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视角，黑手党学院paro
人物存在OOC，部分角色很黑，慎入

1.


“爱丽莎，不合格。”


伴随着老师严厉冰冷的语声，周围传来了同学们窃笑和嘲弄的私语声。爱丽莎从座位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走上讲台。当她想伸手接过成绩单时，老师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接着把纸狠狠甩在了地上。


爱丽莎双眸里聚了点水花，她不甘地咬紧下唇，强忍着内心的屈辱和不甘感，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成绩单。


“这已经是你连续三次不合格了，爱丽莎同学。”


老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冷冷道，“你的存在根本是在浪费学校的资源。”






——糟透了。


爱丽莎闭上眼，双唇都不住哆嗦起来。她想，真是糟透了。


这所学院里的一切都糟透了。


她快窒息了。






“这次她又不合格啊。”


“真是个**。”


“为什么这种人也能入学……是靠关系吗？”


“就只剩那张脸了吧。”




各式各样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飘入爱丽莎的耳中，小姑娘的眼圈霎时间就红了。她捏紧手中的成绩单，指尖抿到发白，手中的纸也被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她也不想进这所学院的啊。


明明她……根本不想成为黑手党。






进这所学校已经三个月了，在这里的每一天，对爱丽莎来说都宛若噩梦。


彭格列学院。
由里世界的无冕之王彭格列家族牵头，与多个同盟家族达成协议共同创办的学院。其背景雄厚，师资力量强大，目前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坐落在太平洋中一座不为人知的海岛上，与外界相隔绝。


——这是一所不折不扣的黑手党学院。里面所有课程的目的，都是培育出黑手党精英。




这里是罪恶的摇篮，无法的地带。


——这是个信奉弱肉强食主义的学校。




爱丽莎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这样的一所学校。更没想到，她的父亲会把她骗来这里……


那是她最信任的亲人啊。


爱丽莎咬紧下唇，委屈刹那间汹涌成河。她想努力克制住哭泣的冲动，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坠落。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小声啜泣起来。


“好讨厌……好讨厌……”




亲人的背叛。
老师的冷眼。
同学们的嘲笑。
恶心的课程。
……可恶的黑手党们。




暴力、欺凌、漠视、恶意。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一切都好讨厌。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颊边滚落，爱丽莎想擦掉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多。到最后，她忍不住崩溃地大哭出声。


“我不想待在这里啊……我想离开这里……我才不想当什么黑手党……”


“该死的彭格列学院……该死的彭格列家族……”


爱丽莎蜷缩在角落里，一边哭着一边骂着，“该死的黑手党……”


就在她泣不成声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柔和而清冽的声音。


“——爱丽莎同学，你没事吧？”


那嗓音很好听，就像融化的微光。


爱丽莎愣神地抬起头，然后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


棕色发眸的少年。少年关怀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底是满满的包容与温和。


宛若天空一样。


“爱丽莎同学，你是因为这次考试不合格而难过吗？”


少年弯起唇，朝她温柔地笑了下，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似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其实我也没合格啦，这次考试的确挺难的……”


这个人是……


爱丽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别哭了。”


少年半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掉爱丽莎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细长，就像一截一截剥开的春笋，指甲盖带着些微的粉色，非常的温暖。当那双手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暖流沿着血管涌入心脏，让爱丽莎感觉自己被冰封的手足开始渐渐融化。


“爱丽莎同学，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哦。”


少年扬起脸，朝她展眉一笑。他的笑容清澈包容，若划过叶脉的一滴露珠，化为春风徐徐吹来。


——就那样，让爱丽莎的心刹那间漏跳了一拍。


她恍惚地想着，这个笑容，好好看啊……




这是爱丽莎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了。


——这也是她在彭格列学院里第一次感受到善意。




就连在对方走后，爱丽莎依旧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她握紧手中的纸巾，感觉脸部开始逐渐升温。


爱丽莎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原来这所学院里也有这样的人啊……”


她把脸埋在纸巾里，深深吸了口气，悄悄红了大半边脸，“感觉好温柔啊。”


好温柔。
像光，像天空，像一切美好的事物。


与这所学院里的其他学生截然不同。

2.


爱丽莎知道那个少年是谁，但之前她从未去刻意注意过对方。或者该说，在被逼进入这个学院之后，她始终都持着抗拒的态度，不肯正视身边的所有事情。


但即使如此，爱丽莎却依然对这人有所耳闻。


沢田纲吉。
他之前并不属于F班，是一周前才从A班降格下来的。和班上的同学相比，有着东方异国血统的他身形瘦削单薄许多，脸的轮廓也愈加柔和。栗色的发，浅淡的唇，温雅的面容不带丝毫攻击性。


他看上去无害极了，就像只软绵绵的小动物。


——在这个黑手党专属的学院里，沢田纲吉是不折不扣的异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前一天在对方面前露出那么狼狈的样子，第二天，爱丽莎不好意思地找上了沢田纲吉。她小小声地开口：“抱歉，沢田同学，昨天让你见笑了……”


“没事，”沢田纲吉腼腆地笑了笑，“爱丽莎同学今天心情好点了吗？”


“嗯……”


爱丽莎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她的脚不自在地在地上挪动起来，“我的心情好多了。”


——因为有你。她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晕红在颊边染开，爱丽莎呐呐地道：“沢田同学，谢谢你。”


“爱丽莎同学不用这么客气啦。”


沢田纲吉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不——


爱丽莎在心头反驳道。她想，沢田纲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那一刻有多绝望难过。更不知道，他的出现，是那么的特别——


就像一道光一样。


刹那间驱逐了爱丽莎心里的晦暗。让她的世界，豁然开朗。


“那个，沢田同学，其实我昨天哭，不是因为成绩不好……”


爱丽莎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开口。不知为何，这些从未说出过的话语，她却可以放心地在沢田纲吉面前倾述。也许是这个少年身上真的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赖他吧。


“其实……”爱丽莎咬着唇，声音细若蚊呐，“我不想来这个学校读书……”


沢田纲吉怔了怔。


爱丽莎继续往下说着，“我不喜欢这个学院，也不想成为什么见鬼的黑手党。我想……成为一名画家，像达芬奇或是米开朗基罗那样的……伟大的画家。”




——但这个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想起自己的亲人和家族，爱丽莎的心情缓缓沉下，只感觉如置深海，全身透心的凉。




“……你和我一样啊。”


面对爱丽莎这在彭格列学院里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话语，沢田纲吉却表示了理解。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很遥远的事情一般，视线飘忽着，自言自语般呢喃起来，“其实我也不想当什么黑手党……”


“诶？”


爱丽莎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这所学校里竟然还有和自己抱着相同想法的人。


“啊，当然这话不能让我的老师听到，不然他又要‘教育’我了……”


当提到老师时，沢田纲吉耸了耸肩，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真好。”看着眼前的人，爱丽莎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沢田纲吉诧异地望过来，不懂少女为何突然说这句话，“真好？”


爱丽莎舒展开眉眼，朝沢田纲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认真地道：“沢田同学，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啊……”纲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般，耳根子微微泛了点红，他讪讪地回道，“能在这里遇见爱丽莎同学，我也觉得很高兴。”


“沢田同学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爱丽莎心情莫名就愉悦起来，她柔柔地笑着，“不用那么生疏地叫我，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哦，那……爱丽莎？”


纲吉迟疑着唤了声，接着温声道，“你也叫我纲吉就好。”


爱丽莎用力地点点头，“嗯！”




真好啊——


默默用余光窥探着身旁的少年，爱丽莎的心底又是欢喜又是雀跃，满满的温暖几乎满溢而出。就像有樱花在心头抽开了枝，绽出朦胧美好的花瓣来。


真好啊——


爱丽莎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学院后，第一次真心展露笑颜。




这也是她第一次笑着回到宿舍。脚步轻快到前所未有，每一步都像是蹦在云端。


彭格列学院的住宿条件极好。其中根据不同班级，有着不同的待遇。A班住的是独栋别墅，F班则是类似于酒店套房的单人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爱丽莎迫不及待地拆开行李箱，掏出自己很久没有拿出过的画板和颜料。


她把画架立在面前，一边回忆着少年昨天的笑容，一边小心翼翼地落笔。颜料粘在雪白的画布上，晕染开一片五彩斑斓。


这幅画可能要很久才能画完吧。


爱丽莎想着。她决定，等这幅油画完成后，给它取名为《天空》。


——包容一切的、晴朗又温和的天空。

3.


爱丽莎和沢田纲吉的关系一日日地亲近起来。在这个班上，沢田纲吉成了爱丽莎唯一的同伴。


沢田纲吉的出现，令那些本来让爱丽莎感到痛苦的课程都变得不再那么糟糕了。她第一次期待起上学来。


因为上学时，她就能见到那个人——


而同时，爱丽莎也发现，纲吉似乎和她一样，被所有人孤立排挤着。他在这个班上没有朋友，永远都是只身一人，在学校里也总是独来独往。


和她一模一样。他们果然注定是同伴啊。






沢田纲吉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对每个人都很友善，甚至是那些对他有敌意的人。有时候爱丽莎甚至会觉得，这个人的心肠有些过分柔软了。


在解剖课程里，他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而在胆量课程里，纲吉更是被各种各样血腥的影像给吓得脸色发白。其实爱丽莎也很害怕，但看着身边少年颤抖着的身体，她就感觉心中的恐惧感全部散去了，体内涌起了莫名的勇气。


屏幕上放着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大片大片的血，而下面的教室里，爱丽莎想覆住纲吉那绷到几乎能看到血管的手背，可最后还是羞涩地挪开了手，只悄悄捏住了对方的衣角。


“不要怕，纲吉。”


爱丽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镇静下来，她想把力量传递给纲吉，“我在这里，你不需要怕。”


少年色泽浅淡的眉颤了颤，长长的睫毛沾着微弱的水光。他用那双融化着砂糖的眼望来，眼底泛着盈盈的光。


很漂亮。


霎时间摄走了爱丽莎的魂，让她耳尖都染上些微的红。


“谢谢你，爱丽莎。”


纲吉虚弱地道了句谢，眉头紧皱，不自在地捂着胸口。


这节课一结束后，纲吉就冲到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干呕起来。爱丽莎站在厕所外面等她，她本该因站在男厕所外而感到羞窘的，但此刻爱丽莎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了，她心里满溢的都是对纲吉的担忧。


她能听到厕所里传来纲吉痛苦的呜咽、啜泣和呕吐的声音。那艰难的喘息被掩盖在哗哗的水声之下，显得模糊而遥远。




真讨厌——


爱丽莎又开始憎恨起这所学院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学校呢？正是因为这所学校，纲吉才会这么痛苦——


他明明是那么不适合当黑手党的人。


为什么——纲吉会进入这样的学校？和她一样，也是被家人逼的吗？




最后纲吉从厕所里走出来时，脚步还是虚浮的。他的脸色苍白，面孔上沾着水渍，微棕的眼底也没有神采。他捂着嘴，勉强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爱丽莎，让你担心了。”


“没有啦……”


爱丽莎上前，忧心地扶住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少年。她问道，“你以前在A班，没有上过这样的课程吗？”


解剖课和胆量课都是彭格列学院的常规课程，每个班级都会上。而据爱丽莎所知，全校内最多精英聚集的A班，课程应该会比他们F班还多还难，也更考验人的极限。


“……没有。”


纲吉沉默了片刻，才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只上过一节，当时我的反应比这次还大。我的朋友立刻就捂住了我的眼，课程也因此中途结束了。后来好像是我们班其他同学联合上书，取缔了这些课程……所以我再也没上过这种课了。”


“同学？”爱丽莎耳尖晃了晃，费解道，“为什么其他A班的人要向校方联合上书？”


“……当时他们说的是觉得这种课程上着没有意义，”纲吉抿紧下唇，唇色没有半点血色，他道，“但我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哦。”


爱丽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还是想不清楚缘由，不过她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她绞尽脑汁，想转移纲吉的注意力，于是试探着开口：“说起来，纲吉你以前是在A班吧？”


“对。”


爱丽莎把纲吉扶到座位上，去接了杯温水。纲吉道了声谢接过水杯。爱丽莎便继续问道：“A班的人应该都很优秀吧？”


纲吉垂下眼睑，小口小口地饮着温水，“是的，大家都是很优秀的人。……除了我之外。”




A班的学生，是站在彭格列学院最顶端的存在。


这所学院秉持里世界的法则，实行绝对森严的等级制度，下级班的学员不能反抗上级班的学生，否则会被视为违反校规，受到惩戒。


而从小往下，学院里的班级被分为A、B、C、D、E、F六个等阶。爱丽莎现在在的班级就是最差劲的F班，也位于学院底层。


——和A班是天差地别。A班里的人都是天之骄子，可以说是主宰未来里世界的存在。要么实力强大，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头脑突出——或是三者兼而有之。


爱丽莎想了想，道：“我记得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少主和西蒙家族的继承人都在A班吧，而且听说彭格列家族的成员似乎也在那个班就读……”


提到这个，爱丽莎不由得小小声地抱怨起来，“不知道彭格列家族的继承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肯定很凶神恶煞吧？毕竟是那个家族的人，说不定还有着三头六臂？”


纲吉：“…………咳咳咳咳。”


正在喝着水的他，差点没把水给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喉间的温水，纲吉哭笑不得地开口：“你说的这是怪物吧？彭格列继承人也只是普通人啊。”


爱丽莎好奇道：“那彭格列长什么样子？”


“……也就那样，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没什么特别的。”纲吉含糊着回道。


爱丽莎看出纲吉不愿多提，于是她也不再追问。她只是有点疑惑，纲吉当初为什么会进A班呢？又是为什么会被降到F班来？


她默默注视着旁边喝着水的少年。


少年的身形清瘦笔挺，就像根削直的铅笔，亦或是桩树苗。他小口小口喝着水的样子看上去十足乖巧，就像只在溪边饮水的小鹿。


根本不像个黑手党，也不适合当个黑手党。


但这样的纲吉——却进入了A班，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爱丽莎不知道答案。她觉得沢田纲吉这个人身上真是充满了谜团。


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题，亦或是个迷人的漩涡。


稍有靠近，就会被卷入，然后从此万劫不复。


爱丽莎察觉到了危险，但或许已经迟了。现在的她只想解开这个谜题，翻开这本名为“沢田纲吉”的书的每一页。

4.


沢田纲吉的学业很糟糕。爱丽莎发现，对方的成绩竟然比她还差。


不过出乎爱丽莎意料的，纲吉却很擅长实战。他在枪械使用、近战搏击等课程里的表现都很突出，让其他同学都不由侧目。


但与之相反的——


纲吉的文化课真是差得一塌糊涂。可能是因为来自异国，他的意大利语并不好。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吐词字正腔圆，像咬着舌头一样，还带着点莫名的口音，却奇异的十分迷人。


啊，至少爱丽莎很喜欢。她觉得纲吉说起意大利语来非常动听。


爱丽莎也了解到，纲吉才学意大利语没多久。他的口语还勉勉强强，但书面真的是惨不忍睹……


“这次黑手党秘史课我又没及格……”


领到卷子后，纲吉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如果下次成绩还这么烂的话，我会被里……老师给杀了的。”


“不会吧？”爱丽莎疑惑地开口，“秘史课的老师人挺好的，至少没其他课的老师严格……”


“我不是在说约修尔老师……”


纲吉语焉不详地回了句，顿了顿，也没继续往下说。他只是抱着头闷闷道：“这里的课真的好难，很多名词我也看不懂……”


爱丽莎突发奇想道：“纲吉，要不要我帮你补习？”


纲吉抬起头，“诶，补习吗？”


“对啊，”爱丽莎腼腆地笑了下，“我文化课成绩还可以，要不今天放学后，我去你宿舍帮你补习吧。”


“这……”


纲吉似是迟疑了片刻，接着点头同意了，“那好啊。”


他合上厚重的课本，朝爱丽莎露出一个柔软而温暖的笑，“那麻烦你了啊，爱丽莎。”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爱丽莎低声碎碎念道，“或者该说，我很开心……”


她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只觉得心头如小鹿乱撞，像吃了甜蜜的糖果一般，舌尖都是甜滋滋的。


太好了。
——能帮上你的忙。


爱丽莎暗暗想着，她突然庆幸起自己的文化课成绩还不错了。






放学后，爱丽莎如约来到纲吉的寝室。她带着些羞怯地打量对方的房间，发现这里很空旷，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


可能是因为才搬来不久吧。爱丽莎暗自猜测道。


ABCD三个班的成员都是在主校区的，而EF班则在海岛最偏远的角落里，几乎可以说得上被放逐。这里和主校区隔了几公里远，各种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也远不如主校区。


“……糟了。”


纲吉翻着书包时，突然脸色一变，“我好像把课本和试卷落在教室了，我回去拿一下。”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爱丽莎你等我一下。”


“嗯嗯。”


爱丽莎用力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急匆匆地冲出房间。她翻出自己的教科书，开始思考起一会儿讲什么内容，以及该如何给纲吉补习。


她要努力讲得透彻易懂，让纲吉能够明白。


爱丽莎拿着钢笔，在课本上不停地涂画着，笔尖游走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响亮的歌声突然响起——


“绿荫葱郁的并盛，不大不小……”


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爱丽莎犹疑地抬起头，这是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她寻觅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最后发现是桌子上的手机在响。


这是纲吉的手机？


随便乱接别人的电话不太好吧。爱丽莎想着，就在她纠结的时间里，电话被挂断，接着又更加大声地响了起来。


教室和宿舍的距离不近，纲吉大概还有很久才会回来。爱丽莎拿起手机，打算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明一下纲吉现在不在，叫对方过会儿再打过来。


可不料她刚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那头就传来激动迅速的声音——


“十代目您目前还好吧？在F班有没有不适应的情况？有没有人敢对您不敬？这段时间您过的如何？属下不能陪在您身边实在是……”


一股脑的话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把爱丽莎击得头昏脑涨。她艰难地才抓住对方话里的空隙，柔柔地开口。


“那个，现在纲吉不在这边……”


对面的话立刻停了。随后，那人的语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反差之大让爱丽莎都有些懵。


“你这女人是谁？”


冷冽的、防备的、警惕的声音。对方的嗓音低沉而磁性，一旦压低，就显出几分暴雨将倾般的危险感。


莫名的，爱丽莎心头一跳，突然有种预感——对面的人似乎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硬着头皮道，“我是纲吉的同学，现在纲吉不在这里……”


对方的语气尖锐到了刺耳的程度，“十代目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爱丽莎正想解释，就听到那边传来另一个清朗的男声，“嘛，狱寺，现在没时间问这些了。”接着一阵乱七八糟的杂音传来，电话那边就重新响起另一个声音。


“你是阿纲的同学对吧？”和先前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更加爽朗透亮，似是在赶时间一般，他急促地说道，“麻烦你帮我们跟阿纲说一声，说我们正在想办法很快就会去到他身边，叫他稍微等一下……”


——撕拉，一阵裂帛般的声响突然从手机里传来。让爱丽莎被吓了一跳，连耳膜都隐隐作痛。她受惊地望向手机，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刚才的电话是？


爱丽莎想回拨过去确认一下情况，却发现那个号码竟然是空号。


这是……怎么回事？


爱丽莎陷入迷茫之中。她也不敢多碰纲吉的手机，于是把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纲吉过了十几分钟后才回来。他似是一路跑着回来的，额间还流着汗，看上去气喘吁吁的样子。爱丽莎让纲吉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向对方复述了刚才的电话。


“诶？狱寺君和山本君来了电话吗？”


纲吉似是呆了一下，接着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欣喜与兴奋。他立刻抓起手机，试着回拨过去。当发现那号码是空号后，他又蔫蔫地垂下了眉眼，声音里多了些黯然，“果然打不通啊……”


爱丽莎试探着发问，“纲吉，那是你的朋友吗？”


“啊，对，”纲吉抬起头来，朝爱丽莎苦笑了一下，“是我的朋友。”


“他们在A班？”


纲吉把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那个，纲吉，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你……”


爱丽莎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吞吐着问出那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会从A班降格呢？”


——是违反了校规吗？爱丽莎想，但她想不出纲吉能违反什么规定，才会从A班一次性降到F班。


纲吉沉默了半晌，才苦笑着道：“大概是我让我的老师失望了吧。”


他身躯后仰，用双臂支撑着上身，默默凝望着天花板。纲吉向来温和的声音夹杂了些苦涩，脸上也带了些茫然，“可能是我太依赖我的伙伴了吧……在之前一次考核里，我和伙伴们分开了，然后表现得很糟糕。我把一切事都弄砸了。后来我的老师就对我说，叫我来F班好好反省一下。也不准我和其他人联络。”


纲吉闭上眼，声音闷闷的，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果然是个很不成器的学生啊，总是让别人失望……”


“——不。”


看着这样的纲吉，爱丽莎忍不住大声地喊道，“不是你让人失望。”


纲吉诧异地望过来，“……爱丽莎？”


爱丽莎深吸口气，身体颤抖着，一口气吐出自己藏在内心很久的话：“你从不会让人失望。在我心底，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这样的你、这样的你……如果有人会对你失望的话，”爱丽莎咬紧下唇，笃定地这么说道，“那么肯定是那个人的眼光有问题……”


纲吉看着前方漂亮的少女，陷入短暂的惊讶之中。随即，红晕如胭脂般从他脸上蔓延开来，纲吉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爱丽莎，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评价这么高……你说的太过了……”


“不……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


爱丽莎直直注视着前方的少年。对方有着柔软的发，柔软的眉眼，柔软的唇。一切都是柔软的，就像是棉花糖或是云朵一般。


很可爱。


虽然用可爱来形容男生似乎很奇怪，但爱丽莎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这么温柔明亮的灵魂——和这里充满野心宣扬暴力的黑手党们截然不同。


爱丽莎朝着自己心中的少年，露出一个温情的笑容。


“纲吉。”


她说，“我画了一幅画，还没画完。但我希望画完时，能让你看一下。”


——天空。


——少年。


爱丽莎想着。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天空般的少年。


真是太好了呀。


少女甜甜地笑了起来。活了整整十六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6.


“你知道吗？据说A班那边出事了。”


“啊，我也听我堂哥说了，他说他看到A班整间教室都被炸飞了。”


“好像是A班的学生间发生了冲突，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新的一天，爱丽莎刚步入教室，就听到了各式各样的传言。教室里一片骚乱，所有同学都互相交头接耳着，神色或兴奋或八卦或好奇。


A班……？


这个关键词让爱丽莎心头一跳，她立刻望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纲吉。如她所想，纲吉的脸色异常苍白，棕色的眸耷拉着，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爱丽莎咬了咬唇，情不自禁走向纲吉。她刚靠近纲吉的座位，就听到了急促而慌乱的碎碎念。


“不会吧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狱寺君又随便乱甩炸弹了吗……希望没有人出事吧……”


对方的语速很快，说的又是爱丽莎尚未学习多久的日语。她努力地分辨着，却只听懂了几个单词。……炸弹？出事？希望？


完全无法拼凑成句子，爱丽莎也就歇了猜测这些话意思的想法。


“……纲吉？”爱丽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啊，爱丽莎啊，”纲吉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无精打采地道，“早上好。”


“纲吉你是在担心吗？我听到其他人在说A班的人打起来了……”


“对，”纲吉垂着眉眼，直勾勾盯着课桌里的手机，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回复一般。他手心攥紧，低低地道，“毕竟我的朋友在A班，而且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


“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因为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啊。”


纲吉强颜欢笑地这么说道，琥珀色的眸里却摇曳着不安而破碎的光。他死死抓着手机，手背绷紧到几乎露出了皮肉下青紫色的血管。


爱丽莎试着安慰了几句，却发现纲吉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心情也低落起来，因为她发现……在纲吉这么烦恼的现在，她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爱丽莎沮丧地想着。






这一整天，纲吉都表现得萎靡不振。他全程都趴在课桌上，时不时看几眼手机。只是每次扫过之后，他脸上的失望就会越发浓烈。


就连和爱丽莎在路口道别时，纲吉依旧神色蔫蔫，就像条枯萎的藤蔓。他似是想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扯开的唇角怎么看怎么僵硬。


“不要想多了，”爱丽莎安慰道，“你的朋友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纲吉移开视线，苦笑着含糊其辞：“嗯，或许吧……”




爱丽莎注视着纲吉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在原地站了许久后才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宿舍后，这一晚上，爱丽莎却难得的失眠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停回放着纲吉忧心如焚的样子。她的情绪也似是被对方所感染一般，变得沉甸甸的。心口像坠着大石，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想。


爱丽莎翻了个身，手指深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挖出几个小小的坑陷来。


不想看到纲吉那么难受的样子。爱丽莎睁开眼，望着角落里被白布掩盖着的画架。


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起身，穿上拖鞋走到画架前。爱丽莎伸手一掀，白布就掉在地上，露出下面半成品的油画。


油画只完成了一半，尚只有大概的轮廓。却隐隐可以从中窥见眉目温和的少年，以及那如天空般晴朗的微笑。


爱丽莎的指尖在画布前游移着，却和画布隔了一公分的空气。她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画，眼前几乎浮现出了油画完成的样子。


她已经想好了这幅画的主色调。肯定是明丽、饱满的暖色调。暖暖的，让人光是看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像光一样。


爱丽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白色丝绢。她小心翼翼地用白色面料将油画重新盖上。在隔绝掉那个明朗的笑容之后，她关上了灯，刹那辉煌落幕，房间又归于永暗。


爱丽莎的心也随之沉闷起来。她捂住心口，只觉得宛如置身于被大浪拍打着的小舟之上，只能随着巨浪无力起伏。


真讨厌。


她想。纲吉就应该永远笑着，不应该有任何烦心的时候。


他应该永远微笑着。


——就像油画里的一样。她想要微笑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




爱丽莎原本担心第二天纲吉还是会垂头丧气的，但令她意外的是，来到教室后，她却发现纲吉看起来情绪高涨的样子。


“爱丽莎，早上好啊。”


似是振作起来了一般，纲吉神采奕奕地朝爱丽莎打了个招呼。他看着少女眼下浓重的青黑，担忧地开口，“你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啊。”


“对，昨晚没睡好。”


爱丽莎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随即紧张地确认道，“纲吉，你今天心情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纲吉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眉眼间都是融化的砂糖，温情无限，“因为昨晚我在梦里看到我的同伴了。”


“……啊？”


爱丽莎歪过头，有些懵。她不理解做梦梦见同伴，跟心情好起来有什么因果关系，难道一个梦就能让纲吉重振精神吗？……不过她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看着前方眼角眉梢尽是飞扬的少年，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澎湃起来。


真好啊。


爱丽莎默默松了口气，感觉心中大石落地。纲吉又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不过……爱丽莎捏着自己的手指，喜悦的同时，却感觉像是吃了酸溜溜的果子，宛如有针扎进心脏之中。只有一瞬的，很细微的刺疼，却无法忽略。


她只是无端有点不甘。能让纲吉重新露出这般笑容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8.


嗡嗡嗡——直升机的螺旋桨疯狂转动着，发出蜂鸣般的轰隆声。直升机漂浮于蓝天白云之上，透过透明色窗户，可以清晰地俯瞰到整个校园。小岛浓缩成一个微小的点，倒映在爱丽莎的眼中。


事实上爱丽莎有些晕乎乎的。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直升机来接她去主校区。


——她正在去A班交换的路上。


这天早上，爱丽莎刚一起床，还没来得及和纲吉道别，就被打包扔上了直升机。和她同行的，还有E班的一名男生。


那男生神色兴奋，对于前往A班似乎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的身上带着爱丽莎所熟悉的傲慢，爱丽莎也注意到，对方望着她的眼神是鄙夷的。


这也正常。在这所学院里，高位班级对低位班级的歧视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这本质是所属于黑手党的——慕强的学院。






直升机在空中没飞多久，几公里的距离很快便被拉近了。穿着黑西装的驾驶员面无表情地操纵着直升机，动作熟稔地降落着。


轰隆隆——


直升机降落在空地之上，溅起一片飞扬的粉尘。大门打开，滑梯落下——E班的男生先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爱丽莎犹豫了一下，也掀起裙子跟着下了楼梯。




“你们是E班和F班来的交流生吧~”


一下直升机，爱丽莎就听到了含着满满笑意的甜腻嗓音。


“你们好啊。”


有着鸢紫色双眸，眼睛浓郁得仿若紫罗兰的少年朝他们笑眯眯地开口，眼下的倒皇冠刺青越发鲜艳，“我是A班的班长白兰·杰索，也是这次交流生计划的负责人。”


少年慢条斯理地吃了颗棉花糖，笑吟吟地道：“接下来七天时间里，我们要好好相处啊。”




——好奇怪的人。


这是爱丽莎的第一印象。不可否认，眼前少年——白兰的皮相极好，纵使是比之明星也不差。对方的态度也极其亲昵友好，但不知为何，爱丽莎却总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白兰眨了眨眼，视线落到爱丽莎的身上。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委屈地开口：“我还以为会是纲吉君来呢，没想到竟然是爱丽莎小姐啊。”


爱丽莎愣了愣，“杰索先生，您认识我吗？”


“当然啊。”


白兰脸上笑盈盈的，眼里却似是藏着某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他一字一句地道，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爱丽莎小姐，你在我们班可是很出名呢。”


“……出名？”爱丽莎满头雾水，突然感到有点不安。


“是啊，”白兰轻快地说道，“毕竟你是纲吉君的朋友，大家都对你非常的感兴趣。”


“唔……”爱丽莎迟疑了一瞬，才鼓足勇气问道，“白兰先生，你是纲吉在A班的朋友吗？”


“呀，朋友吗？不是哦。”


白兰挑了挑眉，露出讶异的神情。他尾音拖长成黏腻的丝，语气甜蜜得就像诉说着爱人间的耳语，“纲吉君对我来说不是朋友哦。”


他用手抚了抚下巴，似是沉思了一会儿，才笑眯眯地往下说着。


“准确来说，纲吉君更像我的玩具吧~”






——玩具。


这个残酷的字眼落入爱丽莎耳中，让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的心直直凉了半截。


她突然感到了强烈的愤怒，连血液都开始疯狂汹涌起来。玩具……这人怎么能只把纲吉作为玩具？


太过分了。


爱丽莎有种想冲上去质问的冲动，但仅剩的理智，还是让她艰难地忍住了自己这个想法，只是默默攥紧双拳，指甲盖都深深扎入肉里。




太过分了。


竟然说阿纲是玩具，实在是……太过分了。




刚一来A班就听到这么冷酷的话，爱丽莎的心顿时沉甸甸的。她隐约间已经意识到了，纲吉曾经在A班的处境或许很不好。


她一个人默默生着闷气，白兰还要迎接其他班的人。她在学生会其余成员的带领下前往临时居住的寝室。






而原地，白兰笑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紫眸里闪烁着琢磨不透的光。一位橘发少年静静停留在他的身后，苦笑着问道：“白兰先生，你为什么要故意对那位小姐说这样的话啊……”


“呀，小正，”白兰歪过头，美滋滋地咬了口棉花糖，理直气壮道，“我只是在说实话啊。”


入江正一忍不住吐槽道：“你敢对纲吉当面这么说吗……”


白兰眨了眨眼，笑而不语。他并没回答入江正一的问题，只是哀怨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过纲吉君了啊。”


入江正一也沉默了，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是的……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嘛，里包恩君还真是严厉呢，都不准所有人见纲吉君。”


入江正一瞳眸里闪过一丝忧色，他轻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那走吧小正~”白兰一口吞下剩余的棉花糖，“我们回教室吧。”


“等等——”


入江正一想拦住他，“你不是还要迎接BCD班的人吗？”


“在这里等着太无聊了，”白兰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呵出点水汽，他毫不犹豫地道，“叫他们自己来就好了。”


入江正一深深感到了胃疼，“你不是学生会代理会长吗？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白兰却像是对入江正一的话充耳不闻似的，只自顾自往前走着，还欢快地哼起了小曲。他一边走着，一边突兀地说了句话。


“……小正，我刚刚可没对爱丽莎小姐撒谎哦。”


入江正一呆了呆，不理解白兰为何会突然提起这早已结束的话题。白兰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心情仿佛变得更好了似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是啊。


白兰舔着自己的手指，以一种缱绻缠绵的姿态吸吮着上面残余的蜜糖。他冷紫色的眸底深不见底，隐隐倒映着淡漠而恣意的光。




全世界对他而言都只是玩具。


在这么多玩具里，纲吉君大概是他最玩不腻的那个了吧。




白兰哼笑着，眼角眉梢间斗荡漾着春风般的笑意，脸边的倒皇冠刺青折射着凛冽艳丽的色彩。


——所以他才没有撒谎哦~


（tbc）

9.



爱丽莎深吸一口气，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缓缓推开了门。


刹那间，满室映入眼中。装潢豪华贵气的教室——给爱丽莎的第一印象，就是冷。


对，冷。


和普通的教室比起来，A班的教室未免也显得过于冷清了。教室很大，是F班的四五倍大小，但却没几张课桌。桌椅稀稀拉拉地分散着，每张都隔得很开，非常空旷。


教室里的人也很少，数量不超过十指之数。爱丽莎怯生生地打量着教室里的人。窗边坐着一位黑发少年，他支着下巴似正发神般望着窗外，连看都没看爱丽莎一眼。教室正中是爱丽莎昨天见过的白兰，白兰后面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长相秀气，看上去十足斯文。


除了这三人之外，角落里肤色略深的白发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看上去睡得很香，就连鼻尖都冒出了鼻涕泡。最后一人——也是A班唯一的女孩子，半边眼上带着奇怪的眼罩，正好奇地望着讲台这边。当迎上爱丽莎的视线时，她便腼腆地笑了下，显得异常友善。


——A班的教室里目前就只有这五个人。其余还空着很多桌椅，爱丽莎暗暗猜测着，可能是有很多人没来上课吧……？


总之，A班给爱丽莎的印象就是冷清。所有人看上去都极为疏离，看似静谧的空气下涌动着暗流，大家根本就不像是关系友善的同学。


“爱丽莎，特里兹，你们先坐那里吧。”


老师在讲台上随意地指了指，特里兹——和爱丽莎同来的E班同学便兴奋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兴冲冲地坐到老师指定的座位上。


B、C、D班的人还没来，接下来轮到爱丽莎做自我介绍了。她收敛起心头纷乱的心思，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是爱丽莎·德蒙……来自F班……”


——砰！


一声巨大的砸门声，打断了爱丽莎的自我介绍。她受惊般往门口望去，正好撞见一双翡翠般的眸子。


很漂亮。


这是爱丽莎的第一反应。那双碧绿的眸子，就像是春日枝头初绽的那一抹新绿，美得惊心动魄。


双手插着裤兜的少年神色阴沉，嘴边还斜斜叼着一根烟。他的皮囊未免也过于赏心悦目了，即使此刻脸色不虞，眉目间尽是郁色，他依旧好看得让人心悸。


那是一种锋利而冷峭的、咄咄逼人的俊美。充满了攻击性。


就连心有所属的爱丽莎都不禁心神摇曳了一下。而老师看到他则脸色大变，“狱寺隼人，你今天又迟到了。”


被老师称呼为狱寺隼人的少年满脸冷漠，他连看都没看讲台上的人一眼，就像没听到老师的话一般，直直坐到了黑发少年的前面。


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无视。




爱丽莎一阵心悸。而老师又是无奈又是愤怒地望着他，咬牙切齿许久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爱丽莎，你继续自我介绍吧。”




“啊，是……”爱丽莎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老师的话。她移开视线，鼓足勇气开口，“我是F班的爱丽莎·德蒙……”




就在她开口的这一瞬，原本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狱寺隼人脸色骤变，他锋利的碧眸如鹰隼般望来，里面闪烁着极度的警惕与冷芒。


爱丽莎心口一跳，一时间被那过于尖锐的视线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她默默捏紧自己的裙摆，逼着自己继续从喉间挤出干涩的字眼。


“我、我来自F班……”






讲台下，狱寺隼人神色极冷，他阴晴不定地望着讲台上的少女，对身后的人道：“是她。”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上次接十代目电话的人——是她。”


“当然是她了，”山本武抱着头，淡淡地说道，“如果阿纲不来，你觉得他会把机会让给谁？”


狱寺隼人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手背因为极度的绷紧而泛起青筋。


“我早就说过了，”山本武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的。小婴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阿纲回来。”


“山本……”


狱寺隼人垂下头，碧眸被掩盖在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的嗓音沙哑而痛苦，“你觉得十代目这次没有回来，仅仅是因为里包恩先生不准吗？”


“会不会……”


山本闭上眼，偏过头去。而狱寺隼人鼓动着喉间，苦涩地笑着，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剩余的话。


他无措地开口：“会不会……十代目根本不想见我们？”


“是不是……他害怕我们了？我当时果然不应该说的那么直接的……是啊，十代目怎么可能接受的了那样的事情……”


山本武听着狱寺隼人失魂落魄的呢喃，他眉间颤了颤，忍不住出言打断道：“狱寺，你知道的——阿纲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会因为那样的事就害怕我们。”


“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是……”


狱寺隼人说不下去了，脸色看上去惨白无比。他咬紧牙关，突然充满怒气地质问起了山本武，“其实说起来，还是你这家伙最初的行为太过激了。你怎么能在十代目面前做出那种事情来？”


“……我只是看不下去。”


山本武眉尖轻蹙着，他无力地叹道，“小婴儿把阿纲逼得太紧了。”


“……里包恩先生说，十代目总是要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当时他制定计划时，我记得你也同意了。”


“是啊，我当时同意了——”山本武摇着头，自嘲般开口，“但是在真正执行时，我果然还是看不下去。我无法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


“太早了……我觉得这对于阿纲来说，真的太早了。他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去适应这个世界。”


隐约的风从窗外吹来，刮起了厚重的帘子。狱寺隼人的半边脸，被阴影挡住，显得模糊不清。他的唇张合着，吐露出内心深处的话语。


山本武瞳孔骤缩，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狱寺的每一个字——


“呐，山本，其实我有想过。”




银发少年指尖颤抖着，朝他挤出个别扭而干涩的笑。他的声音颤得厉害，字里行间却充满了认真，“如果十代目不想继承彭格列，我也会继续追随他的。”


“我所忠诚的人，早就不是彭格列的十代目——而仅仅只是沢田纲吉这个人了。”




山本武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话。那如誓言般笃定的话，在他的耳膜中融化。


半晌后，他扯出一个轻轻的笑，温柔地望着窗外分外晴朗的天空，低语着。


“……谁不是呢。”




——从头到尾，他们所忠诚的对象都不是彭格列。而仅仅只是，那个少年罢了。


仅此而已。

10.




“那个，你是法耶罗小姐吗？”


课间，令爱丽莎感到意外的是，A班竟然有人主动向她搭话。她讶异地望去，发现是那个坐在边缘位置的红发少年。


少年脸下贴着创口贴，身上也包着很多绷带。他鲜红的眸子就像融化的火焰，笑起来时羞怯而又温暖。


“你好……我是古里炎真。”


他顿了顿，似是鼓足勇气般再次开口，“那个，我听纲吉君提起过你……我是纲吉君的朋友。”


“朋友吗？”


爱丽莎愣了下，很快就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古里炎真的话。也许是因为她能从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相似感吧……和纲吉很像。


“对，朋友，”提到这个单词，古里炎真露出愉快而开心的笑容，眼睛也亮晶晶的。他感激地道，“法耶罗小姐，非常感谢你在F班对纲吉君的照顾了。”


“啊，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或者该说，是纲吉对我的帮助比较多……”


爱丽莎受宠若惊般开口。在听到对方的道谢时，心里还有种古怪的感觉。因为这样的说法……显得好像对方远比她和纲吉亲近似的。


“总之，法耶罗小姐，能见到你我还挺开心的。”


古里炎真歪着唇角，颊边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他伸出手，似是想和爱丽莎握个手。爱丽莎呆了呆，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轰隆声——


爱丽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天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为什么有人能平地摔、还顺带着把旁边的桌椅都全给带倒啊！！！


桌椅坍塌在地，在教室里砸出激烈的声响，溅起细小的粉尘。古里炎真痛呼着倒在地上，似是习以为常般捂着头，只是无奈地苦笑着，对爱丽莎道：“抱歉啊，法耶罗小姐，让你见笑了。”


爱丽莎连忙回复，“没、没有……”不过让她很吃惊就是了。


还有就是……爱丽莎觉得非常奇怪，明明教室中央发出了这么剧烈的撞击声。


但是——


没有人关注。


是的，A班其他人没有一个关注这件事的，就算是有，也只不过是讥诮而嘲弄的视线。大家的态度冷漠到爱丽莎觉得胆寒。


好冷漠。


那个狱寺隼人嗤笑一声，口吻暴躁而冷冽地道：“古里炎真，下次你再吵到我，小心我炸了你。”


炸……爱丽莎吞了口口水，是她想的那个炸吗？


班上有同学发出了这样危险的威胁，而其他人却仍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白兰笑眯眯地吃了口棉花糖，狱寺隼人身后的黑发少年也只是含笑不语。


没有人说什么。就像他们都认为这件事是正确的一样——




暴力、威胁与欺凌……这都是正确的吗？




寒气从足底而起，爱丽莎觉得自己的牙齿都不住打起颤来。她无措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古里炎真，想把对方拉起来。但炎真却笑着拒绝了她，自己吃力地爬了起来。


爱丽莎看着对方拍着满身的灰尘，犹疑着开口：“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是啊，”古里炎真苦笑一声，“毕竟我是个废柴啊。”


“不，我的意思是……”爱丽莎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地说道，“刚才那样的威胁，是常态吗？”


古里炎真鲜红的眸里掠过一丝莫测的光，随即腼腆地笑了起来，“对啊，经常发生，我都习惯了。”


他意有所指般感慨道：“以前纲吉君还在时，我的处境还稍微好一点。不过现在纲吉君离开了，大家的火气都很大啊……”


爱丽莎闻言，脸色顿时难看得吓人。她指尖都捏到发白，骨节都嶙峋地凸起。


电流从脑间闪过，一时间，所有事情都连成了一条线。


原来是这样。


爱丽莎恍惚地想着，只觉得心头充满了愤怒、压抑、心疼与难过。在这一刻，她为纲吉委屈到都快落下泪来。




原来……纲吉以前的处境这么糟糕啊。


被当做玩具、被暴力、被欺凌——




原来纲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但即使如此，他还把这些人当成朋友。实在是……太温柔了。




温柔到爱丽莎一想起，就觉得心尖尖都疼了起来。她难以想象，纲吉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又经历过多少难堪。




爱丽莎一分一秒都在这教室里待不下去了，她只觉得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逼仄得吓人，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匆匆和古里炎真道了别，就脸色苍白地冲出了教室。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古里炎真对她背影露出的古怪微笑——


白兰走到古里炎真身边，唇角弯起狐狸般狡黠又轻佻的弧度，“呀，看来我们这位法耶罗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呢。”


“是啊，”古里炎真收回视线，不自然地摩挲着指尖，他笑得羞涩而温和，“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没办法啊。”


白兰耸耸肩膀，笑盈盈地开口。那双如紫罗兰般的浓郁眸里，潋滟着诡异而恶劣的光彩。


“谁叫她……”


他顿了顿，笑得越发开心放肆，“觊觎着我们的王子殿下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