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友子调任西门派出所所长后，有天晚上，带着十几名警察去黑山口下道，眼看着临近村公所，友子想起了当年在李官屯发生的那一幕，立即下令散开，禁止抱团，在得知村里一切平安的消息后原路返回。

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远处有两人边走边说话，友子示意身后的警察埋伏在路边，等人走近，带着警察一下从路边跳了出来，“干嘛的！”友子问道。

“我们是送兵的，去车站里送暂三军的”，这两人中的一人回答道。

“有条没有？”

这个人听到后赶紧从兜中掏出路条，友子看完，放那两人离开了。

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在城门外碰到警局的三名警察押着一个人也准备进城，几名警察看到友子，喊了声：“陈所长，你也回来了”

“嗯，正准备进城呢，怎么了这是？”友子看了看被押着的那个人，问道。

“这家伙要去给八路军送情报，让群众给举报了，我们去给逮了”，几名警察说道。

友子越看这人越觉得面熟，再仔细一想，这人正是自己当初给放走了的那个共产党人金卫平！当初就是因为下山送粮，让人告发了才被抓的，现在一模一样。

友子看到金卫平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走上去问道：“你干嘛了？”

金卫平听到友子的话，说道：“大哥，我去割谷子了，不知道怎么就让给抓了”金卫平显然也认出了友子，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初放走自己的那名警察，脑子一转，说了这么一句。

友子见他这么一答，听出了几分滋味，转过头对着押着他的那几名警察说道：“这是我们村的一个亲戚，他能弄什么情报啊！”。

这几名警察听了也是面面相觑。

“净是冤假错案，我们刚才回来时还碰见两个送兵的，差点让我们给逮了”友子见他们不说话，自己又说道，说完又转头看向金卫平，“你说你大黑夜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割什么谷子？！”

“家里活儿忙，人少，我一个人白天忙不过来”金卫平回答道。

友子就这么和金卫平说了几句后，这时其中的一名警察听出了几分味道，插了句：“诬告太正常了，冤假错案这么多，哪能件件知道真假”，友子毕竟是所长，又听友子这么说了，看在友子的面子上，这几名警察打开了金卫平的手铐，将人交给了友子。

友子见他们放人了，对着身后的警察说了句：“开城门！”随后送这几名警察进了城。

等其他人都进了城，友子在城门边问金卫平：“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给八路军送情报了”

“你拿出我看看”

金卫平掏出来后友子一看，真悬！对亏还没来得及搜身，否则谁也脱不了干系！

“要去哪儿送？”友子问。

“村边有个大海陀（注：地名）来的头儿，叫姚子明，是延安抗大毕业的，带着两个通信员正等着呢！”金卫平也没隐瞒，和盘托出了。

“行，那你去送吧，自己小心点儿”

友子把金卫平送走后，转身进了城，将城门缓缓关闭，上了锁。

金卫平口中的姚子明，解放后任沧州地委书记，而金卫平，任宣化县公安局局长。

（十一）

一早，友子吃过早饭去所里上班，途中经过警局，看到警局大门口那两块黑板上写着：邓元广，抽大烟，开除；林茂生，在十字街赊烟不付账，开除。两人违反警局规定，望其他警员引以为戒！友子看过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刚到所里坐下，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一名警察进来报告，说有人找，出去一看，找自己的人是邻村张三木匠他爹。“怎么了大爷？”友子问。

“哎，我来城里赶集，卖草席的时候，把驴拴在了西街，过会儿回来一看，驴鞍子丢了，这一副驴鞍子也能值好几十块钱呢，没办法，我只能来找你了”。

友子听了后说，“行了，大爷，我知道了，你先去卖席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说完张三木匠他爹扭头出了院子。

友子将手头的事办完后，出去找了一个小偷，外号“李大邋遢”，友子去的时候，李大邋遢正坐在屋子里喝酒，他从玻璃里看到友子进来，就起身迎了出去，“大兄弟你来了”李大邋遢出去见到友子后说道。

“嗯，你干啥呢？”

“正喝酒呢，走，进屋喝一口”说着就要请友子进屋。

“不喝了，我还当着差”友子推辞道，“邋遢，你刚才出去没有？”

“出去了”

“你在西街那儿搬走了一副驴鞍子？”

“嗯，我搬了”李大邋遢听到友子问自己，毫不避讳地说道。

“待会儿你给送回去，从哪儿搬的还送到哪儿去，人家来找我了，我们隔壁村子的”

“哎，行，我一会儿给送过去”李大邋遢说道。

说完友子又回到了派出所，继续忙着手中的公务。不大一会儿，李大邋遢就将那副驴鞍子给送了回去。友子忙完也过了去，对着来找他的张三木匠他爹说道：“大爷，一会儿你卖完了席，给他拿五毛钱，让他够喝顿酒的”

“哎，行！”张三木匠他爹回道。

解决完张三木匠他爹的事，友子也来到集上四处转了转，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和满地摆放的商品，友子的心情也好很多。忽然走到一卖纸烟处，友子停下了脚步，“长官，您想抽什么烟？”卖纸烟的人见友子站在摊位前，冲着友子殷勤地说道。

可友子似乎没有听到，只是用眼睛一直盯着这个人看。卖纸烟的人见友子没有任何反应，又说了句：“长官，您想抽什么烟？”

友子还是没有回答，依然只是将目光冷冷地盯在这个卖纸烟人的脸上。此时友子的脸上毫无表情，但面容却逐渐发白，一双冷冷的眼睛充满杀气，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此时的友子，早已用目光刺穿了这个人的胸膛。

这个卖纸烟的人被友子这样充满杀气地一直盯着，以为是自己在这里摆摊有什么过错，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想要塞进友子手里。

“谁他妈要你的臭钱！”友子一反常态，破口大骂道，并一把打开了这个人拿着钱的手，一张张钞票也纷纷落下。

周围的摊贩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到，齐刷刷看向这里。

“谁他妈允许你在这里卖纸烟了！”友子接着又是一句吼骂声，说这话的同时一脚将摆在地上的纸烟摊踢飞。

就在这时，在周围巡逻的警察听到这边有响动，纷纷聚集了过来。其中一名警察看到是友子，问道：“怎么了大哥？”友子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这个卖纸烟人一句话：“你他妈认识我是谁么？！”语气中依然是充满了杀气。

卖纸烟的这人听到友子开口说话，仔细看了下友子，“不认识”

“不认识？好！我来告诉你，我是陈友德！！！”

友子说自己名字陈友德这三个字时，几乎是嚷出来的。说完了这句话，友子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可怕，从未见过的可怕。

“陈友德？我不认识啊！”那卖纸烟的人又重复一遍，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 的！几年前日本人抓伕修公路，你们几个人把我按在地上，用锄头打我，让老子半个月下不了地，你他妈倒忘了！！！”友子大声吼道，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

卖纸烟的那人听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着要进行辩解，可还没等他开口，友子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接着说道，“老子刚一回家，你就带着一群狗腿子找上门来，把老子辛苦攒下来的钱一把抢走了，你能忘，老子忘不了！！！”

周围的人一听，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卖纸烟的这人也一下想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警察是谁了，没等友子动手，自己便扑腾一下跪倒在了友子面前，“长官，长官，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一边哭着一边磕着头。

友子没有说话，用此刻已经发红了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庞。

“是日本人！是日本人让干的！长官，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真该死！我真他妈不是东西！长官，长官！”一边哭喊一边用双手扇着自己耳光。

“妈的，狗仗人势的东西，仗着日本人就敢欺负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在一旁的警察听完，心中的怒气纷纷涌了上来，大家早就听说过友子当年的事，也知道友子是为什么当的警察，想不到时隔多年以后，当初逼着友子没有活路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老子们天天去日本宪兵队，都没敢欺负一下老百姓，你他妈的人家的一条狗，也敢欺负人！”

“走！进派出所说去！”

“他妈的，这王八蛋！打死他！”

几名警察上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这个人架起，一路拖回了派出所。

（十二）

“大哥，怎么打！”一名警察冲着友子问道。

此时被带来的这个人已经被戴上了手铐，双手反绑，吊在了刑讯室里，身边围满了派出所里的警察。

“打！拿警棍，狠狠打！”

“妈的，狗仗人势的东西，往死里打他！”

所里的这些警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屋子中间烧着一盆火炭，炭盆中间放着一柄烧红了的烙铁，友子独自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周围墙壁挂着各式的刑具，几名警察手中紧紧地握着警棍。

“长官，我错了！长官，我真的错了！”这人被吊在了架子上，不停地求绕着，“长官，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长官！长官…”

稍作沉默后，友子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夺过身旁警察紧握于手中的警棍，径直走到了这人眼前，这小子一看友子走了过来，再一瞧友子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一下子昏了过去。

“给他弄醒”友子见他昏过去了说道。旁边的一名警察听了提起一桶水就泼了上去，这小子被这一桶冷水浇醒，接着求饶着，“长官，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长官…”说罢哭了起来。

友子一想到他当年殴打自己时不可一世的模样，再一看现在被绑在这里时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心中更是来气，举起紧握手中的警棍就要朝他挥去。这人一见友子手中挥来的警棍，随之身体一软，瘫倒在了那里。

“嘿！这小子尿裤子了嘿！”一旁的警察走过去边看边说，“他妈的，还给屙了！”随后两个指头掐起了鼻子。

友子本来怒气未消，想着今天一雪当年的耻辱，可越走近他，越听着她“长官长官”地喊着，再看他屎尿都被吓的俱出的惨样，拿起警棍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桌子上，随后扭头走出了刑讯室。

友子这一走，刑讯室里还等着看所长是怎样教训坏人的警察一时也不知道友子这是怎么了，刚刚还起着哄，一下子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的一名警察追了出去，“大哥，怎么了？”轻声问道。“放了他吧！”友子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那警察刚要说什么，突然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明白了，友子下不去手！

平凡还是伟大，有时就在这一念之间！

（十三）

“嘿，老爷子，你是干嘛的？”一名正在城墙上巡逻的警察看到城墙下走过来一个老头儿，低下头问道。

“我是来找我儿子的！”城墙下的这个老头儿仰起头冲着城墙上问着自己话的这名警察喊道。

“你儿子是谁？”

“我儿子叫陈友德！”

这名警察一听，原来是来找所长的，转过头冲着城墙上的另一名警察说道，“快去报告！”另一名警察听完下了城，跑回了派出所，找到了友子。

“大哥，你父亲来了！”友子一时不知道他爹大晚上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了，问道：“在哪儿呢？”“就在城门外”“拉上来！”局势愈发紧张，友子也不敢大晚上贸然开城门，即便城门外站着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说完这名警察又返了回去，从城墙上往下扔了一大捆麻绳，“大爷，你把自己捆好，我们拉你上来！”城上的警察冲着友子爹喊道。友子爹听完将麻绳捆在了自己身上，几名警察慢慢地把他拉了上来。

“爹，大半夜的，你咋来了？”友子爹刚被警察带到派出所，友子便问。

“哎，国民党到处抓兵，你宝坤叔的老儿子杨明跟你那个姑舅姐夫二滚子的儿子都让给盯上了，让明儿个自己去军队报道，这实在没办法了，都让我过来找你，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友子爹着急地说道。

“哦，是这样，那人呢？现在在哪儿呢？”“都在咱们家呢，怕明儿个来不及，就让我大半夜过来了”。友子听完，想了想说，“行，明儿个一早你让他们过来找我，我让他们来我这儿当几天差，应付过去再说”

“能行？”

“行，放心吧爹！”友子顿了下，“你去我那屋睡吧，我今儿个还得上夜班呢”“不睡了，人家都还在家里等着了，我这就回去，你让刚才那几个警察弟兄再把我放下去”说罢，友子爹又下了城。

第二天，宝坤和二滚子早早的就都领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派出所，友子给他们一人弄了一身警服，暂时留在所里当差。

（十四）

“所长，二滚子的儿子让国民党兵给抓了！”一名警察慌慌张张从外边跑进来说。

“抓哪儿去了？”友子这时正在派出所里等着他们一起下班呢，怪不得这么久还没回来。“抓到大学巷了”友子听完，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带着几名警察就跑过去了。

到了大学巷一看，原来是暂三军的人，在这儿驻了一个连，友子进去找到了他们连长，问道：“怎么我们那个岗让你们给抓了？”那连长一看友子的领章，就知道友子是这些警察的头儿，友子接着说，“警察你们还要抓了？我派出去的岗，到点儿了人没回来，一打听是让你们的人给抓走了，这怎么处理？”那连长一听，没多说什么，对着旁边的士兵说道：“让他回去吧！”被抓的这小子人胆小，嘴又笨，也不敢说话，紧紧跟在友子身后出去了。

友子刚带着人回到看守所，就看到派出所里站着几名大妇女，“怎么回事儿？”友子问向一旁的警察。“这几个老娘们儿偷着往出带粮，让我们给查出来了”。当时政府有规定，天黑后，不许从城中往外带粮，以免资助共产党。友子仔细看了看，这几名大妇女，一个像是有七十多岁，一个像是有五十多岁，一个像是三十多岁，其中那个像是五十多岁的妇女，裤裆里还夹着几瓶怀来特产的白干儿酒。

“拿出来，这样还怎么走路呢？”友子冲着这名妇女说道，“买这么多东西要干嘛呢？”

“我们是从昌平来的，就想着从怀来买点东西回去卖，做点小买卖”这名像是五十多岁的妇女说道。

“以后想买什么东西直接过来买，集上东西多了，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带这么多东西，让警察看见能不查你们？行了，走吧！”说罢友子一挥手，准备让他们出城。可刚一说完，一旁的警察就对着友子轻声说道：“大哥，规定可是不让往出带粮啊？”“她们这几名大妇女，还能是特务咋的？谁要是有钱能大老远跑这儿来买东西，开城门，趁天还没黑，放他们出去”友子命令着。

忙完回了家，正在吃饭的工夫，邻村的吴念走进了友子家，“大兄弟，正吃饭呢？”吴念进屋看到友子后说道。

“嗯，大爷，你来了，有的干吗？”友子一看是吴念，问道。

“我那姐夫的外甥，让军队给抓了，押在看守所了，我想着让大兄弟看看能不能放了他”说罢，吴念从兜中掏出了一万块法币放在炕上，随后又从门外提进来两袋当时最好的白面，澳洲粉，都是八十斤一袋。

“你这是干嘛？”友子看了看这些东西，问道。

“这些都等着给家里孩子弄点好吃的”吴念说道。

“你赶紧把东西都拿走，钱，白面，我一分都不会要！你要是不拿钱，我就去给问问，要是拿钱，我就不去了！”友子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别别别，大兄弟，你看你这…”吴念没想到友子见到这些东西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急忙说道，“大兄弟，你看我也是好心”

“要是好心，就把东西收起来，我该去给你看就会去给你看！”

吴念听到友子这么说，赶紧收起了放在炕上的法币，“好好，大兄弟，东西我都拿走，那就拜托大兄弟了”说罢提起了那两袋澳洲粉走了出去。

（十五）

“所长，局长叫你”一名警察从外面走进屋子对友子说道。

“哦”友子转身就要出去。“哎，所长，局长的脸色可不太好，你注意点儿”这名警察看到友子准备起身出去，补充了一句。

“怎么了？”友子问。

“我也不知道”

友子听完，出门走向了局长办公室。

“报告！”

“进来！”

友子刚一进屋，局长就冲着友子大声喊道：“友子！你给找的那叫什么人！”友子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迎面就是局长的这一声怒喊，忙问：“怎么了局长？”“怎么了？你给弄警服的那小子，是叫杨明不是？”友子点了点头。“这小子，在十字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掏出鸡巴来一边走一边尿，他妈的，尿的满大街都是，我在后面看着，他也不认识我，这也算个警察？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就得注意身份，什么东西这是！”友子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开除！这还不开除，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他把衣服扒了！”友子气着说道。“下回这种人少往局子里弄，他妈的！”局长骂道。“是”友子回道。“还有，国名党青年军208师要人呢，我想来想去，就你还认识几个字，你去不去？”“我怎么去，我家就在这儿，再说我觉得在这儿就挺好的”“那行了，那我回头跟人家说一声，回去吧！”局长冲友子挥手说道。

友子这一路，越想越气，一回到派出所，就直接去找了杨明，此时一众警察正在屋子里闲聊，杨明一见友子来了，笑着迎了上去，“友子大哥”，刚喊了声，友子就上去一把扯住了杨明的警服，“谁他妈让你在大街上撒尿的？你现在是个警察，你不要脸了？”友子一边扯他身上的警服一边骂道。

“怎么了？”杨明被按在那里喊着。

“怎么了？让局长看见了！开除你了！别废话了，赶紧把衣服脱了滚蛋！”

（十六）

撵走了杨明，友子突然想起吴念拜托自己的事，又去了看守所，一问才知，吴念姐夫的外甥，是南山里的土匪，曾经帮助过日本人运输过军马，出了山以后让军队抓了，现在已经审完，等待枪毙了。友子知道这个情况后，根本无力回天，转身出了看守所。

一回到看守所，就看到地上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十几盒哈德门香烟，全部为十支装。“干嘛呢这是？”友子看到后问。

“是那几个昌平来的大妇女给你买的”站在身旁的一名警察回答。

“怎么扔地上了？”

“满五给扔的”

友子听完转头看向满五，“你说说你，没事闲的，要不要另说，给人家扔地上干嘛？都给我捡起来！”

满五听了弯下腰把烟一盒一盒摞好。友子等那几名妇女来了，又把烟还给了他们。后来那几名妇女看到友子不要，就不去派出所了，而是通过打听，直接去了友子家，但友子依旧是没有收礼。

（十七）

这天友子和一众警察正坐在屋子里闲聊，警员尤少敏从外面提着一个兜子走了进来，“来，大哥，吃糖”尤少敏进来后对着友子说道。

“呦，有啥喜事了？”友子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满五抢先说道。

“我妹子嫁人了，妹夫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就在北京呢！”尤少敏满脸笑容地说道。

“这是好事啊，那这喜糖可得吃！”友子笑着说道，伸手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

“还有烟，抽烟！”尤少敏又从兜子里抓出几包香烟，散给其他的警察。

“大哥！快，局长有事找你！”友子刚把一块糖放在嘴里，就从外面跑进来一名警察，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我知道了！”友子听完后，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就跑了出去。

“报告！”

“进来！”

友子刚一进局长办公室，局长就走了过来，“友子，快，快跟着十六军的人出去，208师的人从昨天晚上出去，到现在一直没回来，上头向咱们要人呢！”局长着急地说道。

“向咱们要什么人啊？军队的事跟咱们有啥关系？”友子有点不明白。

“别管了，十六军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你跟上去”

“我去干嘛？”

“你熟悉路，给他们指指路，赶紧找！”

“哦，行”友子听完，出门坐上了十六军的军车，跟着找人去了。

话说这青年军，乃是在国民政府“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下，由大量知识青年组建而成，人员素质高，军队装备精良。而208师，是战争后期调往的北平，此刻正在华北扩招，现在走失的这些人员，正是刚刚招募不就的新兵，一出去，就从从连长到普通士兵，全没了踪影。

友子被当作十六军的向导，带着十六军的士兵在全县开始寻找，可却是一无所获，连个人影也没找到。

208师这个连到底干什么去了呢？原来这个连长招到一个连的士兵后，想实地检验一下这些人员的素养，趁着天黑，带着人就进了南山，不料进山不久就遇到了八路军，这个连的人员大多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哪里敌得过游击队身经百战，刚被包围没多久就投降了一大半，这名连长倒是英勇，连连开枪还击，却还是被游击队员击中肩膀，趁着混乱，在身边人的掩护下悄悄逃回了城。

逃回去的这些人，未敢惊动守卫，在其中几个熟悉城防的新兵的带领下，顺着城门下的水洞游了进去。而这一切，刚好被此时站在城墙上角楼里的少女朱小玲看到，这个朱小玲本就是怀来城中有名的朱家大院的拥有者朱明宅的孙女，她看到后，下了城将这些人藏到了自己的地窖里，这一藏，就是十几天，而这一切，外人一概不知。

这些人倒是藏的隐蔽，可就是忙坏了警局和军队，上级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天天催着要人，友子也被逼着每日早出晚归的，整日带着十六军的士兵出城寻人。

这名连长在朱家大小姐小玲的照顾下，伤势渐好，趁着没人也会偶尔出去透个风，一日、两日…时间一长，两人渐生情愫，终于有天在身边没有人的情况下，发生了关系…

（十八）

这天友子带着人又是在城外转了半天，临近中午，突然在一条小路上，友子坐着的那辆汽车爆了胎，于是一干人等，只得返回了县城。

一进城门，回派出所的路上，人员路过西关大街，老远就听到巷子里有一群人叽叽嘈嘈的在说话，像是在吵架，声音很大，还很耳熟，仔细一听，好像是所里的人！

友子转过脚步，径直走进了街边的羊宅巷，刚一进去，果然就看到满五、徐立业、迟浩田等一众派出所里的警察正在那里跟一些穿军装的人吵着什么。这些警察一看友子来了，便没人再吱声了。

“怎么回事儿？”友子问。

“大哥，这群王八蛋把人打光了，还敢来这儿泡女人！”满五气冲冲地嚷道。

“你们是干嘛的？”友子听完满五的话，问向这些穿军装的人。可是没有人回答友子的话。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友子这一次大声问道。

“我们是青年军208师的”那名受伤的连长在朱小玲的搀扶下从屋中走了出来。

“你就是208师的！”友子看着这个受了伤的人吼道。

与此同时，迟浩田也死死地盯着这个人，不一会儿又盯住了搀扶着他的朱小玲。而朱小玲，只是低着头，并未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友子冲着他大声喊道。

“沈信农”这名受了伤的连长回道。

“你就是沈信农！可让我好找！”说罢友子从兜里掏出手枪，对着天上开了一枪，这枪声把周围树上的鸟都吓飞了。刚开完这一枪，巷子里就进来了士兵，十六军的人端着枪就冲了进来。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友子冲着十六军的人说道，“交给你们了”说罢友子转身出了巷子。

“你们怎么发现的？”友子边走边问跟在他身后的警察。

“他们出来买烟，让巡街的兄弟看见了”满五说道。

一众警察都紧紧跟在友子身后，只有迟浩田一人磨磨蹭蹭在后面不肯走，待友子领着人都已经走到了巷子口，迟浩田突然一转身跑了回去，一进院子就对着这名受了伤的连长扑去，不顾他已经受伤的身体，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他妈的，王八蛋！老子今天打死你！”一边打还一边骂个不停。

再看沈信农，根本无丝毫还手之力，只有他带来的208师的士兵上前拉着迟浩田，而一旁的十六军士兵，全在边上看着热闹，没人阻拦。

“行了！你还想打死他！”一直未说话的朱小玲猛然站在了迟浩田面前。

“我不管，我就是要打死他！”迟浩田依旧是不管不顾地舞动着拳脚。

“什么声音？”友子在巷口听见院子里又开始发出争吵的声音，“快去看看！”一众警察立即折返回去，看到迟浩田正发了疯似的在殴打受了伤的沈信农，急忙上去拉开两人。

“你干什么呢！这是军队的人，疯了你？”友子过去喊道。

“大哥，这小子打了败仗，还敢调戏小姑娘，我他妈打死他！”说完扑腾着还要动手。

“行了！你没看见他都流血了！”友子喊道，“给我拉回去！”转头对着其他的警察说道。

“我不走！我要打死他！”被这些警察拉住的迟浩田还在那里挣扎着，结果依然还是被这些警察一把给架了出去。

（十九）

“凭什么把我们留在这儿！我们也要去！”一群警察围在警局门口，叫嚷着。

“我们的命也是命！”

“对！我们也要走！”

警察们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恰好这些天友子做执行官，每天早上负责升旗、点名，“局长都走了，这旗还升不升？”友子一人靠着旗杆，喃喃自语着。原来是局长洪本志听闻共军要攻城，撂下兄弟们独自一人跑了。

警察们正吵着，从不远处开过来了几辆军车，一队当兵的将车停在警局门口，从上面跳了下来，领头的正是暂三军的那个连长，“吵什么吵！一个破局长有什么好吵的！该升旗升旗，该列队列队，局子里早晚还得来新人！”说完后，警察们在军队的命令中，又继续升旗。

果不其然，这局长马上就被抓起来了，不久后从北平调来了一位新局长。

（二十）

“大哥！新保安被共军攻破了！”友子正提着枪在城墙上来回巡视，满五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什么！”友子听了大吃一惊。

还没说上一句话，就看见城门被打开，国民党官员的几辆小轿车从城中开出，后面跟着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车上站满了暂三军的士兵，紧跟着的，是十六军的军车。

看到这一幕后，城墙上的警察此时全都围了上来，“大哥！我们怎么办！”众警察纷纷问着友子。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友子也一下没了主意，同时只听得警局里警报声大起，众警察马上下了城,跑向了警局。

“兄弟们！张家口丢了，新保安也丢了！暂三军的人也跑了，我们能怎么办！共军马上就要进城了，咱们也不要再抵抗了！都把枪交出来吧！从什么地方来的，就回到什么地方去，各自回家吧…”局长一边说着一边哽咽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结识一场，还望兄弟们今后保重！”

有的警察听了，当场就落了泪。

“局长，那你怎么办？”其中的一名警察问。

“本来我就是从北平调过来的，我还回北平去”局长眼睛模糊着。

众警察听完纷纷掏出枪放在了中间的桌子上，可是却没有人向外迈出一步。“兄弟们，快走吧！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快走！这是命令！”局长看到没人离开，开始喊了。众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人动。“友子，出来点名！”局长大声喊道。

“是！”友子听到局长的话后，走到了前面。

“一、二、三、四…满五！”“听我口令，向——后——转！”局长一声令下，所有的警察一齐转了身，“齐——步——走！”警察们听到命令后，排着队走了出去。

局长待人都走出了屋子，眼泪“刷”的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哭出了声音。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相处时看到的都是对方身上的坏处，而分开的那一刻，记住的，却往往是彼此的优点！只是局长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在生死面前，一切情感都必须退居次位，擦了擦眼泪，收拾了一下东西，提起了一个皮箱，奔着军队卡车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些警察出了屋子，虽说有些不舍，但是也同样顾不上别的，纷纷向着不同的方向跑去。友子、满五和尤少敏，三人一同前行，顺着边墙往回走去。

首先来到尤少敏他们村子，刚走到村边，尤少敏便开口了：“大哥，满五，这大黑夜的，要不你们别走了，晚上都住我家得了，外边这么乱，马上八路军就来了，你们又都穿着警服，太危险了！”友子和满五听完，也未推辞，当天晚上就住在了尤少敏家里。

第二天，友子和满五也分了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二十一）

友子刚一进村，就看到杨明拿了个红缨枪在路口站着，友子觉得奇怪，这小子在这儿干嘛呢？刚要上去问他，谁知这小子一看到友子，转头就往回家跑。友子当时觉得纳闷儿，后来才知道，杨明的此时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少年团，是在为组织而站岗。

杨明跑回家，看到杨宝坤，气喘吁吁地对着杨宝坤说：“爹，你给我拿上红缨枪，我要去区里”。

杨宝坤一听也觉得纳闷儿，问道：“去区里干啥去？”

“陈友德回来了，我要去区里报告去！”杨明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说什么！你个小兔崽子！”杨宝坤一听就急了，“敢给我去！王八犊子！你友子大哥那可是个好人！一回回地帮了咱们多少忙，要不是友子大哥在你小的时候抢了你手里的雷管，早他妈崩死你了！”杨宝坤气地直骂，“刚给你弄了身警服你到忘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完一把拽住了杨明，把他锁在了家里。

友子虽说回了家，却也并不能踏实地待着，整日里提心吊胆，又不断地听闻那些警察一个个都跑向了外地，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家人的反对，悄悄去了张家口。

共军也终于顺利进了城，城门口依旧是手捧鲜花的欢迎队伍，与当年国军进城时，一模一样。

起义

（一）

友子再一次来到张家口大华旅馆，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友子，当年友子带着一个班的警察来张家口进行校阅，就是住在这里。友子刚一进门，店里跑堂的伙计就跑了过来，还没等走近，就冲着友子喊了句：“陈所长？”

友子看了看他，仔细一想，原来是赵存！当初在怀来城时，十一师的士兵将他抓进了看守所，就是友子放了他，没想到现在在这儿遇到了。“你怎么在这儿？”友子问道。

“我在这儿跑堂，都一年多了”赵存说道。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掌柜的走了过来，“你们认识？”

“哦，以前见过面”友子回道。

“大兄弟打哪儿来的？”掌柜的问。

“从怀来”

“要去哪儿？”

“去绥远”

“这些天去绥远的人可多了”掌柜的说道。

这时从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哎，来人了，赵存，招呼大兄弟回房！”说完掌柜的又跑去迎接客人了。

友子也没再和赵存多说什么，就直接回了房。

友子出门的时候走得急，身上总共也没带多少钱，这可怎么办。友子正躺在床上琢磨着，那掌柜的又敲门了，“大兄弟你干嘛呢？”掌柜的在外边问。

“我正躺着了”友子说罢起身将掌柜的请了进来。

“大兄弟，我看你人不错，是不是家里没法待了？”掌柜的进来，把门一关，问道。

“是啊，能走的都走了，我也不敢再待着了”友子说道。

“那你准备去哪儿？”

“我想去绥远”友子顿了下，又说了句，“可身上没有几个钱了”

“哦，那着急走不？”掌柜的听了问道。

“反正是越早越好”。

掌柜的听友子这么说，想了下，接着说道，“我这儿有个客人，来住店的时候带了好几车小米，你要是能等，不如买他点儿小米弄北京去卖，还能多少挣点儿”。

友子听完，想了想，说道，“可是我没法去，别再回不来了”，说着停了一下，“这样吧，掌柜的，你要是愿意，我把小米买上，让赵存去卖，我给你当几天跑堂的”

“那当然行了！”掌柜的听了说道，“不过这小子可不太靠谱”掌柜的又接了句。

“没事儿，他对我应该不至于”友子很有把握地说道。

“那我去问问赵存”，说罢掌柜的转身出了屋。

掌柜的问完了赵存，友子将身上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买了另外一个住店人的小米，一边付钱一边问着小米的主人，“大哥，我买这些小米要是弄北京去卖，你估计几天能卖完？”

卖小米的那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最多一个礼拜！”

友子听完转头将小米提给了赵存，“兄弟，你放心去卖，卖回来的钱，咱俩一人一半！”

（二）

等了一个礼拜，赵存没有回来，十天，还是没有回来，十五天，二十天…友子在大华旅馆整整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友子是如坐针毡，天天盼着，望着，入住入出的房客每天都说着外面的事情，听说解放军已经抓了好多人了！这天友子终于坐不住了，打开房门就下了楼。

友子刚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蚕房营乡公所的会计马栋领着媳妇进门，

“马大哥，你们从哪儿来的？”友子看到马栋后问道。

“大兄弟你也在这儿，我们是以商都回来的”马栋见了友子说道，“这是要去哪儿？”马栋见友子火急火燎地从楼梯上下来，接着问道。

“我想去绥远，等个人等了一个月也没回来”友子说话时有点急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等谁呢？我刚才在武城街看见杜老六在那儿拉脚呢！”马栋以为友子是在等满五。

“满五他爹？在武城街呢？”友子本来并不知道，让马栋一提醒后反问道。

“是啊，你不是等满五？”

“不是，是我一个人走”。

马栋一听，原来是友子一个人，随后对着友子说了句，“要不你别走了，我有两个朋友，都是口外的，让他们带上你去口外得了”

“不去”

“就你一个人，那你去哪儿？”

“我就去绥远”

友子既然知道了杜老六在这儿，和马栋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去了武城街。

“大爷，你在这儿拉脚呢？”友子到了武城街，看到杜老六后问道。

“友子？你咋来这儿了？”杜老六看到友子过来反问了一句。

“满五呢？”

“满五早就走了，去包头了”

“多会儿去的？”友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早就去了，刚从城里回来就走了”杜老六回答道，“那你呢？你准备去哪儿？”

“我想去绥远”

“要不你也去包头得了，听说当初大同的那个所长，现在在包头当了大官了”

“哪个所长？”

“就是关满五那个，后来去城里找他那个，崔来贵”

“哦”，友子一听，就知道了。

“满五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那个崔来贵现在是包头骑兵旅司令部的参谋长，满五说去找他了”。

友子听完，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也去吧，你们在一块儿，大爷也放心”

“大爷，我…”友子说话吞吞吐吐地。

“怎么了，跟大爷说”

“我身上没钱了，一分路费都没了”

“多少钱够用？”

“用不了多少…”

杜老六听罢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所有钱都掏出来给了友子，“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找”。

友子也没数，就说了句，“够了，大爷”

“那你快起收拾东西吧，可不能再拖了！”

友子拿上了钱，告别了杜老六，回到旅馆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大兄弟，赵存回来了”，友子正在房里收拾东西，掌柜的推门进来说道。

“在哪儿呢？”

“楼下呢，这小子他妈的把钱都给败光了！我问他，他还跟我捣鬼话，说瞎话，我早就说这小子不靠谱！”掌柜的在一旁骂着。

友子已经顾不得他，收拾好东西就下了楼，此时赵存正在楼下坐着，见友子下来，依旧是谎话连篇，而友子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出了旅馆。

（三）

友子坐着火车来到了绥远的旧城：归绥，准备找个地方住上一宿，下了车后走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哪知旅馆里只收现洋，不收钞票，而友子身上带着的，只有杜老六给的那些票子。

正在为难之际，旅馆掌柜的走了过来，看到了友子，问道：“兄弟从哪儿来？”

“从怀来来的”

“哦，怀来的？我是通县的”

“大哥，我身上就这些票子了”。

掌柜的一看，“都是老乡，算了，住着吧，现在归绥城里已经不收钞票了，全都花现洋”掌柜的说道，“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去包头”

“哦，行，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去”。说完领着友子进了房间。

在绥远旧城住了两天，掌柜的带着友子抓上了加车，那时加车开的慢，若是有人带领，是可以从别的地方进去，而不用上站台的，临走时又送给了友子两块大洋。

中国淳朴的乡土情谊，直到这时依然有老乡助老乡的传统，若是这样的传统由老乡变为中国呢？中国人助中国人，又何必打上三年的内战，让无数的底层人民流离失所！

友子刚一上车，迎面就是两杆冲锋枪，抬头一看，两名士兵正端着枪对着自己。

“怎么了？”这时从车厢里走过来一名长官，问道。

友子一看过来的这个人的肩膀，一杠三花，是一名中尉排长，“你是干嘛的？”这名中尉排长问友子。

“我是从怀来来的，要去包头，在绥远旧城住了两天，上的车”

“在怀来是干嘛的？”

于是友子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怀来的经历讲了出来，排长听完，这才让身边的士兵放下枪，“来，上来吧！”伸手将友子一拉，领着友子走进了车厢。

友子跟着排长进了车厢一看，里面全是军马，再一问才知，原来这些士兵是来归绥拉军马的。经过一路的交谈，终于使这名排长放松了警惕，“待会儿到了包头，你搬我一个箱子，就说是我的人，否则你不好进”，临近车站时排长嘱咐着友子。

到了包头火车站，车站里站满了军队的士兵，全都穿着军大衣，端着冲锋枪。稽查处的人，挨个检查。友子听了那名排长的话，背起一个箱子跟在了排长身后，排长掏出证件给稽查处的人看过后，带着友子走出了车站。

两人出站后坐在地上歇了歇，排长掏出烟递给了友子一根，“你要去哪儿？”

“我得先住店”

“住完店呢？”

“我要去骑兵旅司令部”

“骑兵旅司令部在麻池呢，有认识人没有？”

“有”

“那好，你要是在麻池找到了朋友，你就在那儿，要是找不到，就去找我，我在东河区驻防”，说完排长拿出纸笔写了张纸条，上面有排长的名字和部队番号，“行，我还得去交差”，排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和友子告了别，友子也就近找了个店住了下来。

（四）

友子住下来以后，正在屋子里洗脸的时候，抬头准备拿毛巾，从窗户中看到外面进来一队警察，领头儿的人手中拿着鞭子，将自己屋子的门帘一挑，四目相对，忽然冲着友子喊了句：“陈友德大哥不是？”友子擦了下脸，一看，原来是怀来警局的督察员，侯长德。

“大哥，你咋来这儿了？”侯长德看到确实是友子，接着问道。

“家里没法待了，人都走了，我也出来了”，友子看到侯长德，说道。

“多会儿来的？”

“我刚进来”

“大哥，我先查房，一会儿我再过来”说完侯长德又转过头对着店员说道，“你先给他弄饭，待会儿我过来给钱”。

一会儿查完了店，侯长德又回来了，对着友子说：“大哥，我刚才回去跟局长说了说，你原来在怀来什么职务，现在我跟局长说完，还能给你什么职务”。

友子听了后，说道：“我不想干了”

“那你不干干嘛啊？”

“我想去军队，去麻池，你也别跟局长说了，我不想吃这碗饭了”。

第二天，友子去了军队。

麻池东门有三个岗，一个中士班长两个士兵，站岗的人见友子过来，问道：“小伙子，从哪儿来的？”

“从怀来到的包头，要去骑兵旅司令部”

“有熟人吗？”

“有，司令部的崔来贵参谋长”。

说完，这名中士班长让另外两名士兵好好站岗，自己带着友子进了里面。经过一级一级报告，见到了崔参谋长，终于留了下来。

开始时驻闲，三个月后，分配到人事科，不久又被调到后勤处。

（五）

这天，友子正在司令部，没想到遇到了北新堡村村长刘选文，“大兄弟你咋也在这儿？”刘选文看到友子后问。

“家里没法待了，我过来的，刚分配到这儿，你多会儿来的？”

“我早就来了，国民党还在怀来时我就来了”

“这是干嘛来了？”

“我来司令部开会”。

刘选文告诉友子，自己在327团，现在是司务长，在临河区驻防。

“遇到咱们那里的人没有？”友子问道。

“可多了，蚕房营梁得占也在这儿，在兵团司令部呢！还有门口那家皮鞋店，就是咱们怀来人开的”，刘选文告诉着友子，“大兄弟，我还得去开会，咱有空再聊”，说罢刘选文进了司令部。

友子听了后，就直接出门去找了梁得占，回来时又去了门口那家怀来人开的皮鞋店。

友子从外面刚一回来，就接到了司令部的任务，让友子和另一名士兵贾合宁出去送信。

当天晚上，恰逢有户人家在办喜事，友子和贾合宁沾了沾人家的喜气，在人家家里吃了席。那户人家得知他俩是要在夜里赶路，本不愿让他们走，说这大晚上的，路上有土匪，天又这么冷，可友子和贾合宁有任务在，就谢过了这户人家的好意，未敢耽搁。

半夜里走在路上，老远就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模模糊糊中只听得其中的一个人在给另一个人讲述着：这个土匪真厉害，去店里要钱，掌柜的没给，土匪烧红了烙铁，照着掌柜的脊梁，一下子就烫了上去…

友子和贾合宁听到他们讲话后便趴在了地上，等人走近，突然拿出手枪跳了起来，“干什么的！说什么呢？”

只见说话的那两个人浑身一颤，吓了一跳。

“别怕，我们是军队的，刚才说的土匪是怎么回事？”贾合宁问道。

“我们住的店里来了土匪，听说是曹凯的对头，去问掌柜的要钱，掌柜的没给他，他就把人烫了”

“曹凯是谁？”友子问。

“曹凯原来也是口外有名的大土匪，后来让你们给收编了”，这人讲述着。

“你说的店离这儿有多远？”

“不远，再往前走不点儿就是”

“你们走吧”。等那两人走了，贾合宁对着友子说道：“太无法无天了，咱们往前走，抓他龟子的！”

他们走到镇上那家店时，土匪早就跑了，天快亮时，看到对面走过来十几名巡逻的骑兵，两人赶紧上去报告：“前面有土匪把人害了，你们赶紧追，一定得抓到他们！”那队骑兵听完，顺着土匪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走了一夜，两人终于走到骑兵旅二连，准备将信送到连长手里，刚进入连队，就看到连队里地上跪着一名士兵，全身被绳子绑着，连长正在问话。看到友子他们进来，连长抬起头，问道：“哪儿来的？”

“骑兵旅司令部”

“带着证明没有？”

“带着呢！”

友子和贾合宁把证明给连长看过之后，又把信掏了出来，“我们走了一夜，想找个地方住”，贾合宁把信交给连长后说道。

“住吧，城门外有个村公所，你们去住村公所”。

说罢友子和贾合宁转头去了村公所。

友子有些好奇，刚来到村公所就问着村公所的老头儿：“大爷，我们俩人去二连，见二连地上有个兵，浑身绑着绳子，连长正审他呢，怎么回事儿啊？”

“在南边路上打劫了一个老乡，劫了三十块现洋，老乡找上来了”。村公所的老大爷说道。

晚上，友子和贾合宁走的时候看见，那连长让这名士兵带着，去指认他打劫的地方，随后又让这个兵自己挖了个坑，要将其活埋。被打劫的那个老乡见状，急忙央求连长，说弟兄没钱，花就花了，处分一下就行了，不至于这样，但连长不同意，最终还是给活埋了。

从二连出来后，友子和贾合宁准备连夜返回司令部，可这晚实在是太冷了，两人一路冻得不行，就在附近找了一户人家住了下来。

来到的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的儿子也在部队里，不经常回家。房子后面住着一群僧人，友子和贾合宁听到念经声都很好奇，跑过去看，一看十几名僧人正在屋内诵读着经文，一打听是从北京过来苦行的。两人没再多问，回到老太太家睡下了。

（六）

“友子，你快出来！”一大早，贾合宁就站在门口喊友子。

“怎么了？”友子躺在炕上，还没睡醒。

“快看，狗窝里面有只狼！”

“真的！”友子听到后从被窝里出来，趴在窗户上惊呼，“那狗呢？”友子又问。

“净问废话，你看狗窝边上那摊血，早让狼给吃了！”贾合宁说着。

“俺们家鸡也没了！”老太太让他们给吵醒后喊着。

“走走走，咱们出去打死他！”贾合宁催促友子穿衣服。

那狼似乎是吃醉了，在狗窝里睡的正香，友子和贾合宁出去狼也没发觉，等他们走得很近时，这条狼一下子醒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撒腿就跑。

“友子，拿棍子敲他的头！”贾合宁看到狼要跑，冲着友子喊道。

友子见这狼冲着墙头要往出跳，拿起手中的棍子就敲了过去，狼一急，一下窜出了稀，好在友子及时躲开，没有被烫伤。狼一看没有伤到人，这下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冲着友子就扑了上去，情急之下，贾合宁掏出手枪，一枪将狼击毙。

“大娘，你别想了，我们把身上的钱都给你留下，你再买几只鸡”，贾合宁看到老太太从屋子里走出来后说道。

说罢，友子和贾合宁给老太太收拾好了院子，又继续赶路。

（七）

回到麻池，看到麻池街上，到处是现洋，还有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的票子，街上有唱戏的，各种摆地摊卖东西的，还有做大宝（注：即赌博）的，都是现洋，一簸箕一簸箕的，旁边都是当兵的在看。

友子和贾合宁经过那儿，正好碰到当初在怀来警局的林茂生也在这儿，这小子当初因为赊了几盒烟，被人告到了警局，大黑板上通报后，给开除了，没想到也来了包头。

“大哥，你也来了”，林茂生见了友子问道。

“嗯，你也在这儿”。

正说着，做大宝的掌柜的看到了，对着林茂生说：“茂生，这是你朋友？”

“嗯，是”

“那过来我给做一宝”。

友子听掌柜的说要给自己做宝，忙说：“可别，我们穷当兵的可没钱弄这个”

“没事儿，我这儿都是当兵的，输了算我们的，赢了都是你的”掌柜的说道。

“趁早别，我可不爱好这个”

“没事儿，就当玩儿了你又不输什么”。

说罢就给友子做了一宝。还没十分钟，就赢了十块大洋，掌柜的拿了出来，对着友子说道，“都拿上”。友子也未要。

离开做大宝的摊子后，友子和贾合宁在街上四处转了转，碰到好些人，都是在北京一带没法待了，来了包头的。

（八）

回了司令部，友子和贾合宁进去交差。刚进门，就看到司令部的地上同样绑着一个士兵，友子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是司令部骑兵旅旅长的警卫员。友子虽奇怪，却也没敢多问，交完差就回后勤处了，后勤处的人告诉友子，警卫员把旅长的马给偷了，从麻池骑走，弄到绥远给卖了，卖得一千八百块现洋，旅长查出来后，把他抓了回来，又派人将马赎了回来。后来稽查处审完以后，拉出去枪毙了。

刚说完，有个士兵跑了进来，告诉友子，几天前司令部军需处为骑兵弄草，派他上四道堰子，碰到了一个你们怀来的。友子听完，忙问道：“怀来哪儿的？”

“不知道哪个村子的”

“叫啥？”

“叫高春杰，粮库主任，我还跟他说我们司令部也有一个怀来的，叫陈友德，他一听，说知道你”。

友子听他说完，抽空就去找他了。原来是怀来东花园的，大学生，国民党时做过北安村村长，来包头以后将他的老婆孩子都接来了。可没多久，当友子再次去找他时，就有人告诉友子，人已经被抓回去了，听说是因为一封信，被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