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火的女儿姓陈，让许多人不解。

陈优娜在生活中碰到许多人问她这个，你爸姓张，你咋姓陈呢？起先，陈优娜对这些人还耐心解释，说爷爷姓陈，爸爸在张家长大就姓张，现在我又改回来了，跟爷爷姓。有的人还特多话，就向细了问，你爸是过继给了张家的么?或者，你妈改嫁给张姓的？回答这些问题，陈优娜就有些头大。而且，她爸是奶奶肚子里带到张的事，说起来并不光彩，于是就往往回答：“事情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意思其实是不想说。

也有许多人对陈优娜说，我以为你跟妈妈姓，你妈是独生女呢。这种事在独生子女成为父母的一代人中比较常见。其实陈优娜的妈姓蒲不姓陈，更不是独生女，但这些人是不知道的。陈优娜被问的次数多了，觉得费口舌解释这事儿是挺麻烦的。以后有时心情好，就照先前的实话来说；大多数时候就随口说，我跟我妈姓。就此打住，多的不说，别人也没再问。

不管这谎言是善意还是恶意，但一句谎话省了陈优娜许多口舌工夫，却是肯定的。陈优娜她爸曾教导过她，说不要说谎、骗人，可以有选择性的说真话，至于别人怎么理解，是他们的事。当时，陈优娜觉得爸爸讲的很有道理，不违背做人不说谎言的标准，现在看来，对爸的说法要作补充，善意的谎言有时是不错的，只要不是恶意欺骗就好。

张灵火当年高考成绩不错，填报志愿时他妈征求亲友中有见识的人的意见，马知元的意见当然是要重点考虑的。马知元对别的行业不太了解，但知道当时国内经济发展局面良好，国际航运事业发展很有前景，跑远洋轮的工资高，常年缺人，就建议他读了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国际航运专业。毕业后，张灵火落户上海，进入一家远洋公司，几年后成为船上的“老轨”，之后跳槽上岸，进入某国际航运为主业的上市公司，现在已是集团总监级领导。他在上海有三套房屋，自住一套，另两套出租。但为女儿读书方便，他们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一家三口常住在学校附近。他的独生女儿在他母校附中的初三毕业，暑假以后就升读这所大学附中的高中部了。

张灵火和老婆小蒲响应政府“二胎”的号召，蒲妈妈乘身体还好，已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大肚子刚出怀。他们当然期望是生个儿子，也偷偷到香港去做过检查，明确了陈家的香火能够传递下去，陈继良也非常高兴。

回农村少的人，比如张灵火，感叹现在农村的生活富裕了，方便了，大变样了。

回农村比较多的人，比如叶秀枝，却感叹说农村现在空了，寂了，人与人间也疏了，远啦。

肖家寨的许多房子空着。空着的房子有的是在外打工，春节前会回来，有的却是终年无人，门窗破烂，早搬走了。到城镇居住的年轻人，虽然身份还是农民，但大多脱离了土地，不会耕田种地了，他们或打工，或做点小生意，远比种田混生活要来得轻松。搬到镇上住的有些年纪稍大一些的，或者没有别的营生，或者不舍得放弃土地，或者不想花钱买粮食和蔬菜吃，就还会骑了车往返于集镇与自家田地之间，力所能及地种些田，只当是锻炼身体。好在现在插秧、犁田等劳动量大的活儿基本都是雇机器做了。

现在的农忙不再是人忙，而是机器忙。虽然种田的人还是忙，但忙的对象或者方式、范围不一样了。过去是全部都由人完成，能指挥和操控的只有不太听得懂人话的牛了，那时的人是真的忙，也累，往往累得直不起腰。现在的庄稼人农忙时，却是忙着联系和沟通操作机器的人，有专人操作机器完成插秧、犁田、收割等，是安排事，虽然也忙，但体力上不那么累了。

现在的农村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孩子也多不是正在学龄的孩子，农村的孩子多是舍不得花钱送到幼儿园的学龄前儿童，由家里老人带着，再小的，不满两岁的多被妈妈带身边。达到学龄阶段的孩子，要不就到街镇上去读书了，或者父母在外打工的就带到外地去了。现在的家长们重视孩子的教育，农村学龄期间的留守儿童要比早几年少了一些。

现在的农村极少见青壮年，五、六十岁的男女就是壮劳力了。还留在农村的青壮年，除非是农村干部，或者有其他营生，比如做白喜事的吹拉弹唱的汉子们、厨师们，再或者做些小生意，走街串村收货、卖货的。还有一类就是身体、精神方面有些问题的，再或者还有劳动力的老单身汉、五保户。

还留在农村的，有些是因为成年的孩子们在外打工、做事，家里要有人值守，帮忙带孩子，他们在农村能自己种地种菜，自己弄吃喝，不需要向儿女伸手赡养。也是的原因是他们没有多少文化，做不了打工、上班的事儿。城市虽然也有许多为需文化的工作，但大多是体力活，脏、累且收入低，不值得做，他们也不屑做。上班要“端人碗听人管”，从这个角度来说，城里混生活不及在农村逍遥自在。

丧事酒宴上，张小波的一个表侄新从武汉的大学毕业，与他聊天，那个侄子说起，他在武汉找到工作，还不错。家里也准备帮他在买房，他准备先把户口从学校迁到了市人才中心，这样就能以武汉的户口买房子，有购房资格，不受中心城区买新房的限购影响了。一桌客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武汉公布的户口政策，说这是大城市吸引人才的举措。原来，不只是大学生学历可以落户武汉，买100平米、总价50万元的新房，也可以落户。此外，还有许多种途径，比如外来务工人员在武汉交两年社保就办可积分落户，也可以开公司有缴税就可创业落户，而且全家和企业骨干都可以迁移到武汉；原来的夫妻、子女等投靠也放宽了要求。

“政策真是好啊，有钱，买房，大学生，轻轻松松就成了武汉人！”有人感叹。

有人响应，说：“武汉的户口现在也不值钱了，除了北京、上海，许多城市都在引进人才资源，都放低了户口门槛。据说再过十年，国家再发达些，城市化水平高了，要取消户籍制度，消灭城乡差别，允许居民自由、自由迁移，跟美国一样呢。”

还有人说：“是呀，其实现在的城市户口，有时还不如农村了呢。有些农村位于城市郊区，或者开发区，再或者虽然位置偏远农村，但恰巧有路、桥施工建设，这些地段的农村不但征地拆迁要赔不少钱，还会建设漂亮的还建房免费给农民住。这种地方的农村户口就特别有价值，往往早就封闭了，许出不让进，即便是结婚的新增人口，他们的户口也调不进去。”

“是呀，”有人就接话补充：“而且，现在农村政策好了，种地有各种补贴，也普遍实行了农村医保，看病能报销一大部分。因此许多人说，现在农民的地值钱了，户口也宝贵了，跟原来的城市户口比，现在掉了个儿，有许多城市人想回到农村住，要向农村转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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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秀枝在上海、武汉两边定居，回农村老家并不多。看着农村老家的变化，感叹物是人非，思绪又回到了十八年前。

叶秀枝当年从马知元处拿到了陈继先的联系方式，主动找到陈继先，进了他办公室，她自我介绍两句，她开门见山说：“陈所长，我家文革时期住过一名上海来的知青，叫陈继良，不知这陈继良与您有什么关系？”

陈继先对这女人有印象，上次她也在他面前提过姓陈的熟人什么的。他知道自己的堂哥年轻曾回老家做过知青，也知道他当年做过老师、谈过女朋友，然后被家人紧急接回去的事。现在听这个女人忽然提起堂哥陈继良，仓促间不知如何回答，就反问：“陈继良跟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这句话的前提，承认了他与陈继良是有关系的。

叶秀枝忙回答她提前想好的话：“是这样，当年我家穷，陈继良曾在我们家短暂住过几个月，后来他去学校，住在学校了。我结婚前，家里没钱置办嫁妆，我爹跟陈继良提过这事，他很大方地借给我爹二百元钱，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我的嫁妆办了，请客办酒也能像样子，没丢脸。但我出嫁时，他已走了，酒席都没来得及吃，突然走的。此后想还钱给他，却不知哪里能找到他。这事，我爹跟我说过几次，一直耿耿于怀，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得把这钱还上。上次办户口，我忽然想起您的名字与他同姓同辈分，老家又哪是同一地界的，就想你们俩是不是同一个陈家的族人，想问您呢。”

听到她说的是当年有恩、还钱的事，陈继先放松了警惕。

笑笑说：“他在上海，不知这会儿在不在办公室，我跟他打个电话，你直接跟他说吧。”

拔通电话，陈继先问候寒暄，接着说：“继良哥，我这里有个人，是你当年下放到老家做知青的故人，对，你叫什么来着？”他扭头问。

叶秀枝也没隐瞒，“我叫叶秀枝”。

陈继先就接着对电话那头说：“叶秀枝，对，叶秀枝，她说……算了，我让她接电话吧”，言毕把电话听筒递给了她。

叶秀枝和对方的心情都异常激动，但她语调平静，抢着话说：“继良，恩人啦！感谢当年你呀！我找了你好久，是，这么多年啦。你的电话和联系方式方便告诉我么？好，我拿笔记着。”

办公桌上有纸笔，陈继先在一旁递给她，她接过，记下两行电话，一个是办公室坐机，一个是个人的手机号。

记下电话，叶秀枝接着说：“我在陈所长办公室，是的，要不回头我们？对，好的，你记下我们家附近副食店的公用电话，电话号是2633289，区号027，对。那下午两点吧，你打给我，我们再联系。”然后，她挂了电话。

下午，他们的电话通了好久，叶秀枝几次眼眶发红。

这之后，两人经常通电话，仿佛有许多话说不完。

陈继良这些年的生活、事业颇为顺利，当然说顺利是从现在回顾过去，他是成功人士之一了。过程中，也有许多辛酸和挫折。

他当年被接回上海后，一直闷闷不乐，对叶秀枝有思念，也有愧疚。给叶秀枝写过几封信，却泥牛入水一般，没有回音，他不知道是被当年的叶校长截了。

几个月后，家里给他找了事做，在街道工厂上班，他做得也不开心。一年多后，听说要恢复高考，他就辞职了，专心在家复习，终于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王牌的建筑专业，主修建筑设计。毕业后他被分配进一家市级规划设计院，逐步成为该设计院挑大梁的设计师。改革开放后，房地产和各项市政基础建设兴旺发达，他就辞职与人合伙自己开办了自家的设计院，成为设计院的老板和首席设计师。他的专业选择对路，碰到了多年行业大发展的风口，因此事业上顺风顺水。

然而，他个人生活却始终不如意。他大学期间，以及毕业后谈的女朋友不少，却总是感觉不满意。有的漂亮却性格不好，有的温柔却小家子气、心胸狭窄而拘谨，环太肥燕太瘦，各有各的毛病。


直到三十一岁，才被家里逼着好歹选了一个人结婚。老婆是他们公司合作方一位老总的表妹，叫李文静，性格恰如其名，文静而漂亮，也有修养。婚后却迟迟没有生育，两年后检查，问题出在女方，看病、吃药，四处求医，神佛也拜过，还是两三年仍不能怀孕。后来，到日本做了试管婴儿手术，两人才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女儿。她老婆因多年看病吃药，药物中可能有激素的影响，并且心情抑郁需要进食来平衡心情，慢慢身材走样，成了胖子。

她经人工怀上孩子后，索性不上班，专心保胎，养育孩子。到女儿读初中后，他老婆也闲了下来，就用家里两处空置房子的租金自己开了两家美容院，生意也不错，成天忙着。

此时，女儿也读大学了，不在身边。家里日常只夫妇加保姆三口人。家里不缺钱，陈继良与他老婆各有各的事业，各做自己的事。日子过的轻松、自在，却不惬意。陈继良觉得与老婆两人的话越来越少，聊不到一块去，但又吵不起来，只是经常三天就不了五句话。回家后，陈继良在书房里，自己办公桌的手提电脑旁边，看文件，或看新闻；另一个在卧室追自己的电视剧，而家里的保姆阿姨则在偌大的客厅也在看着电视。日子，所谓的岁月静好。

陈继良有时工作忙完后，或者为工作需要，会陪地产商和政府工程的负责官员们一起打打高尔夫球，运动一下。谁叫他是设计院的合伙人，也是股东、老板之一呢。

他渐渐对高尔夫运动上了瘾，一是这项运动本有“绿色鸦片”之称，有利于健康的成瘾性；二是许多高端或不太高端的客户都打高尔夫，附庸风雅一般，而他正好是请过教练，跟教练好好练过一段时间的，算是业余高手。他打球大约八十大几至九十多杆的水平，对许多业余球员而言，他的球技算不错，如果跟同组球员的让杆条件谈得好，能在球场上利用合理高尔夫的“差点规则”，看似公平实则游刃有余“剁”客户。打高尔夫如同打麻将，都是一种体育运动，但都带点“彩”会更刺激。这种赢球很有快感，谁叫这些客户在设计费上抠门甚至于经常拖延结算呢。

往往打完一场18洞的高尔夫球后，他会与两三位球友们一起再吃饭，喝酒、聊天，吃饭喝酒大多由赢家请客，球友们就欠他一份人情，这种人情欠着是利于他设计院的生意的。有时需要特别公关，比如承接大项目或结算费用之时，会特意安排再来些别的节目，这就是球场18洞之外第19洞的游戏了。

叶秀枝也简短了自己的情况，说到自己出嫁，后来到武汉，先是帮人做生意，后来自己做生意，以及两个儿子靠人帮忙，先后转了户口，小儿子的户口还是你堂弟陈继先帮忙解决的，以及大儿子在上海读书，刚在上海上班等等。相比而言，叶秀枝要艰辛得多。叶秀枝还感叹，现在看来，当年你爹接你回去是对的。不然，你在农村当个老师，哪会有现在的情况，还打什么高尔夫球，想都别想。

陈继良却说，那不见得，我当年即便在农村，还是可以考大学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人生的路没有假设，如同棋局，一着变，步步随着变，有太多种可能，也许有可能比现在更好，也有可能比现在糟糕。

几天后，两人的温度上升，陈继良热情邀请叶秀枝到上海去。

当年，张灵火虽在上海的公司上班，却常年在海上。他所在的船是油轮，专门跑中东、东南亚一线，有时也到日常、韩国，经常在国外跑，一出船就是半年。所以叶秀枝还没到上海看过儿子。不久，正好儿子回国，准备公休三个月。叶秀枝就动了心，答应去一趟上海。儿子当然高兴，就说好了，他妈妈坐火车到上海去碰面，然后一起坐飞机回武汉，叶秀枝还没坐过飞机呢。

走前，叶秀枝跟张志雄和张小波说是一个多星期就回来。叶秀枝与陈继良恢复联系的事，她没与任何人说，包括张志雄，也包括马知元。事实上，这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然而，这一去有半个月，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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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一是，他们母子在上海与陈继良见了面，而且父子相认了。

不认也不行，他们父子长得太像了，三人在一家餐厅的小包房里相互见面时，父子两人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般，父子相互打量，一个是年老版的张灵火，儒雅睿智，另一个年轻些的陈继良，英俊倜傥，这长相是一个模板印刷的。叶秀枝两边看看，一时百感交集，眼睛一热，泪涌上来，就说了一句：“你们父子俩终于见面了”。

父子相认后，陈继良安排他们母子俩住进单位有合作关系的宾馆，连续多天陪同他们一起游览上海及周边的苏、杭州，最远到达浙江海边的舟山，还到普陀山上拜过南海观音。他们的旅游由陈继良安排单位的车和司机，有时是他自己陪同，比如去近的苏州看园林、杭州看西湖，有时则是派单位行政部的一位员工当导游，专门负责安排吃住行程。后来与司机熟了，导游的事就由司机兼了，司机也乐得一起公费游玩。而且，他们随走随停，玩两天累了就回上海宾馆休整，体力恢复了就再出发，反正三人时间充裕。

这段时间，父子两人以及叶秀枝和陈继良两人的接触频繁，越来越熟悉，感情也快速升温。不到一个星期，陈继良就借口出差，有时不回家，与叶秀枝吃了晚饭就一起住在宾馆了。

当然，除了游玩，购物也是不可少的。这一点，陈继良非常大方，他想给亏欠这母子两人的作出尽量的补偿。叶秀枝从里到外，当季的，不当季的，陈继良给她买了好几身衣裳，也增添了不同的首饰，好与衣服搭配，也给张灵火换了两身行头。母子俩回武汉时，大包小包的，在机场办了拖运，打了车才运回家。

此后，叶秀枝偶尔到上海去，一去就是半个月、一个月。有时是张灵火在上海，邀请她去，有时张灵火并不在上海，她也去，当然是与陈继良相会。张灵火结婚生孩子后，她去照顾孙女，去得更多。

这样几次后，叶秀枝与陈继良商量，觉得不必藏着掖着，就跟张志雄直说了找到了张灵火的亲生新父亲的实情。

张志雄也感觉到什么，话说开了，反而坦然，就说：“高兴你们团，团圆，但我们张家，家还是你的家，小波也，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希望你两边，边，边，都照顾到，到了，就好。”

这一表态叶秀枝当然满意，自此坦然在上海、武汉间往返。同时，她与马知元的关系也从此慢慢淡了，原因她没有明说，但马知元慢慢感觉到她的冷淡，两人即便见面也只说话而已，再无亲密之举。马知元感觉到不对，却也不好说什么，以为是自己家有争吵，亲朋间也不好看，她主动放弃这种关系。既然她决定放弃，他也不强求了。

一段时间后，两人就冷了，再无瓜葛。

两年后，马知元退了休，经人介绍到上海一艘旅游船上做事，船上的“老轨”轮机长是另一人挂名，他担任“大轨”，但日常的事主要他负责，“老轨”一个月只来一天。因他所持的长江轮船的任职资格证件比海轮要低一档，而这艘旅游船是要出海到长江口的，从业者按海轮证件作要求。武汉话称他这种退休后在外面做事的叫“拿补差”，马家倒不是非常缺钱要他去补这个差，而是他退休后行有余力，却成天在家闲着，时间久了就想出去找件事做。

那时，马书乐与他爸和弟弟分别吵了架，又打了架，就自己决定要搬出去。此前，他岳母和小舅子尹雄杰新买了郊区一套三居室的房，也结束了在尹雄杰舅舅私房楼顶搭棚子的寄居生涯。因为他两个舅舅的儿子计划结婚，想在楼顶搭正规点的房子，杨妈妈一家就不好再赖在楼顶上了，于是筹钱买了郊区的房子。书乐结婚时收的红包，以及婚后两口子攒的私房钱两万多都借给岳母买房了，那时一百多平方的房子还不到七万元。正好那段时间尹雄杰在武昌一所中专读书，他现在是武汉户口了，学校是住读，平常不在家。而此时，尹梦萱的妹妹也远嫁到广东，常住在潮汕了。三居室的房子，平常只杨妈妈一个人在家。

马书乐夫妇俩要搬出去住，正好他岳母的房子宽敞有空余的房。再则马行空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龄，需要人照看，而杨妈妈正好可以看外孙。两家一商量，马书乐三口就搬到了尹家的新房子里。

马书乐夫妇不但决定搬出去住，还决定自己做点小生意，他们在城乡结合部选好了位置，准备开一间小吃店。那是一个街道口，客流不错，租金不贵，反正包饺子、炒粉面，夜间烤肉串这些门类并不太难。那一带拆房子、建新房子的民工就不少，有流动人口，只要做得不太难吃，总会有生意做的。书乐开的店虽说是个简陋的小吃店，但多少要花点钱整饬一下，隔墙吊顶搭暗楼什么的，他手头的钱大多借给岳母买房了，剩下的不够，就商量他妈借了一些，正好这两年刘家翠做生意的钱在她手里掌管着。

刘家翠跟女儿商量，说“我知道书乐是因我才跟他爸闹得不开交的，如今书乐搬走了，要张罗着要做生意。他们的店从中午开门，一直要做到夜晚宵夜，需要人帮忙，四处在找人，想叫书洋去，但书洋要结婚了，不能去。你看，我干脆去帮忙怎样？”

女儿书香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担心妈在家里成天跟爸争吵不是个事。关键是现在书汉生了小孩，家里有刚满月的弟媳和小孩、保姆，还有患老年痴呆的老奶奶不说，他岳母还成天不放心，总来这边说东说西，指手画脚，帮忙照顾外孙。家里本就乱，不想爸妈的争吵添乱，让书汉的岳母家看笑话不说，也怕引起书汉小两口的不和。

几经思想，她觉得妈帮书乐做生意也不错。而且，她在书乐店里帮忙是自己人，贴心，也替他节省一个小工钱。大弟弟刚做生意，能帮一下是一下，帮他走上道就好了。
这样，家里做了多年的冰棍生意就停了。刘家翠想，反正家里做生意赚的钱也被马知元糟蹋了不少，而现在冰棍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不像过去那以赚钱了，不如去帮大儿子，跟他爸眼不见心不烦。

马知元退休后，妻子刘家翠跟老大帮忙做生意，一般住在大亲家的家里，不回家。家里呢，书汉的儿子时常哭闹，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保姆、小亲家，并不太平。而且，他的退休工资既要负责一家的生活开支，还要付保姆工资，家里的冰棍生意停止后少了来源，从经济角度也需要增收节支，开支节省不下来，就只能增收了。再说，他虽年龄达到退休，但体力精力仍然旺盛，工作经验丰富，有些老乡、老同事就介绍，说某单位想聘请他去。于是马知元就决定外出做事，也不想在家呆着无聊。

他唯一不放心的是他的老娘，但老娘的情况是只要有吃喝，不饿着，不生别的病，不让出门走丢就好，其他的他在家也没办法。

马知元在上海工作几年，也知道了叶秀枝的情况，知道她与初恋陈继良再续前缘，心里虽有些酸酸的，也无可奈何。再说，人家陈继良现在的条件优越，不似他，只是一名退休工人。陈继良与马知元两人见过面，他从叶秀枝和儿子张灵火处了解到，马知元是叶秀枝早年到武汉时的雇主，是叶秀枝认的干哥哥，后来又帮他儿子调动户口，儿子还一度姓过马，马知元是他儿子的大恩人，因此对他非常感激。他知道，如果张灵火不是武汉户口，不在武汉读书，就不可能考到上海读书，在上海工作、买房、置业。张灵火能有今天离不开马知元的帮助。因此，几次叶秀枝来上海，他都接马知元一起吃饭，车接车送，非常殷情。

2000年初年，陈继良与叶秀枝恢复联系时，陈继良的父亲早已亡故。他爹妈原来的单位早已改制，从部队企业改成地方企业，后来又外迁到郊区，原厂房卖了做地产开发，算是有了解决了老员工的退休遗留问题，又为二次创业解决了初始资金。陈继良的妈妈还健在，日常与陈继良的一个姐姐在一起生活。陈继良与叶秀枝恢复联系之后关系日渐热络，有时叶秀枝在上海，他也不回家，他的妻子李文静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就问他。他想这事不是一时两刻的，将来天长日久，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上海，瞒得了这段时间也瞒不了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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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他提前联系好，接来母亲和两位姐姐，另有一位姐姐在上班，来不了，但表态说弟弟她不用说肯定支持。

他当着李文静、女儿和妈妈、姐姐们的面儿，说开一个家庭会议，主动将当年的情况和现在与叶秀枝及孩子恢复联系的事坦白说了。

陈家到陈继良这一代是独苗，爷爷、奶奶对陈家没有男孙子一直介怀，希望后继有人，现在爷爷虽然不在，但奶奶忽然听说有了孙子，内心很是高兴，但她知道这事会让李文静感觉难受。因此，奶奶和姐姐都不好表态，表情复杂地看李文静的脸色，想了解她的想法和态度。倒是女儿露出欣喜，说：“啊？我有哥哥了！”她话一出口，看到现场气氛凝重，都看着她妈，自觉不对，吐了叶舌头，闭了嘴，也拿眼瞟向她妈。

李文静知道丈夫将婆婆、姑姑们接来，又嘱咐女儿不要出门，如此隆重，就是有大事要讲的，却没想到是这回事。这事与现今社会的有些男人在外玩弄女人、养小三什么的有区别，他与叶秀枝当年都是初恋，是两情相悦却硬被家庭拆散的了，说来也是苦命。她对他俩当年的事有所听闻，详情不太清楚，没想到他们多年后竟然又走到一起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怎么证明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儿子？”

陈继良去书房，拿出他的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当年不像现在，手机不但可以随时拍照，也可以随时从手机上看照片。

照片有陈继良与张灵火的两张合影，也有两张他单独的照片，都是不久前他们一起见面和景区游玩时拍的。

照片在几人手中传看，明眼人一看，不用说，这铁定是父子俩。陈家几代人的遗传特征很明显。陈继良的发际有些上，看得出有陈家男性遗传的中年秃顶的基因症兆，额头饱满，粗扫帚眉，眼睛大，高鼻梁，带一点鹰钩鼻，鼻下嘴唇上的人中部位比较深，下巴有些尖。

奶奶眼睛不好，拿出老花镜戴上，细细端详，说：“是陈家的人，像他爸，也像他爷爷”。

既然是陈家的孩子，而且他们父子已见面相认，李文静想，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不管她认不认，这是事实，而且他们已相认了，自己不必要当恶人。现在的问题是，孩子他妈呢，那个叫叶秀枝的，怎么办？她还是人家的老婆，她老公叫张志雄，孩子虽然认了，名字却叫张灵火，难道要改姓么？不如听听陈继良怎么说，看他怎么想，自己再表态吧。于是，她说：

“继良，这孩子是你的，而且学习、工作都不错，是有作为的，我也为陈家高兴。但这事不只是孩子的问题，你的想法呢？你既然把妈和姐姐们都叫来，你肯定是想说点什么吧？”

陈继良听了这话，内心对老婆有些感激，这是识大体、有智慧的女人。而且她让我先说，她再表态，却反而占着主动，我说的不过分，她认可了，大家也会说她的高明，我说的她有反对，想必理由也充分，家人也会为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