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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如是说(连载)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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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孤凄一人,形单影只,总是一再寻觅自己,啜饮和享受自己的孤独,苦苦想念着美好的事物,每每长达多半日或多半夜或竟至于夜以继日而又日以继夜。
啊,不!我与飞禽久伴,与走兽久处。它们何能口吐人言而与我心心相印?它们的灵魂何能自由翱翔于高天之上?又何能自在潜入大地的幽深之处?更何能寻觅获致满载璀璨的珍宝振翼而归?它们绝非来如迅雷去如狂风的阿拉伯四十大盗呵!恰恰相反,它们,它们,它们只能是看不见形影!听不见足音!感觉不到蝉翼微振!意识不到些微信息!如此这般的持弓者之光耀的目标!
我与这许多飞禽走兽同样的天真烂漫!同样的易于蒙骗!同样的弱不禁风!同样的不堪一击!
我其实并未一再寻觅自己;恰恰相反,我与自己日日夜夜相视、相知而惺惺相惜.....
我并未啜饮和享受自己的孤独;恰恰相反,孤独这条蜿蜒的长蛇已经和正在乐不可支地缓慢地侵蚀我的灵魂,已经和正在左探右寻起落环绕伸缩自如地畅饮我的灵魂之泉!
看哪,我在大汗淋漓而又寒战连连之中辗转无眠,几番捶打潮气熏蒸的床褥又叩击瘦骨棱棱的胸膛!看哪,我欲合还睁的涩痛难忍的双眼金鼓齐鸣地穿裂黑漆漆的千呎洞壁,而在千呎洞壁之上仍是黑绵绵的森林之夜!
啊嗬;我的主神,善神,光明之神和智慧之神玛兹达哟,您创造了世界,您创造了火的熊熊光焰扫荡了黑漆漆的洞穴之夜!黑绵绵的森林之夜!黑莽莽的世界之夜!
啊,我在永远的光明中看见了我的兄弟们!啊,我的至亲至爱的兄弟们哟,我的心心相印血脉相通的至亲骨肉哟,我的灵魂只有和你们的灵魂一块儿翩翩起舞,我的灵魂才能成其为展开双翼扶摇直上溶于淡淡青天的飞鸟之影,我的灵魂如是,你们的灵魂亦如是。
我的兄弟们哟,我的众多的查拉图斯特拉哟,我们只有簇拥着我们的主神善神光明之神智慧之神阿胡拉•玛兹达,相知相惜相互亲善相互提携,同赴善与恶的战场,在激烈的血战中,生亦是生,死亦是生,我们的灵魂即可成其为自由自在翱翔于海天之上的一列列人字形飞鸟之影!
53
一!
我跳入天平这一个小盘:呵,不能承受之重!
二!
又蹿入天平另一个小盘:呵,何能承受之重!
三!
辗转难眠:呵,何来对心脏摧毁性的重殴?
四!
无从入梦:呵,何能对大脑粉粹性的轰击?
五!
世界是沉重的!
六!
而且比压手坠手沉甸甸的铁锤更沉重!
七!
轻盈的快乐瞬间变作重峦叠嶂的砝码!
八!
隔夜的欢乐更使心痛欲裂!
九!
深渊之雾已在溶解我的形影……
十!
而灵魂早已迸散于乌有之乡……
十一!
火炬的倒影烧向影影绰绰的深处……
十二!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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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光耀的轮回之门咿呀开启,查拉图斯特拉闪身而出:简直就是数千年前那个神奇绝响之灵妙翻版:照样的白发苍苍!照样的神态安详!照样的目光矍铄!照样的步履轻盈!
看哪,他依然故我高举主神善神光明之神智慧之神阿胡拉•玛兹达创造的火种点燃的黑烟缭绕的火炬!我惊诧莫名:这位查拉图斯特拉久经烈火锻炼与沸水没顶,何以既未怪诞地异化,亦未狂野地升华?
啊嗬,查拉图斯特拉,群氓就是你的浩浩荡荡的军队!没有群氓,你何来信众?何来万万千千的手足?何来如蜂如蚁的战士?若是只有神奇的头脑而没有灵妙的手足,即便有制敌于死地 的利器也要光辉的众手天花乱坠地舞动起来呵!
你若疏离群氓——但你只会拉开与群氓的宏观距离而缩小微观距离!
你若看准火候——啊,你已经与群氓鱼入江湖亲密无间合二而一!
然则查拉图斯特拉望眼欲穿:欢笑的狮子必将到来!欢乐的狮子必将出发!欢畅的狮子乃是名副其实的食肉猛兽……张牙舞爪的狮子将从何处到来?将向何处出发?谁把谁打死在他的洞穴里?
查拉图斯特拉忘情地欢呼,竟伴随着肠断的声音,愈来愈低,低到不可耳闻,不可自闻,不可传闻……因此之故,他伫立道旁,三缄其口,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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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的门徒之一乃是浪得虚名的所谓“预言家”。他所发布的种种伟大的或平凡的预言,多年以后,经与相应的种种事态多番比较和反复验证,竟全是谎言、狂言、谣言、戏言及仅仅有利于一己之私的喃喃呓语……
这位世所罕见的荒唐预言家言之凿凿地宣称:他或许不会冻死,溺死,窒息而死,但绝对会饿死!渴死!并且会化作“啼饥号寒”的幽灵,以其饥肠之滚滚雷鸣惊醒所有酒足饭饱的梦中人.....啊嗬,原来!据其空口无凭的酒后笑谈:原来他像远古的恐龙张嘴就要吃掉十匹大象……经与彼时频频发生的饥荒事态仔细核对:欧洲有史以来不过饿杀千把万人,但全是卑贱者、种田者、务工者、久押囚笼者、病弱者、皮包骨头者、走投无路者、营养衰竭者……其中绝无荒唐预言家之类。
查拉图斯特拉即令真有如此不堪的门徒,大约也早已革出教门而任其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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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的洞穴晚宴并非最后的饕餮——只因伟大的正午与若干平凡的正午绝然不同地冰冻十里而寒彻千年!
“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要诌媚我?”因此之故,《查拉图斯特拉之殇》或《诌媚者传奇》的活剧已然拉开序幕……谁生谁死何生何死生之蹊跷死之疑惑亦已经初现端倪,仿佛朦胧天际的一线曙光……
蒙难者究竟是谁?
到处都有大祭司,彼拉多,髑髅地,十字架,兵丁和荆冠,盗匪和凶徒……何处寻不到铁锤和长钉?一颗硕大的泪珠遮蔽蒙难者的面容……当黑色的锈迹斑斑的长钉咔咔嘎嘎地穿透他的多层皮肤骨肉血脉,而被紧紧束缚万难挣扎的巨痛恶浪般一圈圈迸散开来,史上最惨烈最锐利最悠久的哀号拨地而起,直上云霄,直达天外……
蒙难者祥光闪闪的哀号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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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雾状的阳光和涡状的阴影之间,我模仿查拉图斯特拉的举止朗声布道:“我是我这类人的法律!我们这类人必须有强壮的筋骨,轻捷的步态,健硕而完美的体魄,乐于激烈地战斗,舍命地厮杀,乐于狰狞地侵占,忘我地欢庆!我们全是最优秀者!若是人们不供奉我们,我们就要自取之,自享之,自乐之!我们要杀戮,要劫掠:最上等的食物!最清澈的天空!最美丽的女人!最机灵的奴仆!”
我和我这类上等人 居住在高山之上,棲息在深穴之中。久而久之,采集根茎类野果类食物已然不足以维持生计,只能辅之以白昼外出乞讨而夜间——夜间则一夜平安无事……如此这般仍嫌不足:嗜酒者怨天尤人!嗜肉者垂涎三呎!萨堤洛斯之流则视无所视!听无所听!言无所言!动无所动!举头问苍天:谁愿疯狂地以身试法?俯首问大地:谁愿亡命地铤而走险?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抢掠?谁愿屠城?谁愿纵火之后踏着血泊满载财货美女乘兴而归?
布道之后,我扪心自问:我模仿查拉图斯特拉,既亦步亦趋,必形似神似,绝未离经叛典,绝无油腔滑调,啊,或者稍稍有花腔荒调之余韵……
这时,我创造的那头驴子呆立在月光下,竟出乎意料地对我的布道及善后报以恶意的“咿呀”之声!
我惊诧莫名,至少在月光下呆立了一刹那乘以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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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智慧的闪电啊!戮伤今日之人类的眼睛吧!让他们在黑暗中苦苦摸索吧!让他们像滚木擂石碰撞着惨呼着哀嚎着坠下深渊吧!
然则我的智慧的闪电从未直言相告:我对于今日人类之刻骨仇恨缘何而来?
我自认为是高等人,自以为高到可与阿尔卑斯山比肩——不,我是君临海上的太阳!我要吸允大海,把大海的深渊吸允到我的高度,大海的欲求于是随着万万千千洁白的浪花高涨起来——啊,这不就是欲求的参差不齐的梯次等级么?
在我,这就是知识:一切深渊当上升:想往我的高度,趋向我的高度,达致我的高度!
然则所有新旧更替的深渊绝未存此诡异之念:你高你的,我深我的,你之“高不可攀”与我之“深不可测”,一朝颠倒过来,你又会有何感慨?
若问及“谁将成为新的深渊”?与我的闪电形影不离的雷霆轰隆隆地答曰:“我的眼睛已为我的闪电所戮伤,因此之故,我已久久地坠往猴年马月而与不测深渊凄然换位——与深渊之新旧更替,为勃然大怒和歇斯底里交相残害的我,恐已不能实言相告!”
我痛感天旋海转却不知所为何来?或许我已痛楚地深切感触颓废的并非辩证法,而是,究竟是谁的智慧失光失声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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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何其愚妄昏昧!或一叶障目,或一水相隔,乃不知天地的玄机,即不解两岸的异同!
尽管我之善与恶非此非彼,出神入化,绝无线性的刻板的老气横秋的内涵与外延;你说是善,那善瞬息间即异化为滴血的獠牙;你道是恶,那恶一刹那又我佛慈悲之态可掬……因此之故,世上并无几人愿与我这个非理性者或最极端者论战辩驳……世人皆知我变化多端,神鬼莫测,这不,才出险招,而损招毒招又联袂而至,况且真伪飘渺,虚实皆无,兵将换位,水土不服!
然则我日日夜夜所寻寻觅觅者,无非是颠倒乾坤、重估价值、破碎山河、涂炭生灵之煌煌大业,以之作为我的隔世祝捷、欢欣和安慰!
我居高临下抛掷鲜透碧落香透黄泉之天花乱坠,可惜万万千千笨拙的马蹄、牛蹄、猪蹄实难追逐虚无的花影飘渺的芳香!惟有令人作呕的萨蹄尔满身息壤,倒吸住我的万紫千红,从而鲜透我的视野,看透我的肺腑!
何为弥天大谎?何为欺人之谈?善何以为善?恶何以为恶?但请稍安勿躁,稍等片刻或期待千年,你们必将看到鲜透碧落香透黄泉的超人之善!并且必将看到遍地的跳蚤之尸臭气熏天的末人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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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颗舞之星。我在混沌的野地里狂舞,旋舞,双手划出浓黑的烟雾,双脚踢出璀璨的冰花……
我不可理喻地切齿号叫:你们看哪!具有女人本性的东西,源自奴隶本性的东西,尤其是从阴暗的茅屋和贫民窟里蜂拥而至的群氓杂种:现在这些就是支宰人类命运的主人——可恶!可恶!可恶呵!
你们看哪!如今小人们(两脚畜牲们)变成了主人:他们全都在演讲屈服,谦卑,聪明,勤奋,诚信,以及诸如此类的细小德行。
“咿呀!”我所创造的这匹笨驴竟也知无不言而言无不尽!若是多如蝼蚁的小人们全都在宣讲屈服与谦卑,即令他们聪明,勤奋,诚信,他们非但不能变成主人,而且连“小人”的尊号也不能维持片刻----他们就只能化作满地的跳蚤之尸!
啊嗬!何以自我“左右开弓”?
奴隶们现在已经就是支宰人类命运的主人?
奴隶们绝对不能变成主人而只能化作满地的跳蚤之尸?
啊嗬,明白吗?我是非理性者!我是最极端者!我是怀疑者!我是悲观者!我是虚无者!明白么?谁与我谈论二律背反,我就要与谁血淋淋地同归于尽!
嗬!咦!难道你们就不明白:我的奇谈怪论与任何规律之类绝对毫不相干!
谁尚且仍不明白我就立即敲碎谁的榆木之头!
我是一颗舞之星!谓予不信,我现在就轰隆隆地爆炸给世人看一看!
我早已在他们的地雷底下埋地雷——明白吗?
谁不想上月亮,谁就会被最先轰上月亮去!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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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主人问了又问,不知疲倦,不觉乏味:“人类如何能最好、最久、最适意地保存自己?”
山水屏风后一个神秘的声音答曰:“超人与末人和谐相处。超人活,让末人也活。或倒过来说,末人活,让超人也活。君不见亿万斯年之或然轮回,超人仍是超人,末人还是末人——超人又何必横扫末人?末人又何必火焚超人?”
今天的主人又殷勤发问,不知正午,不觉薄暮:“超人和末人是平等的吗?”
花鸟屏风外那个蹊跷的声音答曰:“让所有人先活下来再说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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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平等?
非是高矮胖瘦之削足适履的平等!非是大小方圆之斧銊铿锵的平等!非是互相胁迫互相劫掠互相剥皮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平等!
所谓平等,实为查拉图斯特拉之千年王国和弗里德里希之海市蜃楼的平等——如此这般究竟是平等还是平衡?如此这般究竟是永久的平衡还是一个正午和一个良宵的平衡?如此这般究竟是灿烂阳光下的平衡还是萤火忽悠的梦幻中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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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谁不知恐惧或藐视恐惧,恍兮惚兮,必有虚无缥缈者,久窥其影乃深知其形,顾盼也,跃如也,扬沙迷其眼,舞爪断其喉,饕餮食其肉……亦无坟,亦无墓,乃葬其颤栗之魂魄于风声鹤唳的天地间。
b
谁面临深渊而以死缠佛脚求救,或以飞鹰提携自救,或以一了百了应对,——他必失足,必一坠到底,触底而亡,触底而终,触底而烟消云散。
一声喝采压碎久久的鸣咽。
c
你们这些高等人啊,在我看来,你们受苦受得还很浅薄无聊!你们苦于自己,尚未苦于人类。你们仅仅被揪住头发夹住肩呷顶住后背直挺挺跪上暗红的冒烟的炭渣;你们仅仅被左右开弓大打嘴巴,牙齿脱落,嘴角淌血——你们即令被发臭的污水淹没头顶,你们也还是全都不曾遭遇我受过的大苦大难!如若你们稍有自辩诡辩强辩,你们就是在说谎!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我的裸体被架在烈火上翻覆烧烤——不要外酥里嫩而要逼出所有灵魂的油腻!啊嗬!啊哟!啊呀!即令我的脑汁在融化眼耳口鼻在滴血,我也绝然不像那许多苍白的智慧木偶,远离大火尚且千里迢迢,就已被若有若无的热浪推搡撩拨白白地成了灰烬!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万千条褐色的蝎子以其毒钩刺我剜我,争先恐后穿透我……我片甲无存,体无完肤!但我仍同那许多智慧木偶苍白的死灰不共戴天!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我没有好牙!我没有好胃!但与同样消化不良、未老先衰、举止滑稽的德国精神竟毫无瓜葛!毫无牵连!毫不相干!那许多病入膏肓面如土色一碰就碎的黑色碎渣与我绝对无缘无故无丝缕牵绊!
你们这些高等人啊,我死之后,看你们怎样走过那一踩到处响到处翘到处塌的破木桥!
啊,惟有深渊的铁石胸怀接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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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高等人去死吧!你们当中越来越多的优秀者去死吧!唯其如此,病弱的人类才能生长到那个高处,人类被闪电所痛击和就地摧毁之处,那里高到够得着闪电——然则所有的眼睛都被闪电灼伤而致盲。
然则屡被痛击屡被摧毁因此之故萎靡不振的人类,又与我何干?
你们这些高等人,你们当中越来越优秀者,你们这些有眉无眼有背无腰的孤魂野鬼,又与我有何瓜葛!
我的意识和我的渴望朝向星辰中最遥远和最明亮者!然则,你们覆额的冷汗,一无所见圆睁的眼白,酸痛难支的肩背,寸步难移肿得发亮的双脚,隐隐约约,似乎与我有丝丝缕缕暧昧的牵涉?
然则,你们从容赴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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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源于树木。因此之故,森林敬畏树木轰隆隆地拜倒在树木足下,随即消失于树木的腐叶之中……啊嗬,世界因此而大明亮!大欢欣!大宽慰!
森林之远遁于无形,是否源自我的极端之符箓虚无之诅咒?
啊嗬,谢天谢地!
然则,何谓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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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孤星悬于黑漆漆的天宇,因由我的灵魂之鹰在你的光芒之上舒展双翼,并且紧紧攫住你的一缕缕稍纵即逝的应然之光……
啊,我泪眼朦胧中璀璨的孤星呵,你欲坠未坠地悬于遥不可及的天穹----你为何欲坠未坠?或许我的灵魂之鹰攫住你的一缕缕光芒,这才使得你坠而未坠?
这颗孤星在我的视野之中光辉灿烂地畅游天穹……你是否在既定之轨消消停停地快乐运行欢畅运行,这难道与我既无瓜葛亦无干系?啊,你是否恐怖地出轨并与地球悲惨地迎头相撞,或者莫名其妙径直地坠落乌有之乡,这与我的头痛欲裂、出言不逊、一触即跳又有何种或隐或显的纠葛牵连?啊,我朦胧泪眼中璀璨的孤星呵,你为何形单影只闪现在天穹?你必知晓,正是我的灵魂之鹰死死攫住你的一缕缕应然之光,你这才没有一头撞上地球而魂归不可知处,你的一缕缕光芒才没有色彩缤纷地散落乌有之乡?
啊不!不啊,不!我泪眼朦胧中璀璨的星辰呵,你不过是茫茫天宇银光闪闪的一条小鱼,且看你消消停停快乐欢畅地游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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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氓永远是撒谎者!群氓永远是诈欺者!尤其是在如今群氓的时代,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群氓的谎言皆如噪鸦飞天!群氓的诈欺皆如乌云蔽日!
然则谎言和诈欺的千层磨盘大山一样压着的乃是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一群人——你道他们是谁?
难道单单是群氓就万头攒动就拥挤成了天花乱坠精彩纷呈熙熙攘攘的桃色世界?
看哪!左边厢涌出铤而走险的伪币制造者和油头粉面乱抛眼风的戏子;右边厢涌出仗剑持符的大法师和莫测高深而又阴阳怪气鬼鬼祟祟的通灵者……难道“老马不死旧性在”的大言不惭者,厚颜诛心获利丰渥暗自窃喜的粉饰者,所有激烈言辞!凶悍言辞!繁琐言辞!陈腐言辞!垃圾言辞!之首创者!演绎者!传播者!他们就不能在这花花世界各占一席之地?
看哪!黑忽忽的雾霾深处尚有虎视豺声的铁血者,面目模糊的窃国者,张牙舞爪的跳踉者——他们不是衰败颓废的隐者而是顾盼生辉的王者!
啊嗬!大普鲁士的王道必大张挞伐!必大辟疆土!必武运长久!
群氓必由此而各得其所。
各色精英必由此而各在其位各谋其政。
伟大的超人或由此脱颖而出?或由此而自有大呼号?大言辞?大动作?
或许由此而精神振奋的末人及流氓痞子——“咿呀!”这可恶的畜牲何以此时此刻竟发出不合时宜的鸱枭之鸣?
68
他们有着冷酷而干涸的眼睛——我也如是?
我在镜子里端祥着自己的尊容——难道我的眼窝不是寒冰凛冽不是滴水不剩不是深深的洞穴?
在这深深的洞穴之上,每一只掉光羽毛的鸟儿都远远地紧急避险——啊,它们竟宁愿一头栽倒花岗岩上粉身碎骨!
然则我们爱马成癖。
我们爱马如同爱护自己的眼睛和生命。
号角声悲怆、凄厉而悠长——我们飞身上马竟未及回眸一笑。
然则 敌军深知“射人先射马”之诀窍,乃万箭齐发 ,密如飞蝗……马在人在。马亡人亡。战马踉跄跌倒之后,稠密的长矛穿透铁甲插满了……鲜血浸泡的土地上早已柳枝依依。
兵凶战危!一朝上了战场,谁还哀哀戚戚尚存生还之心?
如此这般,或许只有这高山上千年不坏的花岗岩尚且依稀记得往昔掉光了羽毛的飞鸟流尽了热血的骑士?
咿呀!我的镜子里惟有深不可测的洞穴——世上何曾有过千年不破不灭的镜子!
69
你们这些创造者啊,在你们的自私自利中,早已孕育着恐怖的血光之灾和诡异的先见之明!你们全部浓稠的爱与憎孕育着并且已经顺利娩出血光闪闪的权力意志和征服世界的先见之明!你们的伟大的事业,你们的铁打的权力意志就是你们的邻里,此外再无别的乡亲!
你们这些创造者啊,世界上所有的财货所有的美女一言以蔽之所有的创造物全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你们这些创造者啊,何等地美好,何等地妙不可言:无穷无尽的所罗门宝藏也已经被橐橐地踩踏在你们的铁蹄之下!
你们这些创造者啊,一切都无须你们废寝忘餐头晕眼花地苦苦创造!劫掠就是创造!杀戮就是创造!征服世界就是过去未来最大的创造!然则你们切记;你们的垃圾是你们的!任何人的灿灿钻石就天然 全是你们的!你们切记;万勿有妇人之仁!万勿有蠢猪之义!万勿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之心!怜悯之心!杀人必一刀致命,万勿手软脚软拖泥带水!纵火必烧成白地,勿狼奔豕突污秽不堪!劫掠必十室十空,鸡犬不留,万勿,万勿留下你们的影子!万勿留下你们的信息!万勿留下你们的灵魂密码!
你们这些虚有其名的伪创造者啊,万勿让世人捕捉到你们缥缈的形迹——早已竣工的绞刑架及其颤抖的影子久久恭候的并非是、或者正是你们大摇大摆地光临?
大火烧吧!大鼓擂吧!
你们这些伪创造者且逃往火星去久久藏匿吧。
70
你们败于孤注一掷。
我聊胜于、险胜于貌似孤注一掷实则注外藏金,一掷之后并未将钱袋底朝天再掷个哗啷啷的爆响,却假装恼羞成怒满脸溅朱拂袖而去,听任撇下的影子发虐疾似地久久战栗……
我下次再来必孤注一掷!
71
我在孤独中也生长着自己带入其中的活物,即内在的牲畜。
然则有牲畜就有污秽。我将越来越多的污秽泼往沙漠中踽踽独行的圣徒……但猛然高产的污秽竟多于抛出的污秽千万倍还不止,使我混迹其间,便成了有史以来最污秽的腌臜之物。
在我周围,不光鬾魅魍魉闹翻了天,而且几匹猪猡从我的盗窟中打进打出,使我原来悲惨的孤独异化为滑稽的龌龊的不胜其扰!
“咿呀!”莫非这笨驴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幸灾乐祸?
72
钢索两头都是极端:创造者绝育!高等人断根!
我于是晃动镀金的手杖大发感慨;谁早已孕育,谁就病危而奄奄一息;谁已然生育,谁就血污满身而臭不可闻……
我又撑开油纸的雨伞娓娓道来:生育使女人痛苦,但歌德有言在先——大痛苦乃是大幸福的源泉……
这时,我假装失足而扬手抛去手杖和雨伞,而又险些弄假成真但并未忘记念念有词:临盆的阵痛使诗人彻夜难眠,而一旦娩出“缓缓崩溃的彩虹抛金洒玉”或“青出于蓝的梦幻碎片幽幽地倾泻”,即不免渭然长叹喜极而泣……
突如其来,我汗如雨下暗自惊呼:啊嗬!看来我已走不到另一个极端:不但新生儿带来的几多污秽都可以一洗了之,而且,据说任何难言之隐也可以如法炮制?
然则,这杂耍场的看客早已走散,寂然无声,绝无活物。
73
我终未学会自嘲,终未嘲笑过自己一次……或许夜半 扪心也曾面对面自我嘲弄,但立即自我警觉地拧紧阀门,并使个眼色唆使嘲弄之箭射向已高我一头的邻人……
人类的未来早已突进我的心中——人类的最遥远之物,最深邃之物,星空般崇高幽渺之物,人类的巨大力量和浩然深意,所有这些或然之物全都在我的瓦罐中相互激荡,撞击有声!
然则人类的最切近之物,最紧迫之物,最浅显之物,最须臾不离之物,——试问征兆何在?端倪何在?人类命悬一线而自由地迸发改地换天的力量,却徐徐溢出邻人的瓦罐……
啊嗬!我明知道自己的瓦罐早有裂隙,早已发 出呼呼之声——瞬息之间,我的瓦罐已是破罐,已是空罐,已是废罐——竟已是冒烟喷火的毁灭之罐!
我高高举起我的破罐——时日曷丧,予与汝偕亡!
我终于弃绝自嘲,并且弃绝与鲲鹏大话相对应的小家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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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高等人啊,我的兄弟们啊,我自己戴上了这顶绝对者的王冠——我严词坚拒任何人煞有介事地给我加冕!想想看:如若让人给我加冕,似乎他比我更绝对,更极端,更虚无,更不可怀疑不可触及皮毛触及灵魂触及无门之门后面狼藉的隐私……似乎他才是王上之王。则我仅仅是稍逊一筹的王中之王!
我宣告我的笑容乃是普遍的太阳的光辉——所有人包括群氓在内都得哈哈大笑笑作一团笑得不知死活不知深浅不知自己究竟在桃林中漫步还是在浓雾中摸索!
查拉图斯特拉这个欢笑者,这个绝对者,这个预言者,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不耐烦者,这个舞蹈者,这个轻盈者,这个越过皮筋的跳跃者,这个一不小心的出轨者,他的廉价白纸做的精致羽翼招徕人山人海,却欲飞未飞转而回旋不已地展示戴在我头上的这顶马粪纸做的王冠……
啊,我要把这金色的王冠,这描绘着花香鸟语的王冠,这以马粪纸精心修饰而成的王冠,现在就投给你们,甚望你们一窝蜂招摇过市……你们满身的酒气绝对不会令人作呕!你们挑逗的眼风绝对不会人人喊打!可以预料,所有见到你们的群氓必齐刷刷下跪,必不敢抬头,不敢仰视,不敢声张……
然则你们要学会在欢乐中自嘲!快把马粪纸做的王冠揪下来扔了吧!群氓俯伏在地不经意间窥破了你们的马脚!快!快快快!紧急撤退!逢崖跳崖!逢涧跳涧!啊嗬,眼前是广阔的沼泽地……
你们这些高等人啊,我的兄弟们啊!如今一切都岌岌可危!建议你们和群氓握手言和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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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如今一切都摇摇欲坠,到处都在地震!但当我看到你们闪闪生光的眼睛时,我热血沸腾而又战栗不已地断定:你们在寻求更多的地震,更多的洪水,更多的危殆……你们在渴求野兽的生存之道,渴求森林的烟瘴、迷谷的尸臭,和洞穴里的盲眼蝙蝠……啊,人生最美好的,莫过于天生的勇气充盈于岩石般的胸膛!流布于钢铁般的四肢!人生最奇妙的,莫过于孤注一掷的冒险!以及对不确定之物未探明之物未到手之物烈火般的情趣!勇敢和冒险在我看来就是人类的全部史前文化!对于最野蛮最凶险最奋不顾身的动物们,人类曾嫉妒它们锋芒毕露的兽性,并将之据为已有,于是人类才最终成其为人类!这种兽性的勇敢最后变得精细而敏感,变成精神性的,昂扬向上的光辉的才智!这种勇敢带有鹰的闪电般的致命一击!带有蛇的炊烟般的突袭咽喉!我断定勇敢和冒险在今天就是战争!大战争!史无前例地毁灭人类毁灭已成之物必成之物或成之物的世界大战!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始而大汗淋漓继而滴血溅血的灵魂啊,你们究竟要坐以待毙还是要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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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
我所创造的驴子在薄暮时分向我橐橐踏踏疾驰而来,离我一箭之地接连腾空三纵三跳——高些,再高些!待高无可高,这才稳稳下落戮住驴蹄,又前后左右橐橐踏踏……这似梦非梦的情景有何玄机,即如我之煌煌才智,竟也懵然不知……恍惚之时,我与我的创造物又鼻尖牴牾久久对视……我隔着玻璃看到驴脸上似有轻蔑之痕冷笑之迹,又从亮晶晶的驴眼珠里窥到我两张脸上皆无血色,青筋暴露,目光凶狠……
“咿呀!”蓦地听到这声摧枯拉朽的驴鸣,我忽然爆发出一阵裂金裂帛的狂笑,竟把我震倒在地翻来滚去……当尘土不由分说地灌满口鼻,我这才不得不大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窒息而死……
“咿呀!”
77
我的影子弃我而金鸡独立,而梦游兰圃,而嬉戏在荒漠女儿们中间……有谁疑惑?有谁笃信?有谁讴歌?有谁起舞?
蔑视大地的阴霾,似动非动的云朵,离奇失踪的太阳,潮湿滴水的忧郁……我们玩的是切齿号叫追逐苦难呼声的凶恶游戏!
叩击!碰击!撞击!
大门洞开,黑漆漆的棺材轰然爆裂,抛出千万种面具:稚童的,恶魔的,金丝鸟的,蝴蝶的,勇士的和鹰隼的——都冲着我大笑大哭和怒吼!
因此之故,我单腿独立的影子心胆俱裂,颓然倒下,一地黄叶。
然则我的另一淡淡的影子却弹起了竖琴,唱起了蛊惑荒漠女儿们的歌谣:


荒漠在萎缩:诌笑啊,献出荒漠者。
哈!轻佻!
轻盈复轻盈啊!
天国的幽花欲死欲仙!
一个透明的开端,
原本静穆无声的大野,
何来绕树匝匝浸透枝叶的芳香?
习习的沉醉之风,
推涌着饰有金角的公羊
竟歪歪斜斜蹒跚而来!
啊,你这一大把风流的胡须,
竟与孱弱的牛马骡驴同祖同宗!
你那举世闻名的暧昧眼风,
竟横遭吼猴的嫉妒辖治和嘲弄!
你们,最亲爱的女友们呵,
我,一个通灵者,
第一次将葡萄酒耀目的恩泽
布施到你们的餐桌,
在棕桐树下。

啊,心醉神迷的朝霞
第一次在你们的脸上燃烧!
啊,喜极欲狂的虹彩
第一次在你们的眼里闪耀!
啊,暗处飞来的蜻蜓
第一次从你们的玉体掠过!
啊,含苞欲放的莲花
第一次盛开便落下闱幕的黑云!


灯火阑珊!
我仍软塌塌瘫在这里,
像一具惨白的尸骸
蜷缩在绿洲朦胧的深处,
它正伸着懒腰----
一颗泪珠或一串涎水
散发着葡萄酒变幻的狼藉,
洋葱味发酵之后,
径自飘往荒漠绿洲
婆娑的树影……
天国的幽花为何嘤嘤啼哭暗自饮泣?
我在沉醉中深深沉落,
无数堆砌的小嘴,
芳香萦绕的隐约唇吻,
若有若无似远似近,
我于是飘浮起来……
不知将随波逐流浪迹何方?
惟愿埋葬在你们中间——
最亲爱的女友们呵!

祝福!祝福那长鲸命运绝佳,
有一口出彩的森森白牙!
倘若它彬彬有礼
请诸多佳宾鱼贯而入!
你们可略略思索便恍然大悟
我这生前死后的哀戚暗示?

我,一个通灵者,
不论生死,我都将自己
久久浸泡于血色的葡萄酒中,
仿佛血色的太阳
已经溶开沸腾的酒花!

眼下,我瘫软在这里,
在这翡翠般的绿色海洋里,
有如一粒麦子,
流荡着排泄物草木灰的生机
被羊圈飘出的沉醉歌声,
被鸡埘逸出的迷狂喜泪,
深深埋葬于
静穆无声的荒漠之中。

与那无数南国的麦粒
维妙维肖,
我躺在墓穴中,或因
少女的明眸忽闪,
樱唇的铭纹,皓齿的光斑,
我竟能生根发芽!
当有力的茎杆顶破土层,小小的
飞虻们,在四周
闪动和嬉戏,
冷不防往我的腰眼深深一刺!
我挺身坐起两眼大睁:
原来是闪电般人生刹那间一梦!

荒漠在浓缩:苦恼啊,塑造荒漠者!
啊,沉重!我的心
灌了铅沉甸甸下坠,
我寸步难行?
荒漠的女儿们飘飘欲仙,
在一幅画中。
我顾影自怜,自爱,又啜饮发出缕缕银光的晶莹轻柔的空气,这般美妙的气息只能自月亮上飘落……我是一个环绕象牙之塔永不叩门而入的诗人,何以竟如此轻易急躁暴怒成灾?何以竟有歇斯底里大肆杀戮无辜之心?何以强横到所有人侧目刻薄到所有人不解的荒唐地步?何以竟至于疯癫十一年后方才恋恋不舍咽下最后一口气?何以在死后仍不甘寂寞破棺而出哀嚎自己斑斓的隐疾而不顾异味飘散残害生灵?
然则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究竟在何时何处为何人何事如此这般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睛啊?
78
我的兄弟们呵,我的灵魂呵,你们从何时起就这样拜倒在一匹叫驴橐橐踏踏的四蹄之下?
所有这些各怀鬼胎的渎神者参差不齐地答曰:我们将一匹叫驴当作自己的上帝顶礼膜拜,乃是我们在黑漆漆的黑暗中光芒激射的含沙射影,在这茫无头绪的混乱中煞有其事的兴风作浪,在无目的、无航标、无沙岸、无港口的汹涌血海中毫无希望地起伏浮沉……我们将在超人的影子倒下后与我们崇拜的叫驴悄没声息地同归于尽!
我的同行者呵,你们这些棒打不醒的弱智者呵,你们快摸摸自己暗怀的已有眉眼己有手足躁动不安的邪恶的鬼胎!难道你们也敢妄称高等人!妄称雅人!妄称我的兄弟和我的灵魂!快去寻一个大大的浑水凼,快快照一照你们的尊容、芳颜、鬼脸、空空荡荡的面孔!
我的同路人呵,浑水凼亦即牛滚凼,你们往里跳吧,牛在里面打几个滚,就多少清爽了……你们最好淹死在里面----因为你们早已永别了片刻的清爽!
我的不相干者呵,你们这些形影俱无的隐身者呵,你们在浅水里活过来,就速速沉落海底,与过去未来的无名尸骨,速速一起自由地、平等地、博爱地长驱直入鲨鱼无边的唇吻,算是人生天地间最后的失踪者吧。
79
我借查拉图斯特拉之口沉醉地吼喊:“除掉上帝!”
然则,我喊不出声,但啸出了漫天的酒气,一缕缕,一团团,一片片,醉倒了所有的活人,熏死了所有的阉人!
然则吼喊之声尚未出口,我的长舌就已变作碎渣冲口而出!我的咽喉肿得只剩下一道缝气若游丝!我的面孔仿佛犁过的土地惨不忍睹。
我欲大逆不道?我欲十恶不赦?冷汗之潮热汗之流反向往脑海里汹涌……我的鸿羽之影茫茫,我的剑之锋芒萧萧,我的毒酒一滴滴穿云裂石……我惊悸不已连连后退,但已暴眼歪嘴,鼻涕遮面,扬手踢脚,就如此这般无休无止跳起了混沌之舞,无序之舞,无目的之舞。
80
我们不是以愤怒杀人,而是以大笑杀人。谁想要彻底杀戮,谁就会大笑不止。
我们是毫不动怒的毁灭者。我们假笑着杀人,佯笑着纵火,狞笑着在血泊中满载而归。
我们的笑容力量移山倒海!
我们的笑容力量改朝换代!
我们的笑容力量难道还不能戳破薄薄一层窗户纸?
难道就是因为我们皮笑肉不笑被指为假笑、佯笑、谄笑和鸱枭之笑?
好吧,那就让我们僵硬的笑纹动起来,跳起来,活起来!
好吧,那就让我们阴冷的目光亮起来,活起来!
好吧,那就让我们濒死的心灵苦苦挣扎:宁可鱼死,不愿网毁!
然则,与我们的“血”相匹配的“铁”尚在孕育之中或襁褓之中。
81
是时候了!那庞大而又沉重的黑影已然倾倒在大地上并且徐徐移动……
是时候了!伟大的正午时分已然迫近,阳光愈强烈,气氛愈阴郁:飞鸟倏忽不见,田鼠毫无动静,大河无声断流,溪水悄然静止,森林遽尔远遁,道路纷纷壅塞……
是时候了!难道还不是时候?
啊嗬!那黑暗庞大者已然分崩离析而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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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查拉图斯特拉反复自我告诫:要冷却幼稚的放纵和心灵的喧嚣!一阵风将雪花朵朵的轻盈告诫吹进了竖起的耳朵,却未曾深深潜入黑魆魆的深处,只因一层层浮躁的喧嚣之网将冷却之冰远远阻隔并将其剥蚀消融……何时飞沙走石?何处滴滴答答?涩涩的倦眼一瞥洞穴外的淫靡纷扰,起坐片刻,便又倒头沉入烈火熊熊的梦中。
83
我们白天黑夜强行进军……
我们死不承认冉冉升起的王国早已为年迈的国王所有! 所治!所享!
有朝一日兵临城下,我们必切齿号叫:国王已经死了!国王乃是凶终!乃是为我们见血封喉的毒箭所诛杀!国王的子孙及亲信大臣早已杀戮殆尽!所以,新的国王只能是我们这类人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而且已经即位!况且也已经昭告天下!
或许我们已经把这个往深渊坠落的王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或许我们已经把天堂和地狱锁定在王国的艨艟战舰的甲板之下?
或许我们将开往与诺亚方舟恰恰相反的方向?
胜利万岁!
若是有人问及“有朝一日”为何年何月何日,则天机断不可泄露分毫!
84
查拉图斯特拉忽然若有所思地自语:“来了!”
那匹故作机灵的驴子竟也连连应声:“咿呀!”
然则除了满月和瀑布并没有出现任何令人惊讶的奇闻逸事,甚至也没有柴扉的开关声----而且查拉图斯特拉的洞穴根本就没有柴扉。
“来了!来了!快就午夜了!”
午夜年年有,月月有,天天有——不过,圣巴托罗缪之夜,史上是否仅有那么血溅千里血染千年的孤零零的一夜?
背对着月亮,查拉图斯特拉在沉睡者心跳趋缓的午夜时分又煞有介事地说:“呵,人类,留神呵!”
稍顷,他又两眼闪烁地补充说:或许我过于亢奋!过于紧张!过于敏感!过于渴望!以至夜已深沉仍毫无睡意……然则我已然是一个两眼雪亮精神抖擞的守夜者!尽管我既无长矛亦无号角,若是,若是……我又将何以自处?
85
欲藏欲露?欲隐欲显?
我倒是口无遮拦,滔滔不绝,忽然决堤泛滥——这难道又是人为鱼鳖的惨剧?
名副其实的隐者久居高山之上人迹罕至之处,而混迹于闹市的衣冠楚楚者——他们双手捧着的隐者之心,则多半是浮沉的赝品。
我两眼死死盯着他人的行迹,他人却目不斜视,先看透了他自己。
深藏也好,大隐也罢,究系与我何干?
86
一种永恒的芳香扑面而来,继而缠绕着,遮蔽着我……清醒变成迷惘,快感变成隐痛——而迷惘和隐痛一记重拳把我击倒在尘土之中……
一种来自古老幸福之岛的幽幽馨香,啜饮犹可,畅饮则顺流而下——沉醉,酣醉,大醉如泥!
然则与大醉的午夜之终结仍间隔着正午的歇斯底里!
我要逃避永恒的芳香——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我要远离幽幽的馨香——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87
查拉图斯特拉是否有好牙好胃,现已无从稽考。这位须发如银仙风道骨的长者是否尤其诚实,但请各位参阅安徒生所著《皇帝的新装》便知究竟。两位神奇的裁缝颇有来历,他们常常四目对射,间或附耳低语,又拉严帷幔,剔亮灯烛,连夜为皇帝陛下赶制华服,待这件世所罕见的艺术品陈列高台,宰相以下文武百官军民人等肃然列队徐徐瞻仰,凡诚实者皆叹为观止;凡撒谎者尽视而不见。如此这般,国中诚实者摩肩接踵,而撒谎者从此绝迹。
我极言查拉图斯特拉异常诚实,乃因其有缘得见并大为欣赏击案盛赞别的高手为别的尊者精制的彩装。
谁有异议?好,鸦雀无声就好。
有何动静?啊,所有的死鼠都不曾动弹。
88
痛苦拒斥后代,弃绝子嗣,渴求它自己的即刻毁灭!
然则历经罗曼谛克的迷你轮回,往日满地打滚的深创巨痛,却在花枝招展地翩翩起舞!
快乐渴望复活,祈求重生,却又苦于无从猜透这个古老的令人百思莫解的生死之谜!
然则经历想入非非的游戏轮回,曾经神采飞扬的乐不可支却在切齿号叫地痛不欲生!
89
所有的快乐都想要满月和瀑布,想要花花绿绿的纸牌,想要蜂蜜,想要醇酒和妇人,想要销魂的午夜时分,想要灌注水银和磁铁的千年坟万年墓来锁定这醉心融骨的月圆之夜……
难道它唯一唾弃的就是叮当作响的金币?
一切都可以疏忽!都可以冷落!唯独不能不久久注目的,久久动心的,就是……
所有的快乐都想要永世轮回!今世快乐!来世快乐!永远快乐!
然则!世上所有的轮盘赌都绝对拒绝承诺:包赢不输!
90
我的快乐竟是如此丰富,以至于它渴求地狱尽释痛苦,解放仇恨,膨胀耻辱,夸大残疾……我的快乐非比寻常,它有一只沉重的!肮脏的!长满黑毛的大脚!若是它不任性地践踏和蹂躏所有这些零落的痛苦、纠结的仇恨、卑劣的耻辱和血淋淋的残疾,它又有何快乐可言?它又如何才能增添我这个快乐者的快乐?
难道竟至于不认识这个冷酷的世界?好吧,不认识,就去死!
我的快乐无所不想无所不要无所不为!它比任何痛苦任何仇恨任何耻辱任何残废,更焦渴!更饥荒!更可怖!更隐秘!更顽固!更口是心非!更厚颜无耻!更贪得无厌!它竟然恨恨地咬住自身!咬出深深的渗血的牙印!咬出劫掠的手杀戮的手纵火的手!咬出威迫所有奴隶的罗马之剑!咬出滔天的洪水满山的猛兽!咬出鲜血淋漓的无数珍宝!咬出巍峨的皇宫辽阔的园林!咬出成群的妻妾蜂拥的奴仆……
然则,我也咬碎了一口灿烂的白牙!
91
最初的清晨或最后的白昼,我从床褥上一跃而起,穿上紫袍,束紧腰带,因晨风如醍醐灌顶而精神抖擞、精强壮实而热气腾腾,昨天的洞穴已然盛不下今天的我,于是我健步如飞地冲出洞外……
我屹立在洞门外的巨石之上,极目远眺,双臂高举,一再强烈地感觉自己酷似从灰暗群山间升起的太阳——此乃何种征兆?何种端倪?
啊,火红的铁汁在我的脑海中霍霍激荡,在我的胸臆间突突膨胀,在我的百骸四肢内凶猛地往返闪击……
所有的高等人尚在睡梦中自吮涎水,而我已然醒了——仅仅我独自从梦中一跃而出!他们和庸众末人相差无几原不是我适洽的伙伴!我在这山上所苦苦期待的并非一段羊肠小道的同谋者!此时此刻,他们还高卧在我的洞穴里,还在睡梦中撕啃我的羊腿,啜饮我的羊羹……他们各各自拉自唱,自我激赏,自我陶醉!他们——国王、退职的教皇、预言家、魔术师、漫游者、吸血者、乞讨者、最丑陋者、若有所思的长耳者……他们当面信誓旦旦,暗里毫无节操!
我仰望星空,喜孜孜听到头顶上我的鹰的尖叫——鹰醒了,蛇醒了,同我一起醒来了。
我的鹰先我而去迎接太阳,惊喜地沐浴、触摸和攫取新崭崭的阳光。
我忽然听到远处奇异的呼呼风声,近了,近了——原来是一片遮天盖地的薄薄乌云,徐徐飘落在一位不束之客的四周。
冥冥中似有神启,当我在硕大无朋的岩石间缓缓坐下,恍惚间将手伸入一团厚实温暖的毛发——而同时我听到一声低沉的狮吼。
“征兆出现了!”我在如雨乱叶中喃喃自语,心灵发生颠覆性的巨变;熔岩将冲出胸臆!能量必尽兴释放!
这时我的客人们都已醒来了,排成一列队伍,步伐整齐地向我迎面走来,好像要接受我的检阅,要接受我的秘传,要接受我的激励;但当他们行进到洞口时,整齐的脚步声响已传了过来,使得那头狮子受了惊扰,竟厉声咆哮,张牙舞爪,接连三纵三跃,我的客人们听见狮子的怒吼,看见狮子的身影,一阵骚乱,一阵惊呼,刹那间无影无踪。
唯独那匹叫驴若有所思地僵立在洞口,僵化,僵硬,从此动弹不得。
它甚至来不及叫出一声响亮的“咿呀!”
它甚至来不及宣告最新的斯芬克斯之谜:昨日的夜宴是最早的餍足还是最后的饕餮?何以白昼尚未真正开始就有了昏暝惨淡的暮色?何以我的“咿呀”之声卡在喉咙里既吐不出口又咽不下喉?
92
我断然拒绝重估一切价值,不论高估还是低估,抑或草草地玩一把黑格尔所谓“扬弃”的滑稽戏!
我的恢宏使命绝对是扫荡一切价值,绝对是毁灭一切价值,绝对是将一切价值推下深不可测的渊薮,再推倒千里绵亘的城墙,再泼下烟尘弥天的黑土——就像掩埋大饥荒大瘟疫的所有不洁之尸,把过去未来所有的一切价值一笔勾销,并且不立墓碑,不留文字,但等几场暴雨过后,光秃秃的大地再也没有任何有关“一切价值”的点点滴滴的血迹和泪痕。
我所创造的簇新的闪光的永恒的价值在哪里?
看哪,我双手捧出昂首向天却面目模糊的泥塑超人,又捧出无根无叶无花无果的权力意志,再捧出不论世事如何变幻古人今人未来之人皆行状雷同的万物轮回……
然则,这若干漫天飞舞的价值纸花,在金鼓齐鸣地闹腾一番之后,便形影俱无,动静俱无,声息俱无。
惟有人类自我善待其不死的生命才能不断地盛开智慧之花!
93
我的极端主义裹尸布上实有闪光的金字:自我克服。平心而论,倒也可以说:自欺欺人。
当你匆匆赶来揭开裹尸布一看——哪怕你看得眼睛发痛,继而头痛欲裂、心痛难忍,裹尸布里面仍是空空如也。
我后来又自称最极端者——是否自我克服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临?不,事实上没有最极端者,只有更极端者。若问疯癫是否极端主义的终极表现?我的回答仍然只能是:极端主义没有终结而只有越来越多的牺牲者——我自己就是其中最为惨不忍睹的一个。
94
人们不能仅凭惨白的色调和刺鼻的尸臭就断言我的哲学即是死亡哲学。不错,我对生命的厌恶早已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每每窥见一个三岁幼儿的形影并且嗅到他身上麦穗的气息,我便要大汗淋漓呕吐不止……若是你们这些阴界深处的追问者像我一样残暴无由,则我就立即疯癫以至立即咽下最后一口气——待到了阴界深处我们再说后话!
然则我决不会向凶险恶毒的追问着低头示弱!我绝不会上吊,绝不会以“眼珠暴突长舌外露”的尊容来羞辱自己!我会疯狂给你们看!我会挺尸给你们看!但决不会以头触柱一地狼藉,让你们喜形于色快活逍遥举杯畅饮!
然则,过去易知,未来可测。谁又相信人们见无所见?闻无所闻?是无所是?非无所非?
人们尽可仅凭死灰的色调和飘浮的尸臭就断定我的哲学即是僵尸哲学。
你们等着吧,当我乍尸之日,就是死亡哲学复活之时!
95
我曾对自己的灵魂游说,却用的非是陈述的语气而是冷冰冰的独断独行的口气:“为了不让任何人窥见我内心的腌臜之物,亦即看似洁白却极污秽的不可与闻的荒诞灵异之类,既渲染了怪兽般的狰狞,又塑造了雕像般的沉默。”
好啊,我的灵魂呵,我们看到过为数众多的嗅觉灵敏者;他们遮住自己的面孔并且肆意把水搅浑,以便任何人都不能看透他们的过去未来。然则,更精明、更多疑、稍有风吹草动便倏忽不见的垂钓者,却从他们身后毫无声息地疾步走来,刹那间钓走了他们最为隐蔽的鱼!光明的、勇敢的、清澈纯净的人们,就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沉默者:因为他们如此清澈静默,最清澈透明的水也不会出卖他们——因为他们形影俱无并且悄无声息。
好呵,我的灵魂呵,我并非如此聪明绝顶的沉默者,不太浑浊的水凼即可绝对忠实地映出我的这副尊容,连带我的灵魂,我的肝胆,我的城府。
啊嗬,我的灵魂呵!看哪,浮在水面的鱼都已白肚朝天——它们都是新鲜的死尸,尚且只有些微的异味……那在浅水处游逸嬉戏的鱼永远都不属于我之所有!然则我也没有最为隐蔽的活鱼!啊,你们更精明、更多疑、稍有风吹草动便雪地无痕的垂钓者呵!你们光明的、勇敢的、清澈纯净的、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看似愚昧透顶实则智不可及的沉默者呵!若是你们实在难以抑止胸中毒焰窜扰的钓鱼欲——那就钓走我这具沉重的僵尸吧!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59494 2018-11-18 22:32:45
作为一个资深的酱油党,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路过,在路过的同时还要关心楼主,鼓励楼主,在这个冷漠的时代,给予楼主温暖。酱油党莅临的地方,不仅仅是挽尊,不仅仅是消灭零回复,酱油所过暖意无边---酱油党。只为经验,回完就跑,绝不回头。
-----------------------------
谢谢!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96
看哪!我的生命拒斥良心!我的灵魂弃绝羞耻!我的生命和灵魂就是非人的生命和灵魂——非人也有灵魂吗?
看哪!我一头撞倒几棵各各一万六千岁的参天大树!
看哪,我已经将基督教文明撕作碎片——有人将宇宙中分散的纸张合订为一册,我昂首向天又将其撕作白花花的碎片——它们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将我掩埋……
看哪,雪地上有或深或浅的蹄印——我已从故纸堆中一跃而起!这时却往脑门上重重拍了一掌,口中念念有词:标新何新?立异何异?有血即新?有泪即异?若是我的狂风将一切“美好而崇高的东西”席卷以去,所有人会不会先我而疯?先我而死?先我而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这般,除我之外,谁还正中下怀而面有喜色?
97
我以星罗棋布的眼睛阅读残酷性:呵,丰富的多姿多彩的美不胜收的残酷性!啊,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野性的猖獗的永恒的残酷性!啊,烧杀劫掠满载而归大桶灌酒大块吃肉大快朵颐的残酷性!啊,电闪雷鸣泪雨滂沱血洪爆发令人发指的残酷性!啊,所谓文明史,撕开裹尸布一看,其实不过就是残酷到无以复加的劫掠和杀戮!
所以,我认识残酷性!
所以,我渲染残酷性!
所以,我歌颂残酷性!
所以,我创造残酷性!
假如没有残酷性,试问又何来庆贺?何来喜庆?何来欢天喜地的宰牲节----劫掠和杀戮不是更令人心醉神迷喜极欲狂吗?杀人场四周人山人海!试问杀猪之处围观者能有几人?眼看着他人被活生生砍下头颅,谁不惊骇地摸摸颈项而暗自窃喜笑逐颜开?
啊,假如不经反对者永恒的残酷折磨,我就决不会有永恒的心花怒放!
如此这般,我已是太阳,在我的光辉普照下,残酷性跳起了疯狂的霹雳舞,她挺起万千只参差不齐的丰满乳房,高些,再高些,仅仅相差些许高度,或相隔一霎时一刹那……啊,雪白的乳汁朝我的光晕纷纷溅来!
我居高临下,一览无余所有生气勃勃的动静之物:惟有纵跳如飞的狮子称得上是残酷性之集大成者。
若是有人问及世上有无疯狂的狮子,我的回答并非模棱两可,而是像东士孔子那样直截了当:信之则有,不信之则无。
98
假如叔本华真是老骗子,我又该有何种时髦的称谓?
我疯是真疯,话是真话——谁有功夫跟你虚与委蛇而声东击西?我几时 与人同谋将一座城池烧得只剩下污烟瘴气?我几时与众多飞蝗密谋策划将千里禾稼扫荡一空?几时?几时?
假如有人持剑追问,我决不会望风而逃,也决不会引颈受戮,更绝不会夺剑反戮其身——乃觑着剑尖的锋芒坦然答曰:“所谓老少骗子云云, 乃我飞笔如闪电行文措词有误——既有苦主,即以此实证!”
假如叔本华泉下有知,或许会啼笑皆非而又不得不深以为然?
99
我的脑海每天24小时有潮有汐,有动有静。我老谋深算而又浅薄无聊;我何必非要古代远航而来的每一艘智慧之船斜斜倾覆而又翻扣海底?难道我想要以此证明我的智慧高于古往今来 一切所谓的智慧?
不!我何以会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唉,我不想还明白而越想越糊涂——看来我糊涂至死命已铁定而不可避免!何以这糊涂之墙越来越高直到高入云霄——看来这面高墙时而雪亮时而漆黑命已铁定我今生必死于这墙脚被挖空之时!
不!
看来这个“不”字大有文章——宇宙文章?世界文章?神袛文章?大限文章?这糊涂之墙,我不碰它,它为何倒要来碰我?
为此我每天24小时劳心过度,疲惫不堪,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这糊涂之墙毫无异样毫无动静;毫无有聊之事或无聊之物。
然则每打一针兴奋剂我必躁动不安……也不知究竟还有几多镇静剂可打?
100
良心?我既有鳄鱼之泪则何来良善之心?
羞恶之心?我从来就与之绝缘!
道德感?我向来践行:己所不欲,必施于人!
理智?我是彻底的非理性者:智慧源于狂吸人血,源于为虎作伥与狼共舞和狮子生死同盟!如此这般,我是既失去了理智又丧尽了廉耻?啊,我唾弃一切美好而崇高的污秽之物!我是披着人皮的怪兽:恨不能生出羽翼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恨不能长出獠牙啮咬披着兽皮的人类!我的躯壳尚且不能生长出羽翼和獠牙,但我的灵魂却早已火光闪闪地铸就千对翅膀万张血口,当我所创造的飞沙走石暴雨倾注的黑暗时期如约而至,则将一切苍白的智慧木偶掳入虎穴狼窝,匆匆囫囵吞下之后……啊嗬!可叹我并未灌到一口美味的鲜血!
你们权且猜一猜:我风卷雪花呼啸而出的兽语还有哪一句是人话?
101
我也说过:病人是寄生虫!
我还说过:悲观主义者将局部的,个人的狭隘经验当作普遍的、甚至宇宙性的价值判断肆意发挥、滥用和过度阐释……
我不厌其烦多次说过又怎样?白纸黑字印成书满天飞满地飘又如何?
自由!查拉图斯特拉享有特权变作狮子,狮子也享有特权变成查拉图斯特拉,我和狮子都享有特权自由地合二为一。
若问及谁赋予我们的特权?我们居高临下地答曰:特权是无须私相授受的!我有狮子的獠牙我天生就有吃人的特权!狮子有我的胃口天生就有吃人之后翻倍强壮的特权!
若问及我们是否蛮不讲理?我们睥睨一切地答曰:我们视所谓的道理实为我们的同类不可舍弃不可割除的恶性肿瘤,吃光了同类,同时也就吞下了他们所有的癌肿!
有谁冷若冰霜地旁敲侧击——谅我们的胃口消化不了诡异的癌变之物!谅我们即令消解癌肿也无从阻止其先行扩散!谅我们即令阻断了癌肿的勃勃生机也无从阻止其异化为头上之角和身上之刺!
笑话!
102
世界是混沌的,既无秩序,亦无目的。谁又知道世界始于何时?终于何处?它的疑似世界蜿蜒地没入乌有之乡即不知去向;又在每个人心中它既没有突破前胸也未能突破后背!所谓的文明以活蛇之貌死鱼之味的强烈刺激,使我恶心不止,呕吐不止!因此之故,我拒绝认可这个鬼影憧憧的所谓世界——它使我鼻青脸肿泪眼难睁不正好证明它的莫须有的存在令人诅咒吗?啊,我恨不得一把火烧光所有证实这个世界公然存在的花花绿绿的凭据!
所谓的文明既有活蛇之貌死鱼之味,那还留着它何用!
谁说我是人类和世界的伟大向导?说我是我就是!如果是我自言自语呢?
若是为了拯救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浮游生物,就将整个世界和全部文明引向毁灭而烟消云散——那时我又身在何处?
所谓的文明既有活蛇之貌死鱼之味,那又何必追问它的蛇蜕和鱼鳞竟落入谁手?
除了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无差别杀伤;除了我的铁锤、鎯头和不尽不竭的石块;除了我的大智大勇铁血手腕和一日数变一夕数惊;除了我的浸透毒汁的权谋机变和遍洒鼠药的局中局套中套——我还会慷慨地馈赠给迷我者信我者无数罕见的珍宝……它们绝非来自天方夜谭四十大盗之一长溜驮马!
所谓的文明实有活蛇之貌死鱼之味,必得在它们的出没之处再烧几把无名火!
103
我故作庄重而煞有介事地宣称:世上最大的不公正就在于:渺小的、狭隘的、贫乏的、原始的生命,忍不住为了自我保护而悄悄地,但坚持不懈地暗中破坏、并且质疑更高尚、更伟大、更丰富的权力。
若是有人质问:你既已屏退公正的阳光,自必在黑暗中祭起偏私的刀斧,意愿将芸芸众生逼到绝境——他们只为自我保护而仅仅对高压的野蛮权力有所质疑就已犯下了死罪?究竟谁的生命渺小、狭隘、无益、无用而使世界不堪重负?究竟谁在汗流浃背开垦土地、春种秋收、养活自己并养肥权力?谁在修筑道路、疏浚河流、一通百通并使权力兵贵神速朝发夕至?难道不正是你在舞文弄墨,无事生非,血口喷人,荼毒无辜,使赋税徭役猛于虎狼,步步威逼,直到“财尽不足以应其求,力尽不足以应其役”,弦紧必断,而使社会动乱不已濒临崩溃?
我冷冷地瞅着质疑者,立即使他浑身结冰,灵魂出窍,不诛而亡——但他如此屹立不倒岂不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像?唔!一推就倒,一倒就碎,喝令所有人从他粉碎的身躯上踏过去——然则他岂不又成了一条路?
世上从未有过万全之策。过去未来所有血腥的智谋叠加在一起,充其量只能产生十全十美的假象。
104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除了狮子,沙漠和干旱,我能慷慨地馈赠你们的,仍是狮子、沙漠和干旱。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我城府洞开,让你们急切的凶险的饥饿的目光反复搜寻,看看所有的角落里皱折里是否还有一丝肉渣一滴血迹……不瞒各位同道同党同谋:所有的飞禽走兽,所有美丽的或丑陋的活物,所有果实和根茎类的食物,我为了一己光辉的存在,都早已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我这时饥渴难当,细数我痛苦心跳的午夜之钟可以作证!我冷汗淋漓肠如雷鸣,为了我一己的光辉存在——你们就虔诚地献上各自的血肉吧!
105
何谓谎言?一个陈述和相关事态之恰恰相反,或相去甚远,或风马牛不相及。
我满口谎言——那是因为我满腹谎言。我满腹谎言——那是因为我在长时期内为种种恶疾或隐疾所残忍地折磨,迫使或诱使与我的陈述息息相关的所有事态回旋变形,又在一片昏暝中浸透历来沉淀的偏私之污血,尔后冲口而出——啊,那会是何等惨烈的光景!啊,有谁知道我怎样为一年年愈益膨胀的妄想所困扰摧残?啊,我越来越强烈地自许又越来越真切地感触我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向导——渺小如蚁的摩西永远不能和我相提并论!我是焕然一新的救世主吗?我就是!人类的智慧在其漫长的艰辛跋涉中实有不可思议的自洁功能:形形色色的谎言如同糟粨一样被不断地沉淀并实录在案……古老的谎言曾经遮天蔽日,暴虐恣肆,血泪横飞……现今的谎言,譬如我的佳作,风吹水沤,在求得心灵片刻欢腾或久久迷醉的同时,都只能在妄想的磨盘疯转中接到盆满桶满的污秽之物……或许侥幸会飘出几片诗意盎然的枯叶……我是否也许偶尔也说出过善意的谎言?不,从我记事起,在我极度扭曲的铁网感觉中即已不知善意为何物……凡谎言皆浸透了黑色的恶意!但在我的哈哈镜心理活动中:善毁灭生灵!恶创造生命!
然则!全世界都在撒谎!并且从古到今以及可以预见的将来都在撒谎!说人活着就是谎言,因为他正在死去!说人死去仍是谎言,因为他尚且活着!以此观之,所有一切颠扑不破的客观真理或具有普世价值的永恒真理则无一倒外全是赤裸裸的谎言……这分明是愈益远离大海和陆地一些粗疏的绝未推敲的零星感觉!如此这般飘浮朦胧既不可理解也不能通达的感觉就全是天国的幽花?全是尘世的珍宝?无论如何,它们绝不可能是香气袅袅的面包!它们也绝对不可能是纤纤妙手在烟火上翻烤出来入口即化的——你道是何物?
客观真理或普世真理——何以知其为真理?
浩浩荡荡的信口胡说亦即冲口而出的感觉之泡沫感觉之浓痰,——万勿迎风而唾!
世界未来丰富多彩:有利己主义就有利他主义;有极端利己主义就有极端利他主义。人类既已为人则绝无可能返回禽兽世界:或食弱肉而存;或为强所食而亡。然则,人类虽已脱离长长的食物链并将其据为己有,却又不幸地陷入自相残杀的漩涡——谁已身在丛林之内仍在高扬文明和宗教的旗帜,他就是自欺欺人!
看哪,人类只能以其独有的悟性和智慧逐渐适恰恶浪灭顶的绝境!
看哪,他人要继续为人是他人的自由;我要将生命本能发扬到极致是我的自由……他人事实上继续为人即与其陈述相符而为真理!我与塑造的狮子为伴而在事实上并未重返丛林即为谎言!
看哪,阳光下的世界乍明乍暗:有真理之明就有谎言之暗!
106
丛林之战;本能之战?强弱之战?正义之战?不义之战?理性之战?智慧之战?蚕食之战?适恰之战?不战而胜亦即不战而屈人之兵?
并非虚饰的丛林之战,则毫无文明的脉络理性的痕迹!倒是盛行着饥饿难忍而孤注一掷!充斥着冒险犯难而鸡飞蛋打!
然则,人类自相残杀绝非自今日始;初有仿佛黑暗丛林似的一片混战和无差别杀戮的血雨倾泻;继有合纵、连横、进退、停火、疑兵、贿赂、用间等种种或具文化象征的文韬武略稍减血雨腥风的强度和烈度;续有新起之秀新定之法据约定责的逐步终结同村操戈骨肉相残的惨剧……
约定俗成而后事实俱在,而后法网恢恢;发动战争者必领绞刑!疯狂杀戮者必受审判!大肆劫掠者必被严惩!
如此这般,效尤者或多能止步不前?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107
我在所罗门宝藏在吗?
所罗门宝藏在;我还在吗?
我每每念及进而探测直至采掘深藏不露的或然之物,故我既是真实的活物又是虚无的幻影。
但深藏不露的或然之物则未必念及进而窥视直至理喻我乃活物,故该物大抵是乌有之物嗟来之物并且只能在梦中或地狱里永远地飘浮。
所罗门宝藏在否与我何干?
我究竟在还是不在?
108
我要非议道德我就非议吧。我否定聊胜于无而肯定有不如无。平心而论,道德尚未完美,永难完美,只是在向完美之峰艰辛地攀援,一脚满是泥浆,一脚鲜血淋漓……我既已敲定:“有不如无”则只能弃绝“平心而论”!非议?非难?讨伐?毁灭?
不!
我眼露凶光,手挥凶器,穿越时空,铤而走险——我意欲何为?我是否过于装腔作势?我贵不可言——或许,我是否并无自知之明?
不!
若是我变幻一种心肠,一副仪容。眼观鼻静如石像口问心默默无言——如此这般的活菩萨慈悲面目示人,如何?
不!
若是我忽然脱胎换骨,改弦更张,把闪光的箭镞对准自己的胸窝,箭在弦上,犹可不发——就这样做一个绝妙的姿态,如何?
不!与其自我毁灭不如毁灭道德!不如翻云覆雨!不如一步登天——即令将来因罪孽深重必下地狱也在所不惜,如何?
不!
与其毁灭道德涂炭生灵,则不如毁灭自己一个人!既非蒙冤,自不含恨;清算斗争,悉听尊便;即令魂飞天外,自亦了无牵挂;如何?
不!
109
我从来就与理性绝缘。我唾弃任何活生生的真凭实据,就像我唾弃任何良心任何羞耻心任何怜悯之心!我崇尚纷至沓来遍地野火狼烟的丰富感觉!我倾倒信口开河一泻千里到处泛滥的直接性!若是污水塞鼻烂泥堵口淹死我自己,我反倒暗自窃喜,只因恰恰正中下怀!若是我一命呜呼而非瞬间休克!若是我死后仍一脸凶相而非一脸茫然!若是我咬牙挺尸而非假装熟睡!啊,午夜之钟就懒得聚精会神未稍松懈绝无偏差地细数我每一次痛苦的心跳——为何不干脆拧断我的脖子啊!然则慵懒散漫的死神并未从天而降!午夜之钟仍一如既往绝无疏漏地祥数我的心跳——它那看不见的尖刀重重戮一下,我的心就痛苦万状挣扎着跳一下!然则我在痛苦之海的挣扎中头脑并未糊涂,反而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明白;我自己的经验他人的经验世界的经验统统不算数!经验是水足以淹死任何伟大的生灵!经验是刀足以砍下任何硕大的头颅!所以,嫌弃经验即可嫌弃水火刀兵而保一生平安无虞!
啊,听我说呀,我如此藐视鄙视仇视迄今为止人类所有的经验——难道就因为我全部生命活动的根据都是非实践的非经验的虚妄之雾?
110
我宣称(以衣冠楚楚面容镇定的外交家风度煞有介事地宣称):混沌既没有来临也没有消逝,而是从来如此;始则混沌,继则混沌,终则混沌——周而复始,一片混沌,一塌糊涂!何来秩序?何来目的?何来云开雾散?何来风清月白?查拉图斯特拉在某一午夜时分亲眼所见的满月和瀑布,只不过幻觉或错觉或舞台布景——我设计我导演我布置我岂有不知之理?查拉图斯特拉即我,我即查拉图斯特拉,所以我并非局外人旁观者而知之甚祥。
111
明人不说暗话?即令明人说了暗话或仍不失其光明磊落?毫无城府?不打诳语?不欺童叟?
我所说的“暗话”绝非四十大盗惯用的隐语之类,借以暗示作奸犯科的既定程序:如何踩点?如何进行?如何望风?如何接应?如何声东击西?如何转移视线?如何销赃分肥?如何功成身退?
我所谓“暗话”仅仅是一种可以创造性地独解另解领悟顿悟大彻大悟从而彰显极其多姿多彩的艺术语言!
我绝对独创的:“权力意志”就是如此。
有人说:“权力约束意志”——对!
也有人说:“意志放纵权力”——对!
更有人说:“权力是创造的权力;意志是主宰的意志——对!
还有人说:“追求统治世界的权力和最大限度自我扩张的意志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即为权力意志”——对!
然则究竟是权力决定意志还是意志决定权力?
我明人不说暗话:意志决定一切!
意志喂养权力,权力反哺意志。久而久之,权力与意志自由相连,浑然一体,乃膨胀为不见首尾的庞然大物。其深黑而险恶的影子即可吓唬邻人魂飞魄散,软瘫在地,化为烟埃。
倘权力割舍意志则弱不禁风,一推就倒,一倒就呜呼哀哉。倘意志疏离权力则孤掌难鸣,势单力薄,既难以一步跳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更难于东征西讨、北侵南犯、急剧扩张、胜利万岁!
谁的凶睛冷冷地注视着世界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头脑和胸怀定要全方位开放——倘无神秘的非人的权力意志密密渗透其间,固其恒心,壮其胆魄,则画虎类犬,画蛇无头,画月不明,画饼不圆……终将鸡飞蛋打,一地污秽!
所谓权力意志者,乃系自由生成,自由发挥,自由创造,自由升华——谁愿画地为牢,谁就有负于惊天动地的河西狮吼!
所谓权力意志者,乃系独有独治独享的绝对权力,乃是不可质疑不可冒犯不可觊觎不可撼动的神圣意志。
然则,假如兵临城下;假如团团围困;假如弹尽粮绝;假如众叛亲离——啊,不是羽翼如刀的鹰!便是束足待宰的鸡!
如此这般,又何须期待轮回?何必期待轮回?何望期待轮回?
112
我断定人世间不存在任何所谓的真理!一切都允许做——包括对所谓的真理当头棒喝、深文周纳直至将其推下虚假的深渊!好啊!那许多苍白的智慧木偶似白忙活了数且千年,到头来满脸污秽、两手空空、倒吊一年半载竟也吐不出一朵文明之花!一切都允许做?挥刀自伤?举火自焚?投海自尽——就像羞愤难当的斯芬克斯那样:“岸从我眼前消失了,无边无际的浪花拥抱着我……”然则,斯芬克斯虽死犹生,他和他的谜语自有永存的价值和永远的魅力,因此之故,他获得了浮光掠影的永生!
我所获得的乃在永生和永世之间永受酷刑;永远聚不成有碎不成无……我在自期之至高希望的泡影中难望斯芬克斯之项背,却嗅到一丝丝一缕缕扬尘的气息。
113
我是一个恶毒的、刻薄的非议者。我的唇吻之间飘浮着阴惨刻毒的冷笑。
我又分明是一个浮夸的搅水男人。把水搅浑意欲何为?浑浊的水波约略照出我愤世疾俗而又自鸣得意的尊容——我究竟所欲者何?所得者何?若问所失者何?若有所失而已。
啊嗬!冷眼后面还有冷眼:前者是铁,后者是血。
114
我对哲学的异化造就了一个谜阵:影影 绰绰,除了颠倒错乱的飞沙走石,就是忽东忽西的乍尸之类。
“不认识,毋宁死!”试问没有利刃天天刺入血肉之躯并且不断搅动又何从认识?不认识也是死,认识也是死,而且是痛极而死挣扎而死绝望而死——或许竟也是痛快而死?快哉!快哉!然则须臾痛快之后仍是没完没了的切肤之痛!我创造的哲学谜阵又岂能迷惑我自己:伪造的烟雾,虚假的深坑,谎言谁砌的假山,粉笔画出的快刀所刺入的全是牛身上从未有过的超级牛皮——我就是如此这般千年难得一见的虚构大师!
谁要方便就快快去方便吧。
且慢!
我又顺手牵来了漂亮的低眉顺眼的驴子——当然是纸扎的笔描的因袭之作,那一声声响亮的“咿呀”也是我隐身在驴臀下捏着鼻子叫出的游戏之作……这只能算是“真相小白”,至于“真相大白”,则要等到我死之后的猴年马月,并且还不能确定。
与此截然相反,我自己创造又亲手给自己戴上的名曰“牛虻”的王冠:当那忽隐忽现的小小飞虫,大吸牛马之血时,牛马们就应该装死躺下,直到当真死掉为止。
在我的哲学谜阵中,随处可见木偶之尸,牛马之尸,无名之尸,但是否真有乍尸——我还是那句老话;信之则有,不信之则无。
115
假如狮子理所当然是兽中之王,则叫驴则必然是命中注定的畜中之奴。
假如我们的世界久已为密密丛林所屏蔽,则狮子在听腻了“咿呀”之歌而又吃腻了香喷喷的驴肉之后,它的最佳选择依次是: 1)健驴之肉?2)斑马之肉?3)野牛之肉?4)蛇蝎之肉?5)豺狼之肉?6)虎豹之肉?7)同类之肉?
假如狮子从不侵袭同类,但在它眼馋嘴馋垂涎三呎地仿效人类恶习之后呢?
116
何谓哲学之奥义?巧旋粉黛,把奢侈的谎言伪装成朴素的真理。
然则我的哲学却是黑暗中的闪电,弃绝脂粉,惊天动地骇人听闻把朴素的真理锻炼成奢侈的谎言!
我所谓真理或谎言全是过去未来的强权即公理,坚拒证明,坚拒质疑,坚拒推敲,坚拒说三道四,坚拒冷嘲热讽,坚拒所有任何一切的觊觎或窥视……难道有人想立即看到哲学殿堂垮塌之后的废墟?
117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请倾听我的祷告:高高的诸天呵,假如你再不赐予我疯狂,我必立即喧嚣地迸散于无形!惟有疯狂,才能使我眼花缭乱看不清自己而相信自己并且深信不疑,得以将就度过余生。请赐予我谵妄和痉挛,让我的眼睛看到满天飞舞的蝙蝠和碎落一地的光明,得以稍安勿躁而昏睡三天三夜。请让我在可燃冰与无形火的滚滚热浪之中簌簌发抖吧!请让我在火山爆发的轰响和寂寥无声的火山口欲跳未跳而惊恐不安吧!请让我像怪兽一样左右顾盼见无所见无人丛可以惊扰无风车可以拼搏而咆哮哀鸣而团团打转吧!如此这般,我才能找到阴晴不定的自我迷信和风雨飘摇的深信不疑!然则怀疑仍在窥探我,靠近我,吞噬我!我已经扼杀了正义——它恐吓我,正如僵尸恐吓活人!假如我不能超越正义之诗情画意,我就是所有人中最邪恶的人!新的精灵在我瘦骨嶙峋的躯体内诞生了!成长了!强壮如天神!它若不是来自高高在上的诸天,又能来自何处?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呵,看哪,啊嗬,我向诸天祈求掩人耳目的迷狂竟得到货真价实的疯癫!他人播种毒蛇猛兽而偏偏是我收获灵与肉的连连重创!然则我种下疑似光明他人收获的居然是敲定的阴霾!我从未在冰与火及其抛出的长长锁链面前软瘫在地而百呼不应!任何无声的爆炸和蠢蠢欲动的幻影都其奈我何!我早已不像怪兽那样咆哮、哀鸣、爬行、团团打转、纵跳如飞和口吐人言——但不知我何时会向最初的圣人最后的人渣猖狂一扑!怀疑的独眼仍在窥探我、跟踪我、靠近我,它张开血口早已越过我的头顶和脚跟——我何从来得及久久祷告或短促地哀告一声!然则簇新的有阳光甘味的含血鬼蜮早已紧紧地附着我遍布霉斑的躯体——它其实是我所生养而且它的伎俩也全是我的秘传!然则我一不小心——我为何不事事小心翼翼处处谨小慎微啊?我为何不知螳螂捕蝉更不知黄雀接踵而至啊?我为何只知正义早已横死凶终而不知它会借尸还魂东山再起啊?万幸是诗意盎然的花好月圆而不是火花四射的铅弹纷飞!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啊,让我们人多势众黑压压地向高高在上的诸天哭诉舆情吧!
诸天默默无语。倒是远远滚雷般传来我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有罪!我忏悔!
我惊诧莫名而立即暴毙挺尸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的兄弟们如鸟兽散。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118
我自夸看透了已知的或可知的世界,看透了它的混沌——它还成其为混沌吗?
哲学家必须自问自答!哪怕答非所问——不必惊讶!所答转一个或大或小的怪圈自会趋向所问!所是即将水落石出!所非则继续存疑直到为所是冰释!
所谓怀疑仅仅是知之不多有疑未释而已。只要向世界的未知之处例如黑洞之类不稍松懈不稍间断地勇敢探寻,怀疑即可徐缓消除。怀疑主义却是怀疑一切:未知者要夸大其词闪烁其词疑神疑鬼;已知者也非要疑信参半并进而疑多信少再进而疑云漫漫居然一叶障目而毫无所知!怀疑主义往前头再蹿几步,必坠落不可知论的黑暗渊蔽!
世界的不可知处亦即我的鼻子探入之处——鼻孔或有所塞,嗅觉则必有所通!
我的眼睛如地下鼠玛瑙般通红闪光,即令游移胆怯进退不定,一旦转向世界的不可知处——如果那里一片混沌,既无秩序亦无目的,我是否还能看透它的过去未来?
我自已是混沌的——世界或许也如是?
119
任何欢乐都要求永恒,要求无限的、深沉的永恒……欢乐的要求当然是正当的----但我早早地诅咒过“公正”这一类阉人们发明的字眼;我不但诅咒,而且诱使我的兄弟们和我的灵魂弃绝和粉碎这一类散发出强烈异味的字眼!
然则我又何以为我设下的筵席之名讳及其他而一再删改不定:忽称“真理寓与酒”,又忽称“海妖在何处”,又忽而念念有词:欲散未散;散而未散;神散形不散……难道我的心灵,既憧憬永恒的花好月圆,又不得不面对灯火阑珊一地狼藉无人清扫的窘境?更何况——
我的兄弟和我的灵魂,自与大一统的普遍性了无牵挂而只是一些零星的毒药,谁不幸尝到一口,谁就死吧。
我们的起哄,我们的喧嚣,只是偶或飘过的毒物,若是偏偏呛到你的肺里,你就死吧。
我眼睁睁看到一些人横死凶终,竟大惑不解:我们自身产生的强大毒性何以未能将自己先行毒杀?我们何以尚且冷冷地瞩目于你们垂死挣扎之后的奄奄一息?
我接连不断给人们制造了恐怖的灾难,但我为此感到不胜荣幸而又乐不可支!
我的狂笑,我的狞笑,我的雷鸣般猖獗的笑声,想来你们这许多阴阳相隔的鬼魂都有所耳闻,或至少听到了些微的风声吧?
风声越来越紧,又越来越远,渐渐为我的笑声所淹没……
欢乐与我同在!欢乐要求永恒!我搭便车进入了永恒的王国——或许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庇护所?
永恒的电波似的一圈圈快感,与我同在?
120
我神经质地设问:谁在用最大的危险威胁着人类的未来?
我自问自答:正是那些善良者和正义者。
瞬息之间,我的一丝一缕闪烁的疑心便自生自灭:绝非假冒的善良者和伪饰的正义者!
然则历史事实是——我早已一口咬定所有的史实都一钱不值!
如此这般,谁还会不识相地和我争辩谁胜谁负孰是孰非何往何来何去何从?
我的不绝如缕的追随者不像我如此霸道强悍却同样飘忽诡异:他们指鹿为马!而且鹿角鹿脯鹿斑倏忽不见!而且飘飘鬃毛闪闪马目恢恢嘶鸣得得马蹄立即应声而至!他们倒打一耙!况且多根耙齿多个血孔立即齐刷刷往外汩汩冒血!况且天不明地不亮民不告官不究最大的危险立即变成暮气沉沉的平安无事!他们偷梁换柱却有本领让房子半日之内不会塌下来!待到第二天早晨一地瓦砾,他们必步步紧逼他人的蛛丝马迹而决不会追究自己的铁证如山!
且慢!我尚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必立即公诸于世!过去未来的疯子癫子白痴傻瓜都不必求神问卦,但必须求医问药——他们当中或许也有痊瘉康复者?
121
我至疯未悟、至死未悟、至今未悟:我临危受命承担了善、科学和哲学所遗弃、忘却的人的事业,即:粉碎善、科学和哲学……却为何反而命中注定为其所粉碎?然则,善、科学和哲学何时何地遗弃、忘却了人的事业,又何缘何故断然拒绝自我粉碎?啊,听我说呀,所谓“何时何地”、“何缘何故”,难道不仍是理性主义、实证主义、逻各斯主义那一套陈旧发霉蚊蝇云集臭不可闻的腐朽渣滓!若是问及“人的事业”有何形式有何内容——发问者难道就没有眼睛看吗?难道就没有头脑想吗?发问者难道不是和呆头呆脑的木偶毫无二致吗?所谓人的事业,简单明瞭,一针见血:尊奉最极端者亦即最强大者为王!供奉最极端者亦即最饥渴者所需!奉献人的自由!自毁人的肝胆!以此为出发点非以此为归宿:重建罗马之城!重铸罗马之剑!重开千年之禁:再兴奴役之盛况,复起奴役之雄风——就在查拉图斯特拉的洞穴到罗马新城之间来回激荡,蔚为壮观!灭绝善!灭绝科学!灭绝哲学!灭绝理性主义、实证主义、逻各斯主义!灭绝奴隶道德!灭绝——“我!”这个任何人都非用不可的字眼却卡在喉咙里像鱼刺一样未能冲口而出,不胜遗憾,我的罗马狂想曲未能一气呵成!
我至疯为悟、至死未悟、至今未悟:何以希腊罗马的艺术太阳未能再一次在颤动的海平线上冉冉升起?
我至疯为悟、至死未悟、至今未悟:哲学的异化与艺术的异化有无瓜葛?有无牵绊?有无生死攸关的征兆和端倪?
122
在我的意识深处漆黑一团,久而久之,忽有多个亮点飞掠回旋——那一簇簇萤火般朦胧的亮点竟酷似罕见的珍宝……待到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流将我的意识切割出金晃晃的丝丝缕缕,我若有所悟而似有所见……难道数千年的善良、正义和人间正道已被我坐实为臭不可闻的垃圾而不是恰恰相反?难道数千年的科学、哲学和伦理学已由我判定为恶臭的排泄物而这一判定绝非病态的错觉所致?难道数千年来人类的荜路蓝缕、茹苦含辛并未使人类社会发生沧桑巨变——我何以有华屋可居?有礼服可穿?有美食可啖?有典籍可读?我何以有暴戾横逆电闪雷鸣烈焰腾空的“斑斓文章”可写?忽有一簇亮点鼓乐齐鸣地绽放层层雪浪的光辉:难道理性主义、逻各斯主义、人道主义竟一团漆黑毫无可取之处?难道我的蒙昧主义、虚无主义、极端主义反而毫无瑕疵,毫无瘢痕,毫无腌臜之物的气息?难道层层雪浪般的光辉就此遽尔熄灭正如它蓦地燃烧一样?
曾几何时的黑暗呼啸着任意蔓延——我的意识肤浅之处也早已一片漆黑。
123
我昧于知己,昧于知人,所以䒯䒯孑立,形影相吊。
因此之故,我的城堡修建在荒漠深处,而城堡下面的地道则通往黑茫茫的乌有之乡。
因此之故,我的城堡绝非纸扎彩绘的灵房之类;它乃是用我所独有的直接性乱石和文学性砂浆精细砌筑而成。
因此之故,它迭经不可理喻的烈日暴晒和胡搅蛮缠的风吹雨打,如今就还算不错地只剩下骷髅的骨架和蜕下的蛇皮。
然则,我在城堡竣工前所作的多支舞曲早已渗透它的灵魂吐纳之间……
因此之故,它尚且有迷人的歌声——而我回头与否,且听狄俄倪索斯的神秘召唤?
我明于通幽,明于通灵,所以城堡云云,尚有待公论。
124
何谓人的事业?
我戴着查拉图斯特拉的面具奔走呼号,乃是为了别一种事业。尽管我屹立在洞府门前巨石之上,热烈而痉挛,强壮而战栗,但我已然处于半失忆状态……我忘却了善神、主神、光明之神和智慧之神阿胡拉•玛兹达!我忘却了生命之火!光明之火!创造之火!我忘却了伟大的波斯王大流士——正是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万王之王将拜火教尊奉为国教!我忘却了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千千万万虔诚的信众!我,我,我,惟独青睐萍水相逢的狮子!我惟独情致殷殷钟爱这来历不明的狮子!我惟独无限深情地寄厚望于这每日吞吃一群生灵的狮子!
苍天啊!大地啊!
我究竟为何执意要抛弃人的事业而独自领军这另一种事业呵!
难道就因为我已处于半失忆状态?
我是谁?我依稀还记得我决不是查拉图斯特拉!
然则狮子所奉行的乃是天然的兽道!我行囊里沉甸甸的人的道德简直是岂有此理的累赘!弃之于深渊,又只怕会毁灭了深渊!弃之于河流,又担忧会脏污了河流!弃之于道旁,又只怕会绊倒行人闪了他的腰!好吧,那就挥汗如雨挖个深坑将其深埋,再压上层层叠叠的石块,再贴上过去未来的符箓,它就绝无可能破土而出妖言惑众再一次祸乱人世间!
狮子啊,狮子,倒正是你这独一无二的金毛狮王,恰恰是伟大超人的象征!恰恰是罗马之剑的象征!恰恰是权力意志和万物永世轮回的象征!
看哪,这狮子一蹲一跃,它徐徐佯退闪电前扑,凶狠锋利的爪牙之下……倒全是孱弱的废物!
看哪,它那无穷小的眼睛蓦地闪射出无穷大的凶光——谁痛感自己的血肉被利刃剜开了大洞,谁就获得了瞬间透亮的解放!
若问狮子的音容笑貌及其血腥生涯与我何干?则请尊驾站稳脚跟,耸肩含胸,双拳紧攥,咬紧牙关;请如此这般听我一言:
狮子乃我之躯壳,我乃狮子之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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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伟大发现,除了以讹传讹的“上帝已死”外,尚有“世上没有任何真理,一切都允许做”这类蛊惑人心的绝妙真理——我的真理。
“不是信口开河,就是血口喷人。”这就是真理的源泉。
“暴戾之镰尽刈文明之花。”此后不久即可看到稠密的真理之林!
“凡卑贱者、善良者、诚实者、正义者、人道者、文雅者、忍让者、懦弱者,皆如跳蚤尽在除灭之列。”如此甚好!倘有与前述种种废物恰恰相反如高贵者和上等人以及披着人皮的禽兽之类大行其道,则等级森严鸦雀无声之井然秩序必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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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整个学说,我的全部生活目的,我的所有难解之谜,其实很简单,简单得令人身上暴起鸡皮疙瘩;好斗成性!
我在与文明的恶斗中大喜过望——因为我在这恶斗中不见踪影!我在与道德的缠斗中大笑不止——因为我在这缠斗中销声灭迹!我在与一切崇高而美好的事物苦斗中无所不用其极——其实也就几个字:颠倒成性!
然则我一败涂地——我至疯至死至今也不明白:我究竟在与谁恶斗、缠斗、苦斗?
然则有人说我劫掠成性、杀戮成性——我至疯至死至今也不清楚我究竟抢了谁、杀了谁?
然则,我死之后,从死灰中睁开万万千千空空的盲眼,这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在跟自己的影子沸反盈天地恶斗、缠斗、苦斗!我在莫名其妙地颠倒自己的影子!我在剥光自己影子的衣服!我在割断自己影子的喉咙!
啊,听我说呀,我跟自己的影子疯狂地火并,却像出轨的火车头一样撞飞了麦田的耕耘者,使他无辜地死于非命!我又穷凶极恶地踩坏所有的庄稼,使耕耘者的妻儿老小冻饿而死!
看哪,我空有好斗成性的恶名,倒实有自残自虐的行径!
127
看哪,我自期之至高希望——这才是我的生命密码,我的灵魂密码,我的性格密码,同时也是所有这些密码的解码器。
128
我始终坚持这样的观点:利己主义是任何高贵者的灵魂。谁没有看到利己主义在云端忽隐忽现,就只能怪他自己瞎了眼睛!所有一切鲜活的生命,都天然地应该被我们高贵者的剑与火所征服,并为我们献上自己的血肉。我和所有的贵族毫不隐晦自己利己主义这一事实,并没有看到其中有何种残酷、暴力、专断,而是把它当作某种世界规律所决定的东西——它原来就是正义本身!
然则我心中通明雪亮:我们要征服所有鲜活的生命,单单以无可置疑无可辩驳掷地有声的言辞威胁或利诱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用剑与火毫无怜悯之心地屠戮、劫掠、焚烧、否则决不会有伟大的征服和卑微的奉献。没有大获全胜的战争何来千船万船的财货与奴隶?没有残酷、暴力、专断,则何来累断筋骨也不敢稍事声张不敢翻一个白眼不敢出一口大气的跪着活命的奴隶?没有罗马之剑的生死相逼,则何来源源不断会说话的工具和古典艺术的灿烂复兴?
贵不可言的旗帜在我之手,我暗中特许不义之蛇蠢蠢欲动——我要它咬谁使一个眼色它必立即制谁于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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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自己的生存,而且仅仅肯定自己的生存。这种横逆暴戾的恶念甚至激怒了我自己!但它立即笑容可掬地拍拍我的肩又轻抚我的背,就使我沉静下来,消消停停哼着一支歌,缓缓走向夕阳的余晖……
我真的被自己的恶念激怒了吗?易怒而已。作势而已。习惯而已。似怒非怒而已。
我于是喃喃自语旋即切齿号叫:“让世界毁灭,而让哲学家活着;让哲学家毁灭,而让我活着!”
如果世界一旦毁灭,哲学家又如何独自生存?况且,平日在闹市拥挤不堪的智慧木偶本非活物,难道反而要在混沌的、无序的、无目的之瓦砾堆中复活重生?
不!哲学不能活!苍白的智慧木偶一个不能活!然则我独树一帜的奇怪的哲学必须活下去并且闪耀出朦胧微光——就像熹微的曙光一样!
我的哲学之创造者本人毫无疑义必须活下去——活给谁看呢?
我必活无疑!
此岸是混沌的、无序的无目的之纯粹黑暗之处,我和我的诡异的哲学活给谁看呢?
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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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我不相信农民的星期日午餐会有鸡!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则科学赋予我们上等人的物质利益和精神权利己被剥夺殆尽。
谁剥夺谁啊?
谁以何种理由何种籍口何种手段剥夺谁啊?
谁平白无故剥夺农民星期日午餐的鸡和鱼啊?
何为理由?何为籍口?何为手段?何为平白无故?
啊!恶梦就是一切!荒唐就是一切!豪夺巧取并且立即据为已有就是一切!
我弃绝所有一切对未来理性憧憬的预言!
我为我对未来对自己的浮光掠影自我膨胀自鸣得意的所谓预言而振奋不已!浮夸不已!击案不已!
“啊!让我活下去呵!”
谁在这穿梭般的正午与午夜兀自哀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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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价值都比不上我一个灿烂的恶念!”
然则我隐约意识到自我膨胀经由恐怖的惯性已然逼近最后关头——我于是合掌祈求:查拉图斯特拉之鹰啊,你看到了深渊吗?你的利爪抓透了深渊的边缘并且深入其中纷纭的奥秘吗?
蓦地一道闪电——适时的天启!它照亮了并且融化了我沉重如铁径直往地狱坠落的意志之核,使它立即异化为通红的灸人的智慧之流……
世界是一团虚假的黑雾而我是真实的血肉之躯。为何漆黑的虚假之雾遮掩不住瀑布般倾泻的乌有的光芒?而我与一个纯金的马克,若各放入天枰两端所系的小盘,则孰轻孰重——即令我的脸皮远非驴皮可此,我也闪烁其词实在不便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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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冒圣人的阉者闭着眼睛用妇人的腔调说:怜悯是人类在数千年的文化哺育之中所养成的最为光芒四射的天性之一。怜悯乃是人类日常啜饮的亮晶晶的智慧之泉,理性之泉,有为之泉……
假冒圣人的阉者又睁开眼睛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夸夸其谈:怜悯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最独特最珍贵最闪光的灵异素质。自我怜悯与怜悯他人把人类联系起来,聚合起来,团结起来,以联系聚合团结生成的伟力战胜天灾!战胜人祸!战胜兽性的罪和欲念的恶!久而久之,人类便有震撼自己的别开生面的发展,并且将有必有震撼宇宙的光辉灿烂的突破……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假冒圣人的阉者满嘴胡说,唾沫横飞,我怒不可遏地扑过去扼住他的喉咙……何以我的双手会紧紧地卡着自己的咽喉?
我的兄弟们啊,我的灵魂呵,怜悯和同情本是假冒圣人的阉者强加于人的无用之物!累赘之物!腌臜之物!我根本拒绝思考我这种划破玻璃的刺耳腔调是否倒真的强加于人,太强加于人?冷眼旁观毫无恻隐之心见死不救者,比疾步上前舍己救人者,其品质很可能更高贵何止千百倍!我根本拒绝承认世界上除了此种或然性还有无他种应然性!
世间所有一切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末人都把怜悯和同情称为美德而赞不绝口,而对即将来临的大不幸大丑陋大失败大毁灭却毫无敬畏之心!
敬仰至为伟大的不幸!敬仰无与伦比的丑陋!敬仰空前惨烈的失败!敬仰阿尔卑斯山无可挽回的崩溃……看哪,后面——除了狄俄倪索斯,谁还能看到后面?
然则,这是查拉图斯特拉的真容真言真腔调吗?啊,查拉图斯特拉与狄俄倪索斯有何瓜葛?有何牵绊?有何大宴百日之交与千年协定之谊?
谁假冒圣人?谁是瘦小干瘪而又目露凶光的阉者?我不照镜子也早已喜不自胜地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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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年即与所谓“理性”一刀两断!因此之故,我既不能判明世界,也不能确知他人,更不能坐实自己。
我惟有源源不断琳琅满目妙趣横生的直接性!我惟有蛇口的毒牙和蝎尾的毒刺!不幸被我或咬或蛰的人,他直到痛得满地打滚或乐得心花怒放,这才硧信我的活生生的存在以及我的烟雾哲学的真谛: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无聊毁物;无故伤人。
然则当我看到大海久久地浊浪滔天,也不禁冷汗淋淋地惊呼:天哪,这要撺掇怂恿挑动放纵几多胡搅蛮缠者才有如此恢宏气势的大局面呵!
啊嗬,大海的辉耀的锦缎就像贴在伤口上的破布轻轻揭开仍到——何处去了?
啊,难道我既与理性背道而驰,就再也不能判明世界、硧知他人、坐实自己?
134
我自囿于浓雾之中。
自囿?世界本是一团浓雾,我早已被不由分说久囚笼中,何谈“自囿”?
世界原本就是一团浓雾,谁也看不清他人的面目,谁也看不清他人身在何处。因此之故,后来就有人大彻大悟:他人即地狱。因此之故,人自为城池。欲窥视他人者,必甘冒矢石,必落水无疑,必不能呼救,必无从自赎。
我从娘胎坠地即被囚于笼中。如此这般,我又何从知晓世界原本就是浓雾?我又何从知晓,除我之外尚有他人亦被囚于浓雾之中?除我自为城池他人亦皆为城池?人人皆城池?人人皆地狱?啊,我推已及人,所以知晓但凡窥探他人者必无从自赎!
我既囿于浓雾并且自为城池自为地狱,又何以闪烁其词地邀约世人:看哪,我已被钉在十字架上?既已高悬于十字架,又何以神色诡异,笑里藏刀?
我既破了城池碎了地狱而出没于浓雾,又何以高深莫测地延请世人:看哪,我梦见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而长钉却早已腐朽,所以我既未死去,亦未复活……
如此这般,我乃作伪自囿于烟雾哲学中?
135
谁的文章——半是哲学烟雾半是抒情虹霓,而又点染浓郁的镜花水月,而又夹杂强烈的游戏色彩,偶或也点缀些许流氓痞子的黑话隐语,就像古色古香的花瓶上溅了些气味难闻的黄点子……谁的文章?
众所周知,我向来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不论理性主义、启蒙主义的战斗文章如何风雷磅礴摧枯拉朽,若是略有疏漏或稍有瑕疵,就简直是垃圾、渣滓,就简直是畜群楼息之所而有逼人连连倒退的氛围,或者至少也有厨余之物令人避而远之不可与闻的气息。
谁指着我的鼻尖骂我近妖近孽近疯近癫?啊,除了我自己,还能有谁?
如此这般,我视理性为犬豕,理性倒高看我为一颗夭折的诗之星;我视逻辑为粪土,逻辑仍高看我为一束萎谢的画之花。
如此这般,谁在暗处对我扮鬼脸吐舌头啊?谁在背后搔我的痒痒啊?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长串响亮而又清脆的哈哈把我从梦中无情地驱赶了出来!
我的阳光灿烂的笑容竟倏忽不见……啊,我的富有青春气息的笑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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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财产,而你就是我的财富。我可以吃你,杀你,奴役你。
看过来——狮子的凶睛永远逼视着你不设防的咽喉!
所以,你如泥像木像石像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所以,你就是鸡毛蒜皮,就是垃圾渣滓,就必须清除。
世界本来是清洁的,宁静的;因为出现了人类和人类社会,世界就变得越来越肮脏越来越喧嚣……因此之故,狮子的使命就是清除庸众,清除垃圾,清除鸡毛蒜皮,使世界重归清洁和宁静。如此这般,世界将变得何等地美好,何等地令我恋恋不舍!
清除?现代版就是杀戮和奴役!“吞吃”似已逸出记忆的樊篱——啊,既有山珍海味,那就漫不经心地听着轻音乐将就享用吧。
然则,狮子,或恶念丛生而又一念之差,竟将我归入清除之列,我又将何以自处?引颈受死?与狮谋皮?逃之夭夭?流亡天涯?亡命之徒?投海?上吊?自刎?服毒?
啊,谋定而后束手待毙,而后为狮作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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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重估一切价值”,拆穿了说,就是唾弃以至毁灭一切已成之物、将成之物和必成之物,就是推倒高墙拆除樊篱,就是在一片茫茫白地上重起炉灶……而在新的炉灶举火之前,或是茹毛饮血而不嫌腥膻,或是在死灰中扒出古人遗忘的几只马铃薯而求压压饥火……
新的炉灶尚且没有潦草的图样……新灶与旧灶相比有何创新之处?有何高明之处?有何优胜之处?每当诸如此类的旁敲侧击气势汹汹围堵而来——因为我绝无可能理性地阐释逻辑地表述,所以我一概置之不理或一律语焉不详。即令我富有直感、直觉、直接性的河渠塘堰,但我决不会灌溉他人焦渴的土地——为何不匆匆一瞥自家处处龟裂的田园?
啊,我是否千真万确地不可理喻?
我曾在多所大学就读而后又在一所大学执教十年,当初所渴求者,后来所教授者,除了科学还是科学——难道这不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和无懈可击的真理吗?即令依我自己的真理观,科学难道没有为我的生命服役数十年而且显然有益于我的生命吗?
我究竟为何要恩将仇报?
究竟有谁见过毫无理性毫无逻辑毫无头绪而惟有山呼海啸的直接性这样的科学或假说或科学之宫四周的怀疑之林?
我有直指死敌咽喉或胸膛的长矛之勇往直前的锋芒吗?
我有遮掩自己要害的盾牌、盔甲和护心镜之退避三舍的光影吗?
我有直捣空虚敌巢的丰沛理性吗?我有退守铁壁城池的周密逻辑吗?我有攻获利退得益攻守皆宜的清晰头绪吗?
不!我有鎯头!我有铁锤!
我看!我还不如高举铁锤——满面通红地在旷野里空转几圈算了!
138
我究竟有无隐私?
当我骂遍一条长长大街而路人尽皆侧目时,我的隐私是……
当我无情地践踏或绝情地诅咒哲学、科学、宗教、真理、正义、人道和公平时,我的隐私是……
当我拒斥理性、弃绝道德而与嗜血的猛兽亲密无间时,我的隐私是……
当我须发怒张两眼通红左手执刀右手持剑与看不见的仇敌且战且退时,我的隐私是……
当我宣告狄俄倪索斯是我的宗师,萨蹄尔是我的楷模,查拉图斯特拉是我的化身,歌德、陀斯妥耶夫斯基是我的亲人,我的隐私是……
当我将疯未疯之际,我抱着马脖子痛哭流涕之后突然大喝一声“咿呀!”在这千载难逢的、唯一的、永恒的时刻,我的隐私是……
啊,听我说呀,我的隐私裸露在阳光下,巨细无遗,纤毫毕现……惟有阴惨刻毒者不但能尽收眼底,尚且能看透它们过去未来的精妙演义……光明磊落者仅仅看见一片空荡荡的不毛之地。
139
我是残忍的歌者。我是兽性的歌者。我创造了无数的狂人。我诱使、唆使、迫使他们走火入魔,撕碎他人又撕碎自身……谁见过密密麻麻的粪勺竟能遮天蔽日?黄汤嚣嚣,遍地污秽……我尤其酷嗜欣赏智者和勇者疯癫前后的异同!我是何等的心花怒放!何等的开颜!开眼!开心!我看见无数的勇者智者高尚者正义者救民于水火者竟在漫无边际的泥泞里翻滚挣扎,就像灌了好多桶密藏百年的红酒,心醉神迷!乐不可支!喜极欲狂!纵然我有生花妙笔,却也难以尽述如此这般的绝妙奇境!绝妙心境!
啊,听我说呀,当其时也,反叛者都可以大开眼界:世态何等的丰富!何等的丰美!好就好在普遍的疯狂!好就好在普遍的残忍!好就好在普遍的兽性!作为世界上最为牛皮轰轰的歌者,我却碍难一展正午时刻的金喉或午夜时分的银嗓……
天哪,那又是何等的扫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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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听我说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地?何故?我的精神世界居然已四分五裂并且所有的角落都塞满了不可与闻的腌臜之物?
然则,我的脑汁尚未绞尽,镜中的那人却已然痴眉呆眼。
我的十个脚趾蠢蠢欲动,而十根手指却反而躲闪藏匿!
我欲自卫奋起与周围的憧憧黑影生死搏杀……留声机为何唱出柔弱无骨的靡靡之音?
我往往视而不见,绝不对溺水者施以援手,而当水中浮起惨白的面容,我却跳起了快节奏大动作的芭蕾舞,高些,再高些……我不是王子谁是王子?
后来我与鬼魅为伍,只能恍惚迷离地反其道而行之:低些,再低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然则当初将疯未疯之际我已有言在先:拒斥一切鳄鱼之泪!弃绝任何有毒的或有害的伪造的精神抚慰和虚假的物质周济!将马克、英镑、法郎、卢布、美元、第纳尔……谁送来的,就掷向谁的灵魂!
恍兮惚兮,漩涡般的皱纹簇拥着一双税利的鸡目,火柴棍似的手指在干瘪的胸前游动——啊,她在划十字!啊,她在低语:让这归于主的光荣吧!一刹那间,我两眼血红,青筋暴跳,忍不住吐得满地都是……污秽之物……
我在不可与闻的污秽气息中挣扎着喊出几个人头般大的血字:
我、要、拼、命!
这是我至疯不忘至死不忘至今不忘的一个强烈的、太强烈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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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维系、支撑、竭力支撑自己的最强音即惊天动地的河西狮吼……
我弃绝、了断、立即了断尚未冲口而出的靡靡之音,亦即退职教皇等等的苦难之音,狼狈之音,死亡之音……
我亢奋!我高热!我血脉贲张青筋暴突,内心的张力无以复加而嘎嘎作响……
我终于一跃而起——一个壮硕的夕阳西下的抛物线……难道又只能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惨淡印象?
我创造了我而终于成就了我:我在此岸绝不稍停地聚敛和粉碎,难道不正是另一个活生生的耶稣?
然则,我是否有耶稣如此崇高,我自己当然心里有数。
崇高有基础。美好有陪衬。崇高无基础则无从凸显其崇高。美好无陪衬则无从显示其美好。我欲抽去崇高的基础却万难抽动。我欲屏蔽美好的陪衬却反而裸露出陪衬者黑压压的背景……崇高的基础是巍巍群山的过去未来。撼动一座大山已属不易,而夷平绵绵山脉必无隙可乘,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美好的陪衬是——人们既已全然明白,我只有低眉歛目地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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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狮子的铁血辖制下,丛林社会井然有序:乔木萧萧,野草悚悚;凄恻的哀鸣若有若无;忽闪的光斑似动非动。
丛林社会何时何故已然更名为狮子社会?或因狮子愈益健硕,而虎豹熊罴以下则愈益懦弱?或因肇于强者善始于弱者恶,而丛林社会在狮子铁腕主宰下已然是一个善意充斥略有血泪点染的美好社会?
然则!所谓“推倒重来”的传闻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此这般,倒也与万物永世轮回之说严丝合缝——但也与另一种罗曼蒂克的所谓天然归宿相互印证: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恶性循环之直接后果便是——
然则,狮子没有一天不战斗!
有朝一日,当狮子不再似乎紧张又似乎悠闲地守候,不再双目闪烁地俯视,不再一跃而攫 住撕碎吞咽血肉之躯,狮子也就不再成其为狮子……
啊,狮子竟也难免老、衰、病、死?狮子社会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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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东土有姓氏严复者,介绍欧洲文化典籍之大家也。其传世箴言曰:“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且守且进,此其国家所以骏发而又治安也。”其非雅利安人而有此等真知灼见,则我不愧杀又何以面对如是天才之胆识!
若夫姿态果决而挥斧劈断身后之桥梁,则桥梁即刻尽毁,立身桥上之人必纷纷落水而毙,则何谈创新前行?我但凡言及创新必支吾其词,个中情由,明眼人一看便知底细;我也故作沉稳王顾左右而言他,匆匆敷衍了事。如有好事纠缠者——何谓一针见血而后诸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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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中有无值得自豪之举或自夸之事?
我手持铁锤凶相毕露一步步走向上帝意欲何为?然则众多基督徒又为何不手持石块将我团团围困?
然则!天高地迥,时过境迁,上帝健在,我也幸存于子虚乌有的石雨之中……
我在梦中与狮子合二而一,醒来仍披着人皮,人性也尚且略存一二……只是,仅仅是,我之尊容大变,面对明镜也如同路人——不过陌生而已,两不相干而已。
不认识,毋宁死!
然则,天高地迥,时过境迁,死活已全然由不得我——谁知道由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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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真与伪阴差阳错的松散联盟,是善与恶纠缠不休的朦胧渊薮,是—?不是—?
海妖的歌声——当激越而宛转的天籁异化为血淋淋的獠牙,水手的笑容便仅仅活在妈妈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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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言——有教化意义还是有教唆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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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次感觉到:由于温和亲切思想的复归而接近了群畜,甚至在我还没有见到群畜的时候,因为群畜是有内在温情的……”
在这几十个字里,我将“群畜”这个词吟诵了三遍。谎言重复三遍就是真理。诅咒唠叨再三即为美文——有洁癖者异化为一路污秽,与曾经有过的温和亲切思想成鲜明对照:教授、博士、诗人、思想家、美学家,恍惚间竟化作异味蓬勃的飘浮物……闻之鲜有不掩鼻者!
148
查拉图撕特拉的腹语声若洪钟:灵魂相互熟识。
无数战殁者饿毙者凶终者横死者的灵魂将我的灵魂里七层外八层团团围围——他们意欲何为?
他们面目模糊,忽隐忽现。
他们汹涌的异味将我身首分离,碎尸万段。
我的希波克拉底斯面容逸出他们的模糊意识,悠忽不见。
黑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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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毒汁四溅,我鸩人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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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予我大惠,我必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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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倪索斯是旗,查拉图斯特拉是幡,我是魂。所谓狄俄倪索斯魔法,实为尼采魔法。这一空前绝后的宇宙大魔法,不要雕琢迷惑诸神的熠熠伪饰,不必苦练香飘遐迩的红粉之功……看哪,狄俄倪索斯如期闪现在暮色苍茫的荒野,影影绰绰,彼附耳低语:“真理在酒;酒在唇边——时时畅饮或通体光明;夜夜豪饮或白日飞升;诗在永恒;永恒在画;历经诗情画意的或然轮回,所幸,萨蹄尔之真容,亮煌煌依然故我!”浪花堆砌的琥珀色之海,萨堤洛斯且沉且浮,乃不察贤愚!不辨人畜!不知磨道!不识驴性!听我说呀,我,初迷骷髅白,后恋铁锈红,继之以杯盘内旗幡蔽日,续之以酒桶中黑云翻滚……忽醉眼圆睁,竟奇迹般粲然开朗:天下有无与伦比者,乃狮子之饥餐与渴饮,前扑后继,一气呵成,顾盼生辉,臻于至美——绝无半点瑕疵或有丝毫可挑剔之处。如是,粗线条白描之恐怖之花与活生生的汹涌血潮,兀自纵横闪耀,交相辉映。归根结蒂,非如此不足以使生命强大到自伤,自残,自毁,自灭——那就让新的生命代替旧的生命吧。这就是我赐予人类的大放毫光的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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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古老的神话注入新的思想吗啡,新的杯中风涛,新的蓬勃气体,新的系列哑谜,新的魔法之撼天动地的伟力。
然则,这新那新,古老神话又怎能融于莫须有王国纷乱碎片之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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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即国家。质言之,朕即国家之生命与灵魂。循其名乃责其实:当国家发动战争血尸枕籍而世仇纠缠不可解;当国家制造内乱魑魅跳踉而民生困厄不可治;当国家以防疫之名将尔等两脚畜生尽皆虐杀而自行豁免不可诉;凡此种种血淋淋记录,依理依法,必由我认领伏诛——大罪压顶!重罪缠身!十恶不赦之罪褫我名夺我位!永世莫赎之罪锁我命断我脉!然则,我就这一颗徐徐转悠的冷傲头颅,权供络绎不绝肤色各异的先生女士……或由衷激赏?或叹为观止?或略显迟疑即与我同为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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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冥想中加冕在思辨中登基在梦醒后一跃而起,圆镜中唯有胡髭蓬乱、凶睛闪烁、清涕滴答……琴音绕梁,何听而不闻?剑气长虹,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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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宇宙王暨太阳王。凡我驻跸处、梦游处、出没处,皆金光缕缕、冠盖云集、鸦雀无声——我之洋洋著述月黑堤溃风高火起一角天网一鼎沸油,其源盖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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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我眼前一片漆黑若有铁壁迫近?不,所谓“流光溢彩”,实乃妄人普罗提诺杜撰的太一之喻即流射之光——伪光而已。
啊,信之则眼前豁然开朗而乃蓝天白云——或姑妄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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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自赎?皈依理性,必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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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间,世态炎凉,人情冷淡,太多的误会于飞沙走石间或真或假,走投无路泪尽泣血甚或抛尸露骨者比比皆是,而雨过天晴欢声笑语者又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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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人生命即自秽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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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为何蹈海自灭?珍珠缀就的一簇簇大浪执意汹涌至白蒙蒙的九霄云外——我则自沉于铁壁开阖的地狱最底层,眼前唯有黑色浪诵飘忽的黑翳而已。
161
我之十八面汹涌鼓噪喧器——恍惚间胜局已定。
旋置大恶酋于阶前,缚之,戏之、辱之、扼之、饥之、寒之、刑之、绞之、刃之。
乍尸?
乃屏退股肱而笑对心腹——
茫茫宇宙,无对立即无同一;反之亦然。故恶存善存,恶亡善亡。恶既亡焉,若非续树新恶,则善又何能独存?其“乍尸”也,不亦善之善者乎?当此存亡危急之秋,未可不深长思之而烛照祥察也。所以,飞蝗蔽日乃必致冻馁盈野;大言惑众则必续借尸还魂。恶如是,善亦如是。故所以,应然性利善。或然性利恶。忽一日,大恶酋改装易容即以我之道还治我身辱我戏我缚我,谅尔等似难忍看我衰竭而薨——古之圣哲或有“替罪羊”—说乎?
烛火依稀渐至朦胧而乃模糊——弹指间败局已定。
162
算无遗策?妄想而已。
163
轮盘转悠,筹码易手。胜者暴薨,败者凶终。
164
或垂钓、或撒网、或漫山遍野,鼓点咚咚,人声鼎沸……
当此渔猎之获渐丰,为何大皇帝欢宴鱼与熊掌尚且别有遽尔返祖之雅兴?
165
针插针断;水泼水干。
金龙石鳳,吉祥如意。
166
墙有耳,壁有缝。墙之耳壁之缝就是我的喉舌:有所见必电闪雷鸣,有所闻必妙语连珠。
167
守口如瓶。
然则,茅塞不开,有何其苦也!
168
查拉图斯特拉,瓶口倾斜,若倒出汪洋姿肆,海平面升高,谁为鱼鳖?谁又能一口干了它?
幸而,火漆原封未动。
169
啊,有动静!
似动非动,似静非静。鼠耗佯动之浮光掠影而已。

170
我所谓之“永恒”,看似勇往直前实则朦胧处拐弯之后即已步入磨道:气定神闲而又穷极无聊。
171
花必迷人。酒必醉人。
迷醉之深到极处,即令查拉图斯特拉施以援手,则我已奔溃如滚石瘫软如稀泥——何能救药?何须救药?何必救药?
172
为何战神无对立面?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谁就是——无能者、病患者、癫痫者!
看哪,父亲战殁,儿子战殁,孙子战殁,子子孙孙,或有侥幸生还者——否则还能有谁陆续战死沙场啊。
唯我率先恍然大悟:战神先已战殁,所以——我绝对不是疯疯癫癫的废物!
173
谁也不能剥夺我的继承权!我是长子——但我又是……医生指议我是……法官裁定我是……啊,妈妈,我岂能知晓何为“禁治产”?
174
我终身未婚,却曾与一长溜雅利安金发美女“意淫”或“偷情”——我为何刻意回避那一两个肮脏的字眼?
自卫——美哉,生命之本能!
攻击——嗟乎,染病于妓女!
175
夜歌之幽雨逐浪与晨曲之烟霞荒渺因袭成风。烈火之斑斓辉煌与杀伐之云遮雾绕相映成趣。
176
查拉图斯特拉迈开舞步,或进,或退,或笑,或涕,或接连回旋,或连续跳跃……如此这般,他一大把年纪能去何处?他白发苍苍又能去哪里?
啊,此乃仿波斯之离奇寓言?所喻有何深意?戏子朝圣?嗟,查拉图斯特拉即神即圣!所谓老骆驼者,实戏言耳。虽戏诸博士,此戏非彼戏,有幽默之相视一笑而无长长毒刺之黑透灵魂——谁像煎锅里死不瞑目的鱼,谁就读懂了我的书!
177
忽喇喇一串轰响,黑棺破门呼啸而至,瞬息间碎片零落,阿伽门农之将卒黑压压塞满整个逼仄的空间……
狂风怒号,金星浮沉,查拉图斯特拉遍体冷汗闭眼惊呼:这里绝不是亚细亚名城特洛伊!无一金板无一银锭!无一奇珍无一异宝!无一舶来之货无一远古之物!无一窈窕靓女无一秀目俊童!我精瘦孱弱已不足野犬一餮!我空空洞窟实不必付之一炬!然则,阿拉伯四十大盗富可敌国而深藏不露——其神秘所在,我既知路径又识门道亦通晓饕餮图腾之密码,如赐我一命,则愿效异域汗血马昼夜飞驰必不言劳乏饥渴……午夜乍过,查拉图斯特因虚脱已奄奄一息。
深山幽居,既无晨钟,又无暮鼓,所以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查拉图斯特拉头疼欲裂忽睁眼一看:遍地湿淋淋似已糟朽的纸人纸马纸小孩纸蝴蝶,阿伽门农之黑压压将卒,则不见踪影,何知去向?
178
查拉图斯特拉的影子白花花地眉飞色舞——彼或另辟蹊径而飞升在即?然则,彼何以又面孔漆黑地禁口禁声?
查拉图斯特拉紧皱眉头突发阴暗的奇想:或有形驱其影?或无影逐其形?或,察其影也,冰雪身段,冷潮汹汹,必予我之喋喋不休连连当头棒喝?
啊,一片漆黑,金星狂舞……
179
我遗下酒呃连连——舞之星嗡嗡而至,星之舞营营而来。
180
或苍或黄,习染而已。
181
查拉图斯特拉的戏悄然落幕。我有好牙。我有足以浑吞并消化磊磊顽石的好胃。所有的高等人,所有的兄弟——我的缥缈的灵魂,他们嗅到我腥膻的气息当即如鸟兽散。诸位——你们獐头鼠目之辈为何还在各处叽叽喳喳?
无边的夜幕屏蔽了一切。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第四部 重估一切价值




重佑一切价值:伪命题。不必。不可。不能。


















1
我从来不想引起别人反驳;宁愿说:拜托了,和我一道探讨这个问题吧!一旦你们感到与我意见相反,那就是你们不理解我的状况,因而不理解我的论据!你们必须是同样的热忱的牺牲品!
“是否到此为止?”有人在暗处小心翼翼地探询。
不!走一步看一步吧!
2
我想成为人们的领袖,所以愿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被他们视为毒蛇猛兽。
然则,这段时间已然长达千年,除了一帮猎奇者围着我打这张皮的主意,芸芸众生甚至不知道我仅仅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
3
重估一切价值何必纵横扫荡?何能仅凭弱不禁风的一己之力?何从一针见血或一刀见血——遍地血污倒像是发生了杀戮和劫掠?
4
我自命为逝去千年确定价值之人。
自卡俄斯伊始,如此这般的神或人都仅仅是虚无主义的怪胎——尚未出生即已胎死腹中。
但凡价值,自生成之时即有评述,相当长一段时间或有定评······人类数千年积累的价值体现为文明社会,众口烁金,而真金何惧火炼,各时代皆自有其真金,何劳我孤影蜿蜒、独自伸缩?
我伪造的神话碎片连我自己都不忍细看,何劳尔等穷追不舍如此跟风——而且······
5
如果所有人都只有权利而不承担义务——如果这一假设本身就是低级的谎言?如果假设者早已弃绝良心及其衍生物?如果零落的骗局扩展为普遍的罗网?啊,难道所有的如果都是大灾大难?
6
我们为何走出还算暖和的木屋?为何煞费踌躇地在荒草凄凄的洞穴前戛然止步?为何耳旁有鞭声炸响?为何鼻孔被勒得很痛而嘴边有白沫涌出?
7
欧洲人在众多见解的搏击中表现优异从而获胜孰真孰伪?谁跟吹毛求疵的宗教拼死斗争?是欧洲人还是我一个人?活体解剖,我何以不拿自己开刀?此时自我解剖,或许倒早早检出些许疯癫 的因子,妈妈和妹妹反而会早有对策——然则我绝非死于疯狂,而是,唉,一言难尽哪。
8
管制大地!天空呢,一片茫茫。冥界呢,空空荡荡。我必须拥有人类的未来!为此,新的价值表呼之欲出!旧的价值表——作为最极端者亦即最强大者亦即最伟大的创造者,我既明白树欲静就让它静悄悄地当机立断,又通晓何谓迅雷不及掩耳地斩草除根!
9
唯有我根除了人性,所以我是过去未来唯一的超人。我已如此宣告:“我首次将公正者、英雄、诗人、贤哲、先知、首领重新聚合在一起:我将我的拱顶搭在族群的上方:安放的柱子坚固无比,足以支撑天穹。”
谁在我耳旁低语:难道凯撒不曾如此作为?尔后,我眼前依次出现了多个伟大人物的尊容,他们是:凯撒,亚历山大大帝,拿破仑皇帝,查拉图斯特拉先知,歌德受洗者······
如果我宣告的六种人仅限于当代,则我何曾将他们重新聚合在一起?
如果我的宣告囊括过去未来的杰出人物,则我又何能将他们重新聚合在一起?
如果我既说“首次”,又道“重新”——莫非暗合了万物永世轮回所谓“首尾相连”的蹊跷哲理?
10
我作为欧洲最极端的虚无主义者,早与它融为一体——将它置于自身之内,自身之外,自身之上,自身之下。
我作为一团黑透了的宇宙星云,不但自觉猛烈地膨胀,而且自知必发生何事!
11
我们这类索福者必须戴上赐福者的面具!
12
我注视着迄今为止的哲人群像,凶险的目光忽喇喇燃成一片大火,——为何这时会有从天而降的大雨?
难道所有的妄想狂最终都会沉沦为落汤鸡?不,偶然性决不会变成必然性,它仅仅为后者杀开一条血路而已!
13
世界本无任何实存之物。
何以见得?
因为我只有不断地堆砌冥想之物,才能借以创造我的思辨世界并由此变得更加强大而唯我独尊。
世界空无一物,绝无“把柄”之类或“麦草”之属。
14
哲人=淫妇。
理性=斗牛士。
淫妇不依不饶必害死的,正是她的生活来源和生命欲望赖以维系的斗牛士。如果哲人再要天昏地暗苦苦纠缠理性,——这古已有之的鲜活的生灵,就要因无法忍受的两面负担而必遭疯牛肢解!
我倒是疑惑不解:为何哲人会有淫妇难填的欲壑?
15
纠缠理性与扼杀理性有何异同?
16
没有一样物质是完美的。
碎裂得一塌糊涂的饭碗和略有瑕疵的菜盘子——我是那破碗呢?还是那盘子呢?
谁在我耳边吼声如雷:人类要精准的天平何用?
17
何谓“群畜”?何谓“群畜本能”?好吧,把你自己摆进去,看作其中一只一条一匹一头,你自然就会茅塞顿开而豁然开朗!然则,群畜本能自然也是生命本能,诸如此类的本能,我也未便免俗,未便出格,未便先拔头筹——由此涉及我之个人隐私,答辩到此为止。
18
我佯装不知所谓道德不过是一堵防火墙,只为渴望欣赏玉石俱焚的美景。
谁揭穿我缺德,我必诛之。
19
羞愧不仅仅是完美的必要特性!
我羞愧过吗?但有一尘不染的明镜作证!浓浓夜色中若有若无的红影算不算数?月光下不易觉察的一丝暖色——惟有些许诗意而已?
20
冰封雪冻,我便自称热血沸腾的“博爱者”。
所有的目光穿透我的躯体,都未见一丝血迹。
造假作伪?点石成金?浓妆淡抹?红袖飘香?何来一片雾状的异味?
21
理性=美德=幸福。
这一苏格拉底的公式是否可耻,是否有道德之嫌,看上去并非生死攸关,真正要命的是:苏格拉底因其灵魂冒险成性既执着所是又坚持所非而被雅典法庭判处服毒自杀······然则我横眉怒目视迄今为止的哲人为毒物为渣滓为粪土,不可谓不狅悖狂犬狂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却既无法庭判我死罪亦无狱卒灌我满口毒药,——这又是何故?
啊,听我说呀,既有苏格拉底在前血染碧落,则断无我在后泪洒黄泉!
22
观点:永恒的创造者同时又是永远的破坏者。或许毋宁说:破坏是创造的源泉,无破坏即无创造。不断积聚的破坏力量愈益强烈地迫使创造者千钧一发地大彻大悟:以往的东西都是失败的、丑陋的、必须否定的废物,断不能保守一时片刻!
结论: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以往的东西!
引申:历史相对现实而言即是以往,现实相对将来而言亦属以往,如此这般不断地摧毁以往的东西,世界将成为一片白地,空无一物。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23
如果有人问我为何不在观点和结论之间架设自己的论证之桥,我的回答是:只因我在梦中手起刀落斩断了他人用血肉筑成的桥梁······尽管血淋淋的惨呼惊天动地,却始终未能将我从险象环生的绝境中拉扯出来。
24
我根据浪漫的猜想或猖獗的武断推崇查拉图斯特拉的诚实,有仅凭一以贯之的冷血愈冷而弃绝黑格尔的扬弃······我在弃绝自己梦想的诚实之同时,是否也粗野地作践了查拉图斯特拉清醒的诚实?
或许,不论我如何横逆暴戾,人们也决不会把我仅仅同恐怖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金色的诗意荡入一片朦胧,余音绕梁,或千年不绝于耳?
25
我孤零零地立于高山之巅,呼吸吐纳浩然丰沛的晶莹之气。
我垂手俯瞰:宇宙的路多如牛毛——难道唯有多如牛毛的人才能走出一条路?
26
一个猜想接着另一个猜想:真实的现象和虚假的本质如何各各自处?
一个断言扣着另一个断言:它们既是我虚假的桂冠,又是我真实的锁链。
27
我的著名告诫之一:我们应当说“相似”而不说“相同”——然则可以说“相同者”。
且容我风驰电掣地构思下一个著名的告诫!
28
信仰的强大丝毫不能确保它就是真理。它甚至逐渐地从最理性的铁钻上锻炼出最狂妄的铁锤,先砸师傅,后砸顾客,再砸自己······
然则,极端主义本来就风驰电掣地扑向自我信仰与自我迷信,铁锤最终砸向自己的头颅,倒也顺理成章,并无含混之处。
29
如果认知流动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则毙伤流蹿的敌兵又是否可能呢?
一八七一年的普法战争双方各各死伤万千官兵,即已确凿地证明:毙伤忽闪的敌兵无论在本质上在现象上都是纯粹的事实。
然则,普法战争中的幸存者较之伤亡者更多得多的史实又同样证明了别一种不可多得的或然性。
30
主体概念是实体概念的辉煌成果还是吸空实体概念的百足之虫?
31
我记不起或记不确切我究竟在文章中使用过几多“因为”、“所以”、“因此之故”这类陈旧得发霉的字眼······我记不起!
或许我使用频率极低的词汇倒反而是无因无果无缘无故的“权力意志”!
因为渺茫,所以渺茫?
32
我想要颠倒。我已经颠倒。
然则,我定睛细看:事实上已经颠倒的并非“乾坤”,而仅仅是我自己的身躯而已:顶地立天。
33
何谓哲学?一个较大的主体而已。如果我要推倒所有大大小小的主体,又为何自称哲学家狄俄倪索斯的弟子?哲学乌有,又何来哲人?
34
我清算了哲学?我终结了哲学?这是迄今为止所有大话中最为招摇也最为蹊跷的大话。
一道飘拂的幕布不过在片刻之间遮蔽了辽阔的舞台而已。
我疯了,死了,死后仍冷眼旁观:看看有谁多此一举来清算和终结我的招摇哲学或蹊跷哲学?
35
牙齿的天才使它粉粹了我们意识的牢笼!意识让它咀嚼食物,他却自作主张咬了舌头!意识嗾使它咬上并且撕扯弱者的小腿,他竟自啮其身咬出多个可怕的血窟窿!
然则,牙齿的本质对于人却陌生的很。
即令我熬一个通宵苦思冥想,仍知之不详。然则:只要我有一口利齿,我就能张牙舞爪!
36
所有的对立物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为了表达等级差别,从视觉的某种角度看像是对立物。
尸体没有呼吸,我尚能吐纳:我的生较之那尸体的死不过高一个等级而已。
当我死后降级为尸体,而别的尸体能否升级为活物呢?不,不能。等级差别没有任何流动性。
一切皆变,等级差别不变,这就是所谓的“变中有不变”。至于“不变中有变”与前者是否同属于一个级别,这里暂且不谈。
37
如果我们放弃了“主体”和“客体”的概念,也就放弃了“实体”的概念——因而也放弃了它的各种变异,例如“物质”、“精神”以及其他假设的本质,“物质的永恒性”,等等。我们也就一劳永逸地摆脱了物质性。
如此这般,我们的篮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啊,我们已经身轻如燕,是否瞬息间即可羽化成仙?
38
生存的哲学令人眼花缭乱,却能看到一个无底洞,另一端似乎是笑盈盈的虎目?
39
理性是一张撒了葱花的薄饼,香味诱人。我把它咬得、消费得、享受得——竟为何不堪入目?
几根针形须隐约可见——难道我不是老虎就只能是老鼠?
40
世界实有整体性。
我的左手在都灵伸向炉火,远在北极的右手也感到了暖和。
世界的真实性和虚假性,在我有知之年必难见分晓。
41
如果因惯性而不可遏制地滑过了极端主义的神经末梢,接踵而至的必是崩溃、疯狂和死亡。
42
事物构成并不存在:一切都是流动的,无法牢牢把握辖制;惟有我们的看法持久而又持久······瞬息熔断而又瞬间通达。
然则,我生存的56年之所作所为又是一个完整的事物构成。我的意识继续向前流动,由形形色色的有兴趣者所松松把握——仅仅趋向牢牢把握而已。
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看法虽称持久,却无从恒久——仅仅趋向恒久而已。
43
所谓真理,或许就是一个陈述和一类事态大体相符?不!我无从靠近这类自我陶醉而阳光灿烂的所谓真理,因为我四周有一圈忽明忽暗的磷火!
如果事态是假象,陈述即为骗局!
如果世界在本质上都是虚假的,则我还算说得过去的形象即早已贴上了死亡的标签!
44
让我们废除这个真实的世界吧。
让我们废除迄今为止最高的价值,即道德吧。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道德是颓废的本能,正是那些衰竭者和被剥夺继承权者以道德的方式进行报复!历史的证据:哲人总是颓废的,他们的疯癫使人们发现,在道德范畴中给出的世界概念与人们生活的另一个世界是不相符的······
我所谓“足够的证据”、“历史的证据”以及“衰竭者”云云,只听得法棰一声轰响,我篮子里盛着的全是伪证岂可呈堂——谁说我不怕反坐?
45
我要拆除人类世界和禽兽世界的隔墙和樊篱!
伟大的信使赫耳墨斯与诸神道路相告——他为何冷汗覆颤、面色惨白、双腿发抖?
46
正因为世界各各生成着死亡着兴旺着没落着,它才是真实的可信的活生生的世界!
如果这世界仅仅没完没了地生成,我为何会疯会死去多年竟破棺而出到处倾诉我忽明忽暗的愁肠?
47
如果生成和死亡各各等值,则阿尔卑斯山之坍和我之殇必价值趋同。
48
如果哲学上的怀疑主义永远插科打诨,则长盛不衰的虚无主义和猖獗的极端主义必以其一本正经的可掬笑容而赢得永垂不朽。
49
我断言,在我之前的道德哲学从未观察和揭示任何道德问题。
它空有其名!
在我,除了从断言到断言,就是从意志到意志,质言之,除了断言的意志和意志的断言,这虚假的世界既无我所触及的物质性,亦无我所意愿的精神性。
它虚有其表!
如果世界真的一片荒芜,我是否考虑稍稍耕耘略略播种些许空有其名的物质性或虚有其表的精神性?
50
如果要求道德价值自我评判或接受批评?如果喝令那种要求屈服而不是欢迎鞭笞的道德脉膊骤停跳动?为了显示正直和不自欺的意志,我们的当头棒喝式的断言只能是:废除道德!扼杀道德!除此,非到万不得已我们大可不必,将“阴险的谋杀”作为选项之一。
51
其实人们并不了解人的“原因”。
其实人根本就没有“原因”。根本就没有的东西,谁能了解呢?
斯芬克斯知道人的现象,而对人的本质却一无所知。
世界在本质上是虚假的;人也是如此。
52
满怀激情也就有丰沛的妙语连珠,竟诱使我凶险,更令我崩溃、疯癫、死亡。
谁能料想到我的幽灵会继续执着地诱使他人往火山口里跳——谁说我跳下去的仅仅是轻轻飘飘的影子?
53
动利主义(社会主义、民主主义)批评价值评估的来源,但又笃信它必峰回路转——改良主义而已。
在我,则非将道德置于死地而后快!
我的目光明察秋毫,只消将宇宙匆匆扫视一遍,就知道有人欲将我的权力意志亦即建立“帝国”的意志千刀万剐而后快!
待飘忽的形影咚咚相撞,我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54
为废除“理想”这个词,劈头盖脑第一鞭:批判所有一切期待之物!
然则,我的自期之高,早已绝对高于任何一切期待之物,故绝对不在此列!
55
在道德领域,不但有理论上的批判,而且有事实上的扬弃,否则何来道德的蜕变?
我之所以危言耸听,哗众取宠,自别有用心,另有目标:强者奴役弱者,所凭籍的纯粹是寒光四射的刀锋而不是花枝招展的道德!
欲变顺流为逆流,像黑格尔那样温情脉脉地“些许浪漫”和“碎步反动”,无异于坐而论道,竹篮打水!
我们的铁锤必须打破所有奴隶的天灵感,而在文化上遣词用句实不必煞有介事地斟酌推敲,首先只能是“铁”与“血”!
俾斯麦首相的“铁”只不过是洒了一把铁屑的稻草人!他的“血”也不过就是飞溅给猴子看的鸡血!我曾试探性地向他宣示敌意,他居然连屁都不曾放一个!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56
道德或不利于对生命的享受?然则,一个生命尽兴地或任性地自我享受必限制、妨碍甚至危害别一个生命如此这般地自我享受。
道德或不利于使生命变得更美?更高贵?然则,迄今为止的人类文明史确凿地证明:如果没有出现农耕文明以及相应的道德变化,人类的生命尚在茹毛饮血、择木而栖、何来荷马、贵族、骑士和美女?
道德或不利于生命的自我认识?恰恰相反,道德的变化透过生命的皮囊认识了生命的灵魂。
道德限制甚或危害生命的蓬勃发展?如果道德试图将生命的最高现象与自身割裂——作为一个诗人,我创作的诗歌已经弥合了白天和黑夜深深的裂痕。
57
跳入冰窟窿里搭救他人——圣山上不曾发生的事人间就决不能发生?
58
同情是一种病态。他人的痛苦为何要传染给我们?同情是一种烈性传染病,避之犹恐不及——它必制我们于死命!
我不是人——至少绝不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我是太阳——我的白炽的光芒将刺瞎所有人的眼睛!我是炸弹——我是······狄俄倪索斯的弟子!
59
所有人都不自觉将自我等同于任何一个自我。这是“普选权”和“平等”的奴隶理论结出的恶果。
“要生存,就要吸空他人的生命”——谁不懂得这一点,谁就没有向诚实迈出第一步。
所谓查拉图斯特拉的诚实,正是如此这般杀戮和劫掠的诚实?
废除道德,恰恰是为了普及用诚实的彩纸包装血腥的奸诈。
60
道德家的疯狂跟我的疯狂恰恰相反:他们对权利、爱慕、复仇和占有的激情的要求不是任其泛滥,而是连根拔除!
宗教道德家的结论历来是:只有被阉割的人才是唯一的好人。
我的结论:萨蹄尔刺破青天的阳具就是所谓的“事实胜于雄辩”!
61
人类怀着不断增长的情欲却只能搂抱云雾——我口头说“宁愿作萨蹄尔”,其实,我要做的是立足于云雾之上的宙斯!
62
依我之见:1)废除宗教;2)废除道德;3)人人自行其是。
然则,所有的自行其是相加,它的和却是鲨鱼的自私与过江之鲫的自私!
63
我从火山口跳下去,又从火山口冒出来——我当然还会从火山口跳下去?
然则,这是画布上的火山,而画布上的我不过是替身而已。
64
否定最古老的理想,甚至跟一切理想不共戴天,甚至暴戾恣睢地要废除“理想”这个词——究竟是他人还是我?谁将诽谤的艺术发挥到极致甚至以世界诽谤者自居,究竟是我还是他人?
难道我会自窃记性?
65
文化由于信奉道德而毁灭。
难道三步内飘忽的竟真是倒悬的问号?
我的有毒的光芒刺瞎了他人的眼睛却为何自己竟也有眼无珠?
66
我的观点:一切力量和欲望是生存和增长的条件。道德否定生命的本能,为了生命的解放,必须消灭道德。
难道生命就等于生命本能?
难道一切力量和欲望都来自生命本能?
难道“取消一切社会形式”,就既能生存又能增长——实现何种状态的生存?增长何物何事何等烦难何等困惑何等一片漆黑?
嬗变的道德塑造嬗变的人性。消灭道德也就根除了人性,不过兽性也就全面复辟——我衣冠楚楚有何不妥?我衣冠禽兽碍谁的眼?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然则!扬弃和更新,乃是人类伟大的觉悟和伟大的创举——今日巴塞尔大学的生命与远古丛林中的生命究竟有何不同?
67
一个人愈感到自己健康、强壮、富裕、卓有建树、勇于进取、他也愈是变得“没有道德”。
因为我是罕见的天才,所以惟有我才能从个别人物变态的心理活动中盗取堂而皇之的普遍原则!
68
我为何总是感到理性和逻各斯的拳头天天都在把我揍得鼻青脸肿——谁笑对人言:看,我又发福了?
69
道德的社会选择和社会淘汰渴求尖锐的甚至猛烈的批评,但这种批评必须跳动着理性的脉膊,必须呈现清晰的合乎逻各斯的来龙去脉,必须有丰沛的善意和丰富的建设性——谁也不能苛求于人。
70
“众人亦即劣等人和平庸者欲将强者消灭于发展中”,倒过来说,强者亦即优等人和杰出者欲将弱者扼杀于向强者的演变中——此二者皆为我之臆想!强者从弱者中生;弱者从强者中死。万物皆变!强弱何由千年不变耳!
71
基督教道德诱惑艺术家往地狱堕落?
海妖的歌声诱惑水手往天堂浮游?
72
只要我们信奉道德,我们就要谴责生存。
谁在我耳边低语:绝对的绞索套着我的脖子,我为何不愿就此蹬腿?我如此贪生,谁这般赴死?为何控诉道德的强者执意要摧残弱者的生机?为何笃信道德的弱者偏偏要泪洒强者的末日?
谁不知死活?谁不识好歹?
73
在以不断撒谎不断杀生为特征的生存状态下——谁在不断撒谎?谁在不断杀生?难道是弱者在不断蒙骗强者,杀戮强者?如果是所谓“恰恰相反”,难道我要煽惑弱者揭穿强者的蒙骗并且白手夺刃反过来把强者斩尽杀绝?不,强者和弱者都是活跃的汉子(姑且排除妇人)而绝非僵死的木偶——不!万物永世轮回!强者万年恒强!弱者万年恒弱!啊,万物皆变——顾不得自圆其说,只消眼前有一根麦草!
74
我敌视、仇视、藐视、鄙视人类的铁证:我将绝大多数人称为劣等人、群畜、跳蚤。
然则,就连宙斯或朱庇特也将人类和畜牲分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是何故?
75
我开口闭口生命本能——难道我主张群婚或杂交?难道我才是名至实归的畜牲——何处邂逅,何处发泄?
然则,随处发泄的前提或许是随地排泄——万勿迎风而唾?
76
所有的强大、健康、生机勃勃,都表现出朝着自我发号施令的本能无限地增大张力?
然则,盛极而衰——那又如何是好?难道宁愿发疯也决不稍安勿躁?
77
所谓权力意志,亦即建立“我的帝国”的意志。
如果斯宾塞真是苍白木偶,则我一头撞去会出现何种奇迹?
78
基督教道德之利:1)与处在生存或消逝的长河中人的渺小与偶然性相反,它赋予人一种绝对的价值;2)尽管它认为世界是眼泪和痛苦的山谷,也仍然赋予它趋向完美的期望;3)它在人群中传布有关绝对价值的知识,并因此就最重要的内容向人们提供相应认知;4)它防止人轻视自我,防止人敌视生命,防止人怀疑理性和廉耻;它是一种维持现状和有限进步的有力的手段。总之,道德是反对实践和理论上的虚无主义的当头棒喝。
基督教道德之弊、之害、之必须从人间蒸发,则我已经说得过多,过滥,过于信口雌黄而不可收拾,兹不赘。
79
一切理想都是最危险的毒药;但我的理想却另有妙处。
一切理想都眨低和抨击真实的东西;但我的理想却自有其作为:因为没有眨低就无从升华;没有抨击又何来利器?真实的形式经由贬低和抨击,其虚假的本质便一览无余!
我的理想也是危险的毒药,但作为以毒攻毒的手段,却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80
道德分为两类(或者尚可细分):一种道德是仍然健康的本能用于自己抵抗正在发生的颓废,——另一种是颓废用以自我造型、自我辩解、自取灭亡的道德。
前者习惯于恬淡寡欲、严酷和暴戾——它在抵抗已经发生的颓废时节节败退,自我约束趋于瓦解……它不幸将与后者殊途同归。
颓废即为正在穿衣束带准备起身的死神?
81
我在形式上横逆暴戾,在内容上弱不禁风。
狮子也是这样:凶睛闪闪却无从识破即将踏空的陷阱……侥幸绕道却无从绕开逻各斯的结局。
82
使人愉快,如同将一株奇葩移到阳光下——使他愉快也使他的戒心消解于无形。
令人痛苦,或可一针见血,使他的弱点得以暴露——迅雷不及掩耳地戮到他的痛处!
我们排兵布阵,第一要着是诱使异已的势力互相消灭;再就是迫使亲已的力量相互抗衡——如此这般,只消运筹于帷幄之中即可凌驾于诸天之下。
83
谁诚实地拒绝道德的普遍实践?谁坦白地否认人类的共同目标?
查拉图斯特拉果真诚实吗?我果真坦白吗?人类是力的集合与疏离,各个人为了利用和控制他人而拼死用力亦拼死斗智斗勇斗奸斗诈……或许,谁像玩陀螺一样玩转道德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84
我巧舌如簧滔滔不绝万语千言,犹如层层叠叠的波浪汹涌向前,却在阴森森的岩壁上轰然破裂而天花乱坠……瀑布般灿烂的钻石涌入漂泊者的眼中,辽阔的万念丛生迫使、诱使、唆使辟畜本能展现无遗,仿佛浓浓夜色中磷光闪耀的海洋——火烧牛尾的牛群效应仅仅是古老的传说?啊,口是心非倒真是一种极高超的艺术?
85
我从不呼唤事实。因此之故,任何事实都决不会在我的视野中不识相地哭声震天。
啊,它们知趣,也晓得我宁愿呼风唤雨。
86
我的篮子太小,只盛得下诸多事物的翅膀而盛不下它们的眼睛。
或许我可以将诸多事物一一陈列在海市蜃楼中供所有人静悄悄地神往。
87
人们在我的诸多高论中难以寻觅事实和数字的痕迹。他们就像西绪福斯一样白费力气。
因为供我垫脚的东西既非事实亦非数字,而是色彩斑谰的云朵。
88
我不是人。我是欧洲战争歇斯底里和恐怖主义的军火库。
我切齿号叫:我的同类像跳蚤一样除之不尽!所以,非发动战争不可!
我要呼唤黑死病!要呼唤更多的圣巴托罗缪之夜!要呼唤从未有过的伟大的政治——但是有一双手铁钳般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
谢天谢地,死亡战胜了疯狂。
89
基督教是女人的宗教,是贱民或群畜的宗教,是对抗高贵者、贵族、优越者、统治者的宗教……
因此,法国革命是基督教的女儿和继承者,它具有反对等级、高贵者和最后特权的肮脏本能……
我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疼痛难忍——谁迅雷不及掩耳重重抽了我一记耳光?我并未听到雷鸣,却看到自己半爿脸红肿得几乎埋没了右眼……
谁生见神灵活见鬼魅,他就是一滴永恒的泪珠!
90
生命本能的有限屏蔽,性器和性行为的有限模糊;血腥杀戮的无限申诉,疯狂劫掠的无限谴责;所有这些“有限”与“无限”为文明社会迄今为止辉煌的象征。
切齿号叫的声音愈来愈低,并且不再有气势汹汹的回声。
91
基督教运动是由形形色色残渣废物组成的退化运动,它并不表达一个种族的没落,它从一开始就是聚合在一起的病态构成物……因此,它不受民族和种族的限制;它求助于各地被剥夺继承权的人;从心底怨恨一切有教养的、占统治地位的东西;它需要一种象征来表达对有教养者和统治者的诅咒……它反对一切精神运动,一切哲学;它站在白痴一边,咒骂精神,怨恨天才、学者、精神独立的人;它猜测:他们身上存在有良好教养的、占统治地位的东西。
所有这一切指控全是描述性的结论——诗人的毫无诗意的结论。事实和事实之间的联系;在我看来则全是隔靴骚痒的无稽之谈。
猖獗地反对一切精神运动和一切哲学的人究竟是不是我啊?
形形色色废物残渣——就算我废除了一切因果关系,这些人究竟居住在垃圾箱里还是废木桶里啊?
92
有教养的、占统治地位的东西——我骨子里有这类东西吗?就算我真有实有这类东西,难道也真有教士因此而莫名其妙怨恨过我吗?
当面锣对面鼓撒泼攻讦性慌言——难道我真会脸红到耳根还不止?
93
基督教的疲惫是种族的疲累,趋向睡眠,趋向更深沉、更长时间的安息,趋向死亡……死神以睡眠的形象出现,与基督教徒内在的颓废相辅相成,共同作用……丧钟为谁而鸣?
然则,基督教的终结被无限期推迟,而死神的黑袍却不由分说地飘落我的头顶……谁笑盈盈的目光注视着我缓缓融于深黑的旋窝?
94
我是教士之子。
我大义灭亲:公开指控教士在光天化日下蹿上婆罗门的阶级,而把无数死魂灵推下深不可测的泥沼——并且金鼓齐鸣杀声震天地在欧洲创立了种姓制度……
何谓反坐?难道我竟至于大义灭已!
95
我是史上罕见的造假大师,迄今无人匹敌?
我伪造基督教在欧洲创立种姓制度的活剧,费尽我与诸位同仁之力却不知为何拉不开序幕?
我伪造长长一列苍白的智慧木偶——东土哲人竟有言在先:首作俑者,其无后乎!
我伪造查拉图斯特拉的斑斑劣迹,夜半扪心,竟喜极欲狂——只因遐迩无人咳一声怪嗽,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这才胜似铁石。
我伪造狄俄倪索斯哲学,除了山呼海啸的断言,就是古已有之的万物轮回、游离于因果范畴的权力意志,根除人性的超人之茫影……难道潘多拉的另一个盒子所秘藏者全是诸神吃剩的杂粹?
我伪造千年帝国之空空荡荡——为何光溜溜的赤脚竟滑下深不可测的渊薮?
啊,求败得败的另一面:求胜得胜!
96
我为何对中世纪的火刑不屑一顾?为何对教会上层人士的敛财之举未置一词?为何对圣巴托罗缪之夜视而不见?
无关痛痒,则我何必语惊回座,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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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所谓“优等人”这个鲜活的概念,究竟是教会创造的还是我发明的?
啊,谁有专利权并不重要,谁把水搅浑的也无关痛痒,真正生死攸关:我们从浑水中看到何事何物?铁的事实:各有所见,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各有所成。
啊,序幕之后就接着第一幕?
98
奴隶从何而来?主人从何而来?国家从何而来?教会从何而来?究其实,所有的“从何而来”都是废话,旌旗所向,剑戟所指——“我欲得到何物而没有得到”——这就是我从火山口伴随着喷发的熔岩遽尔出没的终极因由!
我憎奴隶。我爱主人。我憎上帝。我爱超人。因为我就是主人,我就是超人。我自珍自爱而不及其余。
99
所谓生命,就人类而言,各各自有其生命。我竭尽所能有利于一已的生命,必有损于他人的生命——甚至会凶恶地杀戮或阴险地谋害他人的生命。
人类生命历程必有智慧闪光,它照亮了悲惨的“丛林状况”,自有冲出蛮荒的梯次举措,伴随而来的道德、律法、政权、宗教醒目地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在升华生命的同时也损害着生命——愚见曲解或殊难避免,歇斯底里、河西狮吼则又何必?
100
我一再容忍“失算”则必为无数“失算”缠身,若不有力地颠倒善恶,试问又如何突出失算的重围?
101
如果世界在本质上是虚假的,则“谎言满天飞”就极具自然的特性而无可挑剔。谁不趁乱参与这空前绝后的“谎言的游戏”,谁就是整日鼾睡不醒的招风耳光生!
102
我的断言往往流于山洪暴发般的呓语——教士们所有的献身对生命的益处小于他们的胡作非为对生命的戕害……谢天谢地!总算在洋洋洒洒的数百万言中寻觅到这来之不易的数十个字—— 一粒粒光辉夺目的钻石啊!以此推论,相当于半个教士的哲人一以贯之的坑蒙拐骗与其时而天良发现的献身精神对生命的损益比,或许更要令人为之精神一振!
然则,盛夏之时的垃圾堆却为何并不因此而收敛猖獗的异味?
103
在一个社会中,如果存在不结果的、没有生殖力的、破坏性的成员,如果这些成员有比他们更衰败的后代——或消灭他们?或冷眼旁观任其自生自灭?或欣赏他们的衰败和更衰败的后代,并捧腹大笑而乐不可支?
啊,何以我跟他们如此相似该不是一副模子倒出来的吧?
104
我对高贵者和有权者的颂扬,如同我对基督徒和犹太人的诅咒,滚动不息,回声隆隆。
然则,高贵者和有权者全都是聋子,他们没有听进去一个钻石般璀璨的句子。恰恰相反,基督徒和犹太人却一字不漏牢牢记住了我对他们全部阴惨刻毒的诅咒!
难道这就是我疯癫的密码?
105
洪水般的鄙视,猛兽般的撕咬——我把自己想象为洪水猛兽,并且把一切凶险的肮脏的字眼统统化作箭矢,足以把所有的犹太人和基督徒全部射杀……我切齿号叫:为他们建立疯人院!莎士比亚说世界是一座监狱……疯人院就是监狱!把罪犯、税吏、法官、女人、病人全部关起来……事实上仅仅把我一个人关起来,关在疯人院,关在棺材里,关在此岸……世界就已经获得片刻安宁,所有人都在胸前划十字,求我安息!
我……偏不!
106
谁说我具有怪兽般的残杀欲、劫掠欲和破坏欲?我仅仅以查拉图斯特拉的名义公开宣告杀戮和劫掠是人类世界两大真理而已!
谁说我是满口獠牙的吸血鬼?我充其量有两颗獠牙:左边一颗!右边一颗!
你们夸大其词,恶语中伤!
107
我看见的是金色的麦穗,收获并且吞到胃里却尽是死鱼烂虾,吐得满地的全是我自己的五腑六脏……心理腐败外化为蜿蜒的异味:新鲜的面包为何被陈腐的鱼虾摧毁?
力的平衡受挫,由此产生天上的基督和深渊里的怪影。
108
麦苗的根扎在泼满了排泄物的土壤里,莲花出于污泥而不染——这里惟有朴素的自然法则而毫无所谓阉人的色彩缤纷的障眼法。
109
我对女人的痛恨和鄙视莫名其妙:没有女人会有我吗?没有我的妈妈和妹妹,我疯癫之后将何以自处,难道让我扑向神父冷如冰窟的怀抱——或许恰恰相反?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莫名其妙,谁已明其妙,请吐露口风!请畅所欲言!请一针见血!请……勿血口喷人,行吗?
110
所谓“低等人”或“劣等人”或“群畜”之内涵与外延,岂能以“充满怨恨”而一言以蔽之!
所谓“充满怨恨”也者,谁比得过我——请看我心中的烈火!请看我四周的柴堆!
111
我发现:权力意志是磨盘转动的中轴,它为我们提供很少、极少、太少的解渴的血浆:为何有利于最卓越者的势态或机遇没有发生:最强者和最幸运者是软弱的、太软弱的——如果他们屈服于群畜本能?屈服于弱者的胆识和多数人?
我的武断多如牛毛,随手一抓一大把。然则是我自己蓄意屏蔽又一个“恰恰相反”:卓越者之所以卓越:蒙骗和诱导所谓“群畜本能”为自己“火中取栗”。妥协即相互退让或“屈服”是社会形式没有天天爆炸时时粉碎直到“玩完”的惟一缘故或最终因由。
有人发现:同归于尽:人性根除:丛林状况。所谓以“权力意志”为中轴的磨盘还能呼呼生风地转动吗?
112
我看见所有哲人和科学家都跪倒在达尔文学派所揭示的生存斗争的残酷现实面前——也就是说,我到处看见:高高在上的,最后剩下的,是那些羞辱生命和生命价值的人。
然则,我大约看走了眼:达尔文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羞辱暴君或奸徒的生命与羞辱生命本身风与牛不相及。
然则!我自己拜倒在萨蹄尔刺玻青天的阳具面前直到拜成了黑色的铁偶——羞辱生命和生命价值的人,原来是我的匍匐在地的影子。
113
谁诱使强大灵魂的勇敢、慷慨、杀戮、劫掠、卤莾、无度的倾向误入歧途,直至自我摧毁?
以我为例:相同者相似者近似者命已铁定,谁也无力回天。
114
因为真实的忏悔和虚假的拯救:所有的基督徒都是疯子。
如此的低劣和疯癫,惟有已然命定的、病态的群体才有可能触发最终的危机而不可收拾!
基督徒之外无疯子!
115
雨果疯狂地认为:“在畸形的躯体中可以有美好的灵魂”;颠三倒四的柯南道尔则补充说:“在美好的躯体中可以有丑恶的灵魂”。
在这里,“可以有”绝非“必然有”,普通人看不出任何疯狂的或颠三倒四的影子,但与众不同的犀利目光能看透地底、穿越时空——谁还有异议?
116
呕吐物和排泄物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种种因由——视而不见、掩鼻而过即可。
他们来路不明,但去向尚可辨识。
117
羞于悔罪绝非罪上加罪!
以罪为功以耻为荣的灵魂比苍天高贵百倍——伟大的神魂颠倒者如是说。
所有居心不良者,请洪流般汹涌到此岸来!
118
世界的智慧和权力乃是所有尊贵物的总和——我在其间崇高的地位依我的贡献为转移。
我的贡献最为重大最为杰出并且无与伦比无可怀疑无可撼动。因此之故,它屏蔽了所有人的贡献也就屏蔽了所有的智慧和权力。
我绝对尊重“失算”!我绝对弃绝“自省”、“自伐”!我绝对唾弃所有一切善意的恶意的全面的片面的切中死穴的不痛不痒的所谓批评并且立即反手加害于明处暗处大大小小的起哄者!
所谓“千分之一的诚实”早就是百分之百的谎言!与其沽名钓誉,不如坐享实惠!
然则,世界的智慧和权力烟海茫茫——那就任其烟海茫茫!
119
我所唾弃的诸如“理想”、“正义”、“公平”、“美德”、“理智”、“廉耻”之类的词藻,往往又不由自主自舐唾余——世界是荒诞的,我举止荒诞终究情有可原而无可厚非。
120
爱是寻死而憎是觅活。
然则,我最终的选择仍游离于两者之间——我抱着马脖子号咷大哭:号一已之真痛,哭一已之真苦,与虚假的畜牲何干!
121
理智在排山倒海的污物中沉浮,——它岂能出污物而不染?
122
我的一切言辞都是地上的石块。它飞起来首先会击中口无遮拦的喉舌。
123
巫术的事实:大量的人在伤害他人并想着害人时产生的快感,并且在思想上纵欲以及作恶时倍感强大。
谁指着我的鼻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已自认是巫术之父和巫术本身以及巫术的产儿。
谁在此时此刻产生了强烈的快感——则又当别论。
124
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耗费大象和鲸,海豹陈尸江岸惨不忍睹,接踵而来而至的是生命的衰竭。运动的对手被迫挥霍原本不济的能量;她们很快筋疲力尽,加速度滑下长长的斜坡……照理应当隐藏的一切本能,像野狗似的奔跑出来,最粗暴的需求一下子理直气壮,仿佛上天入地都有道理……人们双目紧闭,满嘴胡言,把手伸到能抓到沉甸甸的东西之处,而复仇忌妒之心在无止境的愤怒中寻求满足……如此这般,居然就没有根除人性的超人立足之地!没有权力意志畅通无阻的正午时刻!没有妙不可言的轮盘轧轧旋转!
这种糟糕的惨况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便是可鄙的衰竭,一种普遍的沦为奴隶……德意志的不道德的世纪开始了……
此时此刻歌德在做何事与我何干!
衰竭?除了我会衰竭谁还会衰竭?
125
我将基督教看作是迄今为止最具诱骗性的灾难,看作不详而又狰狞的弥天大谎;我将他的薪火相传熄灭于浅浅的污水之中······我要击毁它的半个或大半个阵地——我要跟它决战。
基督教则仅仅将我看做——难道它会正中下怀地恭维我是圣人?如果它天才地猜透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半羊半神的萨蹄尔!
126
基督教是群畜道德的神圣化;民主则是自然化的基督教。
事实:第一步:他们摆脱束缚——他们解救自我互相吸引而啸聚城市,以求人多势众而达到目的。第二步:他们进行斗争,要求得到认同和权利等。第三步;他们将权力的代表人物拉到自己一边,借机占有大权甚至独揽权力······
然则,群畜做的并没有我幻想的完美而一气呵成······把臆想假冒事实的是我而并非群畜。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127
在基督教中,可以分为三个部分;1)各种形式的被压迫者;2)各种形式的普通人;3)各种形式不合格的人和病患者。基督教与第一种成分一起反对政治权贵及其理想;与第二种成分一起反对各种与众不同的人和特权者;与第三种成分反对健康者和幸福者的自然本能。
如果取得胜利各种形式的普通人就会站到前沿;因为基督教要接着说服健康者和幸福者充当其事业的斗士,同时也争取有权力者来对付群众······
如此这般的一幅幅连环图景,有马基雅维利的深刻影响,有演绎儿戏的顽劣倾向,有凭空杜撰的显著痕迹——谁见过所谓“不合格的人”和病患者合谋反对健康者和幸福者的事例?
我的言论中似乎晃动着战略家的影子,——我有太多的刻骨仇恨已属病态;讳疾忌医的后果则殊难逆料。
128
我常常念念有词的所谓“高等人”之类,除我之外,究竟还有谁?所有哲人和科学家都跪在飞扬的尘土中瑟瑟发抖,——还有谁称得上“高等”和“优等”?
我和我的影子则早已凌驾于“屈指可数”的高峰之上!
129
卢梭,偏爱穷人、妇女以至芸芸众生,这个流浪汉完全处在基督教运动中;奴隶天赋的所有丑陋的道德和肮脏的品性,都可以在他身上看到,包括最令人作呕的欺骗性——此人竟然要宣扬正义!他的对立面是拿破仑:推崇古典,藐视人(像我一样!)
如此这般隆隆作响的霹雳会击毙卢梭吗?不,世界是虚假的,我的所谓霹雳也是虚张声势而已——被它击得粉碎的不过是我的妄想而已。啊,我与卢梭并无私怨;他非议暴君,而我仅仅在语言上暴虐无状而已。
如果拿破仑藐视人,他的士兵也是人——他还能打胜仗吗?
130
人的生命,如不处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之中,如拒斥文明熏陶弃绝道德约束而任其发泄生命本能,必跟街头巷尾的野狗毫无二致;随地便溺,随处——何必说穿啊?
131
所有哲人都以悲悯的目光注视着我高抬的下巴,我却冷冰冰地转过身去,让这些隐隐的萤虫之光消失在我庞大的背影里······
请记住我不朽的箴言;即令强撑,也要强大!
132
法国革命之力和我一人之力较量的结果:它略占上风。
133
诱惑者是卢梭:他使女人再次松绑!
谁主张把女人捆得越紧越好?
如果卢梭是道德狂,则我就是当仁不让的变态狂?
屏蔽之后或有一线天光······
134
我给画中的饿虎注入强大的活力而又切齿号叫:战争是生命之花!生命是战争之果!
饿虎从招贴画中一跃而出并且口吐人言:要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血战!
135
难道所谓“平等”要抹杀人与人之间生理上或智力上的差别?这个潇洒的动作把水搅浑是铁的事实,却很难将其称为“神秘伎俩”······人格的差别或贵贱的分野——你的手已触到敏感之处:滚开!
136
我断言:对“正义”和“法律面前平等” 的否定,必消除紧张、敌意和仇恨。
然则,这个断言本身就是一个凶险的谜。并且,它跟斯芬克斯之谜迥然不同:谁猜透了它,必对谁刀斧齐下!
137
我似乎将“群畜”这个字眼用的太过于得心应手:它在我的辉煌大作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它很刺目?我的本意就是刺瞎这些心惊胆战者的眼睛!
人们试图给予群畜一种更高的等级——最荒唐的误解!!!同样错误的是,将导致对群畜特性的同情描绘成我们天性中更珍贵的一面!!!
群畜:奴隶;穷人和工人;痞子和病夫。
有一位衣冠楚楚的先生居然说我不是以个人好恶而是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发表意见!
究竟谁不可救药!请一位智者来嗅我的气味必见分晓!
138
谁冷酷地投射思想闪电劈断我的四肢,我必哀嚎着向狄俄倪索斯提起最强烈的控诉!!!
139
我冒险地向欧洲的民族主义浪潮宣战!然则,它越过我的头顶滚滚向前,我却毫发无损,烫得笔挺的礼服依然笔挺。难道谁也没有把我的疯狂真当回事?
140
事实:感性高于理性。它弃绝理性而自我纠缠而不知所终。
事实:原始感性中绝无理性的地位······所谓理性萌芽的芬芳不过错觉而已。
事实:灿烂的感性驱逐阴暗的理性而野马狂奔······摔死即解脱,有何不美!
事实:感性与理性决裂,往上攀援可探绝顶,往下回旋可窥渊蔽·····洒泪未必空洒?溅血来必空溅?
141
权力意志为何不能颠倒黑白而粉碎事实,我尚在深入思忖,以求有所突破。
142
有机物的所有功能归结为权力意志。难道这权利意志就不能入侵无机界吗?入侵者即主宰者、统治者、辖治者、支配者!
143
我断言:肉体仰仗于意志的律动,在他受到最好的控制时陶醉般地享受自我。但在躁动的意志放纵它一发不可收拾时,“享受自我”或“自我享受”也就异化为强弩之末。
144
如果利己主义的一统天下依然固若金汤,那就不妨故作姿态推动利己主义百花齐放——为何不兜售园丁的利己主义?诱使他照料其他事物,碧如照料伊壁鸠鲁精致的花园?
145
我的“理论”;既无“理”的生存时间,亦无“论”的腾飞空间,所以只是一堆惨淡的白骨,它最终能否成“精”,依其内在的权力意志孰强孰弱为转移。
146
权力意志的巨轮滚滚向前,所有物理学动力学心理学的螳臂当车皆被碾为碎渣而随风飘逝。
权利意志不能不独霸天下!在他的脚趾头跟前,哲学是“枯”,科学是“朽”。
147
我最深沉思考和最漂浮想象,久而久之,海水中涌出挥洒钻石般晶莹水点子的美人鱼,也浮现占有她的黑手和阴森森的眼睛……
我只想入侵她的子宫,成为她的半人半兽的产儿。
148
阴郁的冥想和喧哗的思辨之间,狭促逼仄,热浪滚滚,我挥汗不止无关痛痒,令我心跳骤停的,倒是涌流的腥膻扑面而来,却不见其似动非动蜿蜒飘忽的形影……
149
“为权力斗争”是权力者的常规陋习。
“为生存挣扎”是高贵者的例外状态。
群畜本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如果群畜无此本能,则权力者和高贵者斗无可斗,争无可争。
150
生命的总的特征:追求最大限度的权力。因此之故总会有单个的生命杀开一条血路先拔头筹。
结论:既有群畜,必有恺 r>  151
我痛感无从染指最高的权力,可惚惚之间,就有最大的腴词冲口而出……
最高的权力者尚可从宽发落,最大的侮辱者必立即钉上历史耻辱柱……
152
权力趋向极端。回旋所向——云深不知处。
153
我的启蒙:每个生存者都来追求权力吧!啊,追求权力!追求更多更大以至无限的权力!权字当头,福禄即在其中!
如有人问及所谓“每个生存者”是否包括群畜在内,我不假思索对答如流群畜只能追求劳作、服役、交租、纳税、当兵、牺牲的义务!诚然,他们也完全可以回到罗马时代去追求世代为奴的义不容辞。
154
法国的声音:“我控诉!”
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有谁来控诉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我承认我经常性地虐称大多数人为群畜!我承认我犯下了骇人听闻的诽谤罪!
然则既有人道庇护和人文关怀的巨大盾牌偏袒——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公开绞死我?
然则!我还要反诉法兰西的蛊惑:他把我唬成了神经病!
155
一将功成万骨枯:权力的形成和增长以无数生命趋零为筹码。
功成身退:增长的权力嘎然而止,为更高的权力减压而自保。
156
权力与意志结合:水到渠成。
权力与意志分离:望洋浩叹。
权力被迫自焚:众叛亲离。
意志悄然自缢:烟消云散。
157
世界万物运动不受外力制约,不会由外力引起……我需要运动的开端和中心,从那里出发,权力意志迅速向四周扩散……
我一语道破了三大秘密:我的秘密,世界万物的秘密和权力意志的秘密!
太阳?我曾经是太阳,如今是阳光下飘忽的幻影。
158
取消一切社会形式!
人类一头扑入丛林,从此销声匿迹。
眼睛由于幽暗和生死攸关的“寻求”而变作翡翠绿或玛璃红,而大脑则萎缩得跟猴脑不相上下。
念念不忘取消主义,恶莫大焉。
159
先有鸡的概念,随后有鸡蛋的概念。
我在“颠倒一切概念”还是“利用一切概念”之间游移不定,久而久之,产下一个怪胎,名曰“精神崩溃”……鸡的概念和鸡蛋的概念,始则旋转,继则摸糊,终则趋零。
160
在我看来,“原因”和“结果”都不是活生生的事实,而仅仅是一种虚伪的表达技巧,或用于胡乱标识的哗众手段。然则,如果“原因”当真是一连串虚妄的取宠手段,则“结果”恐怕就只能是和盘托出的持续疯狂?
161
从物种起源的观点看,个性化表明了一分为二的不断分裂以及个体的不断消逝,以利于继续发展的少数个体:每次都有大量的群体死去。
基本现象:为了少数人牺牲无数个体,无论民族还是种族,情况都是如此,他们构成牺牲的肉体,以便产生能够继续这一伟大过程的特别珍贵的个体。
事实:我已经拆除了有机界与无机界之间的樊篱;又一不做二不休拆毁了动植物和人之间的高墙与鸿沟······现在,该谁出牌——
啊,就是为了塑造一个大言不惭的疯子,竟要呼唤黑死病,竟要如此这般慷无数“肉体”之慨,或许碍难启齿——或许,还可以重新洗牌吗?
162
丛林扑向弱者;扑向分散的孤立的或离群的弱者:断其项!毙其命!食其肉!吮其血!尔后大快朵颐!尔后狂笑不止!尔后再来一次——旧戏重演!
社会则与丛林稍有不同:弱者趋向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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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凭籍原因可以推测结果的概貌;根据结果就可以昭示原因的全貌。
如果我的下场尚不足以使人有真象大白之感——我还有何话可说?
164
在我,除了排泄物尚有呕吐物;除开这些有异味的湿漉漉的垃圾,尚有——
我为何到处血口喷人?
很可能跟狄俄倪索斯的秘传脱不了干系!
165
何谓权力意志?
一种莫须有的主宰、统治、辖制、支配的浮想联翩;一类宙斯或朱庇特都从未把持过的黑洞系统;一连串不可破解、不可通晓、不可识别、不可运用的密码符号······
奉劝列位诸王之王,面对恍惚迷离的所谓权力意志,就像面对阿拉伯四十大盗的藏宝窟之门,实宜敬而远之!
166
自我正告:我的任何举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史的重复或缩略。
所谓“权力意志”,或许在未来的世界中竟招摇过市而通行无阻?
167
我们的苦难决不是想象的结果!有许多飞来横祸,难道不是挨了一刀的切肤之痛?难道不是被冷箭射中的最后挣扎?难道不是被喷溅满脸血污而千夫所指的戏剧性效果?
谁种下绝对化,谁就会收获满地的铁疾黎!
168
我的眼睛看不到三步外的树叶,而我的尿却能淋湿万万里之外血红色的柱子。
169
渐渐地结成一个穿不透的网——我就在里面撕吃嗟来的血肉!
170
有一种色泽比其他色泽更多跟危险密不可分,并且逐渐地起到使人暴跳如雷或拼死挣扎的效用······或许这是另一个斯芬克斯之谜;谁猜到了它是尸布的色泽,谁就会立即被尸布席卷而去,从此不再露面。
171
如果理性的撕裂——则我的精神雪崩已是命已铁定?
权力意志的四根支柱:主宰、统治、辖制、支配:它们是否有吃力变形的征兆和嘎嘎作响的端倪?
有——有不如无?
无——无不如有?
二律背反狭缝中的玄机深藏不露——谁深以为然?
172
认知,或许就是尽力去理解一切事物? 如此甚好:我尚且能理解许多事物,列位为何就断定我不可理喻啊?
173
杀戮成风,劫掠成性、恃强凌弱、贪得无餍、起哄、纵欲、残暴、撒谎、愚蠢、抽搐、酗酒、无知、恐惧、精神空虚、幸灾乐祸、一无所有——这一切光怪陆离的特性在取消一切社会形式的乌有之乡早已受到供奉,并且激发狂热的心醉神迷——对此,我无限神往。
174
我弃绝社会,弃绝文明,弃绝文化。究竟有无优等人愿做我的同道同党同谋,我根据自己口是心非的渴望,当即唾弃了从容调查的算计。
事实:切齿号叫的弃绝仅仅是野蛮的姿态,而悄没声息的唾弃则显示了文明的力量。
175
群畜本能——或许我不得不艰难吞咽这个肮脏的称谓:因为注视着我的层层叠叠的眼睛,既不像浩瀚星空如此一览无余,也不像马目牛眼这般懵懂无知。
176
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尽其所能向四周扩张,征服以至消灭弱小者。在这方面出格地增强的“人性”表现:我们“扩张”的损害虽然表现出凌驾于对手的权力,同时也使对手更不屈服。
啊,就人而言,这难道就是权力和意志的第一道裂痕?
177
我对所有过去的价值坚持采取嘲弄态度——出于我算定未来之人必对我百般戏弄并乐此不疲!
178
过去,我隐藏在群畜中;如今,群畜隐藏在我身上。
我狂吸群畜的血——倒好像我的血已经被吸空了似的。
179
特殊的快乐是一种普遍的痛苦。
180
为了实现自期之至高目标,我必须自觉地将反复产生的强烈意识体系化、章法化,显示出清晰的精确性和光芒四射的通达性——为何人们看到的却是一片茫茫的黑色沼泽?
181
世上并没有意志:既无坚强的意志,亦无软弱的意志。
然则,意志是一种力学上的绝对失衡,一种上升到波峰意识的胜利——即将出现的浪谷意识则可忽略不计?
说无即无;说有就有。
因此之故,人们并不相信我的诗情画意,也对我的迷幻哲学不屑一顾。
182
我们最神圣的信念,我在最高价值方面不可改变的东西,是:我们肌肉的判断。
难道对一切价值的毁灭性打击,全是我的肌肉干的力气活——对!肱二头肌功不可没!
183
重大的主要活动是无意识的。例如,我在设计《权力意志》这栋主楼时就一直在盲写——而盲写的前提是绝对失聪。然则,绝对失聪和绝对失明又不可避免地导致绝对失语,乃不得不紧急召回一盘散沙的纷纷落草的荒疏意识,而这类一地狼藉的腌臜之物已不堪大用。
啊,既无意识,必无意志——难道权力意志已失踪多时?
184
我所意识到的东西何其少!而这少量意识到的东西只会导致谬误与混淆!
这是第一个摧枯拉朽的判断!根据这个判断递进的第二个判断是:既然意识有百害千害而绝无一利,那就必须自毁意识!自灭意识!自摘其宇宙中唯一智慧生物的桂冠!自绝于死无葬身之所而化作滚滚烟埃!
185
成见尚非偏见;偏见尚非极端;极端却反而孕育着火光闪闪的洞见。
186
生命本能比人类理性优胜之处,我令莱茵河向维斯杜拉河、塞纳河、多瑙河、苏伊士运河、英吉利海峡一一倾诉······
187
或然性在108楼立即转变为应然性:从楼顶跳下去!
188
意识,只有当它是有益的时候才存在。我的意识永远存在,因为我断定它永远有益。
189
没有汪洋大海般的物质,就没有我的没顶之处。
190
认知者绝对避免自我认识,并把自己的腥膻藏匿在众多的面孔里面。
191
在我的著述里,所谓的“因果关系”就像善解人意的仆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否则即为“恶奴欺主”,打杀了事。
192
我穷其一生(疯癫的11年除外)都在自我拷问!究竟谁供认不讳而又挺案不招?
不!凡属向一切价值喷出烈火与鲜血并且与之同归于尽的事实均已钢浇铁筑屹立于世永垂不朽!
不!凡属自省自悟顾影自怜又反脸自傲欲藏欲露欲盖弥彰的可考之证可查之据可稽之案皆已一笔勾去销毁无存只剩下犬牙交错的依稀影子!
193
我!万语千言,最终关系到 的并不是人,人将被克服!
我不是人;所以我无须自我克服!
194
人必为自己的疯狂所克服。
我算不得料事如神!
因为这样克服并不彻底;疯人尚有人性,人影,尚有模糊的意识,尚有扭曲的视像,尚能口吐人言并且吃喝拉撒鼾声如雷!
195
智力——我们如果不需要它,就不会有它;如果我们对它的需要不是这样;如果能够以另外的方式,它就不会是这样。
我得记住自己的话:需要产生智力,塑造智力,造就智力。
196
强盗逻辑以独裁者的面目出现,它首先要除掉形式逻辑,尔后不由自主将雪亮的刀锋对准自己······将他杀与自戕的活剧落幕——它何时落幕啊!
197
没有“认知冲动”,智力永远是各种欲望的奴隶。
198
所谓“有容乃大”不过是虚假的海洋而已。“无欲则刚”倒真有一个“恰恰相反”;死者无欲。
199
珊瑚虫已经意识到堆积如山的东西是它们建造的,由它们组成的,它们是有生命的,坚固得可怕的山。
珊瑚虫在生前都有意识,如同我在死后仍有意识,仍有欲望,仍感觉到我从火山口出没时火花纷飞——旋即黑屏……何以如是?
200
吹毛求疵,终于求疵得疵——不过是肉眼看不见的“疵”。这种“疵”日积月累,终于聚敛一个毫光闪闪的针眼,任荒诞不经的驼队从容穿越而去。——前头就是绿洲?
201
为了穷尽一切——一滴水不成其为何流!我藐视迄今为止的哲人,又何能重视未来的哲人!如果我从冥想的黑洞和思辨的荒野创造的权力意志,万物永世轮回等等业已穷尽哲学的河流,我立即就会变成石头的或木头的世界之蛇!
202
“永恒”绝对属于世界。任何东西想要永恒,它越是迫不及待,就越有可能立即破灭。
203
假如黑格尔是疯子:我首次以冉·阿让的悲惨形象出现,第二次以憨豆先生的嬉哈形象出现,第三次以浮士德蛊惑甘泪卿的青葱形象……如此这般,我何时再以冉·阿让的悲惨形象出现?诚然,“何时”并不重要:不论我转多少个圈,我都还是幼稚园的小天使?
204
圈子划得无穷大即与画地为牢一刀两断!
我和无数兔子的玛瑙红眼睛久久对视而捧腹大笑乐不可支——啊,谁笑到最后则暂无定论。
205
难道万物转圈的规律性蒙骗了我们?
不!假如规律性于我有用,它就是真的。反之的反之,它就是颠扑不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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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啊,悲惨!我们的眼光,尚且不过游移在世界的小而又小的角落而已。
207
人在本能方面是确定的,所以,跟它有关的数字比例产生相似性。
然则,人需要开化吗?需要文明吗?需要读书和书写吗?需要社交、友谊和爱情吗?如果所有人都需要“脱毛掉尾”,由此产生的种种适合时宜的变异及有关数字自会逸出相似性,“混乱”和“误导”不过是杞人之忧而已。
208
认识和理解世界不能一步登天。
我寥寥数笔描述的“超人”,只因“根除人性”之不易,至今仍是模糊的“梦中之物”,就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例证。
209
与生理学价值比较,道德价值仅仅是虚假的价值。
然则,我用真实的生理学价值否定虚假的道德价值,我也就肯定了道德价值的世界性或世界意义:因为世界是虚假的。
210
我把“因果关系”推向“因果报应”,让两者迎头相撞,同归于尽,亦即同归于一种古老的迷信。或许,给“因果关系”贴上“年青的迷信”更为精致,更为巧夺天工而出神入化。
211
权力意志既不是生成,也不是存在,而是最使你神魂颠倒由不得你不受感染的完美激情——听啊,这就是最使你迷失自己由不得你不回头的心灵歌声!
原来,我既不是哲学家狄俄倪索斯的神秘弟子,也并不情愿作半羊半神的萨蹄尔,倒千真万确是你为何死不回头?
212
我认定:每个特殊的物体都力求成为整个空间的主人,将一已意志物化为权力向外扩张,并且击退抵抗其扩展的一切阻力。它不断遇到其他物体同样的追求,最后与那些跟它有亲缘关系者取得妥协(统一):接着,它们便一起密谋攫取更大更多的权力。这个过程将永无休止……
人类社会在漫长岁月里大体上也是如此这般刀斧见红。并且——万物永世轮回决定了人类世界永远血腥、绝无宁日!
213
战胜冲动,意味着在大多数情况下及时地阻止和拦截它,也就是说,因冲动之力量未能释放继续积聚而加大危险。
然则,牢笼的反面就只能是放纵?
214
智力和欲望是更高级的器官;行动、感受和情感这类更高级器官,互相融洽,彼此交织,提供养料——难道谁会当真?
然则,我这是在大展歌喉——难道谁会当真缓缓地回头?
215
“群畜”认为用血汗挣来的面包是真中之真,善中之善,美中之美;恰恰相反,特殊的人会在其他事物上诸如杀戮、劫掠、蒙骗、奴役、践踏等等事物上拥有最美唯美美不胜收的价值感。
世上惟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例如,我抱着马脖子痛哭流涕切齿号叫:“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难道有谁明白这是何缘何故何爱何仇?难道谁会假装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我疯了才有如此这般出人意料的结果;如果不是因为我远未根除人性就决不会发生如此震撼人心的戏剧性效果;如果不是因为我所固有的权力意志居然玩忽职守也不致出现如此这般令他人笑到最后的黑色苦果……谁大谬不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真无可挽回地疯了!
216
弱者为何也残酷?原因恰恰在于强者在他们身上点燃了残酷之火。
在这里,令我恼怒和发狂的原因,恰恰在于又冒出一堵“无中生有“的墙,有缘有故!既有缘故,必有结果!我想要一头撞过去——然则:时候未到!
217
如果弱者也残酷,世上就决不会有不残酷的人:残酷人人有分。所有艺术家尤其残酷:他们千方百计,要使他们的体验具有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的痛苦变成普遍的痛苦!尔后——看哪,断崖!
218
谁既享受肉体上的折磨又享受精神上的摧残?特殊的人自有特殊的能耐:把忍受熬煎化作享受啮咬……
然则,谁能享受永恒的熬煎和啮咬?
219
我从疯癫的撕扯中获得至高无上的享受。果真如此,我又为何憔悴不堪,行将就木?
220
古罗马凯旋的统帅从战车下的金轮子以及链条拴住的俘虏得到的东西——并不是从奢侈品本身获得的诸多享受!统帅们之所以心花怒放!战车在无数人身上走过,将他们压扁或辗碎。
纵然这些统帅从吃掉俘虏到辗碎俘虏已经上了一级台阶,如要登堂入室,还得将俘虏变作奴隶,变作会说话的工具——我若是再将工人变成群畜(会发声的工具)或许并非善策?
不!根据万物轮回的网罗,他们有朝一日还得被吃掉啊。
221
最受称赞的行为与性格,是作为力量必要元素的谋杀、偷窃、残酷、伪装。
普遍的称赞还是我的称赞?
最受谴责的行为与性格是爱(对于想占有的东西的珍惜和重视)与友好(对于想继续拥有的东西的珍惜)。
普遍的谴责还是我的谴责?
我为何将一已的称赞或谴责假冒普遍的称赞或谴责?或有难言之隐,或有逆反心理,或有莫名其妙,或许——我料定自己遭遇谋杀的概率小得大可忽略不计。
所谓“力量必要元素”云云,你总不能空口无凭指控它就是口蜜腹剑吧?
222
黑大氅潇洒地舒展,扑入的天光瞬间熄灭,铩羽纷纷,次第零落。
箭雨无形?战云无影?
223
所有道德其实只是一切有机物为适应环境、获取食物、赢得权力而遵守的经过美化的规则。
如此这般,我对道德的大张挞伐岂不成了故弄玄虚,无的放矢?
如此这般,一旦取消道德亦即取缔游戏规则,所谓“一切有机物”如何生存暂且不论,而大眼瞪小眼的人们还玩不玩国家、私有制和家庭的把戏?
如此这般,我在冥想和思辨中无数次蓄意把水搅浑,究竟所为何来?难道就为了自我消遣的同时也媚眼乱抛地为他人所消遣?
224
一切美德皆处于生理学状态:首先是有机物的主要功能被认为是必要的、美好的。一切美德归根到底是高尚的激情和提高了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我对美德的嘲弄、轻蔑和诽谤又作何解?
啊,取消一切社会形式则万事大吉!
225
绕了四万公里大圈子:原来美德就是权力意志:从受阻中获得强大的意志;从对抗中攫取更加强大的权力。当初真不该剑拔弩张:道德狂与变态狂殊途同归!
226
我们的道德感是一种综合,是我们前人所有主导的与从属的情感的共鸣。
看哪,我是何等的心平气和!何等的通情达理!何等的情致殷殷!长此以往,难道我会因疯人院里形形色色的“举止失当”而潸潸泪下?
227
无论在何处都流露出渴望将他人踏在脚下的权力:没有这样的权力,就凶险地抢夺这样的权力!没有这种被踏在脚下的人,就狡诈地造就这种人!
谁?在这里没有明确的主体就成了哑谜——恭请诸位兜几个圈子寻根究底!
227
有一些人渴求权力,甚至甘愿忍受明显的不利,牺牲幸福与安宁:野心勃勃的人。
难道我这是通常所说的“夫子自道”?不,这仅仅是读到此处者可能的选项之一。
228
假如历史以这种方式被占有——优胜者和裁判者的王国。
结果:历史如戏。
假如历史被我所独占——权力意志、万物永世轮回和超人的永恒的王国。
结果:戏如历史。
假如历史是公共的、自由的、开放的湿地:它就会长出事实的森林。
229
将自己完美化?将自己视为十全十美?我并非向来如此。哈德曼1875年给我照了一张像片。那是在巴塞尔,我31岁。谁久久面对如此这般的自我而不深深陶醉?我就在那时给自己贴上了十全十美的标签。啊,我忘了一切皆变这回事。我决不会永远正当盛年而又英气逼人!我的老师李奇耳就是我的镜子!然则,当局者迷。我自己美好的外貌、横溢的才华、自期之至高希望……这一切美与力的必要元素构筑十全十美的樊篱反而将我囚禁起来……我从不内视从不自省,从不反求绪已!难道我真的怕当圣人?
230
爱是受难?是找死?
憎呢?它迎面给我一记重拳,将我打入一片漆黑的混沌世界:我记不起何时戴上的铁连环?何时穿上的紧身衣?我记不起啊记不起!我何时瘦成了黑色的骷髅?何时长出了——基督啊!耶稣啊!我还有救吗?
231
即使你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有限制地禁欲,时时处处对可欲之物保持灵魂的,清醒的谨慎,这属于生命的伟大理智。
啊,我居然说出了如此这般的至理名言?可刻之于金!凿之于石!然则,这生命的辉煌理智,我有吗?我唾弃禁欲,更应弃绝纵欲!
我口是心非,就绝无恶报?
232
隐忍不发的激情,乃是闸门后真情的洪流。
233
在动物那里,爱情促使产生新的武器、色素、颜色、形态;尤其是新的运动、新的节奏、新的诱惑声音和手段。谁听到过泥潭中被冷落的影子绝望时发出的技巧精湛的蛙鸣……爱造就了钻石般的光芒——它能否照亮青蛙的绝境或许对运动学家这才事关重大。
234
蛊惑民心的艺术:瓦格纳(为德意志民众),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所谓“蛊惑民众”,就是“妖言惑众”。我是否建议德法两国当局……圣女贞德……我为何迟疑不决?午夜已过,月色迷茫,我为何还在湖滨小道上心事重重地转悠?
235
或许人们对我的“语惊回座”已然司空见惯,所以不论我如何颠来倒去地故弄玄虚,他们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例如:社会普遍对身居高位的专横独断者多有微词,而我则将这类批评一律斥之为“诋毁”。我早已习惯于将民众污蔑性指称为“群畜”,甚至绝无脏口脏舌的些微自觉——或许那时人们已普遍将我视同失常者,实在不必与我计较是非长短。
莫非这就是油腻腻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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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人们历来对自己的评价就比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高。这是确凿的事实。但也有两类例外:自我苛评;自我膨胀。前者之极端:妄自菲薄自虐自残自掘坟墓而销声匿迹。后者之极端:妄自尊大自欺欺人自我爆炸而烟消云散。
237
摧毁群畜美德!摧毁普遍的惰性!
摧毁信任:怀疑!骚乱!瓦解!崩溃!
摧毁敬重:藐视,轻蔑;他人即仇雠!
摧毁真理:有损激进的生命,有害焦躁的灵魂。
摧毁同情:任其饥寒交迫!任其一无所有!
摧毁公正:专横独断!损公肥私!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摧毁安分守已:难道我要暴乱?我要反叛?摧毁宽容:难道善待奴隶就是对主人的剥夺?难道最大的仁慈就是最大的残忍?
238
拿破仑说:我比阿尔卑斯山更高!
我说:我站在朱庇特的肩头,所以我比他更高!朱庇特把人类和牲畜一分为二:人类会说话,会劳动,会思考;而牲畜只会吼叫、错蹄并接受鞭子的指令。我则将人类大多数和牲畜合二而一!他们会说话,不过是会说话的工具而已。他们会劳动,不过是接受鞭打和饥饿的命令而已。他们会思考,不过紧随自己的鼠目寸光而兀自原地转圈而已。然则,他们也要挤占生存空间,也会……造反?
如此这般,我对群畜的轻蔑和仇恨,你们是否已明其妙,了如指掌?
239
美德撑开庇护伞:贪婪、统治、懒散、恐惧、为所欲为……谁作茧自缚?
我的蜿蜒和偷窥就仅仅蜕下湿漉漉的皮尔后缓缓脆枯?
240
婚姻、工作、职业、祖国、家庭、秩序、法律:所有这些社会形式全是为了保护最平庸的人。
如果你们仍不明白所谓特殊者的特殊需要,你们必死于萤光缭绕的梦中。
241
取消一切社会形式:以枯枝为天,以腐叶为地;以群居杂交为性,以生吞活剥为命。
242
在我这里,柏拉图即为漫画中的滑稽人物;抱着道德奶瓶在尘土中翻滚……
在柏拉图那里——难道在他的时代就没有像我这样红氅飘飘的空中飞人?
243
道德判断是瘟疫:我将眼睁睁看到人类的毁灭。
人类有眼无珠,所以看不到我早早地化为烟埃。
244
一种见解在盛行之后自会衰落。我的见解远未盛行,所以离衰落尚且无限遥远。
然则,人们必须研究出现相反意见或持怀疑态度的人群:一种新的心理特征在他们身上,很可能是另一种疾病的萌芽。——人是疯狂的动物。
医不自治。纵然我预见到自己行将到来的疯狂,却也只能拱手相迎,四目对射,凄然一笑而同归无尽。
245
种姓制度的基础,是观察到有三类或四类人,他们决定了其他的活动,并且发展得最好,好像这种活动由于劳动分工而属于他们所有人,一种作为优先权的存在,——活动也是如此。
如果问及我赞成还是反对种姓制度——我已经和盘托出……
如果问及我为何如此这般闪烁其词——则我脸上挂着佯笑而内心已是风暴迭起……
难道我竟然与“羞愧”有染——又何谈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246
种姓制度,只是对多种生理类型(性格、气质等等)之间的自然差别的认可,——它只是认可了这种经验,即:它既不是发生在这些类型之前,更不是要取消它们……
如果我论证种姓制度之合理因由,则将其移植欧洲之手非我莫属?
247
十字蜘蛛的杰作:浓浓夜色中雪亮的逻辑之网。
它与捕鼠机有何不同:竟对凄厉的惨叫充耳不闻!
248
要求人们说的每句话都来揭示自己,既天真,又无聊,也不能达到目的。
或许可以用人们说过的所有话来揭示一个灵魂,一种黑幕,一类骗局。
249
如果一个民族充满自信,并且寻找对头(制造借口对其迅即下手),如此这般,因掠夺而来的财富迅猛增加自己的力量也会成倍增长。
谁能担保杀戮和掠夺回回得手?
250
任何禁令都只能使那些被迫服从禁令的人性格变得阴险莫测、凶恶无比甚至狗急跳墙——因此,针对奴隶的禁令必须言出法随,立即生效:一刀见血,刀刀见血,迫使所有的猴子都宁愿好死而不愿凶终。
251
人们要想通过行动创立道德,必须极不道德……道德家的手段,是人们所使用的最可怕的手段;谁没有勇气做最不道德的事情,可以成为各种各样的人,但不适合于当道德家。
如此这般,经我用颠倒的手腕所伪造的查拉图斯特拉就是一个伟大的典范。
252
强大的个人亦即统治者、放牧者,他必然具有与群畜相反的特性:充满善意?慈悲为怀?极有分寸?妄自菲薄?谨小慎微?忸怩作态?光明磊落?温情脉脉?宽宏大量?一筹莫展?
千真万确,遥远东土曾经有过如此这般的皇帝陛下,但无一例外全是亡国之君,其性格特征是懦弱无能,而绝非恰恰相反!
强大的极端主义逆流似乎已不由分说地将我逼入绝境?
253
第一阶段:人们要求有权力的一方做到公平合理。我的见解:有权者寸步不让,并且变本加厉:把人们逼到悬崖边缘!
第二阶段:人们鼓吹自由,也就是妄图摆脱或推翻有权者。我的见解:把他们全都驱回第一道防线之外,让他们重做“公平合理”的白日梦。
第三阶段:人们抛出“平等权利”的重磅炸弹,就是要炸毁有权者的宫殿。我的见解: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彻底粉碎他们得寸进尺的全部梦想:都戴上锁链当奴隶去!
254
反对伟大人物的这帮人很危险:他们纯属偶然,他们与众不同,好像暴风雨,他们有足够的力量,逐渐地动摇已经建造和建立起来的东西——我自己好像就是这种人啊!
255
所谓狄俄倪索斯哲学,其实就是灵魂烂醉如泥而肉体貌似清醒的恐怖主义:一手无差别杀戮!一手无限制劫掠!所以,狄俄倪索斯哲学又名杀戮哲学或劫掠哲学。这个庞大臃肿的哲学布袋里所藏何物,人们一瞥我脸上的腾腾杀气,便惊诧莫名地一哄而散。
256
如果我手中有刀,必嗜杀成性。
然则我只有马粪纸做的刀,所以仅仅能断言成性。例如:“各种犯人的行为在过去某个时候曾经是美德。根据万物轮回的天理,这类行为在将来某个时候又会是美德。”
257
一朝啸聚的或然性势不可当地证明:原有的道德已不能保存人类及个人。
我创造的一种试探性道德,至少给了人类一个绝处逢生的希望。
我的“试探性”与我的形形色色的“或然性”遥相呼应,必聚声势,必成气候,必得正果。
然则,这种试探性道德尚在艰难孕育之中。
258
社会前进愈有动力,愈是硕果累累,则愈多失败者、丑陋者、变态者,社会也就愈接近灭亡……
259
迄今为止的哲学、道德和宗教的最高价值与虚弱者、精神病人和神经衰弱者的最低价值趋于相等。
然则,一不小心,我将自己也绕进了这个自设的迷阵中,作茧自缚,无从脱身。
260
我有单方面话语优先权。
当我的优先权逼近时,我看见所有人装死躺下——他们还会活过来吗?
261
谁品行端正,我们就避免与他交往。我们是谁?流氓?恶棍?诱奸女生者?寻畔滋事的捣乱者?烂醉如泥瘫倒在呕吐物中尚且能酣然入梦者?嗜赌者?参与群殴者?杀人越货者?作伪证者?巴格达窃贼?随地便溺者?花柳病患者?精神趋向崩溃者?
262
高级的理性在多大程度是走向毁灭的种族的症状,是生命的一贫如洗和灵魂的负重如山?
难道高级的理性居然是万恶的渊薮,是万劫不复的唯一的因由,或痛定思痛而又被一戮再戮的痛处?
263
科学几乎是真理之敌,因为它迷信逻辑。真理几乎是逻辑之敌,因为它不是纯粹的真理而是颠倒的真理,或真理的反面,或真理的助产士。
所谓“几乎”,亦即大可忽略不计之意。
264
人类由于智力的精细化而走向坟墓——令我惊讶莫名而又暴跳如雷:他居然穿过坟墓而走向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核聚变时代。
265
使自己病态,使自己疯疯癫癫,激发神经错乱的症状——这意味着更强大、更超人、更有智慧,更令人恐惧······我深信不疑:如此这般会更有权利,更能够付出。
啊,面对白纸黑字,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疯狂,乃我有意为之,蓄意为之,乃是一厢情愿谋划周密数十年日积月累一朝爆发罕见的杰作!
266
在权力的最高等级上,必定屹立着最陶醉者、神魂颠倒者。
最最陶醉有两个终点:a:生命力极度充沛而翻腾震荡;b:大脑急剧膨胀相当于火山即将爆发的神秘状态。
267
反社会倾向:视而不见铁塔下的河流。精神障碍:不能顺着弯路变更自毁的方向。一步跳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从此不见自由翱翔的勾影。
268
和平是衰亡者、卑鄙者、群畜与平庸者的蹄下之梦。战争之蹄随时都会将他们踏成臭不可闻的黑色碎渣。
269
谁在另一极端断言所谓权力意志纯粹是穷凶极恶无聊透顶并且孤苦伶仃的空穴来风,则我特许他沉重似铁,以便将我弹射到灿烂星汉永不可及的幽秘所在。
270
我以最伟大的特权者之最广阔、最深邃、最精密、最灵妙的无数触须,不但电光石火地意识到与群畜的冲突不可避免,而且两眼通红须发贲张重拳迭出——衰亡的群畜或一拥而上?
啊,巍巍高山难道不是泥土与石块啸聚而成?
271
绝顶公平:平庸者尽可能地占用优秀者的位置、力量和阳光。
然则,优秀者的利己主义绝不会适可而止,恰恰相反,它会毫无节制——结局如何?
啊,平庸者的利他主义——他有这种东西吗?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272
“摧毁文明!”这个世界之环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已久······好生奇怪:它为何首先啮咬我的神经使我急剧坠落在所有平庸者之下流为废弃物?
273
验肾者和所有陷入古老窠臼最深者的意识:犯罪是伟大的。我有最大的目标并且因此有达到目标的最极端手段:颠倒乾坤,让所有人和物倒悬于水深火热之中!
274
一个社会,如果最终按其本能拒绝战争和侵占,他就正在衰亡:它已经为民主和小商贩管理做好了准备······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和平条约只是麻醉剂而已。
谢谢所有一切为我曲意辩护的验肾者:我的哲学就是赤裸裸的战争哲学!杀戮哲学!劫掠哲学!非如此不足以从平庸泥潭中拯救最高贵者最优秀者的生命和灵魂!!!不仅如此,一个社会的生存本能要和平不要战争,我的哲学还将像推土机那样毫不容情地剿灭一切社会形式!
275
只要人有期望,人的贫乏和隐藏于角落里的智性就出尽了丑······理想至今是真正毁谤世界与人的力量,是笼罩在现实上的毒气,是通往虚无混沌的最大诱惑······
很抱歉,我自期之至高希望,则暂且不论。
抱歉之至:半睡半醒的冥想和思辨,或只能披露鬼气森森的峥嵘和腥膻·····
276
欧洲虚无主义的分期:
模糊期:陈腐与霉斑沆瀣一气,异味蓬勃。
明朗期:向权势者频抛媚眼,向劳苦者大张血口······
三大情感期:冷酷的蔑视,虚伪的矫情,疯狂的毁灭。
灾难期:新开灰色客店,幌子倒也直白:藏强者胯下,售弱者血肉。
277
一旦道德和平等观念灰飞烟灭,剩下的就是“我要”:簇新的金字塔:镀金何灿灿!等级何森严!我的大红玫瑰形式:创造者、收获者立即取代法官和执法者!紧急召唤恐怖主义的罪大恶极的立法者与声名狼藉的血债累累的政治家!早已豢养的绝无廉耻与良心、面目横糊而又孔武有力的幽灵军团当即闪亮登场!啊,崇拜狄俄倪索斯的恐怖哲学就是胜利万岁!
278
革新?我以含混的梦呓表达我的革新。取代“道德价值”的是自然主义的价值。道德自然化,就是道德的湮灭。自生自灭?天诛地灭?
取代“社会学”的是关于统治构成物的学说——很可能不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翻版即是盗版?
取代“社会”的是文化总体作为我的首要利益。似有词不达意的模糊印象?“文化总体”是否跟文明社会沾亲带故?我不是我?谁都是我?我则无数?转四万公里之大圈,绕从猿到人之盘陀,从终点回到起点:或许:从盲点回到盲点:好啊!万物轮回历历在目!
取代“认识论”是情感冲动的透视学说,其中涵盖情感冲动的所有等级;理想化的情感冲动;它的更高原则;它的精神性。好似冥想与思辨之树落英缤纷——沉甸甸的智慧果在哪里?
取代“形而上学”和宗教的是万物永世轮回学说。即使阿尼阿德涅抛给我最新的指北针,我仍然走不出这座庞大而旋转的迷宫,因为我戴着神制的和自制的双重黑眼罩。
279
我预言你们冬天的到来和雪上加霜的贫困,却忘了预测自己的日益逼近的将来。请问:我究竟是利己主义者还是利他主义者?
280
智慧?它体现在跳出逻辑之轨抛出一般性结论以及超音速飞向最终目标?
啊,迎风而唾充其量不过自食唾余,而以卵击石也不过就是精神崩溃而已。
281
灯下奇闻:卢梭是个粗俗之人,尽管他是文人;他厚颜无耻地蔑视一切除他以外的东西。
然则,我在莫名其妙地痛苦和诅咒卢梭的同时,眼前飘过的为何却是自己切齿号叫的影子?
282
卢梭的病态传染了拜伦勋爵:自命不凡,满腔怨愤,卑鄙污浊,一天不攻讦他人,便坐卧不安,神不守舍······如此这般,世所罕见!
万勿迎风而唾!好像有人说过这话?谁?啊,唯独我文思泉涌:信手拈来,即成佳句!
283
卢梭无疑患有精神疾病······疯癫特有的无穷魅力使他巧舌如簧地诅咒社会与文明,哗众取宠,浪得虚名!
然则,卢梭远隔千里的切齿号叫为何从我的鼻孔下冲口而出?
284
性欲造就个体的巨大进步?就我的道德而言,这是最重要的。
性欲反社会:它否定普遍平等以及与人的等值。它是个体的激情类型,此外还是伟大的教育:当个人的激情涌退,社会的原因在婚姻中占据优势,此时,民族的衰亡也随之发生。
请潜心探究:在这里有无病态的偏激,放肆的错乱?有无不可告人的一己怨愤?
285
最强大的生命欲望是否也最有前途?恐龙的生命欲望最为强大却为何最没有前途?
286
迄今为止和可以预见的将来,决不会有任何一个民族由于社会的原因在婚姻中占优势而趋向灭亡。恰恰相反,较之梅毒更为恐怖的艾滋病由于婚外滥交倒千真万确威胁着一个民族的生存。
社会调整自我调节是一回事;讳疾忌医无药可治又是一回事。
287
统治者和统治等级的蜕变其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是最强大和最有前途的生命欲望吗?他们不是冉冉上升的光辉生命吗?难道历经迷你轮回他们仍然既要冉冉上升又要直线坠落?
“一切皆变”绝非“芝麻,开门”?
288
原来尼禄的暴虐荒淫居然解放了奴隶的思想,最低等的人比身居高位的人更有价值!
然则,尼禄只有一个?
289
茫茫人海有几朵浪花向我点头致意?
290
我们这些上升的生命之友,居然不知道谁死死攥住我们的脚踝意欲何为?
上升的生命紧紧抓住我们的手,意在提携我们璀璨升华······啊,太过于沉重的我们却连累他们一起坠落黑漆漆的渊薮······
我心中有数:究竟谁是生命之敌?
291
艺术家把每一缕音响,每一丝气息,每一点跳跃,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以至于他敞开胸襟痛痛快快释放自己载歌载舞的灵魂,并且拒不承认未经琢磨的任何东西具有价值。
瓦格纳永远是天上的星辰!
292
女人当作家,当艺术家,有了凤凰的灵魂。然则,乔治·桑······萧邦之死······为何波兰的伟大爱国者比德国的更多更有名?
293
冥想是否颓废?不,它仅仅是灵魂纵欲······思辨的荆棘就自编冠冕!不,伤风败俗即可冲出颓废的重围?绞架上的绳套为何是一个颠倒的问号?
好,一剑穿过颓废之环刺向社会的心脏!
294
颓废的标志:奢侈、懒惰、贫穷、犯罪、暴躁、疾病、寄生性、劳累、衰竭、退化、寻求刺激。
皇帝奢侈?犹太人懒惰?苏格拉底贫穷、犯罪?卢梭暴躁而又富有寄生性?狄德罗劳累、衰竭?我疾病缠身、退化、寻求刺激?
难道有谁比我更擅长节外生枝?
楼主:G1578722759  时间:2019-01-09 22:59:29
295
忽然,烛光晃动,我满头大汗,两眼血红:大圆镜中有一个来回跳踉的厉鬼!蜿蜒的冷汗瞬间化作汹涌的寒流淹没了我的这一惊人发现!
根据万物轮回:我的前世堪忧,来生可怖!
根据或然性渗透应然性:夜叉的剧增意味着天使的锐减!
根据连环颠倒:弗洛伊德是疯子,我是神经科医生!
296
衰竭理论?恶习、精神病(或艺术家)罪犯、无政府主义者——这些不是被压迫的等级,而是迄今为止一切等级社会的渣滓······现代社会更是一个丧失了排泄功能的社会!
不幸或有幸,绝不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
不是排泄者不是排泄物?如果便秘,排泄者定会面容憔悴,度日如年!
然则,这类衰竭理论已然渲泄,排泄者或有转机?
297
在我眼中,谁是贱民?谁是贱民的良心,谁就是最为招摇过市而臭不可间的贱民!
298
重估一切价值?伪命题。
不能、不可、不必。
299
冥想:沉到深处物我两忘;飘至极处一片茫茫。
思辨:无烟无尘蜗居一偶;无车无船风行天下。
300
伦理依人的嬗变而嬗变。
301
暴君的杀戮欲望压碎一切鸡毛蒜皮的贱民之无欲则隐。
海盗的劫掠雄风席卷任何侥幸生还的火星之血泪俱无。
302
我死了,和我的突兀颧骨隐隐的凶兆,和我的衰败皮囊潺潺的悲叹。我死前自掘坟墓,死后飞鹰立至——一个坑,一堆土,纯属多此一举!但世界仍然或者:热情洋溢的星空仿佛更加璀璨夺目······世界无可怀疑地或者:天俯瞰地,地凝视天——它曾经被我颠倒过吗?被我撼动过吗?被我吐过几口唾沫吗?
303
虚无主义者历经头脑空白、激烈的否定与无为、蔑视一切,最终并自我屏蔽而自我虚无,单独了断或集体自杀或与所无端仇视的“对头”同归于尽······
我?因为无限自我钟爱而无从自我虚无,无从壮烈自戕等等,终于被内在的多种恐怖暴力所活体肢解······
虚无主义和我都趋于极端而自我毁灭——这就是我所预见的“被克服”?
304
较之眼睛,耳朵和躯壳,那种更加精细的感觉器官为何急不可待地浆糊化啊?
305
宽容:既不肯定又不否定。
同情的广度:病态的敏感而又无所事事地蔓延。
客观性:不持立场,毫无意志,绝无爱恨情仇。
浪漫派:冲破规则的牢笼。
自然主义:无视本质的真实。
科学性:束缚创造的锒铛铁索。
热情:虚假,挥霍,无序。
深刻:浅薄的幌子。
306
他们汹涌澎湃,呼啸怒号——隐约可见的巍峨宫殿摇摇欲坠缓缓土崩瓦解。
在弥漫的烟尘中,他们不屑一顾我的喜怒无常:无论是闪闪烁烁光影回旋的笑里藏刀,还是震破玻璃遍地光斑的切齿号叫。
307
遍地荆棘疯长:这才想起道德说教的匮乏:失之过迟不如得之过早?又是普遍的梦呓:适逢其盛?
308
不顾一切,首先是对寒风刺骨的后果熟视无睹。
309
如果我冷酷地弃绝任何义务,就只剩下火燎燎装疯卖傻的权利。
然则,这些白衣白帽白脸膛的医生围着我有何公干?
310
我存心把水搅浑,所以佯装不解随遇而安的自然与烈烈蛮荒的自然之间是否有来去自由的通道。
我是否一直在玩弄假成真的翻船把戏?
311
普遍缺乏自我约束,则必然表现为普遍的仓皇逃窜和软弱无力。
如果问及我有何高见,则我无语而后失语——生命本能像鱼骨卡在我的某处。
312
白眼狼的生命本能早成囚笼:羊一无是处,我绝无不妥:扑过去就是天堂的绿茵!
然则,白眼狼是否欲壑难填?
313
我的悲剧在于:极端自信而自筑高墙,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百年不倾,千年必坍,不幸深埋厚葬,而斯芬克斯阴沉的面容忽隐忽现,但凡施以援手者自惊悸不安而相携逃逸。
314
谁在悄然隐没的一刹那会有充满渴望的羞怯以及对当头棒喝的下跪臣服?谁会有如此软成一滩泥的一念之差?
我自有铁石心肠却无铜头铁臂,说穿了也仍是不堪一击的血肉之躯!然则,我对基督教的一切网罗早已恨之入骨,所以我骨子里绝无任何善念游移飘忽的空间。
315
如果我稍稍试试自我酷评,必立即身首异处并化为乌有!
让那些全身上下羞愧得通红滚烫的人自取灭亡吧!我行我素必永垂不朽!
316
没有选择的认知欲就正如没有选择的性欲——卑鄙下流的征兆!
我在骂谁啊?即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环顾左右,尔后默不作声。
317
科学家并不发号施令、指明路径;而惟有当人们知道往何处去的时候,科学家才可能有或明或暗的好处。
听我说啊!我来带你们走上一条越走越黑往上盘升又往下盘跌的不归路!
318
谁全力以赴推进自己的理想,谁就不可能不低估、诋毁、摧残、消灭旁人的理想——自以为比他低级的理想。
所谓“宽容”亦即认可旁人的理想,就是低估、诋毁、摧残、消灭自己的理想。
我的金石良言:公开、透明、全面、恐怖。谁益增其真深新美,谁就是我的兄弟和我的灵魂!
319
我为何觉得我的批评者是一帮无赖?当然,从不批评我的其他人,则绝对与无赖概不沾边。不过,我的这种感觉倒很像是无所依赖、无所凭籍、无所皈依的特殊感觉?
然则,人们对这种犹太人毒蛇般的纠缠不休,最好用狗血淋头或当头棒喝来代替回答。
320
人们如是解释我的著作产生的艰难历程:我时而在赤道上狂奔,时而在北极圈内跳踉,所以不可能不热得发狂,不可能不冻得作死。
人们一本正经而我甘之如饴。
321
贪食?只要你有一口好牙和一个坚强的胃!肮脏?只要你肯跳下牛滚凼去:脏水不脏物!污染?只要你拒不咽下最后一口气!行动鬼崇?从未有战马踩死过毒蛇!善钻空挡?吸了草木的汁液,又吸牛马的鲜血!贼性难改?鼠窃狗偷,何必计较?
啊,我一口气骂遍精神的寄生者,尔后,摇了摇,晃了晃,美美地唾出一口浓痰——我为何又一次迎风而唾?
322
思想自由毁了思想家!恰恰相反,如果没有思想自由,一旦我的影子飞一似闯出乱葬岗,就会立即被箭雨封杀,被堵回破破烂烂的棺材里去。又恰恰相反,如果绝对毫无思想自由,则我根本就不在棺材里,而在······难道我在细数思想家的遗体?
323
当我目睹还有闲情逸致的奴隶们上公园、下馆子、饮酒、聊天、过节、去教堂——我看见一次就气死一次!我捶胸顿脚、呼天抢地:啊!啊!难怪欧洲既没有中国的万里长城也没有埃及的金字塔!
324
悲剧危害国家,荼毒民族,使君主和统帅出乖露丑,使英雄好汉形同号丧的妇孺······哈姆雷特危害了英国还是荼毒了丹麦?
我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走钢索,危害的是滑稽剧,荼毒的是我自己,与旁人何干?
325
我心血来潮,忽然想起在音乐中尚缺少给音乐家制造纯金笼头和纯银鞭子的美学渊源——难道唯有音乐毫不畏惧到处泛滥的感性洪水来势汹汹的灭顶威胁?
如果人们将瓦格纳所称道的音乐中的戏剧风格当作“楷模”、“杰作”、“进步”,我的无法忍耐将会达到顶点——我必改头换面奋起“我行我素”的铁蹄,毫无怜悯之心地踏碎并蹂躏音乐园林中的戏剧之花,并且绝不放过任何一滴阴郁的露珠!
我决不允许音乐成为戏子和文化粉刷工!
326
瓦格纳用以强化效果的鄙俗手段与催眠师的诡秘手法有着惊人的雷同······乐团的波浪运动与节奏逻辑的巧妙取舍;音色的瞬间灿烂;潜行,漫步,充满神秘,“无休止的旋律”的歇斯底里······我冷眼旁观一位意大利女子向瓦格纳流露出心醉神迷的目光,当即梦游般地喜极欲狂——那决不是因为嗅到了瓦格纳双手捧着的鲜花的气息!
327
谁渴求荣誉,谁就已经走向烈火:栗子的香味所吸引的不仅仅是猴子。
328
所谓的英雄灵魂在心理上不可能成立:他们跟巴黎的画家与诗人当中最时髦者那样神经质,粗鲁和诡计多端。
然则,难道这就是权力意志最深藏不漏而又熊熊燃烧的全部底细?
然则,难道这就是福玻斯和狄俄倪索斯公开的秘密?
329
浪漫派既弃绝自身又弃绝周围的世界?然则,他们不是正在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吗?随后从窗口投向花园不正是他们还算犀利的目光吗?
330
富足者的虎目比寻求者的鹰眼更贪婪。奉献者的黑手比渴求者的白手抖得更厉害。
331
表现、表达:涡状的混沌;闪烁的雾光。
谁在浓浓夜色中看见了雪白的波涛?

楼主:G1578722759

字数:320879

帖子分类:关天茶舍

发表时间:2018-09-11 07:45:46

更新时间:2019-01-09 22:59:29

评论数:10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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