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的一家子

这是比较老旧的小区，一楼全是储物间。这些储物间极为狭小，每间都有一个狗窦大的窗子，阴暗潮湿。
我家对面一楼的两个储物间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专门为人疏通下水道，女人操持家务，闲时捡拾些废品换钱。与夫妻俩住一块的，还有一双接近成年的子女。
他们在储物间外面搭盖了一个简易厨房，在门口的空地上撑一柄硕大的沙滩遮阳伞，伞下置一方小茶几，两个双人沙发。于是，一家四口的日常饮食起居，便在包括我在内的众多看客的眼皮底下，热气腾腾地展开。
他们的一日三餐，基本以煮面条为主，极少煎炒之类，或许是为了简单省事，也可能虑及煎炒的油烟侵扰楼上的住户。日复一日，一家人在阳伞下从容安静地用餐，吃些什么，看客们隐约可见，而他们吃饭时，四个人之间几乎从无对话。
看起来很祥和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经常在双休日，四口子吃午饭的时候，楼上住户开始大扫除。先是尘土、垃圾嗖嗖地凭空而降，紧接着花洒下起毛毛雨，最壮观的，是大量的水冲洗阳台形成“瀑布”，把阳伞冲击得浑身颤抖。夫妇俩终于忍不住了，提出抗议，但他们话音纤细、语带哀求，两个孩子则在一旁仰头呆立。而楼上，那位比这一对中年夫妇更年轻的“阿姨”，始终破口大骂，她最文明的用语是这样的：你们违法了还不搬走，就你们这个素质，活该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社区和城管的工作人员开始频繁出现，于是，阳伞、沙发和茶几不见了，他们改成坐在小板凳上吃饭，或者干脆蹲着吃。接着，门前空地上，那些活在废弃的盆盆罐罐里的美丽的花花草草，也消失了。
几年来，城管和社工来了一拨又一拨，但那个简易厨房始终屹立不倒。双休日的戏码不仅没有取消，有时还不定期地加演，比如今早，哗哗的水声和割耳挖心的叫骂再次传来，听起来似乎也不总是同一个女人。
有时候，我也担心，那个开始谢顶的中年男子会忽然提刀奔至楼上，但好在几年了，这样的事并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