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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感悟: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客厅的电视机里在着放迪斯尼的动画片,可怜的唐老鸭又被三个顽皮的小侄子捉弄得苦不堪言。孟沅轻轻一笑,心道小眉还是跟她一样,至今对动画片依旧喜爱有加——小时候基本没机会看动画片,上学那阵子,电视机对她们来说,实际上是个禁品。《米老鼠与唐老鸭》安排在每周日下午6点半开播,半个钟头长短,可这个时间段恰好碰上《英英学英语》这档节目,她父亲让她自己选:看哪个频道,她每次都乖乖地自动选择英语,父亲很满意地走开了,她从此恨屋及乌,对英语怎么也爱不起来。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小眉接道:“除了菊花茶,你们喝的乌龙茶我都不爱喝,一壶茶里面全是茶叶,水都没几滴,你们还不如学中世纪的英国人,干脆连叶子一同嚼得了,喝什么水?难怪叫‘吃茶’。”她嘻嘻而笑。
笑过两声,又接着评论:“不过嘛,唐朝那阵子还真是吃茶,把茶叶烘干了碾成细末,再配上细盐,像煮饺子那样滚上三滚,最后才喝那碗茶汤——完全是捣浆糊嘛。”
孟沅盯了小眉一眼,心想她这思维模式,一般人还真跟不上趟。
可小丁明显不是一般人,他纠正这个说法:“阿眉,你说得这是中唐以后了。真正的吃茶,那可以把茶叶跟葱姜、橘皮、薄荷这些煮成一锅粥,一起吃。”
“还要加上枣子跟茱萸,叫烹。”孟沅笑着补充:“陆羽的《茶经》里记载过。日本如今的抹茶,其实就是起源于隋唐,”她又续道,“宋朝开始流行斗茶,我们如今喝的这种,应该是明朝才开始盛行。”
“瞧,懂行的在这里。”小眉扁嘴,对着小丁挑衅道:“你继续呀……”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孟沅跟小眉都是“红学”的业余爱好者,对于曹氏博大精深的文字功底,两个人是赞叹不已,这样的一个奇才竟然是“四十年华付杳冥”,怎不令人扼腕叹息?每每说起张爱玲的人生三大恨,海棠无香,鲥鱼多刺,唯有这《红楼梦》未完最让人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自芹溪故后,续书层出不穷,孟沅努力读完十余本她能找到的续书,可惜均是狗尾续貂之作,反让她更渴求真正的原作能够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她坚信,曹雪芹一定是写完全本的,不然何能“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被藏匿了的后三十回原本,但愿在她有生之年能够被发现。
孟沅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与曹芹圃有一两分的相通。尤其是她翻到“梦阮”这个字时,自己很吃惊了一番。
小眉爱的人物是王熙凤,说她若是生在今时,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商场女杰。
孟沅偏爱的人物则很多,她既欣赏黛玉的孤标傲世与才华横溢,又赞赏宝钗的人情练达与世事通明,一声两歌,一手两牍,惯用春秋笔法,钗黛合一,她觉得应是原意。至于湘云的憨、探春的敏、妙玉的洁,晴雯的勇,她一样喜欢,对于迎春的木、李纨的寡、惜春的独、熙凤的狠,她都能予以原宥。小眉说她应该去参选“严以律已、宽以待人”的道德典范。
问她对宝哥哥如何评价,孟沅则说:皮囊虽好,可当不起钗黛二人,心力不济,也就配个麝月顶多了。她只看得上柳湘莲,但他终究是辜负尤三,即便尤三曾如何不堪,可对于他,总是一心一意的。
小丁又给自己灌下了一杯水,这一口干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孟沅笑着给添上水,一边向小丁念道:“还好,我们一向用自来水沏茶,不然的话,要叫我拿那一鬼脸青的雪,还得是从旧年梅花上收集下来的,我可舍不得。”
小丁又疑惑了:“这里有梅花?”
小眉跟孟沅相顾大笑起来。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三个人在客厅里聊得开心,阿周便没机会看电视,当了一会儿陪客,吃过几颗荔枝,照着孟沅的吩咐,倒了一小碟酱油出来搁在茶几上,早早地就回她的小屋睡了。
这一小碟酱油,基本上只贡献给了三颗荔枝,连小丁这个本地人都表示吃不惯。小眉则是嫌弃地看着雪白的荔枝在酱油碟里滚成泥色,鼓足勇气才送进了嘴里,然后就毫不客气地一口吐掉,接下去一迭声地直嚷嚷:“天哪,小卿,你哪儿听来的偏方?整人是吧?满嘴全是酱油味儿……”她当场再现饮驴。
“拜托,小姐,我告诉你是蘸酱油,蘸一点点就成,不是裹酱油!”孟沅弱弱地为自己辩解,虽然她也觉得这味道着实奇怪,难吃谈不上,可绝对划拉不到美味里去。
小丁凑近了碟子仔细观察,这才下结论道:“阿周倒错了,好像应该用生抽,阿周给倒成了老抽。”
可三个人谁也没勇气再去厨房倒腾一碟生抽来尝试。这“勇敢者的试验”,只得止于半途。
“我听人讲,福建跟海南那边,芒果西瓜菠萝蜜,好像水果都可以加盐加辣椒粉拌着吃。我反正没胆试。“小丁科普地方饮食特色。
“糟蹋水果,暴殓天物。”小眉脑洞大开:“照这个说法,还不如所有的水果都可以加点酱油加点麻油加点味精,再加点海椒花椒……干脆烫火锅算了!”
说起美味的火锅,害得孟沅跟小眉一并吞起了口水。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人在白天的时候往往是萎缩的,因为逼迫自己伪装,去适应生存,就必须萎缩自己独特的个性,转而追求一种被大众都认可的共性:谦恭忍耐甚至卑微;而到了夜里,释放了面具的空间下,人便最容易展现出真实的一面来。特别是在悄无人声的静夜,成为发泄自我与平衡自我的最佳时机。
一个意气风发的年青人,当他在白天的社会里,压抑着真实的个性而为求得别人的赞同,为求得一口茶饭,为拼命往上奔跑才可以触摸到目标时,往往必须去扮演自己并不喜欢的那个角色,那种环境下,生存,以及如何才能生存得更好,是首要任务。
若是不能成为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当然,这种人物始终只会是金字塔尖中的少数,他便只能选择让自己去适应社会,成为社会需要他成为的那种人。
任何一个位置都需要付出代价。唯一不同的是,位置越高,代价往往越大。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作为一家大公司的销售部副总监,而且被老板赏识,成为最有潜质的总监及副总经理的候选人之一,他一定得在白天拼命地工作,工作得比别的职员都更卖力才行。要搏取老板的重视与信任,必须要放弃许多私人的时间与空间,同时也不得不在心里隐藏下重重事情;没有一个老板会真正喜欢与他顶悖的下属,在事实上,也没有一个老板真正喜欢违逆他心意的职员,正如某位大佬曾震聋发聩地怒言:“我请你来是帮我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要你来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
何况,做销售的人,在面对客户的时候,永远只能去挑逗客户的“需求”与“喜乐”,自己有立场吗?也许唯一的立场,就是公司的利益,个人荣辱只能冀望用金钱来补偿。这种环境下,许多时间里,必要的虚伪确是最好的处世哲学。小丁能够在他年青的二十八岁、仅仅毕业三年就荣升到销售副总监的位子,除开他的努力与机遇,也确有那么一些处世上应有的圆滑在里面。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然而笑脸逢迎终究让人在心理上不快,常常忖度别人的喜恶,扭曲自己的真实心意只为投其所好,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件愉悦的事情,所以,他爱上的是飞车,一种速度与激情的碰撞——人凭借着自己的技术、胆魄与意志,控制着一架从冰冷到沸腾的机器,精确地走出一圈轨迹,完全按照自己的设计。而停下来之后,发觉自己毫发无伤,便会生出一种强大的成就感,驾驭自己的,也是自己驾驭的。
他不是不知道会有危险性,但人车合一的境界,是他所选择的发泄方式。每个人都需要发泄,不同的是,一些人选择纵酒、吵闹、斗殴,以伤害别人的方式;一些人选择倾诉、哭泣、尖叫,以安慰自己的方式,而小丁,选择游走在生死边缘。
这种选择并不理性,他的理性已经消耗在了事业上面,对于自我,他选择些许的放纵。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电梯口的灯光下,来来回回有一群忙碌的工人,抬着很多的家俱,装上一辆停泊在一旁的大卡车,又是一家人要搬走了,想是觉得白天太热,所以才选在了清凉的晚上。人群就是这么一拔来一拔走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又在另一个时间里,突然消失。人往往连了解自己的时间都不够,又哪里有更多余的时间去关心邻居——这个世界上,来来往往的人有那么多,经常,擦身而过,便已是一生。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诚恳实在这种品质,如今倒成了稀罕物儿。孟沅觉得阿冰很有眼光,一个肯天天对着枯燥的数字都不厌烦的人,大概应该是可托付的,也许人会木讷点,但一份长久的婚姻,要的不就是现世安稳吗?激情燃烧,即便烧到粉身碎骨,也耐不住一世,何况,烧成灰烬之后,灰飞烟灭,又当如何?
只是孟沅不明白:阿冰为什么一定要辞职?女性如果不拥有独立的能力,万一遇到变故,岂不是自己造成一个悲剧?虽然中国自古以来秉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传统,但新时代的女性,应该明白拥有事业远比依靠婚姻来得更有保障,至少,两者的份量应该相等,不必厚此而薄彼。阿冰难道会不明白?
“我累了,一个人闯累了,找个伴儿好休息。”阿冰不知道是解释给大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孟沅在许久之后才得知,阿冰的婚姻对象,到她拿证的那天,其实也只跟她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白首按剑是寻常,倾盖如故亦如是。
有时候,时间并不能代表什么,能够持子之手,能够与子携老,就好。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一切:大而圆的天线,就算蒙着灰,灰白色在暗夜里依旧醒目;红色的喷漆字迹反而黯淡;越近,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越重,孟沅一步步踏在自己的节拍里,一步步融进去……融进去……每一步落足,都是稳的,像即便掩藏也无法更改的过去。
脚步踏在隔热板上,若闻有声,其实无息;一步又一步,稳,而飘忽。
走到更近处,她觉得自己已经看清楚了每一件细微的东西——在眼里仿佛明亮,在心底却暗极。
她没有料到在阴影处,会突然立起一个影子来。
先是吓了一跳:这么晚了,楼顶上还有跟她一样的夜游神?
夜游神的影子立起来很高大,立在暗处,她看不清楚男女,但如果是女人高大成那样,应该是蛮可怕的一件事。反正是各寻各的世界,她没心思管别人。她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上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在这里略坐一坐,静静地想一想,也许可以回忆起来的过去。静静地,不出声,应该不会妨碍到别人。
于是她走到靠近天线一侧的围墙上,爬上去,悄无声息的坐下来,对另一侧站着的影子,再没有正眼瞧上一瞧,没有必要,她向来就有这样一份旁若无人。
在这样一个暗夜里,本来就是自有天地,谁也触不到旁人的世界里去。既是挥发了淋漓的自我,孤独又有什么关系?白天,关注着别人,做着别人都以为的那个人;夜里,关注着自己,只会全心全意地做自己。两个角色,一清二楚,各不干扰。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良久,孟沅问:“香港好吗?”
“很繁荣。”他迟疑了一秒钟,“小孟,在繁荣的表层下面,有很多东西你是不知道的。”
“是鲜花必须开在粪堆上才可以开到极艳的那一种吗?”
夏明震诧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很平静,好像是一种一无所知的单纯,亦或是一种无所不知的睿智。他知道她在来深圳之前,一直埋首在校园的书堆里,她不应该懂得这一点的——也许,那是天生就懂的,敏感、细致、加上好学,从而博闻,进而聪惠?
她欠缺的只是经验,一种除了用时间来堆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速成的人生经历。
他欣赏这份敏锐,虽然他并不能了解,二十三岁的她,为何会具备这份同龄人少有的敏锐。之前的工作中,她不过只是勤勉而已,顶多带点小机智;难道,这一年未见,她经历了什么变故?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鲁迅在半个世纪前,就为中国人的脊梁问题震鸣过,又有何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你叫那些打工仔、打工妹怎么争?千辛万苦从家乡走出来,离乡背井地在异地找到一份工作,他们根本只会拼命保住这份工作,为了保住工作,那些人格、尊严、傲气之类的东西,就只能统统放弃。有工作,能挣钱,才不会饿死或倒毙街头,才不至于走上歧路,一旦失去工作,没有学历的他们,想在这个城市,再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又是何等地难,他们有得选择吗?人如机器一般,甚至,人还不如机器,机器工作久了,会得人爱惜,机器坏了,老板会花钱去修理,可是人呢?人只会被抛弃。谁来关心这些在异乡挣扎的生命?
孟沅并不是神佛,她无法普渡众生。众生皆苦,她只是同夏明一样,有着一付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仰望头顶天空,仍是黑到底的颜色,星星隐匿,月华无光。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也许罢,在无知无觉的时候,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办法?先知先觉往往是痛苦的,痛苦的根源,在于人力的渺小无法抗衡世事的巨轮。明明知道,明明了解,却无法改变命运的馈赠与捉弄,甚至,连挣扎都不能够。后知后觉同样痛苦,因为后知后觉的人,毕竟是知晓了,在事情完结之后的知晓,悔不当初的哀伤、自怨自责的痴语,桩桩件件都使人无奈,让人懊恼神伤、痛苦不堪。真正可能觉得完美幸福的人,大概反倒是那些不知不觉的人,他们迟钝或者就完全是麻木,他们任由摆布,根本就不抗争,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懂得或者不希望抗争。
有时候,最被人嘲笑的,不是鲁而钝的人,却是那些身陷尘俗的智者,无论他们的头脑如何理智与聪惠,他们的躯壳,同样会身不由已——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恸!
农村的女孩子,也许她们本身并不会为自己悲哀,她们说不定就这样亦会满足:嫁到一个不打骂她有时候对她也挺好的男人,侍奉两三个宽容不刁难的长辈,养一群猪仔鸡仔,守着几个孩子跟青砖的瓦房几间,缸里有米、院里有井、桌台有菜,灶上有肉,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赶个场添上一两件新衣裳……也许城市女孩子孜孜以求却怎么也要不到的“幸福”,在她们知足的心态下,很容易就有了。
然而,若生在那种环境下,自己真的会是那样吗?没有思想、没有个性、没有知识、没有胆识,既不会欣赏落日孤烟,也不懂吟诗颂词品文章,既不会用充满激情的心看待美丽的世间万物,也不会用冷静的头脑分析周遭的境遇,有的只是盲目而微渺的快乐,虚弱而凌乱的需求,追求的不是从心的境界,而仅仅是身体的满足和衣食住行的无虞。那种生活,对于一个要求有自己头脑、智慧、理性、判断力与意志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可想像的空白。
孟沅无法再纵容自己再这么联想下去,她不可能落到那种愚昧混沌的状况下,哪怕——在愚昧混沌中可以获得满足。宁可清醒地痛苦,也不要虚假的快乐。感谢上帝,更偏爱佛教的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我生在了城市,生在了我的家中,而不至于让灵魂埋没于尘土。在那一瞬间,她更感谢的是父母,因为父母给了她受教育的机会,给了她把握住自己命运的可能性,给了她争取自我的钥匙。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她对许多事情的确是不满的,但如果无力改变,抱怨,又有什么用呢?让自己的无力感跳出来指责自己的无能么?那岂不是更难受一些?
如果,抱怨可以化解一些戾气,倒也算有价值,但更多时间,抱怨却只会积累更多的戾气,让人不安,而已。
她不抱怨,不代表她不抗争。对于现实,她有一份不为旁人所知的固执。她会坚持自己的选择,也会接受随之而来的任何后果,努力过后即使是失败,她也能接受现实,并且相信,能够获得的就是自己可以获得的最好的结果。
她永远用乐观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其实是悲观的人生。人生苦短,因此所有的婴儿来到世间,都是以一声啼哭作为开始,而最终在亲人的啼哭声中完结人世的历程,然而在这些苦痛中,终究会有快乐,能够从苦痛中寻求到更多的快乐,是人生的价值。
大部份人选择的快乐方式,是利已,只有极少数人选择的快乐方式,是利他。这就是平凡人与圣人的差别。
孟沅觉得自己做不到完全的利他那么伟大,她只是遵循自己的教育跟良知。她选择的方式,最好是双赢,次一等是不损人而利已,如果实在只能损害自己才能给别人更大的得利,她觉得小小的损害她也能承受;她很容易就会原谅别人的自私,因为她懂得自私是人的天性,而道德则是后天教育的成果。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小小的伤害,至于主动去伤害别人的事,她还做不来。
如果说宗教对她的影响的话,她对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倒是真有一份从心底而来的认同,小眉的说法却是另一样:“既然佛跟你都已入地狱,那我又何必再去,免得挤。”说得孟沅哭笑不得。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孟沅根本不了解“股票认购表”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用,但看楼下人的激情,想来应该是跟钱很有关系的东西。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以外,还能够引起公众这种激情的,已经是少之又少。
她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那年她还只有九岁,在上小学三年级时,有次公开发售平价的“红塔山”香烟——在那个年代,红塔山是个稀罕物件,只有高干子弟才有供应,平常人家要抽只能买黑市,比正常平价要高出三四倍——那次,她记得也是这般人潮汹涌,整个一条街都被挤爆掉,有的全家出动,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六七岁孩童,排上整整一天的队,每人限购四包,一转手可以赢利十几块。当然,在那个年代,人均工资也不过三十几块,十几块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那次的场景也是这般撼天动地般壮观,她印象太深了,所以这次当眼前又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时,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一句流传了千年的十六字真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接下来的两天里,孟沅和小眉便冷眼看着楼下的队伍,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般地越来越壮大,日益壮观。从楼上往下望,无数条,不对,应该讲是无数团长蛇,整日里翻翻滚滚,蠕蠕而动,看久了让人头疼恶心。
这些人拼了命似的,没日没夜地逼挤着,像一大群忙碌的蚂蚁,团团转着绕圈子,不知其始亦不知其终——蚂蚁毕竟是益虫,而且一直是勤劳的代名词,营营碌碌是本性,依小眉的话来讲,下面那一群,被称为是“竞血乌蝇”更准确些。小眉的话虽然有些刻薄,却是最真实最形象的写照。
对于她自己不以为然的事物,小眉总是那样,习惯于将自己的观点,用一种既尖锐又贴切的语言表达出来,这毛病从小到大,一直都没被纠正过来,为些也很是得罪了一些人,小眉以前也并不认为这是件多严重的事。她倒是打小就有种“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魏晋风骨。不过自到了这边后,大概现实教育力非常强悍,这毛病便收敛了不少,这种尖锐便只在孟沅等寥寥数人前展露,她自己说:是社会改造人,胳臂既然拗不过大腿,那还是顺应的好,免得自己与别人两相别扭,就算明面上不说,暗底下的绊子那也是防不胜防,何若自找麻烦?
孟沅自己倒不是常常表露自己的观点,至少表露时会比较婉转些,何况对于别人家的事,她一向是不爱干涉,人前人后她都不爱评论别家是非,固然是因为多说无益,当然也有人心隔肚皮的缘故在内,至于跟小眉,过去十几年来已经说得太多,两人许多见解都趋于一致,小眉所说的,其实也正是她所认为的。至于小眉跟她若有意见不合处,两个人也就关起门来辩上一辩,打开房门,她总不肯再多言。
她牢牢记着苏格拉底的警示:上帝让我们有两只耳朵而只有一张嘴巴,其用意就是让我们少说多听。她本性上原是个活跃多话的,与小眉相似,只是在不甚熟识的人面前,她的活泼体现在风趣多闻上,因为喜欢阅读,天文地理、历史逸闻,乃至怪谈笔记、时事众生,她都颇多涉猎,除了政治与经济,其它话题交流起来,多是能搭上一些泛泛之言,时不时还能冒出点独特之见,倒是个谈天说地的好伙伴。
原则于她,只是骨子里的坚守,并不需要拿语言来表态。到了该闭嘴的时候,她会闭嘴。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这就是金钱的魔力。一根权杖,原本只是一块极其普通的木料,一经打磨、上色、抛光,嵌上黄金宝石,赋予其尊贵的名称后,这权杖便立刻成为了权力的象征,不再是可随意丢弃的下脚料;而金钱,在这里,就显示出同样令人震慑的威力,它如同魔杖,使弱者强悍,使丑者俊美,使老者年轻,使虚伪成真诚,使疮疤变美肤,使世界为之颠倒,黑白混淆,真假难辨。
或许经济是大潮,是这样一个大时代,一个城市的镇山之宝——但如果只剩了经济,虽置身高楼大厦,也是处处荒凉破败。孟沅如是想。
在这里,金钱反客为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着这世间的喜怒哀乐,甚至于悲欢离合;而原本该是主人的人们,却反而变成了它俯首帖耳的奴隶,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孟沅看见过千军万马冲撞厮杀的场面,那毕竟是电视中虚幻的镜头;她以前虽也经历过一回类似的场景,可那个时候毕竟年龄尚小,对钱与利益的概念,远不如今时今日体会得深切。眼下的这种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抓狂,令她侧目的同时,也深感厌恶——因为这次,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目标,不是民族的存亡,不是国家的荣辱,亦不是大节大义上的天道,她太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所为了就是自己的私利,为了钱。
人们为之生、为之狂、为之奋不顾身、甚至为之舍弃了许多良知和尊严的,就只一个“钱“字。
钱是可爱的工具,孟沅从不讳言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自己也十分喜欢能够凭自己的能力,赚到足够用的金钱,只是,她唯独不能欣赏这种不顾一切朝“钱”进的混乱,她觉得人性中的自私与贪婪,在这个场景中被定了格,逐步地放大,终于满眼满目都是赤裸裸的争夺;在利益面前,人人都脱掉了温文的面具与衣裳,赤膊上阵,惨烈相争,输赢只在这几天间。
反复回荡在她脑海中的,只是那曲《水龙吟》中,上半阙中所写的: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对此,小眉有一句更地道的中国式评论:这就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清清爽爽的世界里,却不一定有同样神清气爽的人。气候能影响人的心境,却也不能完全控制人的情绪,无法让人随着气候的变替,情绪同样地紧张或者舒缓。说到底,天气也只是个陪衬罢了。


屋子的台阶下,是一排石头的阶梯,一级一级向下,直汇集到大路上去,住宿部接待的总台便在那路尽头。屋子的左右也有石阶同其它屋子相连着,供喜欢野趣的客人来来去去,在都市里寻得一份难得的乡村风情。铺在脚下的石子,已经被踩得颇为光滑,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一粒接一粒地排躺在地上。在长草与野花之间纷至穿梭,供人们借步。
这使阮琳平白地想起:石子儿的圆滑,实在是身不由己。

他是藏在她心底深处的一颗秘密种子,不见阳光,却也会花开花谢。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阮琳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有几绺碎发从鬓边散落了下来,她将它们别上去。
发丝依旧如漆,心内却如霜。
这些年少时的往事,思之何益?徒增痛苦罢了,只会让自己心智软弱。如今回头来看,那些年岁,竟然只是一场竹篮打水的轻狂。
可那亦是自己最纯真的青葱岁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仍会有那刻的选择么?阮琳摇摇头,她内心跟自己说,我不知道。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小丁不太喜欢化妆的女孩,尤其是浓妆,他觉得跟那样的女孩在一起时,心里头没底,他不知道她们的真实面目,是否同装扮过后的面目是一样地可爱,或者,是卸下所有粉饰后的平庸,甚至可怖?
对女性的美,大概只有一种才能够深入他内心,小丁欣赏的那种美,叫做自然。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完美不属于他这样的普通人。

斜前方,坐了一个孤独的背影,是一个女孩子,长发及腰,散在背后,面前的餐桌上什么都没有,那女孩看着楼梯处,手托在下巴上,一动也不曾动过,那个背影让她心中忽而涌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在一瞬间,仿佛全然知晓那个女孩的等待,以及等来的寂寞与无助,竟是感同身受。
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呵!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像是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霓虹闪烁之中,藏身阴影里看着周遭来来去去的人潮,他们享受着各自五彩缤纷的人生时,自己却咀嚼着被遗忘被抛弃的滋味。那种万众欢腾里仍然无法同乐的落寞,那种千百人擦身而过却又无声消失的恐惧,她明明懂个中滋味,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她宁可自己永远永远也不要懂。

楼主:孟沅

字数:20828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23 09:06:50

更新时间:2019-11-24 20:12:03

评论数:76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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