边,声色不辨,锋利的眼,眼角微微往上一挑。
舫中众人须臾都察觉到了这出异样,笑谈渐弱,不由转头朝这边看来,弹唱舞蹈的妓伶们也停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缩至角落。
祁佚大步走来,他知萧乾素不沾风尘,洁身自律,皱眉冷冷扫了眼伏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对刚上前准备善后的鸨母轻斥道,“你楼中的姑娘是怎么管教的!见着权贵便哭闹依附,这般没规没距,扫人兴致!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攀附萧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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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香院的妈妈年纪并不大,十足媚骨风情,庆康城里她的楼子若居第二,没哪家敢争抢第一。风尘浪里迎的送的,非富即贵,自有一套八面玲珑的周旋的本事,但此时却一句调融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忐忑着赔罪,直道,回去后严加调龘|教,不会让这些丫头再放肆。
一个眼色,上来两龟仆就要把青篱拉下去。
青篱低着头,低声啜泣。
萧乾垂目看了她一眼,轻轻推开萧野仍扶揽着他的手,却道,“明日会有人替他赎身。”转身径自往小阁去,
“萧乾,你……”
祁佚讶异地看着他缓缓走入阁中的身影,皱了皱眉。
萧野在边上,居高临下朝地上青篱仰抬起来犹自带着泪痕的欣喜容颜睇了一眼,唇角微扬,似乎是笑了一下,却并没有笑的味道,那还十分年轻的面容一闪而逝淡淡隐去深沉的莫测,右眼银淡的瞳仁耀着烛火掠起一抹薄光,一瞬间划出阴寒森森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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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聚香院雅厅。
鸨母揭开桌子上一方红绸布,底下整整齐齐排放着数十枚金锭子,烛火下灿灿澄亮,心中一惊一喜,转头看向旁边轻靠着红木椅子扶手淡淡喝茶的年轻男人,他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灰黑质朴长袍,却犹如一头闲雅休憩的兽,掩不住厉烈之势。
皇上新封的镇远将军,眼下庆康城街头巷尾议得沸沸扬扬,听着传言教人犯悚的煞神,几个时辰前在威远将军的画舫宴席上她就已经打听过了。
“将军看上了哪位姑娘?”鸨母转过身,掖着帕子了然地笑道。这般大的手笔,定然是要买下谁了,就不知是哪个丫头走了好运。
萧野搁下茶杯,也不多饶弯子,淡淡道,“青篱。”
鸨母一愣,遂笑道,“方才在画舫上,将军是知道的,青篱,算是萧侯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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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野薄唇微微一扬,一双瞳色相异的邪眼眼尾轻挑,语气低淡,却不掩嗤笑,“你红尘打滚也不少年了,不会真以为明日侯府会来人吧。”
鸨母微微一滞,嘴边犹漾着笑,神色却已有些犹豫。
“三百金,买你半个楼的姑娘都绰绰有余了,你若定要等明日侯府来人,本将也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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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朝桌上灿亮的金锭子看了看,略作思量,笑道,“将军请稍等,奴家这就去跟那丫头道喜,将军前途无量,能服侍您是青篱的福气。”
到了后院青篱阁中,这般一说,青篱自然一口回绝,只说等明日萧侯来赎她,温温淡淡坐在床沿,清丽脸孔别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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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见她态度坚决,冷眉片刻,却也不想这般把人送出去招惹外面大雍朝新生的权贵不快活,便道,“妈妈知道你心高,镇远将军跟常胜侯现在确实还不能相比,不过,谁也不知道十年之后是个什么天地。妈妈看那萧将军不是个甘为人下的主,跟了他,绝对委屈不了你一身样貌才情,他肯花大价钱赎你,自然是对你中意,以后有你好日子过的。”
“再说那位萧侯爷,他要真看上了你,早些在船上便能带你走,何必等到明日?就算明日侯府真有人来替你赎身,萧侯爷自律甚严,他赎你回去多半为侍婢,难免日后不会婚配哪个奴仆。青篱,你说妈妈的话可在理?”
随着鸨母入得雅厅,青篱低头朝着椅上之人款款而跪,拜谢赎救之恩,身段似柔弱无骨。
萧野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眯眼垂目。
青篱轻轻抬起秋水明眸,只见俯视自己的年轻将军一张刀凿斧劈般深刻的面容冷硬嚣悍,因为十分年轻,五官尤显得异常锋锐,棱角分明,眉目之间凝着一股嚣野之气,衬得一双异色的利眼分外危险逼人,异常强悍高拔的身躯,猿臂长腿,便是轻闲一坐,也掩盖不住如兽一般优雅威烈的气魄。
这般形貌与气度,对庆康城大半的年轻女子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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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腮颊不禁薄薄一层红,在画舫上侍酒萧侯之时,她也暗自揣度过另一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只是当时有常胜侯在侧。
萧野轻轻一笑。
青篱略是羞涩,低垂下眼,镇勇将军跟在画舫中常胜侯面前的谦谨有礼不同,这个笑,勾出唇角眼梢七分邪气。
翌日中午,侯府一名管事带着银两到了聚香院。
鸨母笑得很是歉意,赔罪道,知道自家姑娘有幸伺候萧侯爷,昨天回来后忙请了大夫给青篱诊看身子,哪知这丫头身子底子不大好,这便不敢再往侯爷府上送,她自己也不想给侯爷惹晦气。多谢侯爷抬举她,请总管包涵。一嘴溜的请罪陪不是。
送了萧府管事出楼,鸨母转身闲闲对一旁龟公道,“把牌子挂出来吧。”
龟公将一块写了“青篱”两字的竹片子挂到墙上满排的人名中。
鸨母斜着杏眼看了看,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被破了身,任你如何千娇百媚才情惊艳自恃不凡,自然不能再送进侯府,镇远将军把人用过了却不带走,淡淡一句“留着你这接客吧。”倒是成全了她,既得金子又多了棵摇钱树。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一点展现土龙弟弟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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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议论一时半会儿大约平不了,还待继续热闹上一阵。”

建元帝侧身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手肘支起半个身子,看着一室之内静立几丈外的身影,有些懒散地道,“瓦刺偏远穷僻,阴山横亘,统辖不便,取它虽于开疆大业意义不大,但马却是好马。朕也没料到他居然一万兵马就能攻下这凶蛮小国。”

“萧乾,你说单看这股锐劲儿,有没有一点当年你平乱连创大小诸国六邦的霸气?”

萧乾站在窗边,仿佛没有听到建元帝略带感叹又似乎意有所指的语气,他背身对着帝王,并不说话,只看着外面。

窗外雨势茫茫瓢泼,如天河倾倒,哗哗之声大作,喧嚣入耳。

湖心水榭四面环水,只一道浮水游廊曲折接着岸边,雨珠打得永清池面上一片水花飞溅,半池小荷莲叶在风中摇摆不定。

今日下朝后他受召在此水榭见驾,一场大雨突发,临近中午雨势仍不见停歇。

建元帝看着伫在窗前的背影,深鸷的眼微微眯了眯,不知何故轻轻扬了扬唇,接着方才的话头道:“难为他身在偏隅之地,大战刚止,还能拼出这等功名来。这次拿下瓦刺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阴损之术,倒真没看出来此人骨子里狠厉至斯,连朕都有几分刮目了。”

“只是私自动兵,胆子也不小。”声音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萧乾似不为所动,仍背身而立看着窗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当日煽动军奴暴乱,借以崭露头角,他本也不是大义纯良之辈,这番作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建元帝轻轻一笑,起身下榻来,“也对。”垂眼略是思忖,“也罢,朝中本就需各种不同心性之人各展所长,忠的愚的,小人有小人的用处,凶狠权欲之辈也有其用武之地。”

听这意思,竟似乎原本动了几分不用萧野的念头。

萧乾微微侧过身来,建元帝已踱至他身旁,袖袍携带一股淡淡的凛威气息。

帝王笑道,“况且,他张扬一点,也不是没有好处,有他在,至少朝中那几个总寻你茬的也分些心,免得总招你不快。你说是不是?”

“臣并无不快,皇上多虑了。”萧乾淡声道,转回眼去,雨势铺天盖地,更加暴烈。

建元帝看着他,狭长的眼眼角微微一挑,“好罢,是他们招朕不快。”

顿了顿,话锋一转,“近来的奏报,南疆边境似乎又有些不安稳,朕正打算调几名将官过去,以备万全,玉门关庙小,已经容不了那尊大佛,过几日朕便降旨着他往建宁关。”

萧乾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前一刻刚似有弃用之意,转眼却何以马山又委以要任。

却没有究其缘由,只低声说了句,“这么快?”

“快?你的意思,乌孙楼兰对我大雍贼心死灰复燃得快,还是朕太快又将那厮调去边关?”

建元帝笑得漫不经心,却并不待萧乾说什么,淡淡地继续道,“让他去南边,比他在庆康城里上酒楼……下妓|馆不屈他才,想必他自己也求之不得。”

“再者,朕也想再试试他。”沉吟片刻,狭长的眼微眯,“在此之前,不如先让他去潼关呆一阵子。你觉得如何?”

潼关扼守西北要道,关外大漠,大漠另一侧乃是大雍夙敌西戎。萧野是西戎人,建元帝此举意图昭然。

萧乾没有说话。

“罢了,不说这个,此事就这般定了。”像是终于结束了一个寡淡无味的话题,建元帝轻转过身,伸手揽住萧乾的腰,下颌轻低顺势枕在萧乾肩颈。“闲话就到此为止。”

萧乾一怔,微微垂眼,却站着一动没动。

淡淡湿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只听帝王靠在耳边轻声道,“阿乾,你知道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平淡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建元帝只着了一袭轻便内袍,帝服冠冕早就除去,萧乾却仍是端正的朝服束得一丝不苟。

银灰色丝绸包裹着帝王甚是魁伟的身躯,他的胸膛贴着萧乾挺直的后背,半晌不见回应,抬手掰过萧乾的脸就待吻下去。

两人正临窗而立,大开的窗户外,廊中一群内侍宫婢躬身背立静静候着,唯一那道通往湖岸的游廊正敞开在两人眼前,暴雨中两排侍卫披着蓑衣沿道几步设一哨,光秃秃地在视线里一字排开。

“皇上!”

“你怕什么?”建元帝低笑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只会烂在肚子里。”突然一手紧钳住萧乾腰身,另一手捏在他后颈,将他牢牢锁在臂中。骤然施重的力道夹杂着粗鲁,似乎按捺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漏出冰山一角,却也隐隐传递出一抹莫名的亢动情绪。“你要觉得不舒服,回头朕让他们一个也开不了口。”

“知道么?每回你抗拒,朕总是更加难以遏制。”

发狠似的堵上萧乾的唇,肆意索取起来。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萧乾睁着眼片刻,缓缓闭上,遮去冰封无澜的瞳仁中最后一星苍寒沉寂,任由一股熟悉到陌生的气息在自己口中肆意流窜。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太监徐兴的通报,“皇上,玉清宫来人禀告,玉妃娘娘早产,即要临盆了。”徐兴的声音不大,一门之隔掺在喧哗的雨声中却十分清晰,“太医诊脉,娘娘此时分娩有些险,请示圣意,倘若万一……是保小皇子还是救娘娘。”

玉妃是建元帝新宠的妃子,去年刚从江南选进宫的秀女,一双丹凤眼睛水光灵动,被帝王一眼看中,封了妃,这一年来甚蒙圣眷。

徐兴躬身候在门外廊中静静待天子御意,身后几步开外宽阔的永清池水面被暴雨击打得波澜晃荡。

建元帝拥着萧乾抵靠着墙,粗|暴地索吻,对外面的请示充耳不闻。

过了许久,才松开唇,异常暗哑的声音里掺着几许压抑的粗重气息,沉沉平静地吩咐:“要孩子。”眼睛却始终盯着靠在墙上微微喘息的萧乾,半分不移,几下用力松开他整洁紧束的腰带。

徐兴转身朝后面垂首听命显然有些不可置信的小太监招了个手势,领着人退到一边,“听到了?回去多烧几支香求菩萨保佑你主子福大命大罢。”

“皇上……不去玉清宫看看?”萧乾的声音如古井枯水不起波澜,看着上方欺身压下来,不逊任何一位武者,甚至胜自己一筹的强健身躯。

内室之中宽大的床铺依墙而设,软榻躺椅一应俱全,建元帝却直把萧乾推着按在水榭竹制的地板上,丝毫不掩饰自己凶炙的欲念,欺压而下,龙颜冷静暗沉,原本开阔的眉宇暴|露出择人欲噬的掠夺,深鸷的目光似乎严厉又带着情|欲勃发的炽烈。

“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言不发看了底下的萧乾片刻,缓缓俯□,在萧乾颈项上啃咬,轻浅细啄很快带上了放纵的力道,变得急切。

萧乾静静地仰面,缓缓合起眼。

呼吸的声音不由自主一声盖过一声清晰。

建元帝动作越发粗鲁,几下扒去两人衣袍,一手压在萧乾侧腰,低声而带着些许暧昧轻笑,“你现在可以不出声,等会儿朕要你喊哑嗓子。”

手指摩挲着萧乾平坦的下腹,往下探入,一把握住,大力撸动起来。

萧乾的呼吸倏然一滞,渐渐稳不住,胸膛急促地起伏。

“听说你前些日子打算抬女人进府,怎么,是要正娶还是纳妾?”

“你年纪不小,也快而立了,是该娶几房夫人。朝中名门贵胄待字闺中的公侯千金大半盼着当常胜侯府的主母,你中意谁,说出来朕亲自替你主婚。何必去找那秦楼楚馆的风月女子。”

帝王的声音低哑平缓,似乎还含着几分纵容的笑意,手掌却毫不留情覆在萧乾下面套|弄。

低哑紊乱的呼吸声中一声闷哼。

掌心里猝然一道湿腻灼热,建元帝轻轻一笑,沾着浊|液的手在萧乾胯|间揉了揉,向后探去,语气出奇的温和,“不如,朕把皇妹永嘉嫁于你,几个公主中她的才貌最是出挑。”

下一刻,却掰着萧乾的双腿,顶了进去。

萧乾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

建元帝视若不见,压着他的膝盖丝毫不留喘息余地一阵凶狠顶撞。

几缕血痕从两人交|合之处蜿蜒滴下。

萧乾急促地抽着气,雕刻一般的面容褪去了冷峻,紧绷中拧着一抹痛楚,尖削的五官越发硬朗凌厉,低低地喘气。

“疼么?”建元帝挺动着腰腹没有停止冲撞,只稍稍放缓了些,坚硬似铁块的灼热利器仍在萧乾体内一下下的耸动。

“阿乾,你要是女人,朕会让你每年替朕生个孩子。一直到你不能生为止。”

“你是故意在挑衅朕吧……你应该明白,朕能容忍你很多事,唯独此事朕不准。”

滂沱的大雨像是要把天地都淹没,一直没有停歇。

萧乾侧身躺在一地凌乱破裂的衣袍中,闭着眼轻轻地不住地喘息,眉目冷凝,神色之中透出几分灰败。他全身赤|裸,寸缕不着,只左臂下肘套着一围护套遮住昔日旧伤,长发散乱沾黏在汗湿的宽背窄腰,交|欢的痕迹布了一身。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建元帝在他身后半撑着身子悠悠侧卧,一手揽在他腰间,手掌一搭一搭轻轻摸着掌下结实紧绷的肌理,龙颜舒展,尽是满足之后的慵懒闲适。外面雨声嘈杂,室内独静,他微微眯着狭长的眼,享受着这一份餍足的安静,也体味着欢|爱之后,征服之后,残留在四肢百骸中的余韵。

“还好么?”

身边之人似乎被他捣尽了所有精力,建元帝轻轻一笑,不觉伸手往下探进那已经闭合起来的隐密之地,感觉那处一阵轻颤,笑意更深。

黏腻的液体,浊白中掺了几缕血红,沾满了他手掌,建元帝轻轻捻着,俯身低道,“你还想要女人么?”

抓了零散身边的衣物擦了擦手,见萧乾眼睑微微动了一下,轻叹了口气,起身拉开他的双腿。

萧乾膝盖轻轻颤了一下。

建元帝看了看伤处,温声道,“还疼么?”

顿了片刻,又淡淡道,“朕也不想这般待你,以后可别给朕添堵了。”

“还有,跟萧野那厮,也不用太近。”

萧乾始终未发声息。

建元帝抱他上了床榻,同席而卧。他让萧乾枕靠在自己的腰腹,揽着萧乾的肩膀,躺了片刻。

萧乾合着眼睑,气息已经平稳,容色苍白疲倦,似乎在睡觉,建元帝却知道他醒着。

静静过了半晌,低沉的声音带着关切问道:“饿么?要不要传膳进来?”

萧乾仍似睡着了一般,没有回应。

“萧乾?”

“不饿。”许久才出声,睁开眼,正对上垂睇下来的深鸷目光。

一时沉默。

“嘴唇有些干。”建元帝拇指划过萧乾的唇,淡淡一笑,俯瞰苍生的龙颜竟流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温柔,伸手拎起床边小几上一把白玉壶,对着饮了几口,俯身哺进萧乾口中。

萧乾怔怔地看着上方帝王眉眼间的笑意,一瞬间似乎失神。回过神来,醇香的液体入口,香气萦绕唇齿,沁入心脾,浓郁不散。

是白露醇。

“还要么?”

建元帝第二口佳酿含入口,低头堵覆而下,将酒液尽数哺入萧乾口中,不由深深纠缠起来。

“皇上,皇上……”大太监徐兴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压低了试探般再次自外面传进来。

建元帝并不理会,似正当沉溺,缓缓翻身将萧乾压在身下。两人皆赤|裸,他捧着萧乾的头着迷一般温柔地深吻,动作虽含着力道,却再不见粗鲁,像带着内心深处眷恋的抚慰,极尽温柔,跟片刻前那几番强硬的,宣告所有权一般,情|欲并着惩罚征服的粗暴占有判若两人。此时的拥吻爱抚似道尽一个帝王罕见的柔情。

徐兴静待了半晌不得御意,只得隔着门低声径自禀告,“陛下,玉清宫适才又来人报,玉妃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犹豫了几许接着上告,“小皇子福缘浅,诞下即夭……玉妃娘娘伤心若狂,晕厥了过去。”

建元帝压覆着萧乾,正抚着他光|裸的身子亲吻,闻言微微滞了滞,却又继续在萧乾眉眼唇颊上细细吻了一阵,才抬头向着门的方向示意,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着太医院好生诊治玉妃。”

转回来俯视萧乾的龙颜,容色如常,不见一丝一毫哪怕半分新丧一子应有的沉痛,唇角眉梢仍勾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乾仰面直直看着上方轻睇着他的那道笑,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三皇子应启的时候,他们都很年少。右相聂棠寿诞,自己还只是个骄傲又孤僻的少年,年纪相仿的一干名门子弟里除了聂影他几乎不跟谁搭交。他看到据说只长了他两岁的三皇子坐在聂府后院的亭台里,他的父亲跟聂右相环伺于侧,低低笑谈中卓然越众,隐隐已露谈笑即风云,挥手是苍生的意味。他不知道少年皇子因何第一面便会邀问他愿不愿当他的伴读,只清楚地记得凝睇向自己的那双狭长眼中薄薄的笑意。

几年之后的临湘寰王府,美酒佳酿,竹轩小榻,寰王殿下用他的佩剑划开他的戎装,拥抱他进入他的时候,看着上方直直俯视他,挑着笑的眉眼,得意的,凶狠的,不容抗拒的面容,他羞耻,却没有真正拒绝。

平了……内乱,驱逐外虏,班师回京,圣驾之前封侯赐爵,君临天下的帝王依旧是噙着一抹熟悉的笑意。

似乎永远这般对他笑下去。

他曾经以为他了解也读懂这道笑容背后的含义,却在很多个刹那猛然惊觉,他或许从来不熟悉也不了解帝王。为什么在他举着半废的左手求一个真相的时候,在他觉得冷彻骨髓的时候,帝王还能笑得那般从容自在。

他看不清忠诚跟背叛的是与非,情义的真和假,无情和有情的界限。

祁佚说,朝堂从来只有君臣。

他不懂君臣。

“张嘴,阿乾。”建元帝轻咬着萧乾的下颌,低声道。

他不知道是习惯已烙进骨髓,消弭不能,还是帝王之威让他无从抗拒。他陷在如此难堪的窘境,进退无路。

也许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妥协,是他自缚自困。

当年没有跟帝王决裂,选择接受册封,做这个常胜侯。

无法真正违逆帝王,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入死局里。

萧乾张开嘴,让建元帝的舌进入自己口中搅动,半开的眼中平素教人畏惧的冰冷和锐利消退,不见往日的轻慢傲气,只一抹沉寂苍寒的平静。世间最是亲密温存的举动是他对年少过往赤子诚心最苦涩的祭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又犹豫了很久,还是这么放上来吧

好吧,并不是每个皇帝都像萧纵一样招人喜欢的,

这个皇帝就素这样╮(╯▽╰)╭

这是强X,强X,表拍我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本章完——————————————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第三十一章

萧乾一身疲倦回府。黄昏夕阳中,万丈金光洒遍庆康城,常胜侯府黑漆牌匾如一块厚重玄铁端挂于萧乾头顶,帝王亲笔题书的几个大字耀着红日余光刺目生辉。

萧乾怔然看了那牌匾片刻,吩咐管事闭门谢客。

随后几日俱未上朝。

午后,盛夏阳光毒辣,白光照得万物明晃晃得刺眼。

萧乾独身一人坐在寝房廊下的躺椅中,出神地望着空虚中某一处。

一管事匆匆踏进院来,躬身立在廊下一侧,看了看主上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禀告道,“侯爷,镇远将军拜见。”

萧乾目光微虚正看着前方廊外的小园,神色漠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于沉静中微微怔了一下,眼睑轻动,像是收回了一点神思。

管事接着禀道:“萧将军说……他来向您辞行。今日早朝皇上已下了旨,着其赴任潼关,他说明日一早便动身了,前来跟侯爷道个别。”

萧乾神色未动,只靠在椅背上半晌不见声色,许久才淡声道,“着他回去,留些精神打点行装,好生准备明日启程远赴,不必在本侯这里虚耗时辰。”

却是不允请见,将人拒之门外了。

管事愣了一愣,心中有些讶异。

他进府几年,自家侯爷的脾性他也是了解几分的,择人挑剔,待之严苛就不说了,又鲜少与人相交结厚,套句不大恭敬的话,孤僻得有些古怪。庆康城里朝臣贵胄能登堂入室进常胜侯府的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

那镇远将军在自己眼里其实一直是个例外。

从侯爷一年多前将人带进府来,就是个例外。

现下那年轻人早就自立门户了,侯爷待之,既说不上与他有多亲厚,比如威远将军这般,也不像有什么门生之谊在里面,当然又跟那些寻常朝官的生疏不同。萧将军几回突发而至拜访,侯爷却都亲自接待着,没被扫地出门。

他不知道主上这般待这战俘出身的年轻将军是持了何种用意,提携栽培?还是伯乐赏一匹千里马?算不算也秉持了些许不一样的亲厚?

其实主上与人,向来很单纯,只有两种方式,看得上眼的,结交为友,看不上眼的,不搭理。

就这镇远将军……也不知道算是看上了眼,还是没看上。

管事不由自主兀自胡思乱想了片刻,恭敬地领着萧乾的指令,退下去传话。

管事屏退,萧乾仍是靠在椅中,双手交叠于腰腹,静静而坐。

此时正值盛夏一天中暑气最烈的时候,偶尔飘来的几缕微风中都掺杂着沉闷的燥热。萧乾只着一袭洁白的单薄丝绸里衣,平静地沉默地看着廊外,从方才起目光便落在园中不远处的一池碧水青莲,眼尾微挑,瞳若凝固,似看得专注,却又像视线穿透空无,什么也不曾看进眼中。冷峻无澜的容色透出一抹漠然的空乏,越发彰显五官尖峭,似极了一尊没有喜怒悲乐的雕像。

顺着帝王的意愿,似乎已是他最终仅有的选择,过去的每一件事都印证着这唯一的结果。

帝王直明御意,令他与人疏离。

不管是何缘由,顺从帝命,于人于己,都少些周折。

他已经厌倦了那些无谓的挣扎和纠缠。

几年来的僵持,回避,争执挑衅,冷漠抗拒,不管他如何违悖触逆龙鳞,激怒帝王,最终却都走向同一个结果。帝王从来没有被他撼动分毫,始终用那不容他反抗的强硬,静静地,几近偏执,控辖着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他的决绝难下,最后必然的屈服。

也许他一生都走不出这个桎梏。

也走不出,他的年少。

京师一年,常胜侯府的高床软枕,庭前花开花谢,天际云卷云舒,时间缓慢地几乎静止,辰光安逸,犹如凝固。

一些沉压在记忆里的往事,多年不曾想起,以为早就遗忘褪色的片语剪影,此时纷纷沓沓涌来,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

四时流年,弹指不觉。

少年时光,有兄长如聂影,有人主如应启,他以为兄弟君臣,把酒笑饮,纵使不能永远,也不该断绝在年少青春。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4-08 12:23:49

他控制不住不去缅怀过往。回首今朝,已人事皆非。他看得到自己的将来,是如眼下摆脱不开的困境。

有时候他蓦地会想,玉门关上宁国汗王的那一箭若取了自己性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廊中坐了很久,萧乾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大雨。

茫茫雨柱瓢泼如瀑,风摇着园子里几株参天古木,雨水若银链打进廊中,他的下襟衣摆在浑然不觉中已经透湿一片。

地面积了水,溅起坑坑洼洼一片水花。

萧乾看着倾天雨势,静静片刻,不自觉微微眯起了眼。

往事如刀,历历在目。

那一天,也是下着如此大的雨,军士们的哀嚎穿透哗哗的雨水声在四野里回荡,泥泞的战场满曝残肢断骸。

擂鼓声,呐喊声,刀剑交击刺耳尖锐的嚣利金石之声,很快在大雨嘈杂中消沉,四下旷野只剩天河倾倒一般落雨的声音。

雨水冲刷过的战场,满目积水殷红。玉门关的夏天从不曾有过如此大的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令人作恶的血腥味道。

他清晰地记得在大雨中,咫尺之近,那张沉默紧绷下来的面容,雨水将那人一身银白的铠甲洗得一尘不染,玄色的披风摆下滴落厮杀的血迹。

透过雨帘,那张容颜,一如他所熟悉的,沉稳刚毅。

他记得,那人直直地看着他,用他一辈子也忘却不了的眼神。

却在下一刻突然提起手中锋利的长剑,决绝地割断自己的脖子。

飞溅的血痕,扑了他一脸。

他惊惧地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扶不住倾倒下去沉重的身躯,任那人缓缓倒在自己脚边。

他记得,两两相望,那人对帝王所有的指责,声讨,愤怒,恨意,和对他的警告,埋怨,还有……所有的所有,积怨,震怒和咆哮,最后只化成低低地带着叹息般的颤音,“阿乾,我爱你。”掺在雨中几乎不可闻。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

雨水泼浇一般打在他身上,血水从他麻木的左臂流淌而下,落在脚边坑洼的地面,聂影赤红一片的颈间和死寂灰败的面容,是他一生都不会醒的梦魇。

天空响过一道雷闪,萧乾微微一震,惊醒过来,入耳嘈嘈的雨声让他有一瞬间失措,不知身处何地。

待看清四周,他抬手闭眼,想要揉一揉眉心,指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靠在椅里,看着自己微张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下臂早就已经愈合的伤处传来刮骨抽筋一般尖锐的疼痛,五指僵硬了似的握不住拳,一阵一阵不听使唤地轻轻抽搐。

半截手臂沉重如铁。

萧乾轻轻垂下手。

对聂影的记忆从那一刻戛然停滞。过往相知十四载,十四载有太多的情和义,人和事他猝然不及收拾。那狠厉的一刀,斩断光阴,隔绝生死。

他也许并不真正了解那个一直引为知己视若兄长的男人,也从不曾想过他会在这个本该一起把酒言欢书写功名纵横天地的年纪靠回忆来祭奠昔日情谊,年少时光。

二十年寒暑春秋,他依然记得他们初次相识的那个午后。

七岁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少师府偌大的庭院中,做些什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掰过自己的肩膀,一个少年在他身后笑着问他,“你是萧少师家的公子么?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比他高了几乎一个头,强壮结实,笑起来像那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跟那时有点羸弱不爱说话的自己全然不同。

年幼的时候,入宫伴三皇子侍读之前,他的那四年,大半时间是寄宿右相府由少年陪着自己度过的。有人教他习武骑射,一起读书休憩,形影不离,比血亲手足更像兄长。

他记得初赴西疆大营,在那人帐下供职,他请战不允,那些激烈的争执,和受伤生病时卧榻一侧沉默的守候。

从潼关被召回京师,他以为只是跟此前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离别,却不想巨变如此突然,一夕之间崩裂了他所有的信念。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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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月上梢头

发表时间:2012-03-27 23:25:00

更新时间:2021-04-08 12: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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