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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仙机问道》历史唯一被正史记载的白日飞升 谢自然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2章 细说内里情

谢自然打马在前,虽然心中还是愧疚于薛涛的事情,但是已经如此,就尽量不去多想,白夜云知她心事,也就说些闲话让她开心。

于是二人谈谈说说,眺望远山近水,青草绿树,谢自然心情也开阔了一些,回看成都府,已然不见。

此时却听后面车夫喊道:“那位姑娘,校书请你到车里说话。”

谢自然把缰绳给了白夜云,点点头,下马来到薛涛车窗下,问道:“车里能装下咱们俩啊?”

“能,来吧。”

谢自然两下跳进车里,笑嘻嘻跟薛涛挤到了一起,薛涛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明白着,直直的看着谢自然说道:“你这样……妹妹还真要谢谢你,否则我出来路上,可真是难过了。”

谢自然这时发现,离薛涛这么近处,可是装不出开心的样子了,无奈也只好收了笑容:“好吧,想说什么就说吧,知道你这一关是迟早要过的!”

薛涛勉强一笑,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才说道:“有些话,我也只跟姐姐你说了。”

“嗯,好,说吧。”

薛涛幽幽一叹,说道:“我出事那天夜里,大人……跟我说了很多,都是我过去的错处,而我……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想了许多时候,却也承认,大人的教诲都切中了要害。我过去……的确尖利了些……”

“光说你知道的事,比如强留小仙儿,而且……还差点要了取儿。还有你看到那酒令的事情,落人面子确实狠了些,也不怪人记恨……”

“就算是最后那天,那个刘植在众人面前,当堂……逼迫我,却也没到要命的时候。我要是平时性子不那么强,再忍一下,他就是扑倒了我,众人也就上来拉开了,我最多摔倒一下,也就没什么了,然后还能占住理……”

“可是我……急了就是那么一下,这一来全都翻了个个,不仅我要受罚,还要连累大人,为我苦心孤诣的安排,还要与那刘植交锋,为我退让……”

薛涛擦擦眼泪,仍然还是笑着,看着就是那么凄楚了。

“正如大人所说,我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着急的时候,性子不由得就起来了。虽然跟你说过,有些人说那过分的话我不在意,但此刻想来……或是还没到我的逆处罢了……”

“洪度,你……”

“姐姐你先听我说完。”

“……好。”

“……这次出事之后,开始我还委屈着,怕着,后来大人给我讲了许多道理之后,我忽然想到,如果是我那些姐妹们,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就是忍了过去,然后还能被人同情……而只有我这个烈性子,才把事情搞成这样。”

“其实我心里,本来还觉着这性子没什么不好,但若是个男儿也就罢了,大不了不会媚上,不好升迁,但凭着本事立世,想来还是能的。可是放到我们女儿家身上,又是我们这个营生,那就是要命的所在了……除非像姐姐这种方外的,才能自由洒脱着……”

谢自然暗叹。

“想透了这些啊,我无奈之中,忽然觉得,这也是我这性子的报应,自己走出来的。就算没有韦晋,没有刘植,过得几年去,我越发骄纵了,也定会闯出祸来……如今总算命还没到绝处,如今虽然苦些,但仗着大人怜爱,还能忍着落个全身……”

“所以我也慢慢不哭了,虽然难受,却是惭愧更多些。”

说到这里薛涛转头一笑,谢自然仔细看着,果然眼光中已经有了些力气,不禁有些欣慰,问道:“我能说话了?”

“嗯,姐姐说。”

“但是看你这么懂事,我也不用说什么了。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什么事就算一时想不开,过些时候,比谁都想得明白。”

“其实还是大人的教诲,让我心惊了,大人说的也好。这份眼光与见地,无论我再聪明,那也必须是年纪和经历,才能熬的出来的。”

“你说到大人……你这次出来,他是怎么安排的?那松州,是个怎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松州……我知道,那里是前线,军士们很是艰苦……”

薛涛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怔怔出神。

“怎么不说了?”

薛涛露出苦笑:“我突然想起……前夜里我出事之前,筵席上不想说话,寻的借口中曾说……心念戍边勇士,恨不能征战沙场之类的话,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机灵又急智。原来……却是一语成谶……看来这正是我的劫数啊……”

谢自然心中一凛,想起和白夜云关于所谓天谴的猜测,不由得暗暗心惊,一时无语。

薛涛愣了一会儿,笑道:“接着说松州,大人昨日里让韦书记前来,交代了一件任务。”

“还有任务?”

“嗯,因为那里是新去的驻军,防护薄弱,所以南北两方都驻有重军呼应,以防不测。我这次,顺便也算代大人劳军了,然后才做犯人。”

“那……你去劳军……就去说白话?”

薛涛嗤的一声笑道:“姐姐高看妹妹了,我哪有那么灵验。韦书记说大人所运物资,已经在筹集中,比我们落后些日子,也就到了。”

“哦,这倒不错……但我还是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非把你送到前线去!”

“嗯,姐姐也想到这儿了,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想通了,这里面……却又隐着大人的苦心。松州虽然是前线,官兵也不多,防护又弱,但将领却是大人的属下,而且去年来述职,我还见过。”

薛涛一笑,有些自嘲:“当时妹妹还假模假样的勉励几句,谁知道如今,却要去人家手下讨平安了。”

“哦,是自己人还好。”

“嗯,这话正是关键处。姐姐你对这些不熟悉,这整个剑南道,是分东川西川的,而那刘植,现在的职务还是东川都督。后来东川大部分并入西川,他手下那些将官,也就打散了分布到大人的西川军中各处——但是这松州,却没有他的人。”

哦,谢自然这下明白了韦皋的安排。

“而且松州驻军不多,那么闲人也就少些,我就更省心些……事后想来,当时大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得如此周全,实在为我用尽了心思。”

薛涛稍稍低头:“今天妹妹说这些话,满天下里,也只能跟姐姐说了。我那些楼里的旧相识,也不好说的这么深这么琐碎,而在姐姐面前,我也就厚着颜面,不怕姐姐笑话了。”

谢自然拉着她的手:“嗯,心里别憋着,无论什么,都跟姐姐说,你看我笑你了吗?”

“嗯,就知道不会,所以我才说的。”

薛涛一笑,轻轻把头放在谢自然肩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3章 命可由天定

谢自然岔开话题:“说到胡楚龙靓……这俩名字当真好听,正如她们人一样,我都很喜欢。”

“都是假的啦!”

“啊?”

薛涛笑道:“姐姐想啊,最后进了楼里的姑娘,原本出身处境,能好到哪儿去?又怎能取出来这么好的名字?胡楚倒还罢了,尤其那龙靓,就算普通人家发昏取了这么扎眼的,大了之后,也会改掉啊?这名字……等闲女儿家,哪里担得住?”

看谢自然还是疑惑,薛涛又道:“就说……妹妹我吧,也算是官宦之后,出身算是好的了。假如我本来就叫龙靓,某天进了楼,一个新人,人家会容我这么出挑的名字吗?”

“会,因为你长得美!”

薛涛轻轻捏了一下谢自然,又道:“之所以说等闲人担不得这名字,关键在于太惹人。姐姐你想,假如你是个男儿,无论在何处,听说有龙靓这样一个女儿家,会不会好奇,想去看看?”

“嗯,这倒是,会的。”

“你这好娃娃都想去看了,那么那些纨绔呢?这岂不是给自家女儿找麻烦?所以就算富贵人家,这名字在女孩身上,也太过凌厉,太张扬了。”

“哦……是。”谢自然服,受教了。

“龙靓是凭着一副好嗓子,清丽通透嘹亮,所以选了这个别致的字。而且正如你所说,名如其人,胡楚,可不就是楚楚动人吗?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的巧事,还都跑到楼子里来了?这下姐姐信了么?”

看谢自然稍有失望的样子,薛涛笑道:“姐姐是想的太好了,再说那咄咄姐姐,本名倒是好得很,就叫韶光,可是相貌,普通的很吧?这倒应了她那姓氏,莫韶光……”

“你这例子说到最后,倒似说反了。”

“嗯……也是,说到这名字……姐姐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啊!这倒没听人说过!”

“这种事情,我也只是对大人说过,你是第二个……据我娘亲后来说起,当时我出生前后,父亲被降职,家中正是飘摇的时候,而外面又是乱世,母亲说我命不好,要在这波涛洪流的世上度日,就这样我名涛,字洪度,这三个字就得了……如今看来,恍如预见一般。”

谢自然听得这些,不由得出神,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是巧合,还是定数。

薛涛轻叹一声:“说起这些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也不怕羞,一并跟姐姐说了吧!”

“还有?”谢自然感觉这事情肯定不一般。

“嗯。”薛涛露出回忆之色,悠然道:“妹妹我八岁的时候,已经背了不少的书,也开始学着做诗了。那时候家中庭院里,有一颗梧桐树,所谓凤栖梧桐,这本来是好的寓意……那年夏日,我跟着爹爹正在树下乘凉,爹爹无意中说出两句——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姐姐你也是善作诗的,不妨试接两句。”

谢自然知道薛涛这样必有缘故,于是闭上眼睛思索,想着庭院梧桐入云中,那个格调……

“终当有凤落,与我做书童……若是小孩子嘛,那就……与我对腮红,莫笑我腮红……最后这个腮红,是年纪小的意思。”

谢自然说完就去看薛涛,等一个说法。

薛涛闭上眼睛,无声半晌,这才说道:“姐姐果然好才情,虽平实淳朴,却风骨不凡,妹妹真心佩服。”

“行了行了,虽然我知道还过得去,但也不值得你这个夸法。”

谢自然这话谦虚是不假,但也存着装疯卖傻逗她开心的意思。可是装疯之后,却见薛涛神色有些感伤,不由得奇怪……难道这续诗还续出毛病了?

“其实家父这两句,起的本是平平,如同白话。姐姐的续作,通体浑成,以人入境,立见高标……可是姐姐知道,妹妹我当时是怎么续的吗?”

谢自然心知不好,她这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句。

薛涛苦笑道:“妹妹续的是——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谢自然一听之下,当真是无话可说,无可慰藉。

古人所谓诗言志,又说诗自心出,这种可以自行发挥定调子的内容,本能的就是必然出自于心中所认同的,所喜欢的所向往的,才能顺畅的形成文字表达出来。

尤其当年薛涛还是个孩童,就算书读的够多,但无论经历、机心,还是文采、手法,都还单纯真实着,那么这就更见本心。

对比谢自然二人所续的诗,固然有做句时年纪上的不同,但是心境风骨之间的差异,却是一目了然立判高下,当真是云壤之别。

谢自然的是凤凰终当落下,主动与我如何如何,最后那句别笑我年幼,也含着来日的志气。

而八岁的薛涛那两句枝迎南北,叶送往来……其间飘摇不定,摇摆逢迎之态,竟然正应了日后的薛涛……甚至再加一句意态轻浮,怕也难以自辩。

再想起涛,洪度这三字,谢自然心中悲怆大生。

这薛涛慧根天纵,在乐籍之中纵然寻遍了天下,也是拔尖儿的人物,而且得高官器重,更有校书之名,才倾天下。

诚然,这世上的风尘女子,较之薛涛悲惨者不可胜数,如此说来,薛涛是万中无一的,高高在上的,那当然是幸运的。

可是纵然如此,她依然是身在乐籍,这和那普通人家的农妇论起来,到底哪一个好些,那也真是难说……

薛涛看谢自然的悲伤之色,知道她心痛自己,心中温暖:“姐姐不必为此感伤……但既然姐姐一眼就发现了不对,那么作为家父,女儿做出这种句子,心情就可想而知了……当时我只记得爹爹愀然不乐,却不懂为什么。我还很高兴的写下了那首诗,好好的存着,一直到今日也还在……直到后来爹爹病逝,迫于生计我入风尘,某一天我偶然看到这张旧稿,再看之下,不由得如遭雷击,愣在了那里……”

薛涛转头笑着,问道:“那是我八岁写的诗,姐姐你说,我这是不是命?”

“……”

薛涛幽幽一叹:“所以后来啊,有时我就想啊,我这个名字,我这些际遇,我这些遭逢,还有我……八岁那首诗,是不是我就是上天派来的一个女儿家,来为这世上的风尘女子,博一个名声……”

谢自然心中更痛。

“但这世间本没有完美的事,好比老天让谁生的好看些伶俐些,那么就必定让她心中寂寞些孤清些……难过些……就像我机缘巧合,一步一步终有一日爬到了高处,诚然是看得更多更远,别人也都羡慕着,可是那里真的风好大,风好冷……”

薛涛稍稍低头,神情落寞,嘴角却还是带着笑容。

“而老天又似乎不许我太得意了,就好像爹娘对于玩疯了的孩子,总该不时提醒一下,免得她嚣张起来忘了形……孩子实在不听,那就抓过来打上一顿,饿上一日,那么想来也会长进些……”

“我就这样想啊想啊,有时候就忍不住哭了,有时候又忍不住笑了,笑啊笑啊,就不那么怨怼,就舒服多了!”

薛涛说着说着,笑着笑着,泪水却是笑了下来,却还是带泪的笑着……

凄楚的笑着……

倔强的笑着……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4章 身后有牵肠

随行的军士都是步行,行进不快,这支队伍慢慢行去,穿城过镇,便离成都府远了。

每到黄昏时候,军士们就开始留意能歇脚的地方,好在不时就有村镇,无论客栈还是农家,住处吃食,都没问题。

白夜云感慨:“这种待遇,也就是你这妹妹吧,有那都督照拂着,要是换一个人……哼哼!”

谢自然奇怪:“你怎么还有不忿的意思?”

“不是不忿,而是感慨。亏得她这个身份,还有韦大人的安排,这才能好好吃饭,甚至住店。要是真按照那充军流放来说……晚上也就是往柴房里一扔,给你个背风的地方免得发病死了,吃的嘛……能有一口就不错了。”

谢自然无言。白夜云想到这话或许不好听了,就打岔:

“你那妹妹可还好?”

“还好。我本以为她会一直哭哭啼啼,但没想到她……虽然也流泪,却不是那种柔弱的害怕可怜,而是……惭愧,悔恨,自责……对了,关于仙儿当年被她带着,她还托我代她去给仙儿母亲道歉……你说都这么久了,她倒记着。”

“嗯,确实……这样看来,她这次是真心悔过,也对自己做了反思,梳理。如此甚好,起码这次事情之后,她会改过很多。而且心中懂了,前面的艰难,也就能挺住些。”

“嗯,起码这一路不用我哄着了。”

“她身体受得住吗?”

“哎,那还好的了?好在我看她精神倒还坚强,或许只是硬撑着。身子嘛,肯定憔悴些,又那么单薄……所以每天夜里我都给她舒缓心神,让她睡得沉些,免得乱想。”

“嗯,好,但是你自己也别想那么多,自己身子也是要紧的。”

“咱不是修道的吗?你……起码是个武道高人吧?”

“不敢当,区区在下不才,还算过得去!”

“哈哈!哎,话说你的道基怎样了?”

“嗯,确实完全好转,没什么反复……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我虽然空有道基,但是道法修行,我一直在坚持尝试着……也算稍有进境吧,但是很慢——那孔雀不会骗咱们。”

“哦,那就好,这种事着急也没办法,慢慢再看吧……哎呀,你刚才说那孔雀?”

“是啊,怎么了?”

“遭了遭了,我就说这两天我总感觉有点事情忘了嘛,可是一直想不起来——你说那孔雀……薛涛这次走,该不该去看它一眼,说一下?那孔雀听得懂的。”

白夜云愣住,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是心情烦乱,一时没想起来。”

“哎……如今已经走这么远了,这可怎么办……那孔雀……还不哭死?”

正如谢自然担心的一样,这几天都督府中看守孔雀的阿寻,简直是一筹莫展。

回想起来,就是从那天晚上,都督府突然戒严开始,说不让任何人出入。到了后半夜,阿寻睡梦中,就听到静夜里,花园方向有种奇怪的声音,仔细听听,好像有人大半夜的……在砍树?

心中奇怪,又是在他看守的地方,阿寻赶紧起身出来,巡夜的军士也跟着声音到了,几个人一起,往那声音的来处走去。

出事的是孔雀园。

军士们手中火把映照,只见那孔雀大半夜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在小院子里四处走动,样子焦躁不安。

再一看院子的四周,那些竹篱已经塌了不少,四处看看又不见人。几个人面面相觑,看样子……难道是这孔雀搞得不成?

疯了?

好在孔雀再没什么异动,看到来人,也只是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军士们走后,阿寻连夜修整竹篱,孔雀在一边冷眼看着,不时唔唔出声。

第二天早早的,阿寻就去看孔雀。

只见孔雀眼神呆滞,目中无神,抬头眺望着北方,一动不动,无精打采。

这一天孔雀不食不水,就连阿寻上前抚摸查看,也是恍如不觉,全无反应。

阿寻没找到孔雀有什么病变,到了第三天看孔雀还是如此,无奈之下,这才想起去找校书。这一去才震惊的听到,校书居然……被发配了。

阿寻细心回想,这才隐隐猜到孔雀的异常之处,心中忍不住惊疑。

阿寻心中感慨无奈,整个大唐关于这孔雀,无人再比他熟悉,也没个人去商量。

阿寻看孔雀不吃不喝,这样迟早必死无疑,回想校书在的时候……总跟这孔雀唠唠叨叨说话,就好像孔雀听得懂似的。

虽然心里不信,但是无计可施处,阿寻也只好去试试。

“孔雀……我也不知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你不吃不喝,猜你是想念校书……我也想……但是你这样却不行。我打听过了,校书最多三年,必定回来,你如果这样下去,那么等不到校书回来,你已经没命了,我也在大唐呆不住了……”

说到这里,孔雀微微一动,脑袋轻轻转了一下。

阿寻大喜,又道:“孔雀你想,校书那么喜欢你,这次走的急,又是个坏事,所以没来看你,你生气着急我也能猜到。但是校书终究会回来,那时候,如果你不在了,她也难过,你也冤枉,是不是?”

孔雀终于抬起了头,眼中似乎有了些精神。

“所以我说孔雀啊,你要……嗯保重自己,好吃好喝着……这样校书回来,看你还是以前那样的孔雀,岂不是很高兴?”

“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那么好看的羽毛,都散了……快去吃些东西喝喝水,好好休息着,你说是吧……”

孔雀看了阿寻一眼,又低下头去片刻,这才抖动身子,站起身来蹒跚两步,终于向水池走去。

阿寻长出一口气,暗呼神奇,侥幸。

此后孔雀稍稍恢复饮食,却终日恹恹,再也不见往日风姿。阿寻又劝了几次,终是无果。

于是某一天谢自然跟薛涛说话,就存了心思。

“洪度,你这次出来之前,胡楚她们,你都没去告诉?”

“我这个没精打采的样子,又不是什么好事,告诉她们做什么呢?再说时间又急,无论她们来,还是我出去,都很不便。最多也是个长亭送别,徒增伤感……所以我也就没告诉,只是留了一封信让韦书记送去,你也看到了。”

“那……你去看孔雀了吗?”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5章 心苦终成病

薛涛缓缓摇头:“没有……头一天我是没想起来,直到要走那天早上起来,心里也想它了,但是……我要去看它,也是忍不住伤感,它是懂我意思和心情的这个确定无疑,所以我想了想,也就忍住了,何必让它也伤心一回。”

“那它会不会难过?”

“或许会吧!这一去就是两三年不见,开始它或许不知道,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发现不对了……那时却也习惯了。毕竟是只孔雀,只要有吃食饮水……这世上说到底……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谢自然不禁摇头,顺口说道:“那倒未必,这你可错了。”

谢自然心知孔雀深情,随即又想到潘芝,如今这孔雀若是当真离了薛涛……怕也难以独活。

看到谢自然面带悲伤,薛涛奇道:“姐姐怎么这般说法?难道那孔雀……”

“不是!”

谢自然赶紧拦住那张巧嘴,岔开话题:“妹妹……我在来成都府之前啊,曾经有过一件事,就是那时候结识的韦行式。当时他跟我说要去嶲州……除妖……”

……

就这样一路行去,渐行渐远渐荒凉。村镇少了,彼此距离也更远了,众人终于开始露宿,有时野庙,有时荒郊。

军士们笼了两堆火,一堆是给薛涛三人的,军士们在稍远处凑在一起。

“薛姑娘,已经热了,可以吃了,这是水。”

军士们很是客气,照顾薛涛还算周全,只是在薛涛坚持下,校书二字总算不叫了。

吃饭的时候,谢自然二人总是躲开,今天谢自然想起一件事。

“我是个修道的,可以不吃饭。说起来你,为什么也能不吃呢?”

白夜云一笑:“这么久了,你终于问起这个了。是不是觉得奇怪,我道法已失,却不饮食?”

“嗯。”

“但这事儿我也说不清。按说我没有道法,不可能辟谷,而且当初我修道的时候,也还要饮食的。但是当初我道基破碎以后,我懊悔害怕,所以也想不起吃东西,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我才发现我没有饿的感觉,只是口渴。那几天也没什么胃口,也就懒得去吃,于是……日后就不吃了,一直到如今,只要隔些天喝些水就可以。”

“水果你也吃的哦?”

“我倒试过,吃饭的话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能吃的,只是没必要,而且后来……看你也不吃,就更不想了,如今早已习惯。”

这时听到后面士兵们说话,军士们正在支起一个帐篷。

“这想必也是韦皋大人首肯的,否则军士们也不敢这样干。那大人也是个细致的,这种事情居然都想到了,前日里那士兵买帐篷,当时我还没认出是什么,后来看到了这才知道。”

“嗯,我这妹妹还算是命好的……咳也不好……真说不清。”

“看她一个弱女子,这一路走到这里,精神倒还好。”

“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啊,也不知道她心里那口郁结气,这几天到底出来了没有。”

“有你每天陪着说话,该好了吧?”

“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她……之前那么富贵舒适,这几天却只能在那么一个小马车里……我看了都憋屈,何况她心里呢!所以我才特意多去陪陪她。”

“嗯,你也辛苦了。”

“还好……幸亏你来了。”

……

又一天。

这天早上有些阴,问了农家老汉,说白天不会有雨,众人也就上路。可是走到午后,天上却是越来越黑,最后大雨倾盆而下,路上马上难行了。

军士们顾不得淋湿,牵马推车,在山路中东倒西歪的前行,薛涛也说要下车,众人死活拦住了。

等到终于找到个避雨处,已经淋了大半时辰,找不到东西生火,薛涛车厢里也湿了。

领头的士兵叫于禁,上前说话:

“薛姑娘,按路程,本来黄昏时候能到茂州,可是这么一耽误就慢了。小人想,我们还是赶路,这样虽然会晚一些,但是到了茂州,就能好好歇息,否则大伙难受不说,姑娘您怕是受不住。”

“有劳了,您看着安排就好。”

这天直到天黑透了,这才进了茂州。

虽说名字是个州,但也就是个镇子,战事之后,加了城墙防御,如今不属于前线,留守兵卒不多。

终于找到住处安排下,烧些热水喝了,已经到了深夜。

于是第二天上午,天气倒是放晴,薛涛却满脸涨红,昏昏沉沉,终于病倒,这一行只能在此停住。

茂州守备薛斌,名字不错,却是个急急火火的性子。知道这是薛涛,也很是在意,急忙找了大夫,看病熬药。

大夫的说法是:“肝火旺盛,心头郁结,外加风寒入体。”

谢自然拉着白夜云走到外面。

白夜云先说了:“果然还是没挺住。”

“嗯,对了你对医术也懂一些?”

“略通皮毛而已。但是她这个……你我还用看吗?”

谢自然有些担忧,点头道:“是啊,还不是心里闷出来的。”

“这回又要你费力气了。”

“啊?什么?”

“之前你不是用真气帮她吗?她这种症状,你要是用真气帮她气血运行,两天也就好了。”

谢自然摇头:“这次我不想这样。”

“哦?怎么了?”

“我……你看啊,对韦皋大人来说,薛涛出城那天,就开始发配了,对吧?”

“嗯。”

“假如说,他两年会接我这妹子回去,那么……我们在路上耽搁越久越好……总比去那松州好吧?”

白夜云一愣,笑道:“你这心思真是……但却说的不错。”

“这是次要的,关键是我想,她这次出事之后,一直在撑着,忍着憋着,那就肯定郁结。这次终于病倒,在我看来倒是好事,你说呢?”

“嗯,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让她趁着这次……好好地休息,彻底的……放出来,是吧?”

“对。所以我宁可她慢慢好,关键是养心,又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每晚,我还是想帮她睡觉,安抚心神还是好的。”

“好。”

……

午后。

薛涛幽幽醒转,朦胧处,谢自然。

“终于醒了。身上好受些了吗?”

“……姐姐……我这是……”

“没事,昨天淋雨,着了点凉,过几天就好了。”

“哎……看来是辛苦姐姐照顾我了。”

谢自然逗她:“我都这么大远的送你来了,还差这点?”

“前面我朦朦胧胧的,也是姐姐帮我喂药?”

“是啊,这么个地方,就算找个丫头,我也不放心不是!”

“妹妹我……就不多说了。”

“嗯,歇着。”

接下来三天,吃饭喝药,梳头换衣乃至便溺等等琐事,谢自然算是当了一回丫鬟。

对了还要陪聊,晚上还要安抚入睡。

谢自然心里倒没什么嫌弃厌烦,第四天薛涛开始撑着自理了。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6章 父子争文武

这一天于禁来找白夜云。

“白师傅!”

“哦,于统领,您认识我!”

“路上不好闲聊,其实在都督府里,就见过您一次,我有个女儿,叫于牟牟的,就在您学堂里。”

“哦牟牟,不错不错,孩子很好。”

“呵呵,我这不当兵嘛,所以平时都是婆娘去接送,一直也没去谢谢您。”

“于统领不必客气,我那也是分内之事,而且孩子们都很好,我很喜欢。”

“白师傅我看咱也别客气了,我是大老粗,你就叫我老于就好了!”

“那好,于大哥,你叫我白老弟!”

“好,那老哥就不客气了。”

看于禁似乎还有话,白夜云问道:“于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有点小事,想让您传个话!”

“于大哥请说。”

“那个,校书……薛姑娘这不是病了嘛,我问了那薛斌守备,他那的大夫说,最多五六天肯定能走了。我就想……咱们多歇几天。”

“哦?这不都是于大哥你安排吗?”

“那倒是,但是……我想老弟你让谢姑娘跟校书说一下,这几天就算好了,也少出来……咱们就照着半个月歇,然后再走。但是这样一来,要是让薛斌那边人看到校书能走了,那就……不好看。”

“哦!”白夜云懂了,当下应道:“好,这话我帮你传到。但是于大哥,你这是为什么,我倒好奇,能说吗?”

“咳!”于禁有些腼腆:“咱这不都是大老粗嘛,校书这次遭难,也听到些消息,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我们这些人心里,都感觉校书……有些冤。我们帮不上别的忙,也只好在小处尽点心意。再说来的时候韦书记特意交代,一路好生照顾,所以我们兄弟几个一合计,咱们在这路上耽搁着,在这住着,总比那松州要好,也让那薛校书……少遭些罪不是?五年嘛,少一天是一天。”

“哦!”白夜云懂了,这跟谢自然是一个路数,但是没想到这些粗汉子,竟然也有这般心思,心下不禁感慨。

“那就这么定了,她出来不便,我这就代她多谢于大哥,诸位官兵了。”

“咳,谢什么呢?咱这些士兵,若不是这次,能见到几回校书啊?我们都是兵,走这几百里路对我们不算什么,所以也就不急——老哥这点心思可都对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们这些粗人。”

“于大哥哪里话,小弟诚心敬重各位……不怕跟您说,我……和谢姑娘也是这般想法。”

于禁一愣,随即一拍白夜云肩膀,大笑起来。

白夜云把这件事讲给谢自然的时候,二人又是一顿笑。

“看来那些军士心里,虽然往日里没见我那妹子几回,但心里也是爱护的。”

“嗯,据说世间男子心中,都有些救风尘的豪侠意气。”

这话突如其来,恍如天外飞仙,谢自然好不惊讶:“你这话……真怪——那你心里有没有?”

白夜云看她顽皮的样子,还是正色说道:“我也不来骗你,那也是有的。”

白夜云向前踱步:“其实我后来想过,这话说到底,是同情弱者。咱就说你这妹子,薛涛——想她往日里,虽然是个营妓,但是随意出入都督府,参与军机,名满天下,那是何等的风光?不论她心里如何,这时她在外面众人眼里,羡慕还来不及,那是强者。”

“而如今呢?或者咱们换个人来说,同样是风尘中,如果在青楼里,那些整日里被人欺辱,被主家打骂的女子,莫说我们男人,就是你看到了,虽然不一定去管,但是难道就很忍心?就没有搭救之意?”

谢自然点头。

“所以,这就是了……至于说到于禁这些军士们,我想还要加上一条——他们和薛涛,勉强算是……都参与军务……你懂吧?”

“哦懂了……一伙的,一条线上的……哎呀反正差不多了。”

白夜云笑道:“嗯,笼统说都算军人吧,对了……她本来就是营里的身份。”

“嗯,哎……那两个字,真不愿意说出口。”

谢自然传话给薛涛的时候,简明扼要:“那个于禁说了,士兵里有个生病的,晚走几天……至少五天之后吧,你就安心歇着。但是外面人杂,你没事尽量少出去。”

于是众人就此开始歇着,用白夜云的话来说就是偷懒,这倒也是。

那个急火火的守备薛斌,倒是来看望两次,第二次还带着个男孩,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机灵,大眼睛看着薛涛不舍得挪动。

谢自然倒还警醒着,直接找到于禁,打听这薛斌的出身履历,知道没有刘植的背景之后,这才安心。

看薛涛有些闷,为了让她分心,谢自然让于禁出面,找薛斌借了一些诗集,让薛涛打发时间。

停到第六天的时候,果然薛涛已经行动如常,谢自然偷着看了两次,就算在独处的时候,薛涛也不那么忧伤了,脸上慢慢透出平静来,看来真是恢复了许多。

但是怔怔出神的时候还是不少,那也无可奈何。

这天下午,薛斌又来了,还是带着那个男孩,孩子气呼呼的,似乎哭过,手里牵着一只小白狗。

小狗浑身有些脏,但还能看出本色,进门之后很是胆怯,总往一边躲着趴着。

谢自然在外间挡住——这算又多了个门房的角色。

“谢姑娘,是这样的。”

薛斌做起事来急性子,对手下士兵也是大喊大叫,但是面对谢自然和薛涛,却有些手足无措,说话小心翼翼:

“这是犬子薛成玉……刚被我踢了两脚。”

“哦,怎么了,闯祸了?”

“那倒没有,但是这孩子……姑娘知道我是个当兵的,在这茂州当差多年了。于是也想让孩子走这条路,可是这孩子,却只想读书作诗,他娘也说读书好,为此我们没少吵架。而今天,这孩子在外面看到这条狗,非要养着,我这才来气……这养狗,哪是我们这种男儿该做的啊?”

“哦,这样……那您来这儿,这是要……”

“咳,您看我说话这个不清——这不听说校书来了嘛,而校书这个……文才,那是没说的。所以今天孩子跟我闹,说让校书来评评理,如果校书说他没读书的脑子,那他以后就去当小兵,狗也不养了。如果校书说他读书可以,那么我就不能管了,还得让他读书。小人想着,这也是个办法,无论怎样,也算了了这个官司……我也烦了,所以才想着来让校书断断,也让这小子死了这条心。”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7章 兴起做女师

“哦,是这样,我想想……将军,您信得过我不?”

“当然信得过您啊,只要您说一句,那就行。”

“那好,您就让孩子留下,回头我给您话儿。”

“好嘞!”

薛斌回头对孩子说道:“在这老实懂事些,把狗给我。”

薛成玉不说话,但是往旁边一躲,没有松手的意思。

谢自然说话了:“就在这儿吧,回头一起回去。”

“好。那小人告退了,姑娘多费心。”

看着老爹走了,薛成玉倒是自然一些,看看谢自然,弯腰行礼:“多谢……嗯多谢……”

谢自然笑道:“我姓谢,你叫我姐姐就好。”

“多谢姐姐!”

此时薛涛从里面出来,说道:“嗯,还是个机灵的。”

薛成玉马上跪拜,这回知道称呼:“拜见校书。”

“你起来,我也不是校书了,只是个虚名,你我又是本家,也叫我姐姐吧。”

“多谢……校书!”

薛涛和谢自然相视一笑,知道这薛成玉还是不敢唐突,也只好任他去。

“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你父亲为什么不让你读书?”

“嗯……他让我以后去当兵……还说我不会作诗。”

“哦?你已经作诗了?”

薛成玉有些腼腆,低头小声说道:“嗯……会一点点,但是父亲说不好。”

“是怎么个不好法?”

“说我做的是大白话,他都听得懂,那就一定是大白话,他听不懂的才是好诗……比如您那些,他就听不懂。”

谢自然薛涛都笑了出来,这薛斌的看法倒也直楞粗暴,但也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

“那你是读过我的诗了,背一首来听听!”

这下薛成玉来了精神,张口就道:“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似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无限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正是薛涛的立身之作,谒巫山庙。

薛涛缓缓点头,若有所思。谢自然有点不高兴,这又惹得她想起过去了。

薛涛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背诗?”

“……是考我的记性!”

薛涛摇头:“却不止如此。”

说完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听你前面所说,必然是喜欢我的诗,如果你喜欢的诗,还背不下来几首的话,那么可见你读书也是不用心的,我也就不用再说。此外,当此急切之间,你脱口而出的,必然是你最喜欢,所以才能最熟悉的一首,以此,可以看出你心境,性情。这,才是我的真意,你明白了么?”

薛成玉眼睛发亮,直愣愣的看着薛涛,随即反应过来,露出惊喜之色:“多谢校书指点,小子明白了——诗……言志……能看出人品性情,那么各人所喜欢的诗,也是这样。是这个道理吗?”

一边的谢自然,这一会儿已是吃了两惊,不错,是两惊。

第一惊是薛涛让薛成玉背诗,其中竟有深意,而且那道理,确实不错。

第二惊就是这薛成玉的悟性了,薛涛一句话说出,他能解释通透——没想到一个急火火的粗汉子,能有这样一个儿子。那么这孩子的娘,多半是个灵秀的。

果然这边薛涛含笑颔首:“嗯,是,这番话,可见你悟性不错,依稀可造。”

谢自然好奇:“成玉,你娘亲,识字读书吗?”

薛成玉脸上满是自豪:“嗯,我娘读的书很多呢!作诗……她说以前作的,现在不了。”

薛涛对谢自然点头一笑,心照不宣。

薛涛又道:“那……你自己的诗,念一首看看。”

薛成玉脸红了:“我自己的……确实写的不好。爹爹说了之后,我也想了,我那些诗……都说不出什么道理,确实……都是白话,都让我撕了,也好久不写了。”

小孩儿抬头问道:“校书,我这样,是不是真的不该读书?”

“那倒未必,前面说过,你悟性不错,但是还有个心性问题。”

谢自然和薛成玉一言不发,用心听这大唐第一才女授课。

薛涛缓步而行,随目四顾:“譬如说我们要写这窗棂,那么就要先想清楚,你要写它什么,可以写它为人遮风挡雨;也可以写它本在深山,就像隐士一样,然后出山;还可以写它经历了人们的……木工改造,历经磨难——这个过程,也就是取志,立意。你懂了吗?”

薛成玉大眼睛满是欣喜:“嗯,懂了!如果光是说它很好看,能开合透亮,那就……没什么意思,就大白话了……”

随后声音小了下去:“我以前写的都这样的。”

薛涛一笑,继续说道:“而这个取志立意,如果是自己真心所作,那么就是出于内心,这就是所谓的诗言志,可见风骨品性。如果是有目的去作诗,那么……”

谢自然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哎哎哎……”

薛涛正在兴头上被截断,不禁奇道:“怎么了姐姐?”

谢自然指指薛成玉,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太深了……多了……乱。”

薛涛猛醒,点头笑道:“是了,我入心了。”

转头对薛成玉说道:“你先记住这些就好,以后自己慢慢体会。”

薛成玉缓缓点头,显然还在消化薛涛的话。一会儿之后,薛成玉突然问道:“那要是写人呢?”

“写人就要含情,或者写事。无论你怎么比喻,用什么手法,都要有你对那人的……或者感情,或者看法,比如你对他想念,感谢,甚至是批判也行。总之要记住四个字——言之有物,懂吗?否则还是像刚才的窗棂一样,哪怕你把一个人写出花来,那也是浮于表面,再好看也是空洞无神的。”

薛涛停了一会儿,看薛成玉眼光由迷茫慢慢转为清澈,这才又道:“不仅是人,天地间万物都是如此,哪怕你写一只猫,一只狗,必须要有一个着眼的地方。”

“猫狗也能写诗?”

“当然,道理是一样的。”薛涛看向一边趴着的小白狗:“比如你想写这小狗,如果单纯写它好看,那么就下乘了……下乘就是不太好的意思——你还是要找一个你觉得值得说的地方,然后去写,比如它忠心,看家护主,陪你玩解你寂寞等等。”

“那……”薛成玉看了一眼小狗:“那如果它不看家护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心陪我玩呢?”

这话问的奇怪,谢自然皱眉,心说这孩子怎么还杠上了呢!
楼主:左上居  时间:2019-11-20 20:03:11
第078章 心动犬离主

薛涛愣了一下,看看小狗:“你既然这样不确定,难道这小狗……它什么来历?”

薛成玉小声道:“是……是我见它可怜,捡来的。”

谢自然道:“那你怎么就说它不看家护院了……或许它感谢你,就帮你看家了。”

薛成玉道:“谢家姐姐,这小狗……本是有主人的,是赵员外家的,我小时候就见过它。以前都是丫鬟抱着出来的,又这么小,所以我说它不能看家护院……后来再看到它,就是在外面自己了。听人说是有一天咬了那家的人,所以就丢出来了,已经好久了。”

三人一齐向小狗看去,小狗马上有些害怕,低声呜呜,眼光闪躲。

一时间没人说话,谢自然看看薛涛,却发现她脸色有些悲伤。

谢自然猛然醒悟,这……不正是此时的薛涛一样吗?

曾被养着抱着,然后一朝犯错,就此出门……难怪她脸色那么差。

谢自然上前拦住:“妹妹,今天就到这吧。剩下的我来,你去歇着”

又笑道:“姐姐也是会作诗的,还当真不差呢!”

薛涛感激地一笑:“没事的姐姐,我扛得住!”

“但是你又何必去扛呢?”

薛涛摇摇头:“再有几句就说完了……姐姐且容我这次。”

谢自然无奈松开。

薛涛稳稳心神,对薛成玉道:“你刚才说……这小狗的具体你一无所知,所以感觉无处下笔,是吗?”

“是!但我只是打比方……询问,并不是不信校书的。”

“嗯,我明白,你只是疑问,如果找不到寻常可说可见的地方,那又如何下笔,对吗?”

“是的校书,小子说话不明白。”

“但是你见它可怜,所以才想养?”

“是!”

“好,既如此,我就教你一次。”薛涛一指书案:“且备笔墨。”

薛成玉一看校书这是当场作诗示范,欣喜不已,飞快的磨好了墨,恭敬呈上。

一边的谢自然禁不住摇头,知道今天这……绝无好辞。

只见薛涛提起笔来,微微出神,字落纸上:

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
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
不得红丝毯上眠。

“这一篇我只是按你刚才所说而作,并未雕琢词句,你也易于领会。回去仔细揣摩,体悟下笔立意之处……我且给你一日时间,随意选物或人,做几篇给我来看。小狗留下,明日还你,去吧!”

薛成玉深深鞠躬,接过诗稿欢天喜地的去了。

那小狗看薛成玉飞快走了,眼神很是迷茫,低声呜呜,慢慢站起,向外走去。

“你回来!”

那小狗听到薛涛召唤,回头看看,稍稍犹疑,竟然就回到了薛涛脚下,抬头看着。

谢自然瞪大了眼睛,这要是不知道孔雀的底细,还真以为薛涛会兽语了。

薛涛脸色温柔,伏下身去,轻轻抚摸它的头。小狗呜呜两声,伸出小舌头想舔,薛涛手臂一僵,终于停在那里,任她舔着。

薛涛拾起地上的绳子:“姐姐,我去后面烧些水来。”

“洪度你……自己去?”

“嗯,也不能嫌脏了,趁现在还好着,先去试试,给这小狗洗个澡,想来会不错。”

“……好,我陪你!”

“姐姐不必,忘了我是个聪明的?以前也曾经去厨房里做过点心呢!这一套原本就是会的,最多生疏些,去做就好了。”

“真不用?”

“嗯!”

“那你小心。”

“嗯,姐姐去散散心吧,整天陪着我也闷着了。”

……

“你说她去自己烧水,要给小狗洗澡?”

“嗯,不然烧水做什么呢?而且牵着狗去的!”

白夜云笑笑:“这校书果然与众不同,是个刚强的,这就站起来往前走了,不错。”

“是够刚强的,但……成败萧何。”

“这句子你精简得好。”

“过奖了白兄”

快睡的时候,谢自然照例去薛涛那里,小狗已经变得雪白,趴在薛涛枕边,眼光闪亮,很是乖巧好看。

“姐姐看,是不是很好?”

“凡是你看上的都是好的。”

“嗯,所以我喜欢姐姐你,嘻嘻!”

“嗯好,拿我跟狗比。”

“当然不是啦……你别抓我话脚成不成?”

“行了,这回我饶了你……你还不睡?”

薛涛放下小狗,说道:“姐姐,这些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做了什么事?”

“哦?有哪里不对,不舒服吗?”

“正因为很舒服,每晚都睡得很沉,梦都没一个,所以我才能好这么快。想想每晚我睡着的时候,你都在这坐着,我又不是傻子!只是没说……跟你也不用谢。”

“哦对,这里是马脚。”

“说起来你这个姓氏,可占了不少便宜了。谁要是叫你谢姑娘,谢姐姐,哪怕是谢妹妹,都是在谢你了!”

“这……哈哈,我倒没想过!”

“没看今天那小孩子,都叫你谢家姐姐了?”

“哦……这样啊,倒是个小滑头。说起来我还奇怪,你怎么还真上心了呢?我要不拦着,你还没完了。”

“……久没摸过纸笔,一时心痒手痒……失口了。”

“……”

薛涛笑着岔过:“哎姐姐,我白天说那些,你认为怎么还成吗?”

“关于写诗那些?”

“嗯!”

“这你可把我问倒了……这么说吧,你说了之后,我回想一下,觉得我也是那样作诗的。但如果你不说,我却讲不出来你那些道理来,或者讲不了那么清晰那么好,所以我听了之后很是佩服。说真的妹妹,你这名头不可能是白来的。”

“姐姐你也不差,虽说我们只对了一次联,比了一次诗,但是你给韶光姐姐那篇文,可是把我吓到了……怕是我再活二十年,也是写不出的。关键你也不大,也没那经历……姐姐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一直想不通。”

又来了,谢自然头疼。

“其实……洪度啊,姐姐我……或许有点才学,但那不是我的真本事。”

“那姐姐是更加厉害了?”

“我……洪度,其实我跟你说吧,我是很反感那些文绉绉的,平平仄仄的条条框框的,你要我说白话,我更舒服些。”

薛涛不可置信:“真的?”

“真金白银一样真。”

“不信!”

“……”

“要不……我考考姐姐?”

“又要考?考什么啊?”

“白话。”

“啊?怎么考?”

薛涛眼睛一转,看到墙上一幅画,下颌指指:“喏,就那个!”

楼主:左上居

字数:17436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10-29 04:56:20

更新时间:2019-11-20 20:03:11

评论数:10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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