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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160岁》 长篇小说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顶子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小的在城外听人们都在说,官军跟义和拳起了大冲突,打死了义和拳好多的人,‘在拳’的人报复,见官府的人就杀,我们家老爷带人去安抚拳民,也,也让他们给,打死了!”
钟靖兰身子一晃,月儿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林三全忙说:“老太太,谣言听不得。要接仗也是省里来的官军,老爷是地方官,义和拳不会为难他的。”
钟靖兰的手微微颤抖着,勉强喝了一口水,接着问:“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说你老爷的?你实话道来,是真是假,我能分辨。”
顶子听到的传言是,省里吕大帅带领官军到保成州来“安抚地面”,义和拳却说是来“剿灭”他们的,便聚集了很多人阻拦官军。官军有炮队和洋枪队,跟义和拳一接火,那些“刀枪不入”的拳民就倒了一大片,余下的回头往城里撤退,却正好遇见于国林带着乡勇前来迎接“大帅”。义和拳遂迁怒于他,一阵乱刀砍去,“于州同”就糊里糊涂送了命。连同一块死的随从,被拳民焚尸灭迹。既然大祸已经闯下,义和拳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就拿下了保成州,然后紧闭城门,准备公开抗拒官军。奇怪的是,官军却半路上停了下来,接着掉头返回了省城。有人讲是京里的一个什么王爷发了话,说义和拳是“义民”,忠义之心可嘉,官军不该“启衅”云云。
钟靖兰的心一时间沉入了冰水。稍稍冷静后她想了一下,觉得顶子说的好多地方不合情理,于是她强抑悲痛,先让顶子退下,然后对林三全说:“三全,我看还是你去一趟吧,带上顶子,多拿些银两,想法混进城去。如果你老爷真的遭难了,你去打听一下你们太太和少爷的信息,想尽办法把他们带出来。”
林三全答应着却又迟疑道:“小的去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老太太这里小的还不放心。”
“没关系的,”钟靖兰说,“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不用担心。”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林三全他们走后,钟靖兰躲在屋里痛哭一场,一天都没有吃饭。贺氏想劝劝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好陪着她一起唉声叹气。
等到天黑上灯,顶子一个人回来了。钟靖兰强打精神,把他召到堂屋。一见他的神色,钟靖兰就知道他带回来的不是好消息。
“老太太,”顶子先趴下磕了个头,“小的该死,把三全哥,给,给弄丢了。”
他说的莫名其妙,钟靖兰直皱眉头,“你别慌,起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顶子爬起来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才算是把事情说清楚。
顶子和林三全这回不光到了城边,而且还进了城。但是城里相当混乱,铺面大都关了,街上除了头上裹着红布的义和拳,也没有多少人。当官的全都已经不知去向,州衙门里设起了拳坛,义和拳在里面演武练功。顶子说,“老爷确实是被义和拳杀了,他们这会儿到处搜捕不知藏身何处的知州老爷。另外,知州老爷的家小,还有我们太太、少爷他们全都不在了,有人说跟着难民跑去了城外,也有的说被杀死了。我们出城的时候,又遇上拳民跟乡勇打仗,我好容易跑了出来,就怎么也找不到三全哥了。”
钟靖兰心里明白,林三全心眼多,看到时局一乱,主子家破人忙,自然树倒猢狲散,很可能他是借机逃跑,另觅高枝去了。
她叹口气,让顶子安排守门的练勇把大门关好,又叫贺氏带着贺咏恬回东厢房去歇息。
入夜之后起了北风,刮得树叶满院子飞舞。加上昏暗不明的月亮,不时摇曳的灯火,更是让钟靖兰抑郁忧惧的心情之中,平添了无限凄凉。她和丫鬟月儿枯坐到初更,才让月儿伏侍她睡下。然后月儿便回到西屋的下房去了。
钟靖兰满腹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坐起来,拥着薄衾,面对炕头豆大的油灯火苗出神。她想起来死于非命的父母,想起来正当盛年就离她而去的丈夫,想到了夭折的大女儿,远嫁的小女儿,却不敢再去想惨死的儿子于国林。她之所以没有被这个最大的不幸击倒,是因为她此前经历的厄运太多,她的心里已经有些麻木了。她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的不公,她不知道自己的创痛与劫难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想着这些,她心里堵的难受,真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面前的薄被。
第二天一早,顶子跑来报告,说看家的那几个乡勇全都跑了,不光他们,还有门房老贾,厨子老孙,管家的徐婆子以及两个粗使丫鬟也都不知去向。现在这“钟宅”里,除了钟靖兰、贺氏和秋儿之外,只剩了顶子和月儿、简儿、平儿三个丫鬟。
钟靖兰有些奇怪,问义和拳只是占了城里,也没说要下来骚扰,他们怕什么?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顶子使劲咽口唾沫,迟疑了半天才说:“街上都在传,说西山里的彭大庄要打保成州,这成家铺是进城的必经之路,怕,怕他们来祸害。”
钟靖兰的心一沉,不过她脸上不动声色,安慰顶子说:“别听那些谣言。山匪前些时候是想打保成州的,可他们是为了跟官府作对,欺负州里没有多少兵丁。现在情况变了,占保成州的是义和拳,你不是说,义和拳有好多人嘛,山匪肯定不敢去打,也就不会来咱成家铺。”
顶子脑瓜比较简单,便信以为真,连连点头。钟靖兰又嘱咐道:“不过小心点总是该当的。你把大门插好,你别出去,来人你也别开,就说我上城里去了。”顶子答应着出去了。
钟靖兰随即将月儿支走,她迅速收拾了一下细软。看看天色将午,她默默计算了一下:如果这会儿就从后门悄悄出去,雇上一辆车向东,紧着点赶路,晚上可到吴家磨坊,那是个大集镇,找个旅店歇下,明儿赶早出发,至多后天中午就能赶到寿平县了。
但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只能她一个人悄悄地走,最多,带上丫鬟月儿。不然,她就得带上贺氏、秋儿,还有丫鬟简儿平儿,当然还有顶子。这就需要三辆车一匹马。钱她倒是能出的起,就是场面太大。而且,贺氏跟两个丫鬟都是小脚,遇上情况紧急,她们根本跑不动。
如果不走,也不见得会有事,因为彭大庄不一定会来,但万一他真的来了呢?没有了练勇的保护,这座两进院落的钟宅,在凶残的山匪眼里,还不如纸糊的房子!
正在犹豫的当儿,耳边有人轻唤道:“二姨。”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顶子使劲咽口唾沫,迟疑了半天才说:“街上都在传,说西山里的彭大庄要打保成州,这成家铺是进城的必经之路,怕,怕他们来祸害。”
钟靖兰的心一沉,不过她脸上不动声色,安慰顶子说:“别听那些谣言。山匪前些时候是想打保成州的,可他们是为了跟官府作对,欺负州里没有多少兵丁。现在情况变了,占保成州的是义和拳,你不是说,义和拳有好多人嘛,山匪肯定不敢去打,也就不会来咱成家铺。”
顶子脑瓜比较简单,便信以为真,连连点头。钟靖兰又嘱咐道:“不过小心点总是该当的。你把大门插好,你别出去,来人你也别开,就说我上城里去了。”顶子答应着出去了。
钟靖兰随即将月儿支走,她迅速收拾了一下细软。看看天色将午,她默默计算了一下:如果这会儿就从后门悄悄出去,雇上一辆车向东,紧着点赶路,晚上可到吴家磨坊,那是个大集镇,找个旅店歇下,明儿赶早出发,至多后天中午就能赶到寿平县了。
但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只能她一个人悄悄地走,最多,带上丫鬟月儿。不然,她就得带上贺氏、秋儿,还有丫鬟简儿平儿,当然还有顶子。这就需要三辆车一匹马。钱她倒是能出的起,就是场面太大。而且,贺氏跟两个丫鬟都是小脚,遇上情况紧急,她们根本跑不动。
如果不走,也不见得会有事,因为彭大庄不一定会来,但万一他真的来了呢?没有了练勇的保护,这座两进院落的钟宅,在凶残的山匪眼里,还不如纸糊的房子!
正在犹豫的当儿,耳边有人轻唤道:“二姨。”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钟靖兰回头,原来是贺氏。她是来请钟靖兰吃饭的。
看到她眼神中的惊惧不安和诚惶诚恐,钟靖兰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自惭:自己要是悄悄地走了,贺氏她们姑侄两人岂不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钟靖兰叫着贺氏的小名说:“玉珍,山匪要来的风声你也听到了,你说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好。”
贺氏先说,她听二姨的,当“二姨”进一步征求她的意思时,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原先有官府在,土匪不敢大白天出来。这会儿保成州乱成这个样子,他们肯定要趁火打劫。二姨,咱还得找地方躲一躲才是啊。”
钟靖兰点点头,下了决心。她找来顶子,让他去南街的车马店雇车雇马,吃完晌饭,马上动身去寿平县,投奔堂弟钟靖海那里,住一段时间看看风声再说。如果那里也不安生,就从那儿直接进京去找二叔钟予真。
顶子听了主子的吩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在想,这一趟出去,没准一两个月都回不来。他有个相好的春梅姑娘,是西村程老财家的丫鬟,他得先去跟她打个招呼。
钟靖兰没注意顶子的表情,催他赶紧去,哪怕多付脚钱,也一定要把车子订好,下午抓紧离开成家铺。
顶子平时还算老实本分,这会儿虽然老爷不在了,老太太也就跟着“不大值钱”,但老太太的弟弟还在寿平当“大老爷”,所以他还不能不把老太太当回事。不过,他的“忠诚可靠度”比起州同老爷在世的时候,还是打了不小的折扣。当他去找春梅,得知春梅跟着程家姨太太去邻村的庙里“还愿”,要傍黑才能回来,他就耍开了小心眼。回来报告老太太说,车马店这会儿没车也没马,都被派出去了,要到明天上午才会有。也不差这半天,咱们就明天走吧。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既然没车马,那确实就没法走。钟靖兰只好安排宅子里的人都收拾好东西,做好远行的准备,明天一早,动身去寿平。
钟靖兰没想到,顶子更没想到,就是这半天的耽搁,引来了一场塌天大祸!

第三十七章

这天夜里,交子时时分,钟靖兰刚刚要迷迷糊糊睡着,忽听外面街上传来一阵狗叫。先是一只狗在叫,接着就是好几只狗一起叫,很快好像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叫得极其凄厉,令人心悸。随后,她听到前院有人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很快又重重地关上了。
钟靖兰赶紧掀开被子下地,一边大声叫着:“月儿,月儿!”
还没听见月儿回答,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透过冰纹格子窗上的那块玻璃,钟靖兰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进后院,大声喊着:“土匪来了!”那是顶子的声音。
也幸亏顶子今晚偷偷去会春梅。当他俩在村头老榆树底下腻腻歪歪难舍难分的时候,一支幽灵似的山匪队伍出现在了通往村里的官道上。
顶子还算机灵,立即拉起春梅就跑,一口气跑回了“钟宅”报信。让他没想到的是,山匪是分两路进村的,其中一路来自村北的小路,他们发现了顶子和春梅,立即尾随而至,并猛砸被顶子关上的大门。
钟靖兰吓得心惊胆战,一时间呆愣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好。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门哗啦一声,似乎是被砸开了,紧接着后院的门也被撞开,霎时间人声嘈杂,一大群人涌进了院子,灯笼火把照得满地通明。
就在这走投无路的紧急关头,钟靖兰想到了身下的炕洞。
钟靖兰住的这个院子是个四合院。除了东西厢房,正房是一溜五间,中间三间相连,进来是门厅,东西各一个明间。钟靖兰的寝室是东屋,火炕连着外面廊下的水灶。西屋是留给儿子媳妇过来临时住的,平时月儿睡在那里,好照应她。这些日子天暖了,林三全找了人来看过,准备把炕翻修一下,顺带着将存了一冬天的炕灰清理掉。幸亏因为最近出了事儿没来得及干,否则返修之后封了炕洞口,钟靖兰就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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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炕的炕洞进口很小,里面的空间也不大,但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当下,那是唯一能够藏身的地方了。
钟靖兰迅速扒开暂时堵住炕洞口的几块砖,然后伏下身子,先将双腿探进去,使劲蹬了几下,蹬断里面的几根土坯炕柱,然后把身子一蜷,就缩了进去。就在她将最后一块砖头堵上洞口的几乎同时,门帘被一把马刀挑开,两个土匪闯了进来。
这两个家伙一高一矮,矮个子手里提个马灯,朝屋里照了一圈先“咦”了一声:“二爷,这屋没人,跑了不是?”
被叫做二爷的瘦高个土匪直冲那黑色的立柜而去:“管他呢,看有值钱东西没有。”
高个子翻那柜子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喊声,女人的哭骂声,还有山匪咒骂打人的声音,院子里闹成一团。
正乱的时候,有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彪形大汉走进了后院,冲院子里的人骂道:“老二,你们还闹腾什么,赶紧叫弟兄们收拾了睡觉,明儿还有大事呢!”
瘦高个跑出堂屋,将一个大包袱拿给小胡子看:“庄爷,这院子是于州同的娘家,你看这么多银子,衣服全是绫罗绸缎。还有呢,”他朝一边挤眉弄眼。小胡子看到了西墙根有好几个女的被人看着蹲在地上。
那个“庄爷”问:“是死了的那个于州同?什么叫娘家?昏头了你。”
被叫做“老二”的瘦子说:“没错儿。他娘在这住。这狗官去年带兵进山剿咱们来着,这回咱可报仇雪恨了。”
“报个葫芦,他都死了个屁的。”
“他死了还有他娘呢,还有他这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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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庄爷”走到西墙边,过去抓住那几个人的头发挨个看,老四就给他打着灯笼。查清了身份之后,他将青儿拽了出来,恶狠狠地问:“于州同他娘呢,跑哪儿去了?”
青儿吓得浑身发抖,语不成调:“她,她,就在、就在东屋呀,我我我,我服侍她睡睡,睡下的。”
“她跑了。”贺氏插嘴道:“听见你们进来,她翻后墙跑了,她还叫我一块跑,我小脚,翻不上去。”贺氏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估计钟靖兰肯定是藏起来了,因为土匪进来的太突然,她没机会跑。
老二猴急地赶紧说;“一个老婆子,跑了就跑了,有这几个也不错。”
小胡子哼了一声:“不错什么呀不错。将就着吧。叫你的人都到前院去,你挑两个好点的娘们弄屋子里去。”
这小胡子就是匪首彭大庄。他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正房的东屋。
老二在那几个女人当中挑了半天,挑出了贺咏恬和月儿,将其他人赏给了手下。 院子里还有顶子,另外他们嫌贺氏太老,便将顶子和贺氏拖到外院的马架下面,不顾他俩苦苦哀求,一人一刀全都砍死了。
那个老二不知从哪儿搞了些酒菜,跟彭大庄对坐在东屋的炕桌上吃喝起来。他俩逼着贺咏恬和月儿陪酒,月儿不敢不听话,贺咏恬却哭着朝后躲,彭大庄不高兴了,一脚把她踹到了炕下面。
吃饱喝足之后,老二问彭大庄“用”哪个,彭大庄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他说两个都要,老二搂着月儿赔笑道:“那你先用那个姓贺的,这个月儿我先调教一下,调教好了给你送来。”不等彭大庄同意,他就拥着月儿到西屋去了。
彭大庄走到北墙跟,弯腰看看蜷缩在那里的贺咏恬,嘴里喷着酒气说:“小丫头,你——赶紧起来,好好伺候你庄爷。把我伺候舒坦了,我就放你走。听到没有?”
贺咏恬哀求道:“老爷你行行好,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天天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你老。”
彭大庄一阵怪笑:“我老彭天下无敌,我他妈的要什么菩萨保佑,惹火了我,连菩萨庙都烧了他娘的。”他说着,一把将贺咏恬揪起来,顺手扔到了炕上。贺咏恬拼命挣扎,在彭大庄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彭大庄疼的怪叫,手一松,贺咏恬推开他,跳下炕就往门外跑。
看到胳膊被咬出了血,彭大庄恼羞成怒,他骂了一句,抓起炕边的马刀追出去,朝着贺咏恬的后心就是一下,贺咏恬扑倒在门边,彭大庄上去又是几刀,贺咏恬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老二听到动静,提着裤子出来问:“怎么了庄爷?”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彭大庄恶狠狠地说:“这个小兔崽子敢咬我,妈的我宰了她了。”他提着刀朝西屋走,同时没好气地冲老二叫道:“你滚到前院去,别再扫老子的兴。”他抓起月儿往东屋走,同时将马刀扔到了正屋的八仙桌上,冲老二吩咐:“给老子擦干净了。”
老二很窝火,心想你有气怎么冲我撒。他拾起那把刀,进了西屋找件衣服擦掉了上面的血渍,然后送去东屋,也没敢惊动他,将刀竖在靠门边的炕沿上,就悄没声“滚”到前院去了。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钟靖兰并不知道。由于炕洞太小,闷热异常,她在里面蜷缩着非常难受,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加上极度的恐惧和紧张,没多久她就晕了过去。
等钟靖兰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动静。这时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堵住炕洞口的砖头掉下来两块,不断有轻微的凉风灌进洞里来。怪不得炕洞里不像她刚钻进来时那么热了。这让她想到,土匪大概是走了,不然他们是会从炕洞口看到里面有人的。
为了保险起见,钟靖兰又将洞口的砖推下去一块。夜很静,砖块落地的声音显得挺响,但屋子里依旧没有反应。她完全放了心,就把剩下的两块砖也推开,然后朝外爬。这时她发现了大难题:她竟然出不去了。
她的肩膀正好顶住炕洞口。无论她怎么侧着歪着,先伸出一支胳膊或者伸出两只胳膊,都无法使自己的肩膀通过洞口,虽然只差那么一点点。
她这才明白一件事,象这样外面宽敞里面狭小的炕洞,是进去容易出来难的。
折腾了半天,折腾出一身的汗水,可还是出不去。钟靖兰急坏了,她怕自己会因为精疲力尽而再次昏过去,或者这个期间有土匪进了屋子。她咬紧牙关,使劲用肩头去撞炕洞口的砖墙。幸好这是一架旧炕,砖墙不是很结实,尽管撞的肩头皮破血流,总算把砖墙撞的松动了,这才勉强爬了出去。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钟靖兰舒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忽听“嚓”一声,接着油灯亮了。她惊恐地一抬头,就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正举灯对着她狞笑。那正是匪首彭大庄。
钟靖兰尖叫一声,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彭大庄今天晚上很不顺。先是被贺咏恬咬了一口,扰了他的兴致;撵走老二之后,他将青儿按在炕上,青儿大声惨叫,怎么吓唬都不行,彭大庄听不得她那尖利的嘶叫,伸手捂住她的口鼻,没一会儿竟然把她给憋死了。
两个女的都死在他手里,彭大庄感到窝囊的不行。他掏出一只挂表看看,已是西洋时间的凌晨2点,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于是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坑上睡了觉。
刚迷糊了一阵儿,他忽然听到地上咕咚一声,把他吓一跳。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刀,却发现那马刀不在手边。他侧耳再听,又没动静了。他以为是闹耗子,刚要睡,地下又是几声奇怪的响动。他悄悄下地,穿过堂屋,挑开帘子进了东屋,这才发现声音是从炕洞里传出来的,那里藏着一个人!
彭大庄从炕头找到了老二竖在墙边的那把刀,静静地守在那儿,单等那人露出脑袋的时候就一刀下去。一会儿,那人真的撞开洞口露出头来。彭大庄把马刀举起来,却没往下砍。因为他借着朦胧的光亮,看出那个脑袋满头都是头发,不象他自己的前脑门是剃光了的。这说明那应该是个女人!
等那人钻出炕洞,彭大庄点着油灯,跳下炕去抓住她的长发就把她拽了起来。
这下彭大庄看清了,那的确是个女的。不过她满头满脸都是黑灰,简直是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彭大庄不由地骂了一句,扔下手里的刀,粗暴地把她拖到墙根。那里有一铜盆的洗脸水,彭胡子顺手抄起盆子,兜头朝她浇了下去。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钟靖兰浑身被浇了个透湿。肩头上的伤被水一浸疼得钻心。她咬牙忍着,没有吭声。
彭大庄移过油灯,上上下下打量着钟靖兰,一下呆住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被水冲干净的钟靖兰,因为散开了头发,显得非常年轻,恰似一朵含苞欲放的带雨梨花。那楚楚可怜的俊俏容颜、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还有淋过水后凹凸有致的美妙身材,看得彭大庄口水都流了下来。
彭大庄用粗硬的大手摸着钟靖兰细腻的面颊,问:“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藏在炕洞里,嗯?”
面对躲不过去的厄运,钟靖兰强制自己镇静下来。她明白,对面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自己要保住性命,先得顺从他,让他放松警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寻到一线生机。
钟靖兰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小声应着:“回老爷的话,我是这家的亲戚,才来没几天。听见大爷们进来,我吓坏了,也没处藏,就、就躲炕洞里面了。”
“你多大岁数了?”彭大庄的手顺着钟靖兰的脸颊,摸到了她那细长的脖子上。
“我,……十七岁。”
“成家了吗?”彭大庄问得声音越来越急,他的手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没,没呢。”钟靖兰后退了一步,后面是墙,她退不动了。她极力扭动着身子,要躲开那只脏手。
“好好,还是个雏子,你老爷我就好这一口。”彭大庄狞笑着拧了一把,然后掐住她的后衣领,象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拽到炕边,摁在那里。钟靖兰使劲想挣开,可彭大庄的胳膊如同铁钳,箍得她动弹不得。
紧急关头,钟靖兰顾不上羞耻,她得用一切办法先把当前危如累卵的局面缓和一下。至于缓和之后怎么办,她想不出来,她也来不及想。她用手护住前胸,用尽量柔媚的声音哀求着:“大爷大爷,你先别动手。你抓得我疼死了,求你放开我,你怎么说我怎么听还不行吗?只要你别打我,别杀了我,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彭大庄得意地笑起来:“好好,你比那两个死丫头强多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好好伺候我,我保证不杀你。现在你说,我想要你干什么?说啊,说对了,我这就放开你。”
钟靖兰实在说不出口,她也勉强笑了一下:“大爷,你,你说,我听你的。”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嗯————?”彭大庄不高兴了,他的右手稍一使劲,钟靖兰就负痛地叫起来:“别,别,大爷。我,我,你要我给你倒水,喝。“
“不对,再说!”
钟靖兰使劲咳嗽着,连叫:“你你,你想先松开,我,没没没法说……”
彭大庄松开手,钟靖兰朝起仰了一下身子,一边继续假装咳嗽,一边四下扫了一眼。突然,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她看到了一线生机!
准确点说,那只是可能的生机:她看到了彭大庄顺手扔在炕头的那把雪亮的马刀。

第三十八章

钟靖兰终于完全镇静下来了。她很快判断了眼前的局面:她家的院子,已经被山匪完全控制了。不说前院的那些喽啰,单是眼前的彭大庄,以她柔弱的身体,也毫无反抗的能力。假如是三天之前遇到这样的厄运,她只能任凭这个杀人如麻的恶匪蹂躏和屠戮,她不会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但是今天的钟靖兰跟以前不同了,就在这几天当中,她已经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而人一旦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绝境,往往能迸发出死地求生的神奇潜能。
置于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道理吧。
于是,钟靖兰在彭大庄放松手臂之后,就毫不迟疑地按照彭大庄的要求去做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她作为一个女人,从此将无颜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但是,假如这唯一的“目击者”是个死人呢?死人不会有什么记忆,死人也不会说话。那样,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这屈辱的一幕。这就无所谓了吧,全当是自己做过一个噩梦好了。
彭大庄看呆了,他还要继续看下去,可钟靖兰不干了。面对心痒难耐的彭大庄,她竟然还提开了条件:
她先是极娇媚地一笑,然后说:“大爷你别急,你也别老看着我。你能不能先闭上眼,就一下下,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行不行啊大爷。”钟靖兰说着,将手放在剩余的内衣上,那意思是,只要彭大庄一闭眼,她就继续解带宽衣。
彭大庄感觉很新奇,他哈哈一笑,说:“他妈的,你这个小丫头真能折腾人啊,好我听你的,等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色欲冲昏了头脑的彭大庄真的把眼睛闭上了。
钟靖兰丝毫不敢迟疑。她右手迅速抄起马刀,左手抓起自己脱下来的大褂猛然捂到彭大庄脸上,紧接着用马刀在那个粗黑的大脖子上用力一抹!
一股鲜血从锋利的刀口下喷出来,直射到两尺开外的白墙上。
彭大庄的嘴里咕噜一声吐出了一团血沫。出于本能他拼力挣扎,一只手抓到了钟靖兰的侧背,在那里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他竭力想挣起身来,可是他没来的及,因为钟靖兰又毫不手软地将马刀扎进了他的胸膛。钟靖兰跟于海文学医多年,她能准确地找到彭大庄心脏的位置。
彭大庄的身体开始猛烈痉挛。他的胸口没出多少血,可脖子里的血却象个小喷泉,咕嘟咕嘟往外冒。一会儿功夫,那血不冒了,彭大庄的身体也渐渐停止了抽动。钟靖兰伸手试试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钟靖兰深深呼出一口气,松开扶着马刀的手,从炕上下来,站到了地上。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好像在一瞬间,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凡之处。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竟然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好像死在她手下的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恶匪,而是一只在耳边嗡嗡乱叫的苍蝇。
钟靖兰从外屋打了盆水,擦洗着沾染在身子上的血迹。看着自己那细嫩雪白的肌肤和少女般美妙的胴体,一个近似荒唐的念头突然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她本来没有这个念头。她是在回想刚才那惊心动魄而又惨烈血腥的一幕时,触发了脑海深处的灵感。她想,按照常理,自己根本不可能躲过被彭大庄蹂躏的厄运,可结果呢,这个彪形大汉却败在了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手里。这个事实说明,天理是公道无私的。以前,她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老天爷应该知道她的不幸。老天爷肯定会补偿她! 今天老天爷就显灵了,他帮着钟靖兰战胜了恶匪,也给了钟靖兰无穷的勇气和信心。她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不老的青春,少女般的身体和绝美的容颜,她要跟以前的钟靖兰告别,她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就那样站在地上,默默地想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终于把一切都想妥当了。 这“一切”里面包含着极度的荒唐,但是钟靖兰没有别的办法可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擦干身体,换上自己的衣服,却套上了彭大庄的褂子,然后又扎上了他的头巾。
她从彭大庄那里翻出一些碎银子,又找出自己藏在大橱底下密洞里的银票和首饰珠宝,拿了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使个包袱一块包了捆到到自己腰上。
她去东屋和门口看了看,抱出两床软缎子夹被,分别盖到了贺咏恬和青儿的尸体上。然后她找出一小桶灯油,连同油灯里剩下的油,分别撒到了东屋和西屋的绸缎被子、罗纹帐子和炕席枕席上。擦着火镰点起火之后,自己拎个洋铁桶,躲到了院子里的大槐树后面。
正房两间屋子很快着了起来,黑红色的火苗先是在屋子里面跳跃,很快就烧破窗纸,燃着了整个窗户,浓烟从门窗里呼呼的往外涌,烧的窗框、门扇、屋梁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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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们睡意最浓的时候。好半天才有人发现后院起火,立即狂呼乱喊起来,紧接着开门声、奔跑声、梢桶叮当声、喊叫救火声响成了一片。
一身男装的钟靖兰拎着桶,在乱七八糟的往来人流中毫不费力地混出了大门。

趁着微微露出的曙光,钟靖兰一口气跑到村子最北头,找到一个简陋的小院子。在确定无人追赶之后,她轻轻扣响了那扇破旧的院门。
敲了半天,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连声答应着:“来了来了。谁啊这么早?”
来开门的是个披着小褂子,趿拉着一双旧布鞋的老头,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看不清来人,还以为是敲错了门。
“ 你找谁啊?”他冲着钟靖兰问。
钟靖兰二话不说,先把他推进去,然后自己也挤进门,回身把门插好,这才摘下头巾小声说:“卢五哥,是我。”
被叫做卢五哥的人细细打量之后,哎呀一声,双膝一弯跪到了地上:“老太太,怎么是你啊。你,你怎么这样打扮,出什么事了?”
“快起来,屋里说。——你家里没外人吧?”
“没有没有。小的这里又脏又破,没人来的,土匪也不稀得来。”老头赶紧起来,一瘸一拐把钟靖兰领到了堂屋。
这个老头叫卢怀忠,行五,六十多了,所以钟靖兰叫他卢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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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怀忠早年在州衙当过差,一次跟着“大老爷”(知州)进山“剿匪”的时候,掉下山崖摔断了腿,只好回了老家成家铺。因为有残疾,所以打了一辈子光棍。钟靖兰刚到成家铺那会儿,他伤腿上长了个大疮,路也走不动,什么活也干不了,家里又没人照顾,只好成天拖个矮板凳在街上爬着要饭。人们嫌他又脏又臭,不光不给他吃的,恶做剧的小孩还拿石头砸他。那天钟靖兰坐轿出门正好遇见这一幕,听下人说了他的遭遇心里很同情,给他放下五两银子让他去看看病。回到家钟靖兰仍旧不放心,又配了治疮的草药让林三全给送去。钟靖兰说,不管怎样他原来也是给朝廷效过力的人,不能见死不救。
后来过了两个来月,一天钟靖兰在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吵闹,派丫鬟一打听原来是卢怀忠来了,非要面见老太太不可。门房不让他进,故而争执起来。钟靖兰以为他又是来求助的,让林三全再给他几吊钱让他走。不料林三全回来说卢老头不要钱,非要见老太太一面不可。钟靖兰便来到二门门口,传卢怀忠进来。
这会儿的卢怀忠穿了一身整齐衣裳,头上花白的辫子梳得很利索,腿上的伤也全好了。见到钟靖兰,他双腿跪下,就在坚硬的砖地上嘣嘣地磕起响头来,一边叫着:“谢老太太救命之恩,老太太是活菩萨,大福大贵,长命百岁”等等。
钟靖兰赶紧让林三全扶他起来,说这不算什么,你不用谢。又问起他生活情况。卢怀忠说他只要没伤没病,生活是满过得去的。他种着一些菜地,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等几日新菜下来了,他挑最鲜嫩的进给老太太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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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兰对于卢怀忠有这样的救命之恩,因此逃出“钟宅”之后,她首先就想到了卢怀忠这个偏僻安静的小院落。
听钟靖兰简单说了昨天晚上的遭遇,卢怀忠倒抽了一口冷气。当然钟靖兰没有全说实话,她说她是藏在炕洞里躲过一劫,然后半夜出来,用土匪的马刀杀了住在她家的土匪头目,又放火烧屋,趁乱才逃到这里来的。
卢怀忠连说自己有罪,不知道昨晚村里出了这样的塌天大事,也没能去救护老太太。“老太太你先在小的这里委屈一下,小的想法找车送你上城。”
“不行不行。”钟靖兰连连摇手,“这会哪儿也不能去。村里土匪还没走,保成州还让义和拳占着。我得在你这先躲上几天,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哎呀老太太你说哪儿的话,小的总想着孝敬你老人家还没有机会。就是小的这里太破旧,让你老人家受委屈。”
“受委屈说不上,现在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我是怕土匪找来了,你跟我受连累。”
卢怀忠一听急了:“老太太你这么说小的我可当不起。小的这条命就是老太太给的,有我在,谁敢动你一下,我豁出老命跟他们拼了。”
卢怀忠能有这样的表示,钟靖兰心里安定多了。她点点头,又看看院子,对卢怀忠说:“那麻烦你找间空屋子,我先歇息一会儿。”
卢怀忠的院子北面是三间正房,虽然很旧了,但门窗都还齐整,窗棱上还糊着窗纸。屋子的正房还有隔断,是一明两暗。中间堂屋里有一口水缸,旁边是个灶,连着东间的炕。他这个房子的最大好处是堂屋有个后门,通往院外。万一前面有事还可以从后门逃走。
卢怀忠领钟靖兰进屋,很有些惶恐地说,“老太太,小的铺盖是有,就是不成样子……”
钟靖兰说:“能盖就行,不用那么讲究。”
卢怀忠把东屋的炕扫干净,打开炕柜另外拿出一套干净些的被褥,说是他过年才用的。看钟靖兰穿的是男人的大褂,就又翻出几件老年妇女穿的旧衣服,说是他母亲留下来的,让“老太太”先凑合一下。收拾好以后,他正要退出去,钟靖兰又嘱咐他天亮后去村里打探一下消息。卢怀忠连忙答应着。
钟靖兰身心俱疲,什么也顾不上想,歪倒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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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时,钟靖兰醒来了。起身看看,卢怀忠老老实实坐在院子里给她“站岗”呢。
卢怀忠买了些烧饼,当做两个人的午饭。他让钟靖兰坐炕桌前,他就站在地上伺候着。吃饭时,他告诉钟靖兰,因为山匪的头子彭大庄死了——村里人都说,他是喝醉了,不小心打翻油灯引起大火,把自己烧死的,估计是土匪们放出的风——有一部分土匪回了山里,因为土匪的“二当家”在山里留守,他们大概是报信去了,其余的土匪都搬到了村南的李乡绅家,还在那里拆屋刨地找“财宝”。他去看了看“钟宅”,那儿房倒屋塌,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村里传说“钟宅”的人包括于同知的老太太全都死了,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卢怀忠看到土匪在钟宅东墙外挖了个大坑,把院子的死尸一具一具扔进去埋了。他悄悄数了一下,一共是六个人,五女一男,男的是顶子,卢怀忠认识他。
这说明,贺氏、贺咏恬以及宅子里的丫鬟无一幸免。钟靖兰的心头很沉重,饭也吃不进去了。
钟靖兰跟卢怀忠商量,想让他替自己出趟远门,到陕北贺氏家里去一趟。卢怀忠忙说没问题。钟靖兰就拿出了两张银票。一张是一百两银子的,让卢怀忠送给贺氏的寡母,并且报个凶信。钟靖兰告诉他,贺氏的小名叫玉珍,家住陕西米脂贺家沟;还有一张是六十两,送给卢怀忠。另外还有二十两碎银子也是给他的,让他雇个车去陕北,因为他腿脚走长路不方便。剩下的银子作为路上的花销。
卢怀忠赶紧又跪下,说路费他可以拿着,那银票他无论如何不能要。
钟靖兰说,你起来,听我给你说道理。外面现在兵祸连结特别不安静,让你跑这么远的路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心里不安。银票你要是不拿,就是不愿意出这趟差。钟靖兰这样一说,卢怀忠只好收下。当下他去南村的车行雇了一辆车,下午就出发去了陕北。
卢怀忠一走,钟靖兰立即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始了行动。
先是化装。她用白灰抹了头发,又打了点稀薄的糨子,在两腮眼角抹涂了一层,待糨子一干,皱纹毕现,这样人就显得苍老了许多。然后她穿上卢老太留下的竹布褂子黑布裙,梳上个坠马髻,俨然一个丰韵犹存的半老乡妇。她步行出了院子,穿过榆树林,走了五六里路,进了北面的王庄镇。
她在镇南找到一个姓王的“牙婆”家。
牙婆实际上就是人口贩子。她们专门为富豪私家买丫头买妾提供牵线介绍的服务,有时连媒婆也一块兼着。“业务”开展好的,收入相当可观。这个王姓的小脚老太太,就是靠当牙婆和媒婆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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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钟靖兰要求,那王婆立即说她手上还真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这小女孩年方十四,聪明伶俐,心灵手巧。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她完全符合钟靖兰提出的“父母双亡”的条件。她家极穷,寡母刚死,无钱入殓,一个哥哥二十二了还未娶亲。万般无奈,女孩子只好卖身葬母。
钟靖兰听了介绍,觉得这个小女孩比较合适,就跟王婆谈妥了价钱。先交了定金,说好让王婆两天后把人送到成家铺村北菜园子旁边的院子里,到时拿着卖身契,一手交人,一手领钱。王婆看钟靖兰气质不俗,出手大方,十分高兴,连连点头应是。
然后,钟靖兰又到镇上的脚行雇了一人一马,让那人到寿平县给新任知县钟静海送封信。
信是以贺咏恬的口气写的,说明成家铺遭山匪洗劫,于家老太太(钟靖兰,也就是钟靖海的堂姐)不幸遇难,她侥幸逃了出来,在村北菜园旁边草屋小院的亲友处藏身,恳请舅姥爷快派人来救她。
办完这些事,钟靖兰就回到了成家铺。

第三天的上午,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钟靖兰早早起身,洗了头洗了脸。然后把浓密的黑发梳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又换上蓝色缎子袄,紫色坎肩,青色细布的裤子。梳妆完毕,想找个镜子照照,三间屋子找遍也没找到。其实照镜子也是多此一举,钟靖兰了解自己,她那无与伦比,无人能敌的常驻青春和如花美貌,是她敢于重新开创人生新天地的重要资本。
站到院子里,迎着初升的朝阳,她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说:从今天起,那个背负奇耻大辱的钟靖兰就在人世间永远地消失了。她现在不是49岁的钟靖兰,她已经变成了17岁的贺咏恬!
她正在满怀信心地迎接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到来。
她的心情十分平静,平静得让她自己都不大敢相信。她竟然还能象小女孩一样,一下蹦到东墙根的一块大石头上,悠闲地去看院子外面的光景。
院外靠墙的地方有一片小杨树,都还只有核桃粗细。再往外是菜畦子,种着豆角、黄瓜、辣椒和茄子。畦边有一口井,井台上安个辘轳,辘轳上的绳子连着一个大大的柳罐。远处有个小场院,这会的场院上空空荡荡,只是在场院头上堆着一堆麦秸草,用半头席盖着,席子上压着一块石头。
钟靖兰心想,从今往后,她可能就很难再见到这样的田园风光了。
接下来的一天,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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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杆,有人敲门,是受雇于王婆的一个伙计送那个当丫头的小女孩来了。
来的那伙计四十出头,见是一个年轻标致的姑娘开的门还吓了一跳。他忙问贺大娘在不在,钟靖兰说我姑刚才有事到前村去了。你是不是来送她买的那个丫头啊?把人放下就是,我给你取钱。
那伙计拿了钱留下人往回走时,满脸还是疑惑不解的神情。他不明白这家男人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只留这么一个姑娘在家。要知道,按规矩象这样没出阁的大闺女,是不能在陌生人面前抛头露面的。
那伙计走后,小丫头关上院门,挺知理儿的过来给钟靖兰正式地行礼“请安”。
钟靖兰点点头,让她站起来,细细打量着她。
她长得十分瘦弱,但是两只大眼睛很有精神。补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和青色裤子,虽然很旧,但洗得挺干净,一条细细的长辫子也梳得很整齐。见钟靖兰看她,略略有些羞涩,但并不胆怯。
“你叫什么?”钟靖兰问。
“ 回姑娘的话,我叫梅红,我姓武。”看钟靖兰想在院子里问话,她赶紧给端来一个杌子,还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了,放到钟靖兰身后。
“跟了我,你改个名,叫竹青儿吧。竹子的竹,青蓝紫的青。”不知怎么,这么久了,钟靖兰还是忘不了四十年前跟着自己的那个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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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青儿听姑娘的。”她很乖巧地改口。
将近晌午时分,钟靖兰还在跟这个新“竹青儿”说话的时候,那个破旧的院门再次被敲响。
竹青儿跑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位头戴红缨帽子的吏员。他问竹青儿:“请问贺咏恬贺姑娘在这里住吗?我是寿平县钟大老爷派来接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年零三个月之后,北京城里针线胡同的钟家大院内宅。
已经变成贺咏恬的钟靖兰规规矩矩坐在一只绣墩上,面对着盘腿靠在炕里的三祖奶关氏。
关氏只有四十出头,她是钟予真的第二个“姨太太”。由于钟予真的原配和大姨太太都死了,现在的钟府内院就是她当家。
她长的不怎么好看,而且身体瘦弱,面色萎黄,一副弱不经风、疾病缠身的样子。对于“贺咏恬”这个因为家破人亡而远道来投的穷“亲戚”,她内心肯定没什么好感。不过旗人家讲究面子,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礼道上总要过得去。因此她表现的很热情,先是嘘寒问暖,然后一个劲地说,你住在这里,就跟住在自己家一样。缺什么就跟我说,下人有照应不到的你也跟我说,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
钟靖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端着祖辈的身份拿腔作势,觉得相当别扭。再一细想不管怎么说,她实际上也算自己的婶子,因此心理上也就平衡了。她站起来答话:“谢谢三祖奶。秋儿年幼无知,还望三祖奶多教导。”
这时外屋的丫鬟来报:“老爷下朝回来了。”
屋里的人包括关氏都赶紧站了起来。
丫鬟掀开帘子,只见一个六十开外的干瘦小老头悠闲地踱了进来。
这就是当着“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学士”、官居四品的钟予真。他已经换下了官服,上穿一字襟马褂,下着湖蓝缎子长袍,手里擎着一支长长的烟袋。钟靖兰看那烟袋跟她阿玛用的那支差不多,都是乌木杆儿,白铜的烟锅,只不过阿玛的烟嘴儿是翡翠的,这位二叔的烟嘴儿却是玻璃的。
钟靖兰按照规矩行了大礼。钟予真满脸是笑,让丫鬟扶起她来,然后迷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头一次见到钟靖兰的钟予真,万没想到这个叫“秋儿”的远亲竟然是个超级美人儿。她看上去娇嫩异常,面容俏丽,肌肤如雪;那又长又浓的眼睫毛,掩映着一双明眸时隐时现,显出的又是千娇百媚的神态。钟予真当即断定,他活了整整一个花甲,从没见过如此标致的佳人。更难得的是,她言语轻柔,举止得体,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
钟予真十分高兴,细细问询了她家里的事情。好在那个真的贺咏恬在钟靖兰家住了一个多月,闲来无事聊天时,每每说到贺家的情况,因此钟靖兰了然于心,从容应对着钟予真,竟然没出一点破绽。
当问到她如何进京时,坐在一边的老二靖江说,“我到大哥那里公干,顺便把格格捎过来的。”

楼主:易水霜1911

字数:19985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3-11 22:02:03

更新时间:2020-05-06 08: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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