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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160岁》 长篇小说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第三十三章

钟靖兰慢慢地挪下地,用力搬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蹭出了屋子。
外面天气很好。天上虽然有些云彩,但依然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一出屋门,首先映入钟靖兰眼帘的是一棵枝叶如盖的老松树。然后是两棵枣树和一棵核桃树。枣树上的枣子已经被打了下来,放在一个巨大的簸箕里晒在墙根;核桃树上的核桃还没摘,一片片在树枝上挂着。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的屋子建在一座硕大无朋的山崖下面,准确地说,是建在山崖下的一块平台上。向上看是鹰嘴一样伸出的岩石,正好给下面这四间草屋当了天然屏障。从草屋出去往前大约两丈多,就是深不可测的陡坡。沿着陡坡的边上,垒了一道三尺多高的石墙,这么矮的墙起不了别的作用,估计就是为了挡住院子里养的鸡,防止它们掉下去。平台的另外几边都是林立的石壁,只有南边有一条小径,曲折地伸向树丛深处。钟靖兰这才明白了他们这个住处的好处。怪不得于青敏和于海文都劝她放宽心在这里住着养伤,说捻子绝对不会找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相当隐蔽,不知内情的人,从山下、从山坡的两边,都难以发现这个平台,而且把那个小道一挡,野兽也很难爬上来。
钟靖兰一点一点挪到了石墙跟前,放眼向东望去,一片壮丽的山景展现在她的面前:
眼下那道深不见底的山坡上,覆盖一片片绚丽无比的红叶,象大团大团的火把在山腰间舞动;山坡后面又是一座险峻的山峰,巨大的山岩历历可见,成片已变成黄绿色的林带缠绕其间;越过它的山脊东望,是更加广阔的丘陵地带,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东方的地平线上。脚下的天地之间,荡漾着一片云海,它们象在给钟靖兰做表演一样,不时变幻着身姿,一会儿如同汹涌的波涛,一会儿又像是峰峦起伏,一会又变成一片坦荡。仰望蓝天,俯瞰云海,钟靖兰忽然间竟有了一种想要腾云驾雾羽化成仙的神往。
看着眼前的美景,她不禁有些生疑。于海文说他爷俩以给人看病谋生,可他们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病人上门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钟靖兰现在已经认定这爷俩是少有的好人。他们与她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却救治了她,收养了她,尽其所能照顾她,丝毫也不图什么回报(钟靖兰已经家破人亡,实在也无以为报),钟靖兰对此感激莫名。她只能默祷苍天,永远保佑这对热情善良的父子。
钟靖兰在外面晒了一会太阳,看看天色,那爷俩差不多该回来了,她就又费力地挪到堂屋的灶间,往锅里添上水,开始烧水做饭。
钟靖兰在家里从来没有作过饭,但这些日子她看到过于海文做饭,自己就偷偷学会了。因此,当那爷俩背着草药篓子从外面回来时,钟靖兰已经一瘸一拐地把热饭热菜端上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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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文很惊讶,叫着:“蓉儿,你能下地了?小心点啊,你的腿还没长好。”
于青敏捋着胡子笑道:“活动活动也好,筋骨舒展开了,比吃药好的还快。不过你可得在意些,别磕着碰着。”
钟靖兰直点头:“放心吧,我有数。”
于青敏又嘱咐:“你自己能下地,就想着煎那些药吃。一天也别漏下,记住了啊。”
钟靖兰忍不住地问:“于大叔,那药到底是治什么病的?好难吃。”
于青敏说:“过几天赶场,让你海文哥给你捎点蜂蜜回来,搀进去就好喝了。这药作用大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接下来,钟靖兰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入冬不久,于青敏给钟靖兰换了草药。这次的药不那么苦,什么不用放也能喝的下去。又喝了一段时间,钟靖兰的身体就基本上康复了。
伤好以后,钟靖兰就经常跟着于海文到山里去采药。这天,于海文领着她来到了天鸣谷。
这些日子,钟靖兰已经从深深的心理创痛中恢复了过来。因此当她站在山梁上,遥望山谷中央那巨大的石堆时,脸色仍然是平静的。默默凭吊片刻,她跟于海文说想去看看他们救了她的地方。
于海文领着钟靖兰翻过了天鸣谷西面那座险峻的驻马岭。驻马岭的东侧已经崩塌坠入天鸣谷中,剩下的大半个山峰陡峭尖利,狰狞可怖。它的北面有一道山梁,当时于海文他们见到钟靖兰的时候,她就跌落在山梁下一个不大的石坎上,石坎一侧就是几十丈深的悬崖。而于海文和于青敏正好在石坎的斜对面避雨。发现钟靖兰的是于青敏,冒险摸下石坎把她背上来的是于海文。
“天哪!”钟靖兰惊叹,“那么陡的坡,你是怎么下去又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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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文摇着头逗她:“我也不知道。我光顾着看美人了,没想到害怕,稀里糊涂就把你背上来了。”
“坏吧你。”钟靖兰嘟着嘴拍了他一掌,“我说你怎么救我啊,原来你存心不良。”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于海文叫起来,“你那时候让雷电烧得浑身黑乎乎的,满头满脸糊满了泥水,根本就看不出你是男是女。你想啊,那么险恶的天气,这么荒凉的野山,谁能想到会有小姑娘自己跑到山里来。一直到把你背回去,给你冲洗换衣服,我才……”于海文猛然住嘴,看到钟靖兰满脸羞红,他赶紧连连作揖,“唐突唐突,冒昧冒昧,得罪得罪。姑娘在上,小的在这赔礼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钟靖兰并没有生气,看到于海文咬文嚼字、诚惶诚恐的样子,她噗哧一声笑了,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海文哥,我看你学问不浅,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后考个功名啊?”
于海文找到一块光溜溜的大青石,拿出一幅帕子铺上让钟靖兰坐下,他也坐到旁边,这才说:“我没那奢望,我就想跟着我爹学医。再说我爹岁数大了,也离不开我。”
“那你以后呢,就一直住在这深山老林里?”钟靖兰问。
“不会的。我们家是山下于庄的,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小康之家,有房子有地。这会房子找人看着,地雇人种着。我们以后还要下山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快也快。现在冻石青和紫云苔很难找到了,我们或者是再往东面更远的山里去,或者就先回村以后再说。我爹还没拿定主意。”
“东面是哪啊?”
“东面大着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古熙山的一个西北角,人家说七百里古熙,你想想得有多大。”
“哦。”钟靖兰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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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文不知道钟靖兰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没话找话地问:“蓉儿,你好像看过不少书啊,谁教你的?”
钟靖兰说:“我阿玛——就是我爹他给我找过老师,不过学了没几年,凑合着认个字就是了。对了海文哥,在这闲着没事,你以后教我认药材吧,或者,你再教我把脉看病。”
“行啊。”于海文高兴地站起来。“你悟性这么好,没准以后学学比我还强呢。”
可是他马上又收敛了笑容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学这个?你是有身份的小姐啊。”
“什么身份?”钟靖兰惨然一笑,“我都无家可归了,我就是山林里出来的野丫头。”
“瞎说。我可一直当你是官人家的小姐呢。你别老伤心,等捻子走了以后,你还能回城里去。”
“城里?别说我回不去了,就是回去有什么意思啊。官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都要憋死了。”钟靖兰看着于海文,索性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城里没有这么好的山,没有这么蓝的天,没有这么鲜亮的气味,没有这么好看的景色。更没有你们爷俩这么好的人。”
于海文呆呆地望着钟靖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钟靖兰瞪他一眼,佯嗔道:“看什么看,不愿意教拉倒!”
于海文赶紧陪笑:“愿意愿意愿意,一百八十个愿意,谁说不愿意了啊。”
这以后,钟靖兰真的跟于海文爷俩学起医药来了。于海文发现钟靖兰相当聪明,古熙山里那名目繁多形态各异的草药,象什么党参、柴胡、五加、黄芪、白前、紫堇、虎儿草等等,只要于海文教她一遍,她就能认的很清楚,记得很扎实;她不仅学会了“望闻问切”,甚至还钻研起了《脉经》、《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等艰深的古代医书。于青敏见况就对着于海文不住地摇头,说海文我教你十多年了,你都不如蓉儿有悟性。人家才入门半年不到。
于海文傻傻地笑着连连点头,看那样子,比他爹表扬他还要高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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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满山一片郁郁葱葱。四月的古熙山花红树绿蜂飞蝶舞,景色十分秀丽。
这天,于海文赶场回来,带来消息说占领杨林地区的捻子让官军打败了,残部也被逐出了古熙山区。山南山北归于平静。
钟靖兰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因为这意味着她该走了。捻子被消灭,官军收服了杨安,她没有理由继续在古熙山里藏下去了。
于海文似乎也不高兴。吃完晚饭,他不象往常一样跟钟靖兰坐在堂屋里聊天,而是早早回他的东屋睡觉去了。
钟靖兰心绪不宁地在炕上辗转大半夜,一直就没有睡踏实。早上起来,她去烧水喂鸡,看到于海文闷声不响地在院子西头劈木柴。
钟靖兰冲口就说:“海文哥,我想求你办件事。”
“说。”于海文嘴里蹦出一个字。
“我想烦你替我去一趟江油县。”
“哪儿?”于海文抬起头望着钟靖兰,他没听明白。
“四川江油。我大哥原来在那里当官,可这些日子没有音信,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又不能贸然跑那么远去找他,你能替我走一趟吗?”
“嗯。”于海文点点头。扔下斧子进门去洗脸。
冷水浇在脸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都没擦就蹿出去,冲到钟靖兰的眼前:“蓉儿,你哥要是不在那儿了,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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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兰眨着眼睛看着于海文,半天才说:“不在了,我就没什么亲人了,我就没处去了。”
“真的?你真没处去了吗?”于海文紧盯着又问了一句。
“是啊。我阿玛、额娘、其他哥哥姐姐都死了,我家在陕西又没亲戚,要是再找不到我大哥,我可不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可是,你跟着你大哥也不是个事,毕竟是哥嫂,关系也不好处的。”于海文刚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画蛇添足”。
“唉,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钟靖兰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海文。
于海文深深点头:“好吧,我跟爹说一声,明天我就去江油。”

于青敏也像钟靖兰那样,认认真真地看着于海文,看了半天才问:“你知道去趟江油,来回得多少天吗?”
“大体地方我知道,总得十天半月吧。”
“你去了,找到了她大哥,你准备怎么说呢?”
“我,我也不知道。”于海文低着头,嗫嚅着,“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一点不错。可不说实话,蓉儿这段时间是在哪儿呢?捻子占了杨安,占了古熙,她爹娘都死了,她一个柔弱女子,难道是一直在山里当野人?”
“我也想了。我,我不能真去。谁知道她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而且又不是嫡亲的。”
于青敏盯着于海文:“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打算了?”
于海文的眼睛看着一边,一声不吭。
于青敏长叹一声,起身在炕柜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于海文。
“你先别给蓉儿说,你借这个时间去趟于庄吧。拿着钥匙找你三表哥,就说我的意思,把那房子要回来。我存在他那里的银子有一千多两,咱们带上来的银子还有三百多两。够你安家用的了。”
“爹,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
于青敏拍拍他的肩膀:“你别给我装糊涂了。我老是老了,可是我脑子清楚的很,眼睛也没毛病,我心里有数。我还得跟你说件事,你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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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啊?”
“以前怕你分心,所以我一直瞒着你。你亲爹早就死在宁古塔了,你的两个哥哥也都在当地成了家。象你这样的,官府也不可能再追究,所以,你以后还是下山吧。咱俩不一样,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大概是不行。你还是收了心,好好成家过日子。我老朽衰迈,你的事,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老头说着,燃起一袋烟,颤颤巍巍走出了屋子。
于海文呆愣半响,终于下了决心。

第三十四章

半个月后,于海文回到了天鸣谷。
他到家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钟靖兰在往桌子上端饭。于青敏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抽烟。
猛然看到他从平台下面的小径上露出脸来,钟靖兰的手一抖,端着的一碗蘑菇汤撒了出来。
“爹,蓉儿,我回来了。”
“回,回来了。正好,先吃饭。”钟靖兰匆忙转身去给他盛饭,都忘记了先接下他身上背的包袱。
于青敏看看他,什么也不问。磕掉了烟灰,就闷声不响开始吃饭。
三个人都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压抑。
吃过饭以后,于青敏说山下有个病人等他去看,如果晚了的话,他就住在村里了。
于青敏经常到山外去给人看病,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次于海文却坚持要送他一段路。
爷俩沿着山路下去,一直走进了天鸣谷延伸出来的一道深沟。从这里翻过山梁,那边有个小山村,叫木寨。
“回去吧,蓉儿还等着你呢。”于青敏拦住了于海文,不让他再送。
“爹,你,什么时候回来?”于海文问,却不敢看他。
“我不回来了。我到木寨住几天,就去东古熙了。”
于海文忽然给于青敏跪下了,他的两眼中闪着泪光。
“爹,你原谅我这不孝之子吧。以后我会常去看你的。”
于青敏扶他起来:“别这么说。以后你也别找我了,我自有我的去处。我看蓉儿是个好孩子,你俩挺般配。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于青敏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梁那边,于海文才返身走回来。
钟靖兰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等着他。
于海文走到她眼前,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你哥,不在江油了。”于海文说,不知怎么,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钟靖兰的身子一震:“去哪儿了?”
“不知道,好像是进京了。”于海文说话的底气不足,他的眼睛都不敢再看钟靖兰。
钟靖兰咬着嘴唇,半天突然说:“那我也得走,我找他去。”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于海文也站起来。从后面望着她那苗条俏丽的身影,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他上前把她手里的衣物夺过来扔回炕上:“你,你不能走。”
“这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走。”钟靖兰伸手去抓炕上的衣服,于海文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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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古熙县于庄村的一所四合院里,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院子里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整整闹腾了一天。
晚上,累得精疲力竭的于海文和钟靖兰相偎着躺在洞房的床上。
蜷缩在于海文的怀里,钟靖兰小声说:“今天来的客人真不少啊,可惜,咱爹没能来。”
于海文轻轻摸着钟靖兰油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蓉儿,我该告诉你实情了。其实,他不是我的亲爹。”
“啊?”钟靖兰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怎么回事?那他是谁啊?”
“说来话长……”
原来,于海文不是本地人,他也不姓于。他本姓刘,湖南醴陵人。父亲刘才常,进士出身,在赣西当过知县,后来因事得罪了县里的劣绅,被诬告获罪,朝廷降旨抄家并充军宁古塔。刘才常有个姓于的小妾正在怀孕,奉旨前来监督抄家的一个汪姓候补道是刘才常的旧友,他暗示刘才常先借故将小妾撵出家门,方才开始封门抄家。这样,那个小妾躲在于姓亲戚家里,偷偷生下了儿子,取名于海文。于海文年仅四岁时,他的生母就病死了,后来那亲戚家也败落下来,无力再抚养于海文。那亲戚的一个本家兄弟,也就是于青敏带走了十三岁的于海文。
对于于青敏这个人,于海文也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首先是他的年龄,按他原来的说法,到今年他应该是七十岁。可后来他跟于海文讲了实话,说他实际上已经九十六岁了。九十六岁的人还能爬山越岭健步如飞,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于青敏的健康长寿,却有着另外的原因。
于青敏家是祖传中医世家。他家有个深藏不露的长寿秘方。这个秘方的重要成分,就是那个“冻石青”。说起来难以令人置信,那就是于海文跟于青敏十来年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冻石青”到底是什么。
这其实并不奇怪。原来,当于青敏开始收于海文为徒,教他行医、修炼的时候,说好是前二十年要集中精力研懂医术,要先进入“人神相通、天人一体”的特殊境界,然后于青敏才能教授他健体长寿之道。按照于青敏的理论,就是先要修炼至能达到“气化为形、形化为气”,形气随意转化之时,才谈得上进补秘方以求延年益寿。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一旦“破身”即“破气”,“破气”则难以成仙成道,没法长寿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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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古熙县于庄村的一所四合院里,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院子里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整整闹腾了一天。
晚上,累得精疲力竭的于海文和钟靖兰相偎着躺在洞房的床上。
蜷缩在于海文的怀里,钟靖兰小声说:“今天来的客人真不少啊,可惜,咱爹没能来。”
于海文轻轻摸着钟靖兰油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蓉儿,我该告诉你实情了。其实,他不是我的亲爹。”
“啊?”钟靖兰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怎么回事?那他是谁啊?”
“说来话长……”
原来,于海文不是本地人,他也不姓于。他本姓刘,湖南醴陵人。父亲刘才常,进士出身,在赣西当过知县,后来因事得罪了县里的劣绅,被诬告获罪,朝廷降旨抄家并充军宁古塔。刘才常有个姓于的小妾正在怀孕,奉旨前来监督抄家的一个汪姓候补道是刘才常的旧友,他暗示刘才常先借故将小妾撵出家门,方才开始封门抄家。这样,那个小妾躲在于姓亲戚家里,偷偷生下了儿子,取名于海文。于海文年仅四岁时,他的生母就病死了,后来那亲戚家也败落下来,无力再抚养于海文。那亲戚的一个本家兄弟,也就是于青敏带走了十三岁的于海文。
对于于青敏这个人,于海文也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首先是他的年龄,按他原来的说法,到今年他应该是七十岁。可后来他跟于海文讲了实话,说他实际上已经九十六岁了。九十六岁的人还能爬山越岭健步如飞,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于青敏的健康长寿,却有着另外的原因。
于青敏家是祖传中医世家。他家有个深藏不露的长寿秘方。这个秘方的重要成分,就是那个“冻石青”。说起来难以令人置信,那就是于海文跟于青敏十来年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冻石青”到底是什么。
这其实并不奇怪。原来,当于青敏开始收于海文为徒,教他行医、修炼的时候,说好是前二十年要集中精力研懂医术,要先进入“人神相通、天人一体”的特殊境界,然后于青敏才能教授他健体长寿之道。按照于青敏的理论,就是先要修炼至能达到“气化为形、形化为气”,形气随意转化之时,才谈得上进补秘方以求延年益寿。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一旦“破身”即“破气”,“破气”则难以成仙成道,没法长寿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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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古熙县于庄村的一所四合院里,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院子里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整整闹腾了一天。
晚上,累得精疲力竭的于海文和钟靖兰相偎着躺在洞房的床上。
蜷缩在于海文的怀里,钟靖兰小声说:“今天来的客人真不少啊,可惜,咱爹没能来。”
于海文轻轻摸着钟靖兰油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蓉儿,我该告诉你实情了。其实,他不是我的亲爹。”
“啊?”钟靖兰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怎么回事?那他是谁啊?”
“说来话长……”
原来,于海文不是本地人,他也不姓于。他本姓刘,湖南醴陵人。父亲刘才常,进士出身,在赣西当过知县,后来因事得罪了县里的劣绅,被诬告获罪,朝廷降旨抄家并充军宁古塔。刘才常有个姓于的小妾正在怀孕,奉旨前来监督抄家的一个汪姓候补道是刘才常的旧友,他暗示刘才常先借故将小妾撵出家门,方才开始封门抄家。这样,那个小妾躲在于姓亲戚家里,偷偷生下了儿子,取名于海文。于海文年仅四岁时,他的生母就病死了,后来那亲戚家也败落下来,无力再抚养于海文。那亲戚的一个本家兄弟,也就是于青敏带走了十三岁的于海文。
对于于青敏这个人,于海文也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首先是他的年龄,按他原来的说法,到今年他应该是七十岁。可后来他跟于海文讲了实话,说他实际上已经九十六岁了。九十六岁的人还能爬山越岭健步如飞,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于青敏的健康长寿,却有着另外的原因。
于青敏家是祖传中医世家。他家有个深藏不露的长寿秘方。这个秘方的重要成分,就是那个“冻石青”。说起来难以令人置信,那就是于海文跟于青敏十来年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冻石青”到底是什么。
这其实并不奇怪。原来,当于青敏开始收于海文为徒,教他行医、修炼的时候,说好是前二十年要集中精力研懂医术,要先进入“人神相通、天人一体”的特殊境界,然后于青敏才能教授他健体长寿之道。按照于青敏的理论,就是先要修炼至能达到“气化为形、形化为气”,形气随意转化之时,才谈得上进补秘方以求延年益寿。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一旦“破身”即“破气”,“破气”则难以成仙成道,没法长寿不老了。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于海文很向往于青敏为他描述的那个长寿不老的“仙界”状态,便克服尘世杂念,甘心情愿地跟着他隐居于深山老林。本来这个开头起的很好,后来坏就坏在了钟靖兰的出现。
这其实也是对于海文心理定力的一个考验。结果于海文交了白卷。
面对这个纯洁无暇、天仙下凡一样的妙龄少女,于海文还真是缺乏坐怀不乱的道行。他毕竟还是个凡人,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于青敏冷眼旁观,知道自己十几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他成全了于海文和钟靖兰,却也带走了“冻石青”的秘密。
于海文告诉钟靖兰,原生态的“冻石青”是一种淡绿色的象苔藓一样的东西,好像只有古熙的深山老林里才有。于青敏在出去采“冻石青”的时候,很少带着于海文,不过时间长了,于海文还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个神秘药材的出处。
那一次于青敏又是自己进山了,说是去驻马岭。恰好山下木寨村的乡绅万举人突患重病,找别的郎中都不管用,只好派人爬山越岭来求于青敏。万举人曾经多次帮助过他们爷俩,甚至他们现在住的屋子也是万举人帮着建起来的。因此于海文不敢怠慢,赶紧到驻马岭去找于青敏。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一个石头窝里敲敲打打。看到于海文,于青敏倒也没刻意瞒着他,招手让他过去。这才让他见识到了野生的“冻石青”。
原来那个石窝里面有一个泉眼,附近的石头都让于青敏掀开了,在最下面的石板上,有一层细密如同苔藓一样的衍生物。于青敏说这就是“冻石草”,加工以后才能叫“冻石青”。于海文当时还大惑不解,说这样的苔藓只要潮湿的地方就有,而且很多,它珍贵在哪里?
于青敏笑话他,说你伸手摸摸就知道了。
于海文伸手一摸,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这时正值初秋,天气热的让人只穿一件褂子就行,没想到这冻石草竟然还会冷的扎手。
于青敏说,这就是它的金贵之处了。冻石草只能生在这样特别的地方,而且相当难采,其实这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冻石草,应该经过雷击,那样的草加工出来的“冻石青”颜色发蓝,成色最好,那才是真正的“金不换”呢。
这事过去没有多久,天鸣谷就遇到了千年罕见的惊雷暴雨,甚至将半个驻马岭都冲垮了。好像就在那一次,于青敏真的采到了遭过雷击的冻石草。
钟靖兰叹道:“就是这个草药救了我的命,是吗?”
于海文说:“一点不错。当时我们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断了一条腿,而且浑身是伤,简直不成人样,就是嘴里还剩了一口气。咱爹也没指望你能活过来,可他还是给你用了成色最好的冻石青。我没想到你会好的那么快,而且身上还没留下一点疤痕。这样看来,老头的这个冻石青真是宝贝啊。”
钟靖兰笑道:“这么说来,没准我还能长生不老呢。”
于海文也笑道:“可别,那样更麻烦。你想啊,等你孙子都七老八十了,你还象现在这样年轻,你们站一块象什么样子啊。”
他们只是说着玩,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新婚之夜随便说的玩笑话会真的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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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岁月如梭。
历史的车轮前进到了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
直隶保成州城南十五华里处,有个叫成家铺的大村子。村子南北狭长,散落在一道丘陵的脚下。村子的西北角,林木茂密住宅稀疏。一大片榆树林,掩映着一座带有高墙的两进宅院。这天落日时分,有两辆暗紫色布蓬的马车驶来,停在了写有“钟宅”黑字匾额的院子门口。
年届五十的钟靖兰扶着丫鬟走出大门,迎接远道来的客人。
从马车上下来个四十出头的妇女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妇人满脸是笑地走向钟靖兰,冲她略蹲了下身子,行了一个礼:“二姨,你老好啊。”又让那个女孩子给钟靖兰行礼,“快叫姨奶奶。”
女孩子长的挺白净,细高挑的身子,又大又亮的一双眼睛。就是显得单瘦,体形跟豆芽菜一个样。看到钟靖兰,她那怯生生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回身望望那妇女,妇女催道:“快叫啊!”她才转身,蚊子一样地小声叫着:“姨奶奶。”
妇女赶紧解释:“孩子没出过远门,不懂规矩,二姨你别见怪。”
楼主:易水霜1911  时间:2020-05-06 08:52:25
“没事的没事的。是秋儿吧,长这么大了。”她问那妇人,“你们怎么走了这些日子,我天天着人在村口上望着,总也望不来。”
“别提了二姨,到处兵荒马乱的,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闹灾,走路老绕弯。让你老结记了。”
“行啊行啊,平安来了就好,快进家来歇息吧。”
钟靖兰忙着把客人迎进了正房,分宾主坐下,丫鬟献上茶来。钟靖兰陪着那妇人说话,叙一些离别之情。
来的这个妇人姓贺,跟钟靖兰的关系有点复杂。简单地说,她是钟靖兰外甥的异母妹妹。
钟靖兰只有一个姐姐,叫钟靖芳。钟靖芳嫁给贺有祈,生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贺有祈的亲哥贺有福,婚后多年无子女,因此就过继了贺有祈最小的一个儿子贺长生为子。天鸣谷那场大灾难中,跟随钟予亭南逃的钟靖芳一家五口全部丧生,活下来的只有贺长生一人。当时,他跟着当绿营守备的养父住在陕北的军营里。
十几年后,贺有福死于西征战事,贺长生继任绿营下级军官,从把总做到了千总。甲午前夕,贺长生所部的绿营被临时调往辽东前线,官兵的家眷却留在了原籍。中日战事一起,腐败的绿营根本不是日本军队的对手,贺长生所部在岫岩、海城等地连战连败,溃不成军。贺长生换了老百姓的衣服临阵逃跑,隐匿乡间一个多月,才捡回了一条命。此后五年多的时间里,因为进关的道路被日军封锁,贺长生只好在关外流浪,靠给人当长工打短工维持生活。
由于消息不通,加上逃回来的兵丁传言贺长生已经阵亡,贺家人信以为真。贺长生的正妻李氏悲伤不已,当年就染病而亡,撇下了年方十四岁的独女贺咏恬。贺长生还有一妾文氏,原是风尘女子,不容于李氏,因此在外赁屋另住,生了一儿一女。文氏后来返回老家河南,改嫁了当地的一个小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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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有福在过继了贺长生之后不久,其妾又生下了个女儿,就是贺氏。贺氏十七岁出嫁,婚后三年丈夫死于痨病,唯一的一个儿子养到五岁也病死了。异母哥哥贺长生对妹妹的遭遇十分同情,就把孤苦伶仃的贺氏接到了自己家。才过了几年安静日子,忽闻贺长生又死在了关外。贺氏只能出头露面,勉强支撑起这个家,靠着出租几十亩薄地养活自己和侄女贺咏恬。去年当地大旱,租子收不上来,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忽然有人登门造访,打听贺长生的下落。一问之下,原来竟是贺长生的亲姨钟靖兰派来的。
突然间冒出了这样一门亲戚,真让贺氏喜出望外。她当即就随来人赶赴保成州“认亲”,并且靠着钟靖兰的接济度过了难关。最近一段时间,贺氏所在的村子附近闹土匪,已有多家富户被抢,甚至还打死了人。贺家大院里没有男人当家,贺氏怕的不行,便托人给钟靖兰捎信求助。其实最近保成州闹义和拳闹的很厉害,地面也不安静,但是钟靖兰还是立即就派人把贺氏和贺咏恬都接了过来。

钟靖兰跟于海文结婚后,在老家的古熙县于庄度过了一段平静而祥和的时光。他们住在于青敏留下的房子里,并且买了四十亩地租给别人去种。于海文仍然当他的“郎中”,走村串寨给人治病;钟靖兰操持家务,抚养儿女,日子算不上很富足,但在附近也是个小康之家。钟靖兰先后生过三个孩子,长子于国林,女儿于国芬、于国箐。其中大女儿于国芬因病夭折,剩下了一儿一女。儿子于国林生性聪敏且勤奋好学,18岁考中秀才,20岁中举,22岁进京赶考,会试中了第二百零五名,赐同进士出身,授职内阁中书。内阁中书的“官儿”虽然不大,但毕竟任职于“中央政府”,在周围的十里八乡,是很值得夸耀的一件事情;女儿于国箐如同母亲一般俏丽灵慧,后来嫁给了于海文的一个远房亲戚,湖南药商之子刘文季,随夫去了长沙。女儿南下湖南不久,于海文在一次进山采药时不慎摔下山崖,身负重伤,拖了一个来月,终告不治。儿子于国林回乡守制三年,起复后迁任直隶保成州同知。由于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老家生活,于国林便带着钟靖兰以及妻子马氏、儿子于奉东一起,来到了保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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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靖兰刚到保成州时,住在衙门后街的一个宅院里。不久,她便遇到了此后很长时期内一直困扰她的那个特殊的尴尬。
此时钟靖兰的孙子于奉东已经6岁,但是做了奶奶的她却依旧细皮嫩肉,光洁的脸颊上一丝皱纹都见不到,看起来甚至比她24岁的儿媳妇马氏都要年轻。原来住于庄的时候,由于那是个山村,村子不大却跨了两个山梁,虽然街坊邻居也都知道“于家媳妇”长相“嫩生”,但“于家媳妇”毕竟接触的人少,影响也小。到了保成州就不一样了,首先是那个知州礼节性地来看望“老太太”,结果差点把钟靖兰当成于国林的媳妇;后来钟靖兰过生日,“于同知”的同僚、属下拜见“老太太”,面对她的青春靓丽,无不惊为天人。城里很快传开,说新来的州同有个“年轻漂亮”的亲娘。这话当然也会传到钟靖兰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得劲,怎么想怎么别扭。
钟靖兰自己知道,她的身体遭受了那场奇异的天灾之后,就莫名其妙地起了变化。在排除了多种的可能因素之后,钟靖兰觉得,这可能应该是“冻石青”的奇特效用。
丈夫于海文说过,当初为了治疗她的烧伤和摔伤,曾给她服用过成两的“冻石青”。按照他义父于青敏的说法,冻石青的最大功效是疗伤,这是确定无疑的。钟靖兰伤愈之后,身上没有留下一点儿的疤痕,曾经断过的腿也恢复如初。但她以后发现,冻石青的作用好像还不止于此,它似乎还能让人减缓衰老,青春常驻。她的容颜、皮肤、体态在生了三个孩子之后不但没有老化,反而显得越来越年轻了。这让她想起了九十多岁还能健步如飞的于青敏;还有丈夫有于海文,他也是青春常驻的模样,假如不是那个意外,他一定也能健康长寿。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年于海文在新婚之夜跟她开的玩笑,“等你孙子都七老八十了,你还会象现在这样年轻”的那句话,将来有可能真的变为现实。
不过,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的钟靖兰,面临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尴尬。于是,钟靖兰就跟儿子提出来,她要搬出城去自己单住。
于国林能理解他妈的为难之处,只好答应了她,在离城不远的成家铺买了房子,安置钟靖兰住下,又给她安排了两个丫头和几个佣人。逢年过节或者遇到“休沐”之日,于国林就带着妻、子到成家铺看望母亲。也不摆什么仪仗,总是静悄悄地来去。
钟靖兰就这样在成家铺过起了安安静静的日子,直到贺氏和贺咏恬的到来。
听贺氏讲了他们在乡下孤苦伶仃的艰难生活,钟靖兰很是同情。她拉着贺咏恬的手慈爱地说:“这么点的孩子就遭了这么大的难,也真是难为你了。以后,你就在姨奶奶这里安心住着,就把这当成你自己家好了,千万别见外。”
贺咏恬一个劲点头,却笨嘴笨舌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喃喃道了一句:“谢谢姨奶奶。”看到姨奶奶慈祥地冲她笑,她胆子大了一些,又冲出一句:“姨奶奶,你长的真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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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她们来到成家铺一个月后的一天,于国林从城里派了一辆车和四个“马队”,由他的跟班老胡带着来到了“钟宅”。
老胡见了钟靖兰先是请安问好,然后廪报“老太太”说,前几天太太病了,请了两三个大夫看都不得要领,老爷说少不得烦老太太亲自去一趟。他本说自己要来接的,可巧省城来了大官,老爷正在照应他们走不开,请老太太谅解。
听说媳妇病了,钟靖兰很着急,随即叫来替她管家的下人林三全,吩咐了一番,又去跟贺氏交待了几句,便带了丫鬟月儿出门上车。
见外头还有好几个全副武装的“马队”,她跟老胡嗔怪道:“你老爷也真是的,就这么不到一个时辰的路,还是一溜官道,用得着还派上马队过来?”
老胡左右看看,趋前附耳小声说:“回老太太的话:这几天义和拳越闹越厉害,而且西山的土匪也趁火打劫出没无常,不能不小心。老爷说了,回头他还要派几个‘练勇’跟老太太回来,就驻在成家铺,好随时保护你老人家。”
钟靖兰直摇头。她不大相信时局真到了这么紧张的地步。
钟靖兰坐车来到保成州衙的后街,那里有个三进的大院,就是州同知于国林的住宅。
于国林刚送走省里的那个官儿,这会正跟两位来访的乡绅在客厅议事。闻听母亲来了,赶紧迎出中门,亲自把钟靖兰从车上搀了下来。
“娘,路上好走吧?”
于国林和母亲往院里走,一边问。
“还好,挺安静的。你还派马队干什么呀,虚张声势。”
正厅门前站着那两位乡绅,一位四十出头,一位六十左右。他们的眼神避过钟靖兰,直往她的身后看。显然在等着迎候“州同”的“老太太”。
于国林赶紧为母亲做了介绍。年长的那位姓张,捐官做过候补知县;另一位姓钱,进士出身,原任工部主事,丁母忧家居守制。钱主事原官的品级比于国林略高一点,但科名与他同届,于国林尊称他为“年兄”,姓张的字荫常,便称他为“荫翁”。
“年兄,荫翁,这便是家母,才从城郊的乡下过来。”
闻知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女人竟然就是于同知的母亲,那两位乡绅十分惊诧,张嘴瞪眼,一时无语。还是钱主事先回过神,赶紧拱手:“得罪得罪,原来是老太太,恕我们眼拙。”
那位老张也撅着胡子连连道歉。
钟靖兰已经习以为常了,连忙回礼,敷衍了两句,就跟儿子说:“你有公事,先忙你的,我去后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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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国林跟这两个乡绅商议的是如何维持地面的要事。
最近以来,保成州附近的义和拳越闹越不象样子,甚至把“拳坛”设到了州衙的前街。面对各地蜂拥而起、四处闹事的“拳民”,朝廷一直拿不出一个切实的办法,执政大臣有人主“剿”,有人主“抚”,对下面的指示也就朝令夕改,让省府州县无所适从。这还在其次,更严重的问题是各路盗贼也趁火打劫,杀人劫货的恶性案件层出不穷。势力较大的是保成州西面深山里的一窝山匪,匪首叫彭大庄,自己起个名号叫“赛林冲”,聚了二三百号人,虎视耽耽图谋不轨。这个彭大庄去年曾经跟官军交过手,很吃了些亏,被杀了三十多人。这次他卷土重来,声言要荡平保成州“报仇雪恨”。于国林光应付义和拳就已经身心交猝,哪堪彭大庄再来折腾。因此他找了州城附近这两个比较有影响的乡绅,希望他们组织周边村子里的民勇自保。此事关系到乡绅们的切身利益,因此张、钱两人表示一定遵命。不过多数村子里只有些白蜡杆子、红缨枪、大刀片之类的粗笨家伙,怕敌不过山匪。
于国林说,不要你们跟山匪真刀真枪的对阵,只要你们村里人保证别跟山匪串通,组织好白天晚上的巡逻守护,随时注意山匪的动向就行。遇到个把小土匪滋扰,你们抓了送交官府,有大队山匪的消息随时着人进城廪报,州里会派兵勇出剿的。
钱、张二人连连称是,答应回去就着手预备,请于州同放心。
送走了两位乡绅,于国林这才有空来到后院寝室。只见母亲正跟妻子马氏坐在炕上聊天,马氏的精神好了很多,见了他笑道:“娘的医道没法不服,比你找的那两个徒有虚名的大夫强多了,一下就能说到点子上。”
于国林说:“你还得意,大热天的,让娘跑这么远给你瞧病,你满保成州打听打听,哪有这样的事理啊。”
钟靖兰说:“一家子人,这还不是该当的。你媳妇身子弱,让别人瞧我也是不放心。我才看了前儿那个郎中开的方子,根本就文不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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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国林问到底是怎么了,吃了好几个方子的药了,总是好一阵差一阵的。钟靖兰说从脉象上看没什么大事,总是肝脾不协,热逆上升,夜不安眠。而且脾不运行则胃逆,胃口不开,消化不良。所以吃药该以降逆和中为主,“我给她用的半夏、干姜、川椒、龙眼、益智,先止呕开胃,有效用的话,再换个方子调剂一下,三五天就好了。”
果然,下午吃了一剂药,晚饭马氏就喝了一大碗白米粥。身上有了些力气,饭后就下了地,随着于国林到钟靖兰的房里来“问安”。
三人坐着喝茶闲聊。说到成家铺来的亲戚,于国林忽然想到一件事,跟母亲说:“前几天上省,在衙门遇见了靖海五舅,他才分发到省没几天,本来说要到保成看望你的,结果藩司衙门已经挂出牌子,指日要去寿平县上任,只好让我先给娘带个好,说等安顿下以后再过来。我说起秋儿的事,他说叔姥爷听说了,要跟娘商量,要是娘舍得,叔姥爷想把她接到京里住下。”
于国林说的靖海,是钟靖兰的叔伯弟弟钟靖海,他说的叔姥爷,就是钟靖兰的二叔钟予真。
钟靖兰的爷爷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予亭,次子予真。兄弟俩是同父异母,也就是说钟予真是“侧福晋”所生,钟予亭比弟弟予真大了二十五岁。因为钟予亭一直在外任,而钟予真入仕晚,后来又被贬去了奉京,前年才又回到京里,因此钟靖兰没见过这位二叔。
钟予真是在当翰林院编修的时候上疏惹了祸,皇上一怒之下革了他的职,把他全家都遣回了辽东原籍。那儿离陕西千里迢迢,且是苦寒之地,钟靖兰那时想找他也没法找,这样一直等到儿子当了官,才算是跟二叔一家有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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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钟予真被流放的时间并不长,到了同治中期,他就被重新启用,在盛京当了礼部主事。盛京(沈阳)是“陪都”,也设有“六部”(实际上是五部,缺“吏部”),当然此“六部”的权势无法跟京里的“六部”相提并论,基本上就是有职无权的摆设。钟予真耐心地当了几年徒有虚名的“主事”“员外郎”等闲官,终于又被调到北京,重入翰林院,这以后他就时来运转,进步很快,不久当到了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官居四品,而且成了“天子近臣”。
钟予真四子,分别叫靖海、靖江、静汶、靖涟。静海、静江均已经入仕。靖海以候补知县分发直隶,本来不知要等到狗年马月才能“补缺”,恰好寿平县的知县病死在任上,又恰好很多候补官员都被闹义和拳吓跑了,于是“坚守岗位”的钟靖海立刻就补了实缺。老二静江在京里任职,是总理衙门的一个“章京”。美中不足的是,钟予真虽然有三房“姨太太”,却没有生出一个女儿来。不光他没有女儿,他这四个儿子均已成家,下面有了三个孙子,却也没有一个孙女。后来他得知大哥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幸存,十分高兴,多次说要接钟靖兰进京,并已经定下行期,说好秋凉以后,钟靖兰就专程进京一趟,拜见叔父叔母。最近钟予真又听说大侄女佟靖芳的后代贺咏恬孤苦无依,便嘱托儿子靖海,得空先把她接到家里来。
钟靖兰跟于国林说,你给叔老爷一个信儿,就说现在路上不安定,还是等到秋凉以后吧,到时候我带着秋儿一块进京,把秋儿放下就是了。你以后还不定再到哪儿去当官,她老跟着咱们也不是个办法。
于国林说,也好。不过我看秋妹妹不大机灵,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叔姥爷的眼。
钟靖兰叹口气,说,也难怪,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许到京里长长见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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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成州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看马氏好了很多,钟靖兰放心不下家里,就要急着回去。于国林公务繁忙,便让老胡带几个乡勇护送。钟靖兰坐车已经出城两三里路了,不料于国林竟然又打马追了上来。他让下人先回避,然后悄悄跟母亲说:“刚得到的消息,省里派来的马队在城北跟义和拳交上火了,打死了好几个拳民。义和拳的大师兄火了,正动员附近的拳民往保成州集结。我看娘还是去京里住几天吧,你回去就收拾一下,带着贺姐姐和秋儿,明天一早我安排马队送你们,不走官道,从南面的犁阳府绕路进京。”
钟靖兰点头应着,又嘱咐道:“你也多加小心。既然省、道都有人来,大事让他们出头就是。你是地方官,维持好地面就是职分,千万别冒险。”
于国林笑道:“娘你放心。我跟义和拳交往过,替他们说过话,那个大师兄我也认识,他们不会跟我过不去的。”
“那你也得处处在意,现在兵荒马乱的,说不准就出什么事故。”钟靖兰又嘱咐了半天,这才看着于国林催马回城了。

第二天一大早,钟靖兰就安排着收拾好了东西,静等着于国林派车来送他们进京。不料等到日头升起很高了,仍然不见动静。她找来林三全,让他派人骑马去打探一下。
从这里到州城,只有十四五里,快马来回也就是一个时辰。结果直到日影西斜,派出去的那个叫顶子的佣人才满头大汗回来了。进院没上正厅,先去给林三全汇报。
等在堂屋里正焦躁不安的钟靖兰听说顶子回来了,立刻叫月儿去传他。
很快,林三全带顶子过来了。顶子跪在外屋地上,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钟靖兰情知事情不妙,赶紧安慰他:“别害怕顶子,这会儿兵荒马乱,满地都是谣言,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尽管说,我不怪你。”
“是是,老太太。保成州叫义和拳占了,小的根本进不去城。城外听了些话,不敢给老太太回。”
钟靖兰心里一惊,但仍然强自镇定地安慰他:“我不是说了嘛,你听到什么谣传了快说给我听,没关系的,我不怪罪你。”

楼主:易水霜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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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3-11 22:02:03

更新时间:2020-05-06 08: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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