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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160岁》 长篇小说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当问到她如何进京时,坐在一边的老二靖江说,“我到大哥那里公干,顺便把格格捎过来的。”
钟靖江跟他那个干巴瘦小的老子完全不一样,他长身玉立,风流倜傥,是钟家四个“公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他在盛京上过几年新式学堂,跟他爹迁回燕京之后,在总理衙门的庶务司当差。他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本来很少有出京的机会。庚子大乱以后,根据朝廷跟各国签订的和约,对于在“拳乱”中损毁的教堂、死难的教士,清政府必须予以修复和抚恤。保成州前两年闹义和拳的时候,烧了天主教堂,一个法兰西传教士下落不明,因此总署(总理衙门)派人去处理善后,钟靖江以随员身份得以参与此事。保成州离寿平县很近,他去探望大哥的时候,顺路把已在那里住了一年多的“秋儿”捎到了京里。
钟靖兰原本计划只是在钟靖海那里落一下脚,然后请钟靖海派人送她到北京。但她没有料到,庚子年的时局变化极快,她到寿平没几天,就听说义和拳进了北京,把个京城闹的乌烟瘴气;不久,清朝政府宣布向十一国宣战,八国联军打进北京,两宫仓皇西逃,钟予真全家逃到辽东老家“避难”,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相继发生,钟靖兰也就只能在寿平耽搁下来了。不过,钟靖海和钟太太人都挺好,对钟靖兰关怀备至,她在寿平住的挺舒服,也就有点“乐不思京”的意思。
转过了年,辛酉条约签订,局势逐渐安定下来,钟予真也从关外返回,钟靖兰没有理由再在寿平耽搁在寿平耽搁。正好钟靖江出差顺路来看他大哥,见到钟靖兰后,他主动提出把钟靖兰带去北京,这样钟靖兰不走也不行了。
钟予真对二儿子的做法很满意。他对假“秋儿”说,打从去年就要接你姨奶奶和你一起到京里来,叫义和拳这一闹,都给耽误了,你姨奶奶也没了。不过你来了就好,你就安安稳稳的在这儿住着。哦对了,光知道你叫秋儿,你家在旗吗?你的大名叫什么?
钟靖兰回答说:原先在旗,是汉军正蓝旗。好像我爷爷那辈不知为啥出了旗,后来是不是又“归旗”就不知道了。我的大名叫贺咏恬。
钟靖兰解释了“咏恬”这两个字。她看到钟予真听完皱了皱眉头。便赶紧说道:“我阿玛久在军营,识不得几个字。名字是烦测字的先生给胡乱起的。不知可有忌讳?”
靖江看出了他父亲的意思,接口说道:“我看格格的大名并不犯忌。况且女孩子家,就算有个名号也是不大用的。”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钟予真说:“虽是如此,毕竟老夫是文学近臣,不比草野之人。”他转向“秋儿”说,“我给你改个字可好?你就叫‘咏怡’吧。‘怡’者,和也,乐也。陶渊明曰: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怡然自乐也。”他自己摸着胡子笑起来。
钟靖兰觉得这个“贺咏怡”还不如“贺咏恬”好听。她自然知道“ ”的名字是“载湉”,但是她必须装着不知道。因为“贺咏恬”或者“贺咏怡”本是小地方人,好像没读过多少书,因此对于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事情,应该是糊里糊涂的。
她跟着笑道:“谢谢祖舅爷。秋儿以后就是‘咏怡’了。”
钟予真又问关氏,秋儿的住处可有安排?关氏说:“真是不凑巧。本来东院闹八国联军的时候打了个稀烂,刚修好住上人,西跨院上月‘走水’又给烧了,不然秋儿住在哪里倒是正合适。这会儿,少不得在我那边腾个地方了。”
钟靖兰听她那意思好像还有难处,立刻表示:“不要三祖奶费事。秋儿一个人,带了俩儿小丫头,随便有个小房子住就可以的。”
关氏说:“其实好的院子也有,就是后面的北套院,那里有点犯忌讳,不好让你去住。”
靖江说:“不行不行,秋儿不能住那儿。阿玛这里不宽敞,干脆先住我那里好了,等西跨院修好再搬回来就是。”
钟靖兰问关氏,怎么还有“犯忌讳”的院子。关氏解释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那院里前年死了个丫头,下人们就成天胡说八道,什么阴宅凶宅的,弄的好好的房子,谁也不敢去住了。
钟靖兰笑道:“那是下人们无知。秋儿不在乎这些的。要是没人住的话,秋儿就住那里好了。”
关氏只是摇头笑着说这不合适吧,却不说不合适怎么办。也不知钟靖江怎么想的,他忽然提议说要不我带格格过去看看再说。那里不好,我就另外给她找个地方。阿玛你们就别操心了。

那个北套院就在“钟府”后花园的东北角。院子很小,只有一小两大的三间正房和两小间西厢房。好处是院门就连着后花园,不通大街,既干净又僻静。屋子都很齐整,摆设、家具一应俱全。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桌椅上布满灰尘,屋角墙间已经结了蛛网。
钟靖兰问钟靖江这里死人是怎么回事。钟靖江悄悄告诉她说,这里原来住的是他阿玛最后娶的那个小妾。那是个汉人女子,本人长得不算太出众,但身边的一个丫环很漂亮。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丫头趁小妾出门时候自己在屋里上吊死了,而且就死在了小妾的寝室里。小妾回来看到死尸受了惊吓种下病根,过了半个月也一命呜呼。因为院子里连死两个人,从此以后,那房子就再也没人敢住。
这件事钟靖江说的含含糊糊,钟靖兰也没法细问,但能感觉到里面应该有着十分复杂的内幕。
钟靖江解释道:我很早就跟府里分开另过了,这边的事情我也不大好管。你三祖奶看着笑模笑样的,其实脾气挺古怪,你还是离她远点好。要不你住我那里吧。院子比这里自然是小点,可也尽够你住的,也不远,就在北边那条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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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钟靖兰发现这个钟靖江的“素质”比他大哥差远了。她这个二堂弟今年三十一岁,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不光教养、气质、学识都不如钟靖海,而且他还是个好色之徒。在寿平的时候,当着大哥和大嫂,他都无所顾忌地盯着钟靖兰看了半天,按他后来自己对钟靖兰说的,他虚度了三十年,从来没想到世上会有长得如此标致的美人。 这样轻浮的胡话,亏他这当“舅爷爷”的人能说出来。看到清纯如水的“贺咏恬”脸红,他又大咧咧地解释说,这会儿又不是从前了,尤其是京里,“西洋之风”刮的到处是,民智大大开化,那六国饭店里,男的搂着女的跳舞,早都见怪不怪。你在京里住常了,慢慢你就习惯了。
不过钟靖兰对此倒不是很担心,而且她还觉得,钟靖江这样,对她甚至还“利大于弊”。因为他再怎么贪恋美色,也不敢真的越轨,道理很简单:“贺咏恬”是他的孙女辈的亲戚。只要钟靖兰能“因势利导”,这个小堂弟可以利用之处还很多。
这次他主动提出来要给钟靖兰安排住处,就是为了以后能经常见到“秋儿”,所以他不愿意让她住在“钟府”的深宅之内。可也不能让她住自己家。一方面他家那个院子实在太窄小,难以安排她和她那两个丫鬟;另一方面他老婆也不会同意他领这么个标致俏丽的“远亲”回来。他这么说的目的,是想让钟靖兰主动提出来另找地方住,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给她在这附近街上租几间房子。当然他不能明说是租的,就说是从朋友处借用的,让“秋儿”住起来心安理得。
让钟靖江想不到的是,“贺咏恬”可能在乎的事情,钟靖兰却并不当回事。她说:她喜欢这个小院子。以前跟着阿玛住在军营,搬迁过好几次,什么奇事怪事都见识过,所以她不忌讳。
见钟靖江大感失望的样子,她便又说:只是,从这儿出入,老是得经过前院,会打扰到“叔祖”,如果能在东墙上开个临街的门就更好了。
钟靖江马上说:“好办,好办,交给我了。我明天就找人来开个门。”
钟靖江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以后来“看望”秋儿,就会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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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江立即将钟府的刘管家找来,让他找人将院子打扫干净。又说了在东墙上开门的事儿,刘管家先还有点犹豫,说是不是先跟三太太回一声。钟靖江立马沉下脸,刘管家赶紧改口,说我这就去安排。钟靖江还是气哼哼地补了一句:她不问拉倒,她要是问,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刘管家连声称是,倒退两步,转身而去。钟靖兰便小声说:舅姥爷,别因为我的事儿,让你老在三祖奶那里落埋怨。
钟靖江说:你放心。姓关的也就是因为府里没人了,仗着资格老上了那牌位,没几个人看得起她。她从过去到现在,也没怎么得宠,你不用怕她。她要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收拾他。
钟靖兰不知道钟靖江说的是真事儿还是在吹牛,不过他有这个态度,倒是很让她欣慰。所以接下来钟靖江提议说,他们收拾屋子还得一会儿,我带你去后花园转转吧,她就微笑着点头地答应了。

钟靖兰就这样在“钟府”住了下来。当天晚上,她坚持一个人睡在所谓“吊死过人”的那间屋子里。她的大丫鬟竹青儿和小丫鬟梅枝儿听了她的决定,都吓得直吐舌头。她们何曾知道,主子“秋格格”曾经手刃恶匪都脸不变色,一个虚无飘渺的“吊死鬼”岂能吓住她。结果那天晚上钟靖兰一宿无梦睡到天明,睡得相当安定踏实。倒是住在下房的那两个丫鬟为她提心吊胆,弄的几乎整夜无眠。
钟靖兰的“壮举”起到了她预想中的良好效果。首先是镇住了那个心怀鬼胎的“三祖奶”,让她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不是好欺负的;其次是让钟予真对她刮目相看,让她在这个迂腐的老官僚心目中有了份量;三是在钟府的所有下人中树立了形象,让他们明白了这个才来的贺家姑娘不是个一般人。由于轻而易举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站住了脚,从而使钟靖兰明白了一个让她今后受益无穷的道理,那就是:人的一生中,什么时候都要积极、勇敢地争取主动并掌握主动。这一点非常重要,是一切生活中“唯此唯大”的事情。
此后一段的生活,钟靖兰过的很惬意。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她就在屋里看看书,做做女红,到后花园看看花草,逗逗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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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江有事没事地常来看望她,有时一呆就是半天,甚至还和她在花园的凉棚底下吃过饭。钟靖兰开始还有点担心,怕这个花花少爷来的太勤引发什么口舌。后来她发现,钟靖江很得老爷子信赖,他是有恃无恐。因为他大哥在外任,已经从离京城只有二百多里的寿平,调到了几千里之外的福建民安当了知州。他的另外两个弟弟都是成天斗狗遛鸟、混迹于酒楼妓院的纨绔。这样钟老爷子有什么难事,只有钟靖江能替他分忧。府里的人也都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除了他爹,再没人敢惹他。
就这样过了半年,又到了天高气爽的晚秋十月。

第四十章

白长钧来到钟府的时候,听差告诉他说礼部的裘大人来了,正跟老爷在正房说话。钟家大院白长钧以前常来常往,所以跟下人们都很熟,那听差就请他到后厢房喝茶等候,说裘大人来了已有一大会儿,大概也快走了。
白长钧等了好一阵,一壶茶快喝完了,前厅的客还没走。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推开侧门信步踱进了钟府的后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地方并不很大,只是甬路的旁边栽了一些花草,路东一座假山,路西几丛修竹,天井放了几盆铁树、剑兰等,另外还有两大缸的金鱼。虽然与白家花园的宽敞不能相比,却也布置得清雅别致。
花园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白长钧沿着甬路往前走,想去看看那些金鱼。走不远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醉人清香。转头四顾,这才看到花园西北角的梅子树后,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美人儿。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天上。只见那湛蓝的天幕上,一排哨鸽飞过,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鸽哨声.
白长钧凝神细看,见这个女孩子大约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蓝锻上衣的外面,罩了件狮子滚绣球大镶边的对襟坎肩,下身是一件白暗花的绸彩马面裙,移动之间,露出脚上的一双藕色缎子鞋。
从她的穿着看,她不是丫鬟女仆,可她也不是钟予真家的女眷。因为那些人白长钧都认识。再看她的一双天足,眼见得是个旗人,那就应该是钟家的什么亲戚。很快,白长钧想到了钟靖江给她说起过的那个贺咏怡,没错,这一定就是“秋儿”了。
白长钧和钟靖江是外务部庶务司的同事。这个“外务部”就是原来的总理衙门,是“辛丑和约”签订后改的名字。白长钧、钟靖江两人的年岁、经历、喜好、秉性都非常类似,是相处极好的朋友,“当差”同在一个院儿,不当差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诗酒唱和。有一次在酒酣耳热之际,钟靖江说起了他家才来的那个远亲贺咏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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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钟靖江形容,这个贺咏怡可真是个尤物。她不光长相标致,性格温和,而且处事大方行为规矩,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态,实在是难得。钟家亲属中已婚未婚的姑娘少妇,竟然无一人可比。他这一番形容,说的白长钧一阵心痒。
原来白长钧曾有一妇秦氏,育有两个儿子。秦氏常年有病,终在前年冬天撒手西去。秦氏出身世家大族,性格强悍,白长钧以前也就没敢纳妾。夫人死后,他把秦氏一个姓周的丫鬟弄上了手,却一直没有再正式“续弦”。两年来,有不少亲友替他张罗,但说起的那些人选,有的或因才识相貌不入白长钧的眼,有的仕宦人家的姑娘却又看不大上他。
其实白家原是大户。白长钧的父亲白琪振是北京有名的富商,城里城外有好几处的珠宝玉器行和古董行。不过最近几年白家大遭霉运。先是闹义和拳,后来又有庚子之乱,白家的商铺系数毁于战火,诺大的家业已经彻底败落。白老爷子大概是受不了如此的打击而逆火攻心,八国联军还没退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就驾鹤归天了。白长钧原有一兄一弟两个姐姐,兄弟先后夭折,两个姐姐嫁到了外地,白家就剩下了他一支遗脉。不过可供他承继的,也就是那个徒有其表的白家大院了。
听钟靖江说起贺咏怡尚待字闺中,白长钧就很想见见她。但是白长钧不好意思跟钟靖江直说,他怕钟家看不起他。不说他又不甘心,因此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能在言语之间委婉地把这层意思露给钟靖江,让钟靖江给帮帮忙。没想到今天竟能意外遇见贺咏恬,而她竟然比钟靖江形容的还要美妙十倍,白长钧自然十分惊喜。
说是“意外”,因为白长钧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出现在钟府后花园。这后花园只连着一个院子,就是那处“凶宅”。她当然不会住在那里,所以白长钧才觉得十分奇怪。 贺咏怡住哪儿这样的“小事”,钟靖江没给他说过。大概是因为白长钧对钟府发生的那些破事都很清楚,跟他说了,他一定会以为钟家人不厚道,让人家一个小女子住在“凶宅”里面。
那姑娘很快也发现了有人向他走近,一望之下见是个陌生男人,便羞红了脸。刚要转身避开,白长钧却紧着上前一步叫道:“你是咏怡妹妹吧?我是白长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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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兰听钟靖江说过这位任职于外务部的白家二少爷,知道他跟“秋儿”一样,也是钟家的远亲。这会儿原来的“白老爷”已经宾天,他也该“升任”“老爷”之称了。因此她停下脚步,款款施礼:“原来是白老爷。早听说过,就是无缘拜识。”
白长钧一笑:“妹妹客气了,这咱们不就认识了吗。我是来看望老爷的,不巧他有客人在。我只好躲了出来,没想到就碰见了妹妹。”
钟靖兰低着头,带点羞怯地说:“白老爷的话我可不敢当。我是后辈,你还是叫我秋儿吧。”
“不对不对,你怎么成了后辈。你没搞明白,我给你详细说说你就知道了。”
白长钧给钟靖兰解释了他跟钟家的关系。
原来,白长钧实在算不上钟家的什么亲戚。他跟钟靖江共事并成为朋友以后,一次在酒桌上聊天,不知怎么说起了各家的渊源。说来说去,这才知道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白长钧的祖姥爷曾经跟钟予真的三叔换过金兰谱,也就是结拜过干兄弟。这样说起来,两家也就算沾亲带故了。白长钧既然跟钟靖江年纪相仿,就不论什么辈分,顺口把钟予真叫成了二舅。仅此而已。后来有人传说,白家是为了仰仗钟予真的势力,才有意要跟钟家攀亲的。因为虽说钟予真现任闲职,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以他“天子近臣”和“红翰林”的身份,外放藩臬(放出去当省里的布政使或者按察使)、内升卿贰(在京内升官“正卿”、侍郎什么的)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白长钧是在“长期投资”。
对于这种谣传,连钟靖江都为白长钧不平。因为白长钧与钟靖江交朋友那会儿,白家还正处于财大气粗、名震京师的鼎盛时期;而钟予真那时候不在北京,他还在盛京的“故宫”里看太阳数星星呢。倒是后来钟予真进京当官,在北京置地、买房、安家、立业,白家帮了不少的忙。不过白长钧人很豁达,对于外界不明真相的这些传言,都是一笑置之。钟靖江虽然也是八旗子弟出身的少爷,臭毛病不少,但有个优点是比较讲义气。所以尽管后来白家败落了,钟府很多人看不上白长钧,可钟靖江还是一直引他为至交,两人走动频繁。
解释清楚了以后白长钧说:“其实咱俩情况差不了多少。从你阿玛那头说,你跟钟家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亲戚。所以你以后叫我白大哥就行。为了能跟秋妹妹同辈,实在不行我就管靖江叫舅姥爷。”
钟靖兰忍不住捂着嘴笑,说:“别呀,那样你不太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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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妹妹,吃亏就吃亏。其实我听靖江说了,他也不让你叫他舅姥爷,对不对?”
“这个钟靖江,怎么什么话都对外人讲?”钟靖兰嗔怪道。
白长钧说的不错,钟靖江私下跟“秋儿”说过,叫“舅姥爷”一点不好听,他让钟靖兰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就叫他“二哥”。
钟靖兰见白长钧风度翩翩、谈吐文雅,比钟靖江强得多,不觉有了好感。遂问道:“白家哥哥在哪恭喜啊?”其实她知道,她是明知故问。
“别提了,”白长钧直摇手,“我先上的同文馆,后来就进了总理衙门,就是现在的外务部。成天跟洋鬼子打交道。惭愧啊。”
“你见过真的洋鬼子吗?他们是不是都长得红毛绿眼,象妖怪似的?”
白长钧笑道:“什么呀,那都是瞎传的。外国人也不尽一样。欧洲那边的人个子高,皮色发红发白,眼睛是蓝的,鼻子大点,身上寒毛长点,别的跟咱们也差不多。日本人跟咱们中国人是一个样子的。”
“那他们说话你能听懂吗?”钟靖兰愈加好奇,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特别天真可爱的样子。
“我学过一点,也听不全懂。不过我们有‘通事’,通事就是两边的话都懂,听了外国人说的,再转成咱中国人说的话。”
钟靖兰直点头。白长钧脑子一热,忽然就说:“秋儿,过几天我请个洋人吃饭,还有他媳妇呢。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啊?”
“啊?那怎么行啊。”钟靖兰笑着直摇头,“我怎么能出头露面呢,还见外国人。白家哥哥糊涂了。”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世道不比从前了,很多事儿都不能用老祖宗那一套来衡量对错。你没听说,京里好些官家的小姐太太,也都跟外国人交往呢。你就说你敢不敢去吧?”
“要是按你说的,他们也跟咱们差不多,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们老爷肯定不能答应,我还是别没事找事。你也千万别跟他提啊,你一提,他连你也要骂的。”
看着钟靖兰说话时娇柔的模样,白长钧心里一时间有如小鹿乱撞。他更加体会到,钟靖江所言不虚,这个女孩真正是一个尤物。他不由叹道,人生能得此佳人,也就不虚世上一行了。
白长钧跟钟靖兰聊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见钟予真的听差来叫他。他意识到钟老爷子是不大待见他,没别的原因,就是他的白府现在没落了,没钱了。白家没了钱,就跟农民没了地一样,以后只能仰人鼻息过生活。于是,他愈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秋儿。他知道钟老爷子的为人,他不光势利,他还是个老色鬼。秋儿住在他家,白长钧放不下心去。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看看天色不早,白长钧就跟钟靖兰说:“秋妹妹,看来我们的钟大人实在忙得不行,没空见我,我也就不打扰他了。下月初一是靖江媳妇的整生日,他已经委托我替他操办。秋妹妹是不是也要过去看看啊?”
“那是自然的。靖江跟我说了,要我过去玩一天。这可是要辛苦白家哥哥了。”
“自家兄弟,谈不上辛苦。正好我也要准备贺礼,索性我连秋妹妹的一块准备着了。我跟他媳妇很熟的,知道她喜欢什么,秋妹妹就不必多费心了。”
钟靖兰忙说:“那如何使得。还要白家哥哥操心费力。”
“没有关系的,举手之劳。”
“也好。花费多少,到时我算给白家哥哥。”
“秋妹妹这话,可是不拿我当哥哥了,我以后还怎么进钟府的大门啊。”白长钧看着钟靖兰直笑。
钟靖兰被他看得两颊飞红,转头向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谢白家哥哥了。”
钟靖兰的娇羞之态,平添了无限妩媚,白长钧不敢再呆下去,他怕再呆一会,势必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白长钧走后,钟靖兰老是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白长钧,当然主要是听钟靖江说的。钟靖江常来看钟靖兰,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山南海北地跟她聊天。从钟靖江说的一些话来分析,钟家正在认真考虑她的婚事。因为“贺咏怡”已经快二十了,不能老在钟家这样住着。按说就“贺咏怡”的个人条件,加上钟府的背景,找个“好人家”并非难事。钟予真所以迟迟没有看准目标,自然是“待价而沽”,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对象。所谓“合适”,当然不是针对“贺咏怡”,而是针对他钟予真。因此,钟靖江流露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贺咏怡”自己早拿主意,当然,也是他难得的好心。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其实,钟靖江之所以多次提起过白长钧,暗中也带了那么一点意思。不过照钟靖江看,白长钧不是很合适,一来他年长“贺咏怡”十多岁,二来嫁给白长钧要当“填房”。当然了,如果老是没有别的更好的,白长钧也不失一个选项。除了一进白家门自然就是当家的主妇之外,白长钧本身一表人才且前途无量,也不算过分委屈了她。
钟靖兰当然也为自己的婚事在发愁。因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对钟府以外的事情了解的很少,自然也就无所选择。如果她是钟家的人,自然是老爷子一手包办,可她只是钟家的远亲,因此不管钟予真要将她说给谁家,都会征求一下她的意见。问题是她根本就拿不出个“意见。”
今天意外地见到了白长钧,钟靖兰总算心里有了一点数。尽管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多,尽管他早就娶过妻生过子,尽管白家已经风光不在家业败落,但毕竟就他个人的条件看还算不错。到了非要自己做选择的时候,恐怕目前自己也只能选择他了。作为“贺咏怡”来说,当然心有未甘;可作为钟靖兰来说,这恐怕还是最理想的归宿呢。

第四十一章

“什么?你喝多了吧?”钟靖江看着白长钧,“她是我外甥的闺女,跟你差着辈分呢。”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白长钧把钟靖江约到一处房间不多,但相当精巧雅致的庭园里吃饭。酒过三巡,他提出要钟靖江帮个忙,说他想迎娶贺咏怡。而且不是做妾,是做填房,做明媒正娶的大太太。钟靖江一听心里高兴,却故意把眼睛睁得铜铃大,似乎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白长钧笑道:“你才糊涂呢,她跟你差着辈分,跟我那是一点关系没有。我叫你阿玛表舅,那是尊敬他老人家,其实我们白家跟你们钟家一点亲都不沾的。”
钟靖江直摇头:“你不该叫白长钧,你该叫白眼狼啊你。你别以为我阿玛冰山已倒就一无用处,连亲戚你都不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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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前,钟予真升官,当上了正三品的太常寺卿,离部院侍郎级的红顶子二品大员仅有一步之遥了。一时间钟府贺客盈门,酒宴不断。大概是老头过于高兴,过度劳累加上过量的喝了酒,竟然突发中风,差点送了一条命。不过人虽然救了过来,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拖了一段时间见恢复无望,只好上折奏请开缺养病。此时白长钧说他跟钟府不沾亲了,钟靖江才骂他是白眼狼。当然,两人是极好的朋友,钟靖江那是一句玩笑话。因此白长钧笑着叫道:
“你这真叫欲加之罪啊。我说的是我娶贺咏怡跟你家的辈分没关系,你瞎掰扯啥呢。再说了,你凭良心说说,到底是谁先不认谁的呢?提起那回你老爷子把我扔后花园半天不理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钟靖江伸出手指点着白长钧:“我说你吧,得便宜卖乖。不然的话,你能见着秋儿?还有啊,那次你嫂子过生日,不是我照应,你能跟秋儿凑一起说那半天的话?”
白长钧连连拱手:“二哥的恩德,兄弟必有报答。俗话说的好,帮人帮到底。兄弟下半辈子的福气,全都在二哥身上了。”
钟靖江说:“行了行了,别假客气了,你这会穷的就剩卖房子了,还吹啥子报答不报答的。再说咱哥俩你还用说这些。实话告诉你,我是担心老爷子的心思。别看他现在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可有句俗语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总听说过吧?”
“是是。我就是担心这个。说心里话,我对你家老爷子,那是感恩戴德没齿不忘。可我孝敬老爷子,跟我要娶秋儿这件事它根本就不搭界。我确实是看着秋儿不错,她嫁了我说不上享大福,可也绝对不会受什么委屈,毕竟我那里还有个大院子不是。上次你老爷子那个二百五学生,叫什么来着?就那个姓孙的司官,他是不是想给他小儿子提亲?那是东城无人不知的一个混混,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你能眼看着秋儿落入虎口?”
“这心你操的多余。我阿玛压根就没答应那个孙家。”
“是啊,这是因为老爷子知道孙老头的儿子不成器。要是他不知道呢?要是说的是外地的人呢?要是你老爷子的什么上司啊恩人啊老师啊等等等等,都来说媒,那怎么办?”
白长钧说的实际上还真有其事。但是钟靖江不能跟白长钧说实话。他又想到了另外的障碍。
“长钧,不是我不帮助你。这里还有别的难处。你是汉人啊,旗汉不通婚。你们又不愿意要大脚女人。”
“你说的那是什么时候的皇历?马上就连科举还要废除呢,你这还讲什么‘满汉畛域’啊陈规陋俗啊。你看现在的这火车、轮船、电灯、电报、特律风(电话),老祖宗听都没听说过,这会儿全有了。我说句话放这儿,朝廷很快就能正式废除旗汉不通婚的规矩,不信咱就打赌。”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我不跟你打。我什么不明白?问题是在我老爷子那里,就怕到他那儿通不过。”
白长钧笑笑,摆手道:“二哥,这话咱先放放。你看这个小园子怎么样?”
“不错啊。”钟靖江四顾,“别看地方小,却雅极巧极,设计的太妙了。这谁的庭院啊?”
“从明儿起,这园子,加上前面的大院子,它们的主人就是钟靖江了,就是二哥你的了。”
“开什么玩笑啊,明知道你老兄日子过的紧巴,还来取笑我,这就是长钧你的不是了。”钟靖江有些不高兴。
白长钧按住他的手,诚恳地说:“我没开玩笑,这是真的。我知道你们钟府的老底。你老爷子几年来一直入不敷出,西跨院失火以后,到现在也没钱修整;二哥你是穷京官,每月几十两的进项,还得要在朋友面前硬充门面。咱哥俩的交情不比别人,实话告诉你,我这几年新开的铺面赚了一些钱,所以我得为二哥尽点心。这地方是我家的祖产,房子旧了一些,不过住着很舒服。明天我就把这院子的地契房契送到府上。除了咱哥俩,此事决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请二哥一定得给兄弟留面子,万万不可推辞。”
白长钧了解佟靖江,他是故意这么说。他知道这小子是不可能推辞的。
的确,当佟靖江弄明白白长钧不是逗他玩,而是真的要把这个庭院送给他的时候,他喜心翻倒,一下变得笨嘴笨舌:“长钧,长钧,你这是,实在见外了,再说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你你,咱哥俩怎么好意思啊。”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二哥你不必客气。以前你就为了我的事情,在老爷面前费了很多心思,兄弟我都记在心里呢。所以这点区区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二哥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起,那样倒真是显得我们见外了。”
“好,长钧。既然你讲到这个份上,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在哥哥心里装着。秋儿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你只管准备好聘礼,老爷子这边,全交给我了。”
“哦,二哥何来如此的把握?”这会儿轮到白长钧喜出望外了。
钟靖江神秘地笑笑,“长钧,这个天机我可真不能给你泄露。反正你等我的好信吧。”
白长钧再次拱手:“只要二哥成全了我,长钧再替你换一副新车马。”
白长钧知道钟靖江讲义气,重然诺,只要答应的事情,头拱地也要想法办到。可是钟予真的脾气白长钧也知道,这个家伙迂腐的很,也固执的很,钟靖江有什么把握一说就成呢?

钟靖江办法是争取关氏的支持。因为老爷子中风以后话都说不利索,只要关氏肯帮忙,就可以瞒天过海定下此事,有了既成事实,也就不管那个半死不活的钟老爷子愿意不愿意了。
钟予真这家伙老奸巨猾。尽管他是个色中饿鬼,以前干过不少让人不齿的坏事,但他却强忍欲望,没去招惹过“秋儿”。因为他把“秋儿”当成一件奇货可居的大宝贝,要用她来争取最大的政治利益。钟靖兰刚来钟府不久,他就物色了一个目标,即当朝景中堂的二儿子盛文。盛文官居翰林院编修,妻子有病,娶过一妾又不育,钟予真想把“贺咏怡”送给他当三房。当然钟予真也不是完全不顾忌贺咏怡的“利益”。因为盛文的妻子得的是不治之症,将来贺咏怡过去,只要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正房一死,自然就会被“扶正”的。因为这是他为“贺咏怡”牟取的实际好处,所以跟这个比起来,那盛文的缺点,比如说个子矮小,形象猥琐,还是个结巴,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了。
钟予真还没把这个想法变成行动的主要原因,是那个盛文不在京里。他有个叔叔在广州做学官,得了重病危在旦夕,他代表“阿玛”前去探望服侍,已经去了两个月,而且最快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钟靖江就在这段时间里,成功地争取到了三姨太关氏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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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予真的四个儿子,都不是关氏所生。其中的老大老三老四,均是正房所出,从来就不把关氏放在眼里。钟靖江是二房生的,因此关氏极力笼络拉拢他,希望能在与钟靖汶和钟靖涟的争斗中得到他的支持。钟靖江原本看不起关氏,不过因为自己是“庶出”,没有靖汶和靖涟的“资本”,因此也只有和她结成“统一战线”。上次从寿平要接“秋儿”过来,钟予真事先给关氏商量过,关氏以为那“秋儿”也就是个乡下土丫头,所以没表示反对。结果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个“秋儿”竟然是个绝代佳人。关氏以女人的直觉,马上就联想到了死在后套院的那两个“狐狸精”。她特意私下召来钟靖江,细问这个“贺咏怡”到底是什么来历?钟靖江把前因后果一说,关氏愈加不安,认定了钟予真把这个所谓的“远亲”接到京里来是“居心不良”,因此她也就格外讨厌这个“秋儿”。
按说关氏是“内当家”,她要是讨厌钟府里的哪个女人,那人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虽说旗人家里未婚的姑娘地位很高,处处受宠,但“贺咏怡”是外人,而且辈分比关氏低了很多。对于这样的一个小辈,关氏随便找个茬子给她点难堪,应该很容易做到。可奇怪的是,关氏虽然对“秋儿”极端厌恶,却就是不敢把她怎么样。不光不敢惹,而且她对“贺咏恬”每天过来“晨昏定省”,心里还很有些打怵,一见她就赶紧裂开嘴装出一副笑脸。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怕她,到底怕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反正在这个“秋儿”的身上,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独特气质,和一种藏威不露的大家仪态,足以镇住象关氏这样从小养尊处优,没什么阅历又没什么见识的旗人妇女。
正因为有这样难以言说的苦衷,因此听了钟靖江“赶紧把秋儿嫁出去”的建议,她立即举双手赞成。其实关氏本来就不希望“秋儿”能嫁入景府,因为盛文的老婆肯定活不过今年冬天,另外的那个小妾不生养,秋儿去了很有可能被“扶正”。她要成了“中堂”的儿媳妇,关氏以后就得看她的脸色了,这是关氏绝对不甘心的。所以只要不是“景家”,秋儿嫁给白长钧或者“黑长均”,在关氏都无所谓,只要能把这位瘟神一样的姑奶奶送出门去就行。当钟靖江说怕他阿玛不愿意让白长钧娶她时,关氏撇撇嘴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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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氏的办法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办法,她硬跟钟予真说那个“秋儿”来了住在“凶宅”里,身上沾了很多的阴气,生生弄出一些事来。这不,弄的老爷你都得了中风。再要留下去,还不定出什么乱子,赶紧找人家把她嫁出去。
钟予真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本来身子挺壮实的,这个“秋儿”才来不到一年,就把自己“妨”成了半身不遂,真是女大不中留,谁的“女”都一样。于是他马上要关氏去找景中堂的夫人,敲定把贺咏怡送给盛文做妾的事情,只要那边同意了,他就跟贺咏怡说。关氏问:要是秋儿不愿意呢?钟予真把嘴一咧,那意思就是冷笑:这是好事,她怎么会不愿意,再说,那也由不得她了。
关氏心想,这死老头子,怎么比我还缺德。她马上表示反对,说老爷你这样做可是不妥,“盛文老婆已然病的快死了,秋儿阴气缠身,一进门必定先把景中堂的儿媳妇给‘妨’死,这要传了开去,咱们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钟予真一听害怕了,不敢再坚持他的意见,就挥着那只还能动的胳膊咕哝道:“随你,看着谁家合适,快嫁出去算了。”
关氏说,干脆把秋儿嫁给白长钧吧。她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人,还想嫁什么豪门贵府啊。钟予真说白家是汉人,还是找个旗人家比较合适,可关氏说旗人家都不愿意要秋儿这样没有娘家背景的姑娘。碍不住关氏天天念叨把秋儿嫁给白长钧的“可行性”“必要性”和“优越性”,钟予真也就不再坚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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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江得知老爷子点了头大喜过望。连连对关氏表示感激不尽。这却让关氏感到有些疑惑,不明白钟靖江为什么对这事如此热心。不过在关氏看来,能让“贺咏怡”赶紧从自己跟前消失,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达到了这个目的,别的事情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了。

四月初二这一天,是白家“通信放大定”的日子。也就是说,白长钧和“贺咏怡”的婚事,到这天就算是最后定了下来。从“放大定”起一个月,白长钧就要正式迎娶“贺咏怡”了。
吉时一到,钟靖兰端坐在内室的炕上,由钟靖江的内人将白家的“使者”——白长钧的二姨迎进客堂。先是奉茶款待,然后那位“白二姨”取出一柄红边镶玉的如意,放到钟靖兰的膝上,接着又将一枚银镀金点翠嵌珠菊花簪和一支镀金累丝点翠嵌玉的“步摇”插到她的头发上,同时嘴里念念有词,说的当然都是吉祥话。随后奉上了“通书龙凤帖”,也就是婚书了。婚书华丽的封面上描龙画凤,内里的词句则是千篇一律:
“伏以秦晋联盟,世笃婚姻之美,朱陈缔好,永偕伉俪之欢,时臻月期,预卜良辰,敬备奉迎,谨择于光绪三十年五月初二日迎娶。一切趋避,详列如左:……”等等等等。
随着“通书”奉上的是“如意匣”、“酒海”、食盒、衣物首饰等等,一共六抬。
仪式结束,关氏和白二姨在西院的堂屋里喝茶闲聊,钟靖兰回到自己屋子,将那簪子和“步摇”摘下来,换了衣服想歇息一下,忽然小丫头梅枝儿来报,说三奶奶请格格过去一下,来了个熟客想要见见她。
钟靖兰只好起身,略略梳妆后,带着梅枝儿来到西院。关氏正跟一个胖得跟水桶一般的老女人说话,见了钟靖兰,笑着给她介绍,说这是你向祖奶,我们家老亲戚儿,快来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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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兰于是行礼如仪,那胖老太婆虚扶了一下,待钟靖兰站直了身子,用她那肥肥的一双手将她拉到身边,细细端详,一边啧啧有声:“看看,看看,老妹儿真正好福气,看着秋儿,长得仙女一样儿的,真是……嗯?”她突然停下了,然后脑袋左一下,右一下,摇晃了半天,然后把腿一拍:
“老天,你你你,简直太像一个人了,象的跟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关氏大为好奇:“哎哎,象谁啊,象谁啊?”
胖老太没回答,继续瞅着钟靖兰,直到把她瞅得到满脸飞红,她才猛然冒出一句:“象你那个二侄女!”
钟靖兰的心猛的一沉!
她突然间认出了这个人,她就是当年杨安知县卢鼎木的老婆。
不过钟靖兰很快又恢复了镇静。三十多年过去了,即便这个姓向的胖老婆再怎么想象,也想不到眼前的秋儿跟钟靖兰会是一个人。不过,她可能会出去胡说八道,那样的话,也还是挺麻烦,起码,会让人闹心。不光钟靖兰会烦,白长钧也会烦,还有钟府的人,恐怕都会烦。
关氏很好奇地问:“我还真没见过大哥家的人。这么说,我那二侄女长得很标致?”
向老太说:“那是自然。当时整个杨安城里,都知道钟道台家的二小姐是个美人儿,可真见过的没几个。哎,你不用见她,见了秋格格,就跟见了她一个样儿,那眉眼儿,那身条儿……”
钟靖兰耐着性子听她啰嗦完,赶紧问“祖爷”是否也在京里,何时来的?
向老太说,他们是去年进的京。原来,卢鼎木这三十多年来,仕途坎坷,起伏不定。光绪初年,他曾经当到了从四品的河南商安知府,因为赈灾不力被降五级调用。又打七品的按察司经历重新做起,升布政司经历,去年调京当上了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是个极清闲的衙门,少卿是副职,等于把他搁那里养老了。还不到六十岁的卢鼎木自然不甘心,到处钻营走门路,想调个官儿,于是就以“钟道台”原属下的身份“拜识”了钟予真。尽管钟予真当的太常寺正卿也是个有职无事儿的闲官,但毕竟官居三品,将来病好了说不定还能再上一层楼。所以这些日子卢鼎木和他老婆往钟府跑的很勤。
钟靖兰没想到卢鼎木竟然当了京官,而且还跟钟予真拉上了关系。这可不是好事儿,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向老太对她特感兴趣,问着问那儿不停口,让钟靖兰不胜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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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当口,竹青儿进来打断了向老太的啰嗦。她先向关氏行个礼,然后转向钟靖兰说:“格格,二舅姥爷家的二舅姥来了,急着见格格,说有要紧事儿。”
钟靖兰看看关氏,关氏忙说:“去吧。得空的话,回来再陪着向祖奶说话。”
钟靖兰应着,行礼如仪,告辞出来,边往东院走边问:“靖江媳妇来干嘛?”
竹青儿小声说:“没人来。我在外头听着话风不入耳,找个由头让格格出来的。”
钟靖兰赞许地朝竹青儿笑笑。这小姑娘,人不大,心眼却真是不少。钟靖兰意识到,好好培养培养她,将来会是自己一个极得力的帮手。
于是她没急着回东院,而是拉着竹青儿避到假山后头,然后故意问她:“你说说,怎么叫话风不好?”
竹青儿说:“她越讲你长的象姨奶奶,越不像话。长得最随人的,应该就是母女,既然姨家姥爷早就没了,那,那……”竹青儿不知怎么说了。
钟靖兰深深点头,摸着竹青儿油黑的辫子说:“真聪明,还处处替我想着,没白疼你。”
竹青儿笑道:“那是自然。竹青儿这辈子都是格格的人,替格格想,就是替自己想。”
“那好,你再替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对付那个死胖老太婆。”
“这个,竹青儿可不敢瞎出主意。不过……”竹青儿那幽幽闪亮的眸子一转,“格格何不跟靖江商量商量。”
钟靖兰故意要考考她:“跟白长钧商量不是更好吗?”
竹青儿说:“我觉得不如跟靖江说,毕竟,靖江现在还是自家人,白家还算是外人。”
“你继续说,怎么找靖江?”
“靖江媳妇前些时候小产,去看看她。”
“前儿才去过。”
“多去才显得亲近。赶早不赶晚,咱们这会儿就走?”
钟靖兰不等回答,东门上的门房老周来回,说是钟家老三钟靖汶夫妇来访,人已经在门外下车了。
钟靖兰忽然意识到,何必舍近求远,找靖江不如求靖汶,这事儿干脆交给靖汶好了。
靖汶比靖江只小两岁,据说从小就玩劣异常,虽然聪明却不喜读书,长大了就混迹于八旗纨绔之列,钟予真对他最是头疼。
不过靖汶虽然不务正业,却没什么坏心眼,而且跟靖江一样,他对于貌美如花的“远亲”秋儿也是亲睐有加。这点事儿让他去办,他应该还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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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见到他钟靖兰把事情一说,钟靖汶大感好奇:“还有这样的事儿?你真的很像我靖兰姐吗?”
钟靖兰说:“象什么呀。我跟姨奶奶住的时候,她都五十了,我才十六,能象哪儿去呀。那胖老婆就是没话找话说,说的还好难听。”
见钟靖汶还是没反映过来,她媳妇一边插嘴了:“秋儿的意思你怎么听不明白呢?向老婆那么说,你仔细想想,其实难听的很……”
“哦哦,”钟靖汶直拍他那宽宽的亮光光的大脑门儿,“确实,确实。他妈的我早就看着姓卢的不顺眼,你们等着,我明天就找他,让他好好管管那个胖老婆。”
钟靖兰貌似不着意地随口说了一句:“姓卢的也最好收敛着点。听我姨奶奶说,当年他在杨安城做知县的时候……”
当钟靖兰把卢鼎木当年在杨安城举措失当,导致捻子顺利破城,间接造成钟道台阖家遇难的“事迹”添油加醋说完,看到靖汶更加激愤的神情,她能预感到,当钟靖汶以此事为要挟,上门讨伐卢鼎木和他的胖老婆之后,“秋儿”与当年的钟家二小姐极度相像这件怪事,应该就可以很快平息,再也无人敢提起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预定的良辰吉日。钟靖兰早早起身,由钟家的亲友伺候着,按照汉人之礼,穿上绣八团的红青褂子,百褶大红裙子。很快,男方迎亲的喜轿在震耳的乐曲声中停到了钟府大门前。新娘上了盖头,穿上轿袄,由娘家人抱入轿内。跟着一路送客,直抬进了白家大院。
再做新娘的钟靖兰,没有了第一次明媒正娶嫁给于海文的欣喜与激动,相反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和惶惑。身边这些人,包括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白长钧,无人知道她今年已经53岁了。她仍然红颜不老,韶华依旧。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再过五六十年,自己还是这样的青春容颜,继续眼看着第二个丈夫白长钧,甚至自己跟白长钧的后代,都衰迈老病,纷纷谢世,那时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白长钧显然不知道钟靖兰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已过而立之年,还能娶得贺咏怡这样青春貌美、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实在是一大幸事。无论从那个方面讲,贺咏怡都要比自己原来的妻子强上几倍几十倍。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甘心给他做“填房”,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她。
因此当新婚之夜无比销魂的狂欢过去,白长钧就搂着心爱的女人,告诉她了一个别无人知的特大秘密。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这秘密就是,白家现在仍然是北京屈指可数的富户,根本就不像外人认为的那样已经衰败落魄。因为尽管白家的商铺悉数毁于战火,但是以前积攒的万贯家财却基本上完整无损,高瞻远瞩的老爷子白琪振早就把它们深藏起来了。继承这家财的白长钧更是谨小慎微,从不轻易地在外面露富。就说这场豪华讲究的婚礼吧,花的这些钱对于白长钧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白长钧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找好几个朋友借了钱。他跟钟靖兰说,你以后就放心地安享富贵尊荣吧,白家的财产足够咱们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几辈子。
听了白长钧的表白,钟靖兰实在是又惊又喜。她愿意嫁给白长钧,本来也并不是图的荣华富贵,她觉得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白长钧还像是个比较正直可靠的男人。嫁给他,自己就能彻底告别寄人篱下的生活,成为白家的正房太太。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男人还真是真心对她好。她十分欣慰,她想,自己以前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公道的老天爷总会想办法一点一点都还给自己的。

第四十二章

光绪三十三年的晚春,北京的天气有点反常,论时节才是农历的三月初旬,炙热的阳光就让人们穿不住大衣服了。
小杨子转了半个西城,问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位于针线胡同南口的钟府大院,累的他满头都是汗,贴身的小褂子都湿透了。
他跟那个门房做个揖,打听钟大老爷在不在,说他是钟大老爷远亲的下人,跟主人一起从河南漯河来的。他带了一封信,还有几句话要廪报大老爷。门房问清楚了他是找钟予真,就不耐烦地说钟大老爷都仙逝好几年了。你还说什么亲戚,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
小杨子很有些意外,忙陪着笑脸说我们主子一直住在河南,多年没进京了,还真不知道这事,那么别的老爷也行,现在是哪个老爷当家?
门房说现在当家的是三老爷,可他不定认识你们吧。
小杨子说,他看了信一定就明白了。烦你老给通报一下。
钟予真是四年前去世的。死前好几年,他就指定钟府大院的继承人为老三钟靖汶。原因很简单,首先老大靖海远在云南当官,已经当到知府了;老二靖江转到了邮传部路政司当员外郎,那“单位”是个肥差,他的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老四靖涟自小体弱多病,在钟老爷子中风的次年他就病死了。这样一来,老爷子把大院留给当“无业游民”的三儿子,他两个哥哥也都说不出什么来。
继承了祖产的老三还是那套纨绔子弟的做派。这天他召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刚修好的西跨院喝酒狎妓.听说什么河南来的亲戚,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什么亲戚。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必定是远亲。于是他随口吩咐,我这有客,你让他先等会儿。

楼主:易水霜1911

字数:19985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3-11 22:02:03

更新时间:2020-05-06 08:52:25

评论数:36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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