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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副标题——官厅湖)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八)

回了司令部,友子和贾合宁进去交差。刚进门,就看到司令部的地上同样绑着一个士兵,友子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是司令部骑兵旅旅长的警卫员。友子虽奇怪,却也没敢多问,交完差就回后勤处了,后勤处的人告诉友子,警卫员把旅长的马给偷了,从麻池骑走,弄到绥远给卖了,卖得一千八百块现洋,旅长查出来后,把他抓了回来,又派人将马赎了回来。后来稽查处审完以后,拉出去枪毙了。

刚说完,有个士兵跑了进来,告诉友子,几天前司令部军需处为骑兵弄草,派他上四道堰子,碰到了一个你们怀来的。友子听完,忙问道:“怀来哪儿的?”

“不知道哪个村子的”

“叫啥?”

“叫高春杰,粮库主任,我还跟他说我们司令部也有一个怀来的,叫陈友德,他一听,说知道你”。

友子听他说完,抽空就去找他了。原来是怀来东花园的,大学生,国民党时做过北安村村长,来包头以后将他的老婆孩子都接来了。可没多久,当友子再次去找他时,就有人告诉友子,人已经被抓回去了,听说是因为一封信,被查了出来。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九)

没过多久,解放军派傅作义将军来到包头,率领全体官兵起义,承诺待遇不变,但随后接到了一份更加艰巨但是光荣的任务——抗美援朝!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援朝

(一)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一大队骑兵从后套出发,赶往包头火车站,一个礼拜后到达,三十一日休整一天。当地有军草站,军队在此领料、做饭,并将很多剩余的粮食分给了当地老乡。

一九五零年一月一日,开始装车,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八点,到达张家口北站,再次开始补给。

友子随着命令下了车,到站台上搬运物资,车站里全部是解放军战士,人人穿着皮大衣,端着冲锋枪,有些军官手持皮鞭来回巡视,可能也是骑兵长官,站台上放着十几口大锅,里面全是粥和稀饭。

友子刚走不远,就看见站台上过来两名巡逻的解放军士兵,挎着枪,身穿皮大衣。两人都是当年在一起的警察,一个是钱文兵,一个是吴凤博,恰巧巡逻时碰到友子下车。

“大哥,从哪儿来的?”两人看到是友子,问道。

“以后套”

“上朝鲜呀?”

“嗯,去朝鲜”

“你说当年高丽棒子在咱们这儿这么欺负咱们,现在还得帮他保家卫国”钱文兵抱怨着。

“不光是他,保家卫国也是为了咱们自己”友子说道。

还没说上几句,那边就下令上车了,“大哥,自己保重啊!”吴凤博冲着友子离去的身影喊道。

可没想到的是,友子后来因为去了朝鲜而活了下来,而钱文兵和吴凤博,却在文化大革命中,均遭批斗而死。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二)

友子本以为火车会直接开去朝鲜,却不料调头南下了。

凌晨,火车到达山东,所有人员和马匹全部下车,步行来到枣强县大王君镇,公路两旁满满的摆放着当地百姓为他们烧的开水和准备的饭菜。人马补充过后,解放军将骑兵旅所有马匹悉数收走,人员驻扎当地,开始练兵。

在大王君镇,有老两口在集上开了个茶馆,儿子念书出去做了共产党的高官,在南京政治部,家里只剩下一个儿媳妇,当天将友子分配到了这家。结果只住了一晚,友子就去找领导了,

“我不住了”友子见到他们长官后说道。

“怎么了?”长官问道。

“人家家里就剩个儿媳妇在屋子里,把我一个人放在屋外,孤男寡女的,怎么住?”友子说道。

“那有什么的,人家一个妇女都没说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还怕?”长官又接着说道,“都分配好的,怎么给你换?!”

“我不管,要不我就睡马路上!”友子坚持道。

“胡闹!部队的脸是这么丢的?还睡马路上!”长官说道,

“行行行,不想住就给你换地方!”长官看到友子一副倔着脾气的样子随后说着。

于是找了半天,在友子的坚持下,终于将友子和另一名起义人员冯伯宽调换了住处,这个冯伯宽也是张家口人,还是政治处的干事。后来果不其然,住在那里一段时间后,两人开始有了模糊不清的关系,当有一次他和那老两口的儿媳妇在屋中云雨缠绵,高潮声迭起之时,被老头儿一脚将门踹开,抓了现行。

在枣强县练兵一段时间后,骑兵旅被拆分,友子被调到了临近的景县,开始做政治审查,盘问一段时间后放回,即将真正进入朝鲜。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三)

火车由山东开到康庄,在康庄停车一个小时,各个领导、家属接见,友子他们也都可以下车,但有士兵跟在身后,防止逃跑。随后来到南口,又是停车几个小时,晚上站内提供各种食品,柿子、栗子、花生、苹果…并召开茶话晚会,随着预备号和集合号两种号声的吹响,再次上车,来到天津,车站里此时拉起了巨幅横条“欢迎兄弟部队过津”,没几分钟,火车缓缓驶出,来到唐山,所有人员下车吃饭,车站外分着大灶、中灶、小灶,战士们可以随意选择,吃完饭后,火车继续西行,经沈阳开到安东(注:今丹东)。

刚一下车,友子就看到车站不远处有一座桥已经被炸毁了。晚上八点,所有人员在大操场集合,上面有人在讲话,“要过江了…不许抽烟,否则暴露目标,当做特务处理…保家卫国,抗美援朝…”随后给每人发了一支笔,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衣服里写明个人信息:姓名、籍贯、年龄等等。写着的同时,士兵们就知道,此次真的是生死由命了!此刻写在衣服上的信息,将来就是死后唯一可以辨认自己的东西!

过了鸭绿江,就是新义州。刚刚过境,就看到南方兵役局同时在往过一批一批送新兵,这些新兵战士的年龄看上去都是二十几岁,但不知为何,此时这样寒冷的天气,却都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这些年轻的战士后来再也没能回到祖国,他们,为了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他们,为了守护国家边疆的安宁;他们,为了祖国和人民能拥有美好的生活,毅然踏出国门,献出了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你可以诋毁这场战争,但你不可以诋毁这群战士!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在他们面前都是苍白的,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中国军人!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走了整整一夜,忽听队伍中有个四川口音的士兵喊着:“班长哎,老子走不动咯!”

“走不动也得走!”班长听到后大声喊道。

实在走不动的,有收容车,等到了目的地,哪个单位还送回哪个单位。队伍平均一夜走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从不停歇。有天突然有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士兵们全部趴下,当官的都拿枪看着,谁也不敢动。

开始入朝时,志愿军运输队以沈阳给志愿军战士送烟,大生产牌,一毛五一盒。志愿军战士就用在朝时的每人每月六块钱的津贴购买,后来战事吃紧,规定不许再送烟,只发烟丝,幸福牌烟丝,志愿军战士自己用筷子裹上纸,卷着抽。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四)

战士们在寒冷的天气中行军,不许穿大头皮鞋,而是将两根鞋带一系,挎住脖子,往背包上一搭,只穿袜子走。因为朝鲜的大山里头净是水,只要大头皮鞋被弄湿,脚就得冻坏,等走到没水的地方,才允许穿鞋。

战士们背包中的干粮,就是生大米,饿了就掏出来在胸口捂一下,然后吃掉,渴了就用茶缸舀一口江中的凉水。后来部队来到驻地后,门口有棵栗子树,友子每天早上早早起来拾两口袋栗子,用火烤着吃。

这天上午,队伍正在修筑工事,远处几架美军B29远程轰炸机向此疾驰而来,战士们不知道这是什么飞机,只喊着:“五个头的大飞机来了!”志愿军随后就用机枪、高射炮一气朝天上打,战士们纷纷朝着山脚下的防空洞里跑。友子也和其他人一样,向着不远处的防空洞的方向跑去。

还未到达,就听见一架飞机从自己的头顶呼啸而过,同时拉出一道白烟,眼看着飞机就要撞上山坡,哪知飞行员将提升器一拉,飞机像一头骡子般瞬间站立起来,同时依靠惯性,将炮弹准准地扔进防空洞里,刚刚还抢着进入防空洞的战士就在这几秒钟内全部牺牲!友子看到眼前的防空洞已被炸掉,赶快转向一旁,向着另外的防空洞跑去,谁知此时背后第二架飞机飞来,扔下了一颗炸弹,将跑在自己前面的那名战士的头颅当场炸掉!身体还未倒下,血却从那名战士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友子在他身后,被血溅了一脸…

友子愣住了,跑不动了,他被这活生生死在自己眼前的战士吓到了,一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

“走!愣着干什么!”后面跑上来的士兵一把拉起友子,向着另一个防空洞跑去…

这个防空洞也被炸塌了,只剩下檩条还在支撑着。因为连着几天下雪,里面已经都是稀泥,那名战士拉着友子跑了进去,将鞋、裹腿都放在泥里,伸出头往外看,飞机轰炸完以后,又扔下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东西,等飞机飞走后,出去看才知道,扔下的是各种各样的定时炸弹,分不同时间爆炸。

友子被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吓怕了,久久回不过神,战友将友子从恍惚的神智中唤醒后,告诉他部队要撤走,友子听完依旧是表情麻木,呆若木鸡。于是晚上,部队将友子一人留在了北山上的一会人家里。

战争,一种同类相互残杀的军事游戏,不以伤亡比例为耻,反以双方杀人多少为荣,人类啊,如此富有智慧的物种,竟以先辈花费心血生产出来的科技,犯下这般愚蠢且不可原谅的罪行!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五)

晚上,部队都撤走了,一个通信员给一户人家说好,让友子今晚住在这里。

这户人家,在北山上的一棵松树底下,家里有一对老年夫妇,一个他们的小孙女。老人家将友子带到山腰上的一处防空洞,打开手电一照,里面有榻榻米,小孙女会说中国话,告诉友子如果今天晚上有飞机来,就钻进防空洞。洞口前有几座坟,友子借着手电光一看,墓碑上都写着中国字,张王李赵氏等。友子听完,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别说钻防空洞,只要能活着,什么都愿意!手电打开一下后马上被关掉,害怕暴露目标。

从防空洞回到松树底下,友子一看,五间上房,只是东边的半间已经塌了,只剩下一半,半间房外,还能时不时看到有小蛇爬来爬去,俗称“七寸子”,友子也没多想,又不敢在屋子里睡,害怕有飞机来跑不了,于是就直接将背包打开,铺起那半间来,躺下时也没脱衣服,不过还好,朝鲜特有的榻榻米暖炕倒是很暖和,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友子起来时,看到漫山遍野都是部队开来的人,重新归队了。

刚进入队伍,就一人给发了一把铁锹和一把洋镐,两人一组,开挖美军扔下的定时炸弹,挖出来后先得趴在炸弹边听着,只要指针跳动节奏变快,就得马上扔到江里,否则会将人炸伤。慢慢的,找到了经验,开始用螺丝拆,就基本没有爆炸的了。

有天部队正在修筑工事,天空中飞来几架飞机,志愿军正准备开打,却听到从飞机上传来声音:“共军同胞们!共军同胞们!大家都是中国人!大家都是中国人!请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不要再流血了!请回到自己的祖国!家中还有你的妻子和孩子!共军同胞们!共军同胞们…”

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同时还往下撒着传单,喊话的是一个女人,还是北京口音,飞机上印有青天白日旗。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六)

一天晚上,友子和管理员出去巡营,这天天气特别冷,到了江边,友子突然走闷了,咕咚一下,跌在那里昏倒了。管理员看到友子跌倒,急忙跑过去,抱起友子就掐住了人中,又让后边跟着的士兵取出茶缸,跑到江中舀了一口江水,从包内取出几颗冰糖,塞进了友子嘴里,不一会儿友子醒了过来。

来到一处城镇,此时这里早已变为一片废墟,镇子旁边的公路上,几人碰到了一名正在路边卖纸烟的老头儿,聊了几句后,友子和管理员决定去这老头儿家打尖。

跟着老头儿到了家,老头儿的家人给烧了开水,他们自己掏出随身带着的烙饼吃。家里有名妇女,四十多岁,三个孩子,这名妇女会说中国话,见到友子他们进来,就让三个孩子喊志愿军舅舅。友子听了,问道:“大姐你是哪里的?”

“我是清河的”这名妇女回道。

友子一听是清河人,忙问道:“那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日本人退却的时候,跟着这个卖纸烟的老爷子,让日本人的卡车给捎回来的”

“那你咋也跟着来了?”

“这老爷子当年在中国做生意,认识的,后来结了婚了”。

友子他们没聊几句,打完了尖要走,临走时,给这户人家留下了身上带着的毛巾、香皂,出门后,接着巡营去了。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七)

没多久,友子所在的部队完成了入朝时的任务,分批次撤回到国内。而志愿军,也在参战各方宣布停火后,依次回国。友子和管理员走在队伍最前,雄赳赳气昂昂跨回鸭绿江。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养伤

(一)

友子因在战争中大脑受到惊吓,加之又屡次昏倒,回国后被送入石家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

一个病室八个人,一个五块毯子,主治医生是日本人,满山大夫。医院里有许多日本保姆,一名保姆平均哄着三四个小孩子,孩子们大多是入朝士兵的子女,父母在朝牺牲后成了孤儿。而日本人,均为日本红十字会的人。

这天,满山大夫去查房,看到友子睁着眼,便问道:“还没睡着?”说着中国话。

“没呢”友子回道。

刚说这两句,就听到旁边床上的病人呻吟起来,满山大夫见状马上走了过去,看了看正在为他输的液,又看了下插在手上的针头,随后大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后面跟着的护士听到满山大夫的话,忙问:“怎么了大夫?”

“谁给扎的针!我说过没有,用细的!”满山大夫大声说道。

“哪个不是用,细的没了,我就给换上粗的了,有什么了?”这名护士回道。

“有什么的?这是在要他的命!”满山大夫气地大声吼道。

“粗点儿细点儿谁知道啊?我这好心还当驴肝肺了!”这名护士爱搭不理的,好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原来满山大夫嘱咐过,给这个病号输液,只许用小号针头,不可以用粗号针头,而此时这个病号手上扎着的,恰恰是粗号针头!

果然在他们说完话没几分钟,这个病号呻吟几声后,最终停止了呼吸。

这样一名为国负伤的战士,没能死在战场上,却回到自己的祖国死在了一名粗心大意的护士手里。

满山大夫气呼呼地冲出了病房,直奔了院长办公室,经决定,将这名护士开除出院,永不录用。即便如此,战士的英魂也依然被留在了这里。

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门口有警卫排在站岗,其中的一名警卫,因为好友的病没被治好,就认为是院长无能,用日本人,害死中国人,于是偷偷从警卫排里拿出了一把枪和一包子弹,趁着没人去了院长家,不巧他去的时候院长不在,开门的是院长的妻子,结果这名警卫想都没想就把人给打死了…

友子每天在病房里听着院中的各种消息,结果没有几天,日本红十字会的人接到命令全部回国,友子便被转到了平原省,志愿军疗养院。当时的平原省实际上已经被拆分,只是友子住在医院,对此并不知情。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二)

友子被两名士兵搀着,来到了志愿军疗养院,刚一下车,就跌倒在了地上,只见嘴角往里抽,下巴往外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是头脑其实是清醒的,对周边的一切心知肚明,旁人对自己的呼喊也听得到,可就是醒不过来。士兵紧急将友子送往病房,医生们也将友子围了起来,还没决定采取什么措施,过了十几分钟,友子自己醒了过来,这样的症状也一点点缓解开来。

于是一进医院,便被安排在了一间小病室,两人一屋,同住的是志愿军某部的一名指导员。虽住在小病室,但晚上根本睡不着觉,似乎无数人在自己面前一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连外边有人路过,别人鞋底踩在傻子上的声音都听的真亮儿的,想出去透气,又无法走路,只能让士兵搀着。

医院众多八十岁以上的老医生组织起来开会,这些医生都是志愿军从地方上请来的,个个德高望重,医术精湛。友子的主治大夫,是一名留洋归来的西医,郭喜材大夫。晚上郭大夫去查房,看了看友子的情况,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召集各大夫会诊,后决定用妇产科女产妇生完孩子的胎盘组织液,还必须是男孩,产妇生完孩子赶紧将胰包取出,洗净捣碎,用来熬药,每天三顿督促着友子按时喝,但是不管用,然后又用驴胶,郭大夫亲自看着,两大茶缸,都得一口气喝完,不许倒,但是特别难喝!还不行,又用苹果丝,东北来的红元帅,苹果丝、苹果片、海蜇丝、麦子片,混在一起熬成药,还是郭大夫亲自监督着,可喝完依旧没用。

郭大夫无奈,又组织各医生开会,决定彻底采用西医,打50%的葡萄糖,一回100cc,同时加两支维生素,安装六号针头,一天两次,并口服多种维生素,一天三顿,坚持三个半月。

果然,采用此法后,友子的身体开始变好,随着病情的慢慢好转,友子也可以自己走路,闲来无事,就去到前面的大病房和其他人聊天。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三)

徐志飞,来自开封的大夫,传统中医,医术精湛到一摸脉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身体如何,这天友子正在前面的大病房与人聊天,碰到徐大夫进来查房,这时有名来自集宁的士兵,正站在地上与人聊着什么,徐大夫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摸完后告诉他不能再来回走动了,需好好休息,否则活不过一个礼拜。结果没想到徐大夫刚一说完,病房里立刻炸了锅,“什么破大夫,这人又能走又能跳,怎么就活不过一个礼拜”

“是啊,听他胡说”

“庸医!”

病房中的伤兵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着。

“记住我说的话,好好休息”徐大夫最后对着这名伤兵嘱咐了一句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徐大夫刚一走,几乎同时,从门口走进来一名大妇女,这名大妇女刚一走进病室,这时病房当中一个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病友突然起身,冲着这名妇女就跑了过去,“扑腾”一下跪倒在了这名妇女的脚下,随后痛哭起来,边哭边喊:“娘啊!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说话时抱住了这名妇女的大腿紧紧不松手。

“儿啊,娘也是!娘也想你!快跟娘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他娘说话时也流下了眼泪。

这名病友拉着他娘在病床上坐下,讲了起来:原来这名病友叫倪中召,沈阳人,跟着大部队进入朝鲜后,在一次战斗中全连队的人都牺牲了,而他,是在联合国军去为其死去的将士收尸时,钻在了战友的尸体下,混过了南朝鲜和联合国军的搜查,等人走远后,孤身一人跑回了营地,后来因为负伤,被送回了国,到了这里。

他娘听了以后,安慰着他:“没事儿了,活着就好,听说解放军要给你个连长呢!”

“给老子个军长也不干了!”倪中召说道。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四)

晚上,友子还是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实在难忍,起身拿上了暖壶、水缸儿、按钉、报纸,出了门。

友子所在的小病室门口,开了个小后门,后面就是太平室,这里除了每天往进抬死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友子过去把门打开,用按钉将报纸钉在玻璃上,关上门,安安静静,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片可以安静睡觉的地方。

这天,友子刚在太平室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友子被这声音一吵,更加的睡不着,于是睁开眼睛躺在那里,此时太平间的门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友子感到奇怪,大晚上的谁会来这里,于是坐了起来,“谁啊?”

“啊!”一声大叫后开门进来的这个人又跑了出去,“鬼啊!”这人跑走后喊道。

友子也没多想,接着又躺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一大群人直奔着太平室走来,走在最前头的人一脚将太平室的门踹开,随后跟在身后的一伙人蜂拥而入,“怎么了?”友子刚躺下几分钟,就又被人叫醒,坐起来问道。

“友子,原来是你!”踹门的那人冲着友子照着手电,说道,“你怎么来这儿睡了?”

“这儿安静,外头睡不着”友子说道。

“我还当是真有鬼呢,行了,那护士呢?跟她说没事了,是人,不是鬼”这人看到原来是友子在这里躺着,冲着身后的人说道。

“怎么了,外头吵吵半天”友子问。

“有个当兵的死了,要往进抬了”这人说道。

友子听完,低头一看,死了的人正是徐志飞大夫劝诫的那名伤兵,算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一个礼拜!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五)

随着病情的一点点好转,友子在身边有人的陪同下,偶尔也会出去透透风。有次周末,听闻常香玉到这里演出,便也要去凑个热闹。

一路坐着人力车,来到大礼堂,只见街上到处都是伤兵,全部都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志愿军战士。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友子被两名士兵搀着,刚一下车,就看到有两个年龄差不多也是二十几岁的女兵来到自己身边,冲着他们几人大声问道:“哪个单位的!”声音很大,怒气冲冲。

“红军司令部的!”还没等他们回答,跟在这两名女兵身后的护士说道。

一听是红军司令部的,问话的这两个女兵吓的赶紧跑了,身后的女护士也又一次追了上去,手中还持有两根木棒。

“怎么回事?”友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没了踪影,愣在那儿问道。

这时拉车的车夫告诉友子,这些女兵也都是从朝鲜回来的,只因在战场上收到了惊吓,变成了精神病,见人就问。

好不容易来到礼堂门口,还未进门,就看到一群伤兵拿着各种拐杖在旁边砸东西。一问得知,原来是当地干部的家属看不到演出,怪志愿军人太多,一时情急,骂志愿军是狗熊!哪知他说完这句话,被一旁排队的士兵听到,于是伤兵联合起来,一路砸到了区公所,要求道歉。可是人还没找到,区长见这么多士兵前来,一溜烟也跑的无影无踪,亲属也跟着跑了,但伤兵怎可作罢,又找到获嘉县县委,结果县委出面,又是赔偿,又是道歉,这才平息。

三个半月后,友子病情基本无恙,出院后,由新乡来到商丘,南关,一营二连,不久后转业。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回乡

(一)

从河南回来,到北京前门车站下车,一个三轮车拉着友子的行李包,上面写着“特重行李包”。当晚,住在市里的军人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又从前门车站上车,因为有军人的护照,不需要打票,坐上火车直奔怀来。

可是火车刚刚走到东花园站,乘务人员便走了过来,并示意友子下车。友子感到奇怪,“我还没到”

“到了,你不是到怀来吗?”乘务人员说道。

“是啊,这不是东花园吗?我到怀来城下车”

“同志,怎么,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友子疑惑。

“怀来车站已经被撤掉了,怀来城也被淹了”乘务人员很平静地告诉友子。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友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揪住乘务员的衣领。

“我说的是真的,因为要修官厅水库,怀来城早就没了,不信你问他们”乘务员被友子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指着周围的乘客说道。

“是啊,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真的,去怀来就从这儿下吧”

周围的乘客也向友子解释着。

这时有乘警走了过来,看到友子抓着乘务人员的衣领,上去阻拦道:“我说这位同志,你欺负一个女同志干嘛?”友子这时哪里还顾得了别人说什么,松开乘务员的衣领,趁着火车停在那里,大步走下了车,一路向着怀来城的方向跑去!

跑到了怀来城旁边的卧牛山上,站在山头向下一看,乘务员说的没错,下面早已是一片汪洋!可友子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地方!但卧牛山旁的怀来城墙却又是那么熟悉,这是当年自己和兄弟们守卫过得地方!

“啊!”

友子突然大吼一声,扔下身上的背包,向山下猛冲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友子边跑边喊,放声大呼着,“为什么要淹掉我的家!”疯了一样俯冲下山。

此时不远处正好有几名水库的管理人员在水边测量着什么,听到友子的呼喊声后一同忘了过去,“看!有个人要跳河!”其中的一个人看到友子向水里跑去,对着另外的几个人说道,那几人看到友子跑向河边,便一齐向友子冲去…

“你干什么!”其中一个跑得快的率先冲过去抱住友子。

可没想到,友子根本不领情,将他一把挣开,继续向水边奔跑。

随后另外的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几人合力,按住友子,但友子依然是奋力挣扎着,并开始对着他们几人挥舞起手臂,抗争着。这几人见到友子不老实,还在反抗,也不甘示弱,对着友子回击起来,就这样原本一场好好的救人行动,马上演变成了一次群殴,几个人对着友子挥舞着的手臂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他妈的,神经病!”几人边打边骂,而友子被打在地上,既不抱头,也不还手。不大一会儿,谁知友子竟然哭了起来,几个围在友子身边挥动拳脚的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了下,随后一齐停了手,

“有病,咱们走!”说完一同离了去。

而友子,独自一人趴在地上,捶着土地,“为什么要淹掉我的家!”放生呼号着。

一个在战场上都从未流过眼泪的男儿,在此时却喷涌而出,无数的日日夜夜,无数的生死关头,友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这座城市,思念着城中昔日的亲人与老友,激情和岁月!而此刻,一切荡然无存,一座美丽的城堡,一座城市的记忆,都随着官厅水库的修建,永远埋藏在了地下!一个远行的游子,在背井离乡、抛洒热血、征战沙场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之后,竟然没有了回家的路!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二)

友子神情恍惚,跌跌撞撞一路向西回到了老君庄。“友子回来了!”村里的人看到友子后激动地叫着。而友子听到人们的呼喊,也只是强颜欢笑,他在回乡之前所有的期望和兴奋,都随着怀来县城的淹没,一齐抛入了地下。

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门口,这时友子的媳妇在街边听到消息后早就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见到一身戎装的友子,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我们都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说着抽泣起来,“来,过来,叫爹”说完友子的媳妇招呼着身后正在院子里乱跑的小孩儿。小孩儿听到友子媳妇的喊声后,只是在院子里呆呆地朝他们望着,小孩儿不认识友子,友子也同样没见过自己的儿子。“来,快进屋吧!”友子媳妇说着。

友子刚一进屋,就看到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块灵牌,灵牌上写着的,正是自己父亲的名字!

“爹!”友子喊道,接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媳妇。

“你刚走不久就不在了,走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你”说着友子媳妇又流下了眼泪。

“埋哪儿了”友子问。

“和娘埋一块儿了”。

友子听完,什么也没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径直去了他爹娘的坟。在坟边,为自己的老爹点上一支香烟,诉说着这些年经历过的往事,因为是他爹的独子,他爹死后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儿子来此上坟磕头。友子一边诉说着,一边为他爹的坟上撒下一抔新的黄土…

友子回家以后,因为抗美援朝有功,便被分配到铁路上做职工,本以为日子又将归于平静,再也不用背井离乡,出生入死,过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可谁知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运动是一场接着一场,由于早年的经历,友子不久被划为四类分子,即将被送往大塘湾进行劳教。

楼主:叶轻舟_  时间:2019-09-18 21:47:20
劳教

(一)

张家口铁路局下花园(注:地名)工务段,此刻在一间屋子里,区里党支部的张书记和张家口市过来的吴书记正在审查友子,两人均是大学生,二十多岁。

“你当过日本的警察,还当过国民党的兵,是不是?!”说话时的口气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气势凌人。

“我的材料都写的清清楚楚了,当初为什么当的警察和兵,不都看过了你们,怎么还一遍一遍地问?”友子坐在那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就问你当没当过,谁问你原因了!”张家口过来的吴书记看到友子有些不耐烦,大声喊道。

“当是当过,为啥不问原因,我跟你说…”友子又开始说起缘由了…

就这样张书记和吴书记絮絮叨叨来来回回问了问了友子一个多钟头,友子也依旧和他们反反复复说着自己的情况,即便这样,两人也还是一口咬定友子是日本人和国民党的残余,“你就说你是还是不是!”张书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冲着友子喊道。

“都说多少遍了!还听不清?”友子也冲着他们喊道。

其实友子比谁心里都清楚,只要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自己就一定会被带进他们预先设置好的圈套,自己也是经历过审查人犯的,这点儿门道,根本瞒不住自己,两位书记一遍遍问着自己是不是做过这些,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扛不住疲劳,按着他们说的去回答,可一旦自己松口,回答了“是”或“不是”,都会被安上不同的理由带走,那样可真就成了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了,出了如此,又能怎么回答呢?

“别以为自己干过什么我们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人,我们有的是办法!”说着张书记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拍在了友子面前。

“哼,我什么没见过,你们才活几岁?年轻人屁都不懂,有本事你们拿枪崩了我!”友子毫无惧色,看着张书记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把枪吼道。

“他妈的…”张书记被友子这一激,情绪忽然被激怒,拿起枪就顶住友子,却被一旁的吴书记拉住,“赶紧让他滚出去!”冲着友子骂道,并让工务段另一名工人何燕城跟着。

出了门,看到街上到处是铁路工人,因为当时的铁路工程局正在为京张铁路修建双轨,友子被撵出了屋,也没有心思回宿舍,就来到了街上四处溜达。

友子在前面走,何燕城在后面跟着,友子走到哪儿,何燕城就一直跟到哪儿,友子本来就一肚子气,此时又有人到处跟着他,转过身对着何燕城喊道:“你跟着我干嘛!”

“人家让我跟着你”何燕城看着友子怒气冲冲地样子,扭捏地说着。

“别跟着我,我不跑,也还不想死!”

友子喊了一句后,继续朝前走去。而何燕城也没回去,继续跟在友子身后。

来到一处人多的地方,看到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进去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这儿套圈儿挣钱,友子到了这儿,停了下来,掏出两毛钱买了二十个圈儿,扔下一套,就准准套住了地上摞起的香烟,再一扔,又是一摞香烟,第三个圈儿,还是准准套住一摞香烟,连着准准的三个圈儿,引起周围人的一阵喝彩,友子也一扫先前的阴霾,心情变得大好,套下整整的十五盒香烟,友子正准备扔下第四个圈儿,却被老板拦了下来,

“大兄弟,等等等等”友子一听,停了下来,“兄弟啊,就你这么套,我们西北风也喝不上了!要是想抽烟,你随便拿”老板拦下友子后说着。

友子听完,也就没再继续套,低头装上三个圈儿套住的那些香烟后,将剩余的十七个圈儿退了回去,也未要退回的钱。

从套圈儿的人群中离开,还没走多远,竟然碰到了当年在大王君镇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了的冯伯宽,此时的冯伯宽正带着自己的小外甥在这里玩儿。友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嗯,我也回来了”冯伯宽看到友子后说道。

聊了几句后,友子便开始问了那时候的事,“当年怎么解决你的?”

“把我弄到政治处了,后来关了几天送我回张家口了,我自己又找的工作”,冯伯宽说完又问友子,“你分配到铁路上了?”

“嗯,从朝鲜回来分的”友子说道。

“哎,能活着回来,就还好好活着”冯伯宽听了友子的话说着。

只是没说几句,就有人找到了他们,把友子叫了回去,“好好保重,兄弟!”冯伯宽看到友子要被带走,嘱咐道。

还是张书记和吴书记,友子刚一进屋,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对着他们说自己饿了,“行行,何燕城,去给他拿饭”张书记听了友子的话,指着何燕城说道。何燕城转身从食堂拿回了四个馒头,进到屋被友子一口气吃光,“要是还能有点儿咸菜就更好了”友子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喃喃自语着。

“你还真有这心思”何燕城在一旁听了说着。

两位书记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说遇到滚刀肉了,“吃吧,马上就送走你了”吴书记说着。

果然,第二天一早,公安局的人来到工务段接人了,警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军队,当兵的端着冲锋枪,都在卡车上坐着。

不大一会儿,工务段段长和张家口铁路局局长也都赶了过来,一看见这架势就都落了泪。随后友子和其他一些人被带上了车,跟着队伍渐渐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这些人被带上车后,并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其中甚至有人认为会被拉去枪毙。车上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关心会去什么地方,只是作为临行前待宰的羔羊,只愿享受着这最后一刻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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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临近目的地时,车上的人才被告知,卡车要将他们送往一个叫做大塘湾的地方,这里,将是这些人往后的几年里,进行劳教的地方。

一到大塘湾,就看到各个方向均有开来的卡车,车上拉着满满的人,一卡车一卡车将人送来。友子后来才知道,从各地送到大塘湾来的共计四千多人,工人、干部、士兵,什么职业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兵团司令部的参谋,而这些人中职位最高的,叫朝连富,为保定地区地委书记。在这里一个房间算作一个班,一个班十三个人,一个班就是一队,分劳改队和劳教队,依照房间大小,又分为大队、中队、小队,各队每天按时出勤,清点人数。

一进屋,友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铺盖,这时,有个同样背着一个大背包的人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整理床铺的友子喊了句:“陈友德?”友子抬头一看,这人正是在志愿军疗养院一起养伤的病友,倪中召。

“倪中召?”友子看了看他,“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说完又问了句。

“我也让打成四类分子了,哈哈!”倪中召不仅不以为耻,反而显得很高兴。

“你没回沈阳吗?”

“没回,出院以后分配到承德了,你呢?”

“我也是,分配到张家口了,回家以后分的,刚从铁路上给送过来”友子说道。

两名人们眼中的四类分子在此时没有一丝的伤感,反而是同病相怜。与此同时在屋子里的,还有一个湖北人,季园清,铁路工程队第三工程局的,也被打成了四类分子,送到了这里。此后三人便吃同食,寝同屋,互相照顾。

友子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吹哨,“快快!点名了!”有人从外面进来喊道。各个屋子里正在整理床铺的人听到后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向着大操场跑去。

大家来到操场上,自觉排成了队伍, 台上的人看到这些人都站在下面,提出一只大喇叭,向着台下喊道:“你们都是有问题的人!”头一句就是,“来到这里就好好表现!争取立功的机会!我们有政策,对坏人绝不留情,对好人一定宽恕!”台上的主持人喊道,“还有,有谁不识字,现在站出来!”听到这句话后,下面的一些人纷纷站向了一旁,倪中召也是一个大字不识,这时也站在了一边。

“我们社会主义要消灭文盲!不识字的,回去后,向同一个寝室的人学,嗯~先学什么呢?” 台上讲话的人想了一下,“就从学写毛 万岁开始!”上面的人说着,“能学着写更多的字更好,我们就比一比,看哪个班的人能教着不认识字的同志写的更多!好!现在就学,明天上来写!把人都给我记下来!”主持人提着大喇叭对着一旁的工作人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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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临近目的地时,车上的人才被告知,卡车要将他们送往一个叫做大塘湾的地方,这里,将是这些人往后的几年里,进行劳教的地方。

一到大塘湾,就看到各个方向均有开来的卡车,车上拉着满满的人,一卡车一卡车将人送来。友子后来才知道,从各地送到大塘湾来的共计四千多人,工人、干部、士兵,什么职业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兵团司令部的参谋,而这些人中职位最高的,叫朝连富,为保定地区地委书记。在这里一个房间算作一个班,一个班十三个人,一个班就是一队,分劳改队和劳教队,依照房间大小,又分为大队、中队、小队,各队每天按时出勤,清点人数。

一进屋,友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铺盖,这时,有个同样背着一个大背包的人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整理床铺的友子喊了句:“陈友德?”友子抬头一看,这人正是在志愿军疗养院一起养伤的病友,倪中召。

“倪中召?”友子看了看他,“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说完又问了句。

“我也让打成四类分子了,哈哈!”倪中召不仅不以为耻,反而显得很高兴。

“你没回沈阳吗?”

“没回,出院以后分配到承德了,你呢?”

“我也是,分配到张家口了,回家以后分的,刚从铁路上给送过来”友子说道。

两名人们眼中的四类分子在此时没有一丝的伤感,反而是同病相怜。与此同时在屋子里的,还有一个湖北人,季园清,铁路工程队第三工程局的,也被打成了四类分子,送到了这里。此后三人便吃同食,寝同屋,互相照顾。

友子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吹哨,“快快!点名了!”有人从外面进来喊道。各个屋子里正在整理床铺的人听到后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向着大操场跑去。

大家来到操场上,自觉排成了队伍, 台上的人看到这些人都站在下面,提出一只大喇叭,向着台下喊道:“你们都是有问题的人!”头一句就是,“来到这里就好好表现!争取立功的机会!我们有政策,对坏人绝不留情,对好人一定宽恕!”台上的主持人喊道,“还有,有谁不识字,现在站出来!”听到这句话后,下面的一些人纷纷站向了一旁,倪中召也是一个大字不识,这时也站在了一边。

“我们社会主义要消灭文盲!不识字的,回去后,向同一个寝室的人学,嗯~先学什么呢?” 台上讲话的人想了一下,“就从学写毛主(zhu)席(xi)万岁开始!”上面的人说着,“能学着写更多的字更好,我们就比一比,看哪个班的人能教着不认识字的同志写的更多!好!现在就学,明天上来写!把人都给我记下来!”主持人提着大喇叭对着一旁的工作人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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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散了会,倪中召回到寝室,向同寝室的人请教怎么写字。

同寝室的一个人找了一张纸,拿出笔教着倪中召,可刚写到“席”字,就被另一个人打断,“放屁,席字底下是一个‘巾’字,哪像你写的,是一个‘又’字”。

教写字的这个人听了,疑惑着,“不是都这么写么?下面一个‘又’?”

“你也是个文盲,刚才你咋不站出来,明明是一个‘巾’字”,指错的人又说了一遍,“倪中召,你别听他的,这下面应该这么写”,说着就把“巾”字写了出来,让倪中召一遍又一遍地学着。

“学会没?倪中召”,看着倪中召认真写字的样子,刚刚教着他写字的那个人走过来问。

“差不多了,你看”,说罢将自己写好的字拿起来给他看。

“嗯,挺好的,我再教你写点儿别的”,这个人看到倪中召写好的这几个字,又冲着他说道。

“差不多行了,头一回写字,别写太多了”同寝室的人见了说道。

“没事儿,多写点儿,还能立功呢!”说罢教起了倪中召写别的字。

同寝室的人在一旁各人干着各人的事,教写字的这人写完了几个字,突然抬起头,问着其他的人,“小辫的‘辫’怎么写啊”

“小便?这都不会,你起来,我教倪中召写”说着其中的一人从上铺跳了下来,推走了正在教他写字的这人,自己拿上笔写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都写这半天了,快睡觉吧”寝室里另外的人说着。

说完倪中召看着这个人写下的“小便”这两个字,也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又是操场上开大会,昨天让回去学写字的人此时都被单独列了出来,友子他们寝室,正好是一队一班,倪中召被放在了第一个。

“昨天让回去学写字的,现在上来!”主(zhu)席(xi)台上的人冲着底下喊道。那些不识字的人听到后排成一排上了台,头一个就是倪中召,“好,现在上来写!”主(zhu)席(xi)台上的人看到这些人后,说道。

倪中召走到主(zhu)席(xi)台上,拿起粉笔,对着上面的黑板就写了起来。倪中召先前从来没有写过字,现在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昨天晚上现学的,果然,由于过于紧张,将席字底下的“巾”字,写成了“又”字。友子和季园清及所有一班的人看了他写过的字后都在下面冒出了冷汗,“中召,写错了!”一班的人因为距离主(zhu)席(xi)台很近,在下面小声喊着。

“谁在说话!”主(zhu)席(xi)台上的人听到后向下呵斥着。

这下一班的人听到后,没人敢再吭声了。

等倪中召写完,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写的这几个字上,人人神情紧张,替他捏着汗。“写完了?”主(zhu)席(xi)台上的人问。

“写完了”倪中召肯定的回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字已经写错。

“好,台下的人,一起读,看看他写了什么!”主(zhu)席(xi)台上的人命令着站在下面的人。

可台下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给我读出来!!!”主(zhu)席(xi)台上的人见没有人吭声,怒吼着。

这下麻烦了,台下数千人听到命令后开始齐声朗读起来,

“毛()主(zhu)度(du)万岁!毛()主(zhu)度(du)万岁!”

台上的倪中召听到后顷刻间反应了过来。自己写错了字!转身跑向了黑板,从兜中掏出昨晚寝室里的人教他写字的那张纸条,要去抹掉写错了的字。

“拦住他!”主(zhu)席(xi)台上的人怒吼着。

站在倪中召身边的几名工作人员一把抢过他手中意图擦向黑板的纸,扔在了地上,并拽住了倪中召,

“竟敢辱骂毛()主(zhu)席(xi),给我关起来!!”台上的主持人像疯了一样,冲着倪中召声嘶力竭地吼道。

倪中召听到要关押自己,瞬间变得面如死灰,目光也同时呆滞掉,整个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而听到主(zhu)席(xi)台上的人的命令后,马上从台下冲上来几个人,将呆掉的倪中召一把按下了头,押了下去。

“中召!”友子看到有人要将倪中召带走,向上边喊着。

“谁在说话!违反纪律的人就跟他一样!!!”主(zhu)席(xi)台上的人失去了理智,大声喊道,随后捡起倪中召掉落在地上的那张纸,“竟然还敢让我们不要揪住他的‘小便’不放,给我押起来!”看了一眼这张纸条后,冲着倪中召被带走的方向喊道。

楼主:叶轻舟_

字数:8209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6-08 06:35:11

更新时间:2019-09-18 21:47:20

评论数:14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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